第276節(jié)
話落對鳳梨使了個眼色。 鳳梨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站在大門口,目光四處看了看,然后便走向臨著東平候府左邊的一家人家走去。 “嬸,要進去看看嗎?”青果扶了莊嬸的手。 莊嬸點了點頭。 青果嘆了口氣,上前扶了莊嬸的手,往里走。 原以為莊嬸會沿著整個東平候府逛一圈,不想,莊嬸卻是繞過了那些大道長廊,只接去了候府深處的一處不起眼的小園子。 青果想了想,便了然,這應(yīng)該是那位昔日的小姐的屋子! “那時候小姐還小,因為只是旁系,且又是跟著寡母來投靠的,并不得候夫人的歡喜。夫人也一直叮囑小姐,除了晨昏定省,尋常不要到候夫人跟前露臉??蓱z的小姐,從小到大就在生活在這樣一個小園子里……” 青果抬頭打量著這個四間格局的小院子,站在小院里,抬頭便是被切得四四方方的天,很難想像,一個小姑娘日復(fù)一日的便是在這樣環(huán)境中長大。 “候爺出事的時候,夫人打算送小姐去舅老爺家,可是小姐拿著把剪子抵著喉嚨,說什么也不肯離開夫人,便是死,也要跟夫人死在一起……” 青果長長的嘆了口氣,上前扶了莊嬸,“嬸,我們出去吧。” 莊嬸搖頭,推了青果的手,步子沉重的走到東廂房的方向推開那扇塵封已久的門,一腳輕一腳重的走了進去。 青果無奈,只得跟在她后面,也進了屋子。 屋子被隔斷成三間,里的布置很簡單,正當中是一方用來待客的宴客室,一張圓木桌并幾把椅子,角落處擺放著幾個花盆,花盆或是碎裂一地又或是倒翻在地,可見當時的凌亂。 都說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想這小姐雖寄身在東平候府,但平時也不過是粗茶淡飯聊勝流離失所饑不飽腹,并不曾享受到東平候府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可一旦東平候府出事,她卻是跟那些嫡系的小姐享受同樣的牢獄之災(zāi)! 青果正感傷不已時,耳邊卻忽的響起莊嬸的一聲驚呼。 “嬸!” 青果當下連猶豫都不曾猶豫,一把掀了左手邊的爛布簾,沖了進去。 “嬸,你……” 青果的聲音在對上屋里莊嬸抬頭朝她看來的臉時,噎在了那。 莊嬸站在屋里一處落滿灰塵的妝臺邊,手里緊緊的攥著一個平安扣,滿臉淚水,正又驚又喜的看著她。 “姑娘,我家小姐……” “噓!”青果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幾步趕上前,握住莊嬸顫抖的不如篩子的身子,輕聲說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家再說?!?/br> 莊嬸連連點頭。 青果幫著莊嬸把那枚翠綠色的平安扣收好,扶了莊嬸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同從外面進來的鳳梨撞了個正著。 “姑娘,奴婢都打聽清楚了……” 鳳梨的話,被青果打斷,“有什么話,我們回家再說吧。” 話落,又讓鳳梨去外面安排好馬車,這才扶了莊嬸往外走。 上了馬車,青果眼見得莊嬸臉色一會兒慘白如紙,一會兒又艷紅如血,知道她這是心緒激動的緣故,便輕聲安撫道:“嬸,你別想太多,小姐沒死,便是萬幸。” 莊嬸點頭,眼里的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青果嘆了口氣,拿了帕子替莊嬸擦拭。 鳳梨幾番張嘴俗言,但當看到青果一副不欲多說的樣子后,最終抿了嘴,乖乖的縮坐在角落里。 一時間,馬車里只偶爾響起莊嬸輕聲的啜泣聲,便再沒別的聲音。 青果勸了幾句,眼見勸不進去,便也不再勸了,想著也許讓莊嬸把心里的情緒發(fā)泄出來,反而對她有利。于是,便歪靠在馬車里,閉起了眼睛養(yǎng)神。 只眼一閉,她卻不知不覺的便睡著了,要不是身下的馬車猛的一停,她身子重重的往前撞去,幸而莊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不然,這一下,她妥妥的跌出馬車外。饒是如此,她的額頭還是重重的撞在車椽上,瞬間腫起一個大包。 鳳梨則更慘,只接就滾出了馬車,摔在了地上,要不是車夫適時的勒住韁繩,喝停了駕車的馬,車輪就要從她身上軋過去。 “這是怎么回事!”莊嬸一邊心疼的看著青果額頭腫起的大包,一邊回頭撩了車簾子對駕車的車夫喝斥道:“你怎么趕車的,這幸而摔下去的是鳳梨,不是姑娘。若是摔著的是姑娘,你怎么向文老爺交待!” 車夫一臉委屈的看著臉色鐵青的莊嬸,漲紅了臉,急聲道:“mama,不是小的,是有個孩子突然就沖馬車跑了過來?!?/br> 青果原本是打算看看鳳梨的,腦袋一探出來,便看到一個孩子正渾身顫抖的縮在馬車邊的一個婦人懷里,那個婦人緊緊的抱著懷中雙目緊閉的孩子,又是驚又是怒的朝她看來。 “姑娘,您沒事吧?”鳳梨揉著發(fā)漲的腦袋爬了起來,也不管自己一身的灰土,便要上馬車,只是等她抬頭看到青果腫起的額頭時,頓時驚聲喊道:“姑娘,你受傷了!” 青果聽著鳳梨那一聲尖叫,只覺得額頭上那腫起的地方,越發(fā)的痛了。 而就這一小會兒的功夫,原本足可容納兩車并行的街道便被看熱鬧的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 抱著小孩的婦人突的便發(fā)出一聲凄歷的哭喊,“救命啊,殺人了!” 呃! 青果怔怔的看著一瞬間軟倒在馬車邊的婦人,腦子里第一時間想到了一個詞,“碰瓷!” 這要真是純心來碰瓷的,青果還真不知道怎么辦了! 這年頭,別說沒什么足證清白的行車記錄儀,就連主持公道的交警叔叔都沒!萬一這婦人是個心狠的,提前把這孩子的胳膊腿的給搞斷了,她怕是告到天邊都沒用! 是破財消災(zāi),還是……青果一時間便怔在了那! 到不是她不舍得銀子,而是她怕這婦人就此訛上了她!到時再招個三大姑六大舅的出來,那她豈不是就要從地主一朝回到解放前? “姑娘,您坐回馬車里,老奴下去看看?!倍呿懫鹎f嬸的聲音。 青果想了想,覺得眼下確實也不是她出面的時候,想來,在京都生活多年的莊嬸更有處理能力!當下,便依了莊嬸的話,退回了馬車內(nèi)。 莊嬸卻是沒有去看那婦人,而是轉(zhuǎn)身對鳳梨說道:“鳳梨,你怎么樣?沒事吧!” 鳳梨正想說沒事,但在看到莊嬸使來的眼色后,連忙扶了腦袋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說道:“嬸,我頭暈的歷害!” “可別是摔傷了腦袋,快,快去馬車里躺躺。”莊嬸說著,便扶了鳳梨上馬車。 整個過程中,竟是看也不看馬車下的婦人一眼。 那婦人抱著個孩子正哭得不行,卻見自始自終都沒人來搭理她,哭聲一頓,一臉不解的朝莊嬸看去。 “姑娘和鳳梨都受了傷,你把馬車趕去街角,再去打聽下,看附近哪里有醫(yī)館,請個大夫來看看,再拖人給大人去個信,讓大人來一趟?!鼻f嬸對車夫說道。 “是。” 車夫牽了馬車便要走,不想那抱著孩子的婦人忽的便尖聲喊了起來,“不許走,你們不許走,你們撞壞了我的孩子,怎么能就這樣走!” 話落,抱著孩子便坐到了馬車前,大有,想走,就從我身上輾過去的意思! 馬車里的青果扶了額頭,你妹啊,真的遇上碰瓷的了! “我們撞了你的孩子?”莊嬸一臉奇怪的看了那婦人,“你憑什么說我們撞了你的孩子?要真撞著了,他剛才還能跑,還能跳?” 婦人臉上一紅,將懷里的孩子往莊嬸跟前一送,大聲道:“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你們撞著了?!?/br> 莊嬸正要伸手去接孩子,不想婦人卻是手一縮,又將孩子摟了回來,然后便哭天搶地的撒起潑來。 “青天大老爺啊,這是不讓人活了啊,把我孩子撞成這樣,就想一走了之……” 人群里便有人議論了起來。 “撞了人就想走!沒那么容易,去,到順天府告她去!” “這也太缺德了,撞著人了,不說請個大夫給看看,竟是連面也不露一下,這是誰家的小姐,這樣心狠手辣的!” 有人起頭,便有人跟著起哄。 不多時,便是一陣討伐之聲,似乎青果便是那個十惡不赦殺人如麻的大惡人! 莊嬸心知,這是遇上碰瓷了,往常也不是沒遇上這事,但那時只要報出東平候府的名頭,這些人便會自動退去。 可如今…… 就在莊嬸猶豫不決的時候,青果撩了簾子對莊嬸說道:“嬸,你去問那婦人,是我們帶著她給孩子看大夫,還是我們給了她銀子便可。” “是,姑娘?!?/br> 莊嬸便走到婦人身邊,冷聲道:“我們家姑娘問你,是我們帶了你孩子去看大夫,還是拿了銀子給你便成?” 婦人眼珠子一轉(zhuǎn),對莊嬸高聲道:“撞了人,連個面都不露,是什么道理?有銀子就了不起嗎?” 莊嬸挑眉,目光銳利的瞪著婦人。 這要是訛銀子的,應(yīng)該拿了銀子便走才是,怎么這人卻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人群里再次響起一片喧嘩聲。 莊嬸有心想疾言歷色給婦人一點顏色看看,但又擔心鬧起來,讓青果失了名聲,一時間竟是急得滿頭大汗,也拿不出個主意來! “嬸!” 青果撩了簾子從車里走了出來,對莊嬸說道:“我看鳳梨竟是不大好了,你也別耽擱了,先讓車夫就近找個大夫來看看,然后再托人給家里報個信。既然她一不肯給孩子看大夫,二不肯拿銀子,那就讓人去順天府跑一趟吧,撞沒撞,孩子有事沒事,讓衙門里來斷個是非對錯!” 鬧上衙門,這……莊嬸猶豫的看向青果。 青果卻是淡淡的看了莊嬸說道:“嬸還不快去,鳳梨雖說是個丫鬟,可總是一條人命,真要死了,怎么跟她爹娘交待!” 抱著孩子的婦人,一聽這是要鬧出人命,身子先就抖了抖,再聽青果說要報上衙門,越發(fā)嚇得臉色白了白。便是她懷里緊閉著眼的孩子,這個時候眼睛皮也不停的抖動著。 莊嬸當即便對車夫說道:“快,快去附近看看哪里有醫(yī)館?!庇謱礋狒[的人說道:“還勞煩諸位誰幫著去趟西市永平坊的柿子胡同文大人府上報個信,請家里來個人,再勞煩哪位跑趟順天府,請了衙役來一趟!” 京都龍蛇渾雜。 這種碰瓷的事隔幾天便會上演一場,大家圍著看原本就是看個熱鬧,這會子一聽說這家的小姐要鬧上官府越發(fā)看戲不怕臺高。人群里響起了好幾聲,“我去,我去你們府上報信”“我去順天府幫你們請衙役”。 莊嬸便點頭道:“好,也不叫你們白跑一趟,我這里有點碎銀子,權(quán)當是你們的跑腿費吧?!?/br> 說著便自袖籠里拿了兩錠碎銀子出來,一人一手的遞了過去。 “報什么官啊,有這銀子,還不如給這婦人幾兩銀子先救了孩子命再說!” 人群里有人大聲喊了起來,然后便將那兩個報信的人給圍了起來,不讓人走出去。 地上坐著的婦人,抱著孩子便越發(fā)的哭得凄歷了。 青果冷冷一笑,走到婦人跟前,淡淡道:“我先前問過你,是我?guī)愕暮⒆尤タ创蠓蜻€是給了你銀子你自己去看,你不說,現(xiàn)在,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想清楚了再說?!?/br> 婦人抬頭看向青果。 十二、三歲的姑娘,眉眼間還是一派稚嫩,可神色間卻有著一股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凌歷! 婦人抬頭,顫顫瑟瑟的說道:“給,給我銀子,我自己帶了孩子去看?!?/br> 青果點頭,“你想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