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黛玉更嚇著了,心里又氣又委屈。她才進府,自己一句話惹他什么了?他這般摔玉,府中上下怎么看她!黛玉擔憂的望向外祖母,就怕她因此責怪自己。 賈母笑著摟黛玉入懷,安慰她幾句。倆人一遭兒瞅向寶玉,寶玉還在眾人的追捧中,哭哭啼啼,說什么“大家都沒有玉,只他有玉,好生沒意思”之類的話。 賈母輕笑,回首叫眾人散開,吩咐寶玉到他身前來,“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寶玉滿眼含淚,委屈道:“自是真心,家中姊妹們都——” 賈母截話,冷臉喊道:“來人,就把這玉砸了去!” ☆、第 8 章 寶玉呆了,茫然地看著賈母,以為自己聽錯了。 眾人大驚,愣了會兒子才反應過來。大家皆以為賈母氣急,為寶玉莽撞所致。大家忙勸慰寶玉去給賈母賠禮,只要他哄笑了老太太,什么事兒沒有。 寶玉不愿意,哭罵道:“你們照著老祖宗的話去做就是,碎了它,也免了我一遭罪!” 眾人趕忙哄寶玉別鬧,快去給老太太賠罪。寶玉哭了半晌,稍冷靜下來,勉強跑到賈母跟前道了歉。 賈母沒吭聲。 眾人不解,紛紛望向老太太。 “啪!”賈母重重拍桌,眾人嚇得一哆嗦。賈母冷著臉起身,在鴛鴦的攙扶下,抖著手指著在場的丫鬟婆子?!岸际撬廊嗣??我老婆子才剛說什么了,把這塊破玉拿出去砸了。養(yǎng)了這么多喘氣的,竟沒一個聽我話的,沒用!” 眾丫鬟婆子沒想到賈母動真格的,心里打顫,紛紛縮著脖子裝烏龜。襲人見勢不妙,忙給立在門口的麝月使眼色,示意她快去找王夫人求救。 賈母凌厲的目光當即射向襲人,喊婆子給她掌嘴。一巴掌脆生生的打上去,容長臉立時起了紅印子。 寶玉往日素喜襲人嬌俏,今見她受委屈,寶玉上前就推開了那婆子,擋在襲人跟前。“好好地,打她作甚么。” “嗯?”賈母瞇起眼,嚴厲的瞪向寶玉。寶玉立時軟了,哭著跪地求道:“老祖宗我錯了,我不該一時糊涂頑劣,摔了那玉。要打要罵您罰我,可別動她們了。” “笑話了,下人犯錯主子受罰?你那么想下賤自己?也罷了,改日把你房里的人打發(fā)干凈了,你自己伺候自己去。”賈母說罷,也不理會寶玉如何驚詫,命周嬤嬤去砸玉。至于屋內其它人等,不規(guī)矩聽話的,一律月錢減半,權算是個警醒教訓。 眾丫鬟婆子沒想到幫寶玉幫的,反倒害了自己。大家嚇得心里直哆嗦,自此謹記,以后不管老太太說什么話,統(tǒng)統(tǒng)來當圣旨供奉執(zhí)行。 屋子里陷入沉默,靜悄悄的,唯有寶玉抽泣聲時不時地響起。 周嬤嬤匆忙進門,呈上粘著石頭渣的通靈寶玉?!盎胤A老太太,這玉奇了,砸不碎?!?/br> 還是有膽大的,想給王夫人賣個好。低聲勸慰賈母:“或許這是天意,玉就該留著?!?/br> 寶玉抽了抽鼻子,希冀的望向賈母。他真有些后悔自己的沖動了,在林meimei跟前出丑,惹老太君生氣,連襲人也遭殃了。 “砸不碎就丟了,扔塘子里去??倸w別在你們寶二爺跟前礙眼,他又不喜歡。”賈母冷言嘲諷道。 寶玉慌了,忙要上前解釋。賈母一個清冷的眼神拍過去,寶玉嚇得噤聲了。周嬤嬤應聲,回身去辦,果真把通靈寶玉丟進了滿是污泥的塘子里去。 賈母折騰乏了,本尊怎么也是個老太太,精神不夠。她打發(fā)了眾人,安排了四個丫鬟到黛玉身邊,也就各自散了安歇去。 襲人好容易哄睡了哭鬧的寶玉,看著他脖子上空空的,自己的心也空落落的。 麝月引襲人至外間,悄聲問她還有不要傳消息給太太。才剛老太太打襲人那一巴掌,可把麝月嚇得不輕,她可不敢冒頭去報信了。 襲人眉頭緊鎖,埋怨麝月膽小沒用?!鞍ご虻氖俏矣植皇悄悖≌鏇]想到,老太太突然厲害了。當真狠心,二爺可是她嫡親的寶貝孫子啊,怎么下得去手。” 麝月抿起嘴,仔細打量襲人的臉,“還紅著呢,我去討藥給你擦?!?/br> “不用,挨個巴掌罷了。行了,你們都去睡吧,這有我呢。”襲人打發(fā)走眾人,提著油燈在銅鏡前坐下,她仔細查看自己的臉??戳税胩?,襲人突然伸手狠狠地打那邊挨巴掌的臉?;鹄崩钡耐锤性俅我u來,襲人冷吸一口氣,疼的直咬唇。那一邊臉更紅了,而且還有些腫脹。 定神后,襲人提著燈籠直奔榮禧堂。 一大清早,賈母的屋里就熱鬧的緊。王夫人流淚替兒子道歉,賈政則在一邊配合的責罵寶玉。 “這孩子渾說,是不他對。您看,媳婦兒已經(jīng)教訓過他了。寶玉畢竟還是個孩子,心性不成熟,求母親體諒則個。只是那玉,是寶玉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跟寶玉連筋帶骨扯著命的,可要好好的帶著,不能丟。母親您看這玉?”王夫人故作為難地問道。 賈母瞟他一眼,冷笑:“你們既來了,便是有人給你報信兒了。結果如何,還用問我?想找玉,叫他自己去塘子里找去!” 賈政臉色也冷下來,有責怪之意,口氣卻不敢太硬?!澳赣H,您怎能叫人隨意砸了那通靈寶玉,還讓丟進塘子里?” “這話問你兒子去,他得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母親,寶玉才八歲,年紀尚小,孩子得慢慢長大才能懂事啊?!蓖醴蛉宋箿I道。 “八歲還小?你們難道要等他十八二十八再教他做人?從小就學會了言而無信,出爾反爾,養(yǎng)大了就是個禍害?!辟Z母冷哼一聲,見賈政夫婦還有話說,直接擋了回去。 倆人互看一眼,委屈的低頭不語。 賈母抖著眉毛:“嫌我不會教養(yǎng),你們夫妻就領他回去,倒叫我看看你們的厲害?!?/br> 王夫人心里一抖,再不敢說話了;賈政亦是。 賈母打發(fā)了她們夫妻,就開始盤算教養(yǎng)孩子的問題。此事不可忽略,要盡早進行。如今榮府成年的男人們,敗家的比比皆是,有出息的一個沒有。將來這府邸支撐,還得靠爺們。總歸,不管男女孩子,是時候教育培養(yǎng)了。 經(jīng)營榮府的富貴榮華,就好比做文學網(wǎng)站,得先培養(yǎng)出一批能叫座的大小神和粉紅們。 那幾個長成了沒出息的爺們們指望不大。賈母明智的把目光鎖定在這些孩子身上。教育從娃娃抓起,趁著沒定性,還有糾正捋直了的機會。 賈母當即叫奶媽領來賈蘭、賈環(huán)、賈琮三個孩子。賈母挨個打量一番,三個孩子年紀都不大,臉蛋還是嬰兒肥,胖嘟嘟的都沒長開。賈母考慮到李紈教子還不錯,賈蘭的啟蒙教育大可以撂給她。至于大房二房兩名庶子,賈母叫人把連著東跨院的那三件房拾掇出來,倆孩子從今兒個起就搬到哪里去住。余下一間房,拾掇成小學堂,因孩子們還小,暫且請個秀才每日教導一個半時辰,隨便識些字會念詩便可。 打點完男孩子那邊,賈母便開始cao心女孩子這頭。黛玉、迎春等幾個相比之下,年歲能稍微大點,正是定性的關鍵時期,賈母打算找個好點的女先生去教導。索性就把這事交給王熙鳳,看她辦事效果如何。 王熙鳳不敢怠慢,探詢賈母的口風。 “為人師表,又不會死腦筋,懂變通的。”賈母特意囑咐王熙鳳,后面這點很重要。她可不希望姑娘們被教成逆來順受的包子。 王熙鳳應下,記得賈母之前的囑咐,匯報道:“二爺這幾日在外不知瞎忙什么,早起晚歸,我都見不著他。平兒倒是說過,他褪下來的衣裳帶著脂粉味兒?!蓖跷貘P遲疑的說完此話,特意掃一眼賈母,她怕自己事無巨細的瞎報,惹了她老人家的不快。 賈母輕笑道:“果然如此。你這般聰明,該知道怎么辦去?!?/br> 王熙鳳心思一動,這廝果然出去嫖了。可他哪來的銀子?他那點錢被自己攥死了,妓院可是銷金窟,沒個幾十幾百兩的進不去。王熙鳳心里更加好奇,回頭肯定要拿住他問清楚。 王熙鳳還有一事交代賈母,府中那些耍滑貪污的大小管事之類,幾乎都處置干凈了。如今也只剩下一個大戶,因人家老子娘先前伺候過榮國公,功不可沒,不敢動。 “哼,如今主子還過不好,奴才們倒鬧著要論功勛請封賞了。他賴家是哪門子的國公,要不要我親自去拜一拜?”賈母冷笑,主子拿奴才沒辦法,多稀罕! 王熙鳳應和,也氣道:“這一家子最會阿諛奉承,平日嘴甜的跟蜜罐子似得,把府里幾個主子屁股都拍綠了。上下眾人都道他好,咱們若無憑無據(jù)的處置他們,還不得惹‘民怨’,令眾人寒了心?!?/br> “是個厲害的角色,貪污拿大頭,賬面做的完美,還叫人拿不出把柄了,這本事了不得??梢灿蟹ㄗ樱郧皼]人看著他們倒罷了,如今有你仔細盯著,他們再動心思,還不抓個正著?” 王熙鳳叫苦道:“老祖宗,我早想過了,這幾日可沒少把買辦的活兒交給賴家的人處置,可人家事兒做的滴水不漏,半文銀子都沒貪?!?/br> “你這點小錢不值當他動心思,這樣吧,可巧我有個大事,你教與他辦去。”賈母說罷,低聲交代王熙鳳一通。 “什么?老祖宗,您要從大房那兒打通一條路過來?”王熙鳳驚訝問。 “嗯,你婆婆整日坐著轎子從東角門出西角門進的,太麻煩了些。再有咱們府西北頭正好有空地,我打算建個幾房幾舍的,等將來寶玉、賈環(huán)他們幾個大了,都搬到那去住。一塊讀書習字,倒也互相助益?!?/br> 王熙鳳聞言心驚,沒想到老太太想得那么長遠,更加沒想到老太太愿意舍下寶玉。老太太如今真是狠心豁出去了,一心一意的為榮府的將來著想。 王熙鳳何嘗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奈何人微言輕,糊弄不了別人。老太太可不一樣,她就是榮府的一言堂,誰敢違抗?王熙鳳覺得這日子活著才有奔頭,心下歡喜,樂滋滋的別了賈母去辦事。 隔日,王熙鳳終于拿住了賈璉,威逼利誘之下,賈璉終于跟媳婦吐出關于林姑父來信的隱情。王熙鳳氣得要死,當即揪著賈璉的耳朵,丟到了賈母跟前賠罪。 賈母方知,林如海給她的信中夾帶了兩張四千兩的銀票。 賈政和賈璉私自拆信,昧下了銀子。賈璉拿一千,余下的七千悉數(shù)被賈政瓜分了。 王熙鳳把自己僅剩的嫁妝賠進去,湊上賈璉花剩下六百兩,呈給賈母。 賈璉賠錯之余,害怕賈政回頭追究自己,哭爬到賈母跟前求饒。 “安分領三十板子,好生在家思過。你二叔那里,怪不著你?!?/br> 不久,林如海回信。又是兩封,一封給女兒,一封給賈母。賈母挑眉拆開信,當即就叫賈政,把信一腦門子拍在他頭上。 賈政不解,懊惱的撿起信瞧,眼睛掃向第一句話?!鞍饲伞比齻€字明晃晃的,似要刺瞎他的眼。 ☆、第 9 章 賈政抬首看向賈母,想要裝無辜。 “別狡辯,璉兒從揚州一回來就找你,我諒他沒那個膽子。你說你,得了錢虧心吧,心虛的連你親外甥女都不敢見了?!辟Z母冷哼道。 賈政全身打怵,知道這件事自己逃不過了。他皺眉悶聲跪地,不情愿的跟賈母認錯。 “枉你妹夫在人前稱贊你,說你為人謙恭厚道。呵呵,八千兩銀子,你貪得心安理得,可真夠厚道的!” 賈政俯首面地,狠閉了一下眼,咬牙給賈母磕了三個響頭。她再次認錯,表示會交出所貪銀錢。 賈母斜眼瞟他,“我看你比你大哥還混賬,好歹他自己個兒在那壞,你是帶著孩子們一遭兒壞!” “兒子知錯?!辟Z政不停的磕頭。 賈母彎起嘴角,眼看著賈政磕腫了額頭。他也就這點好,犯了錯,知道人模狗樣的求饒。 賈母好容易掙得機會教訓賈政,哪能就此放過他。做母親可真不容易,還得‘慈善’的顧及他在人前的面子,再說事情鬧大了,丟人現(xiàn)眼到府外,只會給榮府污名再抹一道黑。賈母可不想為了這幾個不著調的人,毀了她培育大神小神的光明之路。 賈母等到賈政磕累了,叫人拿創(chuàng)創(chuàng)傷藥給他。“一百日,每天去祖宗靈前跪一個時辰,磕頭帶響的,八十個。每日如此,我會叫人看著你?!?/br> 一百日?這么漫長,倒不如索性一遭兒罰了干脆。賈政又羞又臊,滿腹牢sao,卻無從發(fā)泄。為了從母親跟前盡快逃走,他只能這樣答應了。 賈政點頭認下之后,悶聲起來,給母親行了禮,意欲告辭。 “你等等,”賈母叫住他,問他話,“此事只有你一人張羅的?你媳婦知不知道?” 賈政愣住,眨了下眼,轉即跟賈母搖頭?!笆莾鹤右蝗嘶熨~,她不知?!?/br> 賈母笑了,示意他去。 賈政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下來,快步逃離這里。王夫人得知經(jīng)過,嚇得直落淚,一邊哭一邊心疼的給賈政的額頭上藥。 “傷成這樣,老爺明日如何上朝?母親也真是的,咱們都還了銀子,她何至于罰得這么狠,好似老爺不是她親生的似得。若換成我對寶玉,怎么也下不了這個手。” “是我自愿磕的,她不說話,我還不得磕頭?這還不算什么,后頭還有呢?!辟Z政遂不滿的將賈母那一百日的懲罰告知王夫人。 王夫人驚得伸手掩住嘴,嚇到:“她當老爺還是頑童,怎么能這樣罰?一百日,每日八十個響頭,不就正好八千個。原來老爺磕一個響頭,就值一兩銀子!” 賈政聞言,臉色尷尬成豬肝色。才剛母親這么罰他,他還奇怪,經(jīng)王氏這么一說還真如此。天殺的,他堂堂工部員外郎,磕個頭就值一兩銀子?賈政惱羞成怒,罰跪也就算了,最叫人難受的是他的自尊心受辱。賈政一巴掌推了桌上的茶杯,氣得雙唇發(fā)抖,卻什么都罵不出來。 王夫人趕忙溫言勸慰,刻意提起賈母這些日子以來的奇怪?!八蹙屯蝗晦D性了?寶玉也不喜歡了,好好地清福也不享了,整日勞什子的cao心這那,也不怕累著?!?/br> “休要亂言,你這話叫人聽了去告發(fā),可有你受的!”賈政訓誡王夫人一句,動動眼珠子,跟她道,“才剛她還問起你是否知情,我沒說。這事兒我一人受罰就夠了?!?/br> 王夫人一聽,嚇得老實了,再不敢亂說。食指摳出一塊雪白的創(chuàng)傷膏抹,輕輕柔柔地涂在賈政的額頭,邊涂心中邊感激自己的丈夫。 賈政被揉的全身莫名的發(fā)麻,他擒住王夫人的手,抬頭看她。王夫人一愣,頓時明白對方的意思,深情而感激的看他一眼。 老夫老妻,勿需多言,自然水到渠成。 次日,王夫人心滿意足的起床。穿了衣服,看見周瑞家的來回話,便開始心煩府中事。她好容易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在榮府打下了自己的天下,這段日子老太太日趨厲害,大有收權掣肘她的意思。她不能再坐以待斃,得想個應對之法。 思慮間,賈政已然起身。王夫人擔心他昨日磕得紅腫的額頭,開口勸道:“不如今兒個請個病——”王夫人驚訝的看著賈政的額頭,止了話音。 “怎么了?”賈政才起身,慵懶的半瞇著眼,帶著幾絲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