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這許多年來,恐怕夏白澤一直困于這座牢籠中,遭受這段被扭曲過的恐怖記憶的折磨,要解除心結(jié),恐怕還是只有從根本入手。 *** 已入夜,夏白澤仍不愿睡去。 不知為何,最近他噩夢的次數(shù)變多,他本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自己已可以不再去在意,但日漸頻繁的夢魘讓他甚至有些喘不過氣。 如果可能,他寧可一輩子也不用再想起那些事情。 但夢終究還是如期來臨。 夏白澤的手上滿是汗水,踩著的地面柔軟如女子肌膚,腦海里一片渾沌,空氣中喘息猶如催命的符咒一聲更急促過一聲,像是大腦里有個意念在促使著他前行,但同時恐懼感如蛆附骨。 不!停下!別再往前走了! 再往前走會看到很可怕的東西! 可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的一步步朝著房間走去…… 忽然,他的手臂被攥住了。 這個意料之外的發(fā)展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遲緩的轉(zhuǎn)頭,視線里映入了一個女子,一個極其漂亮的女子,那容貌卻竟又有幾分眼熟……是誰?這個停頓讓夏白澤渾沌的大腦出現(xiàn)了片刻的凝滯。 此刻他似乎不該做出任何思考。 那個女子的手向下,一把奪走了他手里的匕首。 匕首…… 他的手里為什么會有匕首? “總算搶下來了。”那女子松了口氣,轉(zhuǎn)而柔聲道:“別害怕?!?/br> 但他的精神還是不由自主的緊繃起來,絲毫沒有松弛下來的意思,他猛然推開那個女子,警惕地倒退了一步,額頭上浮現(xiàn)出冷汗。 女子并不生氣,只是著看他,用認(rèn)真的口吻道:“你所看到的一切不過是幻覺,從夢中醒來就好?!蹦菑埬樒恋阶阋宰屓魏蔚闹e言成為實話。 幻覺?……夢? 他還是僵硬著身體,將視線移向了房間里。 空氣里的聲音和難聞的氣味并未散去,粘膩而令人作嘔的味道仍飄散在空中。 對了……他要過去……去到那里…… 邁開腳步,他朝著房間走去。 ——“又失敗了?” 聶棗按著痛苦欲裂的頭顱,半晌道:“不過總算讓他放下了刀,也不算沒有任何進(jìn)步。這夢他做了太多次,慣性實在太可怕,要想阻止他看到注定要發(fā)生的事情恐怕很困難——畢竟那是曾經(jīng)真實發(fā)生過的……” 白芍一根根拔著銀針,有些怨念道:“要不你來施針我進(jìn)去看看?” 這個提議遭到毫無猶豫的否定。 聶棗給夏白澤的信不曾斷,他的神情因為連續(xù)的噩夢越發(fā)憔悴,神色恍惚,自閉的癥狀倒是很嚴(yán)重了些,這自然引起了另一個人的注意。 夏白澤府邸別院的房間里。 “你對白澤做了什么?”顏承衣冷冷看著她,平時總舒展著的眉宇皺起,讓人無端覺得寒冷。 “我……”聶棗有些百口莫辯,“……并不是想害他?!?/br> “我憑什么相信你?是我太天真,竟然會真的放心把你留在白澤身邊……”顏承衣毫不留情道,“從今日起離開這里,如果再看到你出現(xiàn)在白澤身邊,我不介意讓一個本已死去的人死得更徹底一些?!?/br> 聶棗一陣無力:“如果我真的要害他,方法多得是,何必親自涉險……而且就算我恨這帝國夏氏滿門,要報復(fù)也不會選這么個不起眼的皇子……” 顏承衣靜默了一會,突然道:“因為你恨我?!?/br> 聶棗愣了愣。 顏承衣笑了:“從我退你婚約起的那一刻你只怕就對我恨之入骨了吧,之后姜家遭難,我又未伸出援手,你向我要龍髓玉我又不肯給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聶棗打斷。 “你在……說笑話嗎?”聶棗忍不住笑道:“被退婚約我說了不在意就不在意,至于未伸援手,我姜家遭難作壁上觀的又何止你顏家,更何況你雖沒給我龍髓玉也并非一口回絕讓我毫無希望,更沒有落井下石讓人來抓我這個死刑犯……我就算恨,怎么也輪不上你?!?/br> “而且……一直以來被討厭的人,是我吧?!?/br>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聶棗苦笑著一陣恍惚。 恐怕就連她自己都快忘了,曾幾何時,自己是喜歡過眼前這個人的。 多久以前了呢…… 久到那時候她甚至還只是個小女童…… 后來被退婚約之時,她故作大方,卻在家里悶坐了七天,不敢被人瞧見,只好夜里偷偷悶在被窩里哭……姜家大小姐的尊嚴(yán)不允許她去跟男子低聲下氣的懇求,但滿心滿肺的思緒只剩下一句——他不喜歡我。 與其強(qiáng)迫著一個并不想娶她的男人娶她,還不如留著尊嚴(yán)離開。 所幸那之后不久她遇見了柴崢言,很快便遺忘了這段難堪的回憶。 現(xiàn)在他們之間剩下的也只有冷冰冰的交易。 看向顏承衣,卻見他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只是遲遲沒有開口,不知是不知如何回答,還是干脆覺得沒必要回答她。 見此,聶棗先道:“算了……也沒必要了,我只是想消除你的偏見而已……一直以來都是你討厭我,而非我討厭你?!鞭D(zhuǎn)而聶棗道,“我更加不討厭夏白澤,他是個……無辜的人,我已經(jīng)知道他為什么自閉如此,只是想要改變還需要一點時間……” “是為什么?” 聶棗猶豫了一會:“抱歉我不能告訴你?!?/br> “那我也很抱歉……”顏承衣半垂了眼眸,淡淡卻定然道,“我不信你?!?/br> 聶棗被顏承衣半強(qiáng)硬的送出了夏白澤府邸。 顏承衣留在帝都有事,幾日后他離開帝都時,準(zhǔn)備直接把聶棗帶出帝都境內(nèi)。為防聶棗出逃,她被看管在了顏承衣身邊。其實真要逃未必逃不出去,只是聶棗暫時還不想得罪顏承衣,而且夏白澤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確實不好,短期內(nèi)她也不再想入他的夢。 顏承衣住的是帝都的顏氏主宅,古樸幽深。 天氣越發(fā)冷,地龍烘烤十足的房間里倒半點寒氣透不進(jìn)來,暖烘烘的烤著讓聶棗昏昏欲睡。顏承衣沒有虐待她,被關(guān)著待遇依然不錯,一日三餐膳食精致供應(yīng)著,只是關(guān)著她的人似乎不知道她和顏承衣的關(guān)系,頗為小心翼翼。 “聶小姐還有什么需要嗎?有什么想要,小的這就去弄來……” 聶棗有些無奈笑笑:“不用了?!?/br> 她的臉易容過,也不擔(dān)心被發(fā)現(xiàn)。 顏承衣似乎忙得很,白日里幾乎不沾家,晚上回來也并不來見聶棗。 她本以為會這么持續(xù)到顏承衣送她走,沒想沒過兩天,顏承衣就又冷著臉找到了她。 聶棗這才知道,她被顏承衣帶走的這幾天,夏白澤把府里翻了個底朝天,只為了找一個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二章 第二十二章 顏承衣看著她的眼神,讓聶棗想起了遠(yuǎn)在魏國的儲君魏斂——那是種家長看著拐騙自家孩子的狐貍精的警惕眼神。 聶棗沒解釋,徑直去了花記桂花糕鋪子,買了桂花糕又在紙箋上寫好字,系在乳狗身上運給夏白澤。 夏白澤看到桂花糕和紙箋,素來平波無瀾的眸子亮了亮,忙將小狗抱上膝蓋,取下桂花糕和紙箋,待他一邊咬著桂花糕一邊展開紙箋看清上面的字時,原本不安和躁動的人瞬間都安靜下來,嘴角甚至依稀還有一絲笑意。 大抵就連顏承衣這個哥哥也很少看到他這么生動的表情,他愕然片刻,問:“你給他寫了什么?” “我在?!?/br> “……什么?” “就是‘我在’這兩個字。”聶棗解釋。 顏承衣看向聶棗,目光堪稱復(fù)雜。 聶棗只好補(bǔ)充:“事實上他并沒有見過我,我們只簡單信箋交流過,你不用擔(dān)心太過,而且我們的交流也僅僅是點到為止,并無男女之情……不放心的話,下次讓人也買了桂花糕寫上字送給七殿下就行?!?/br> 顏承衣突然岔開話題:“我倒是真好奇起你這些年都在做什么了?!?/br> 聶棗笑:“你感興趣嗎?” 顏承衣遲疑片刻:“不?!?/br> “那就行了。” 聶棗毫不猶豫接口,反倒讓顏承衣有幾分被噎住的感覺。 很快,那小狗又馱著紙箋回來了,聶棗取下展開,是夏白澤一行工整的字: 可否一見。 顏承衣自然也看見了那行字,聶棗將紙箋展開,攤手問他:“怎么辦?” *** “七殿下,我叫聶棗,是……顏兄的朋友,聽說你不愛說話,所以我才想出這樣的法子和你交流……”聶棗微笑著又從手中取出一碟烤的酥香四溢的點心,放在夏白澤身側(cè)的桌上,“希望你不要見怪。” 顏承衣聽著聶棗信口胡扯,沒有出聲否認(rèn)。 見到陌生人的夏白澤顯得很局促,緊張的眸子掃了一眼聶棗,便求救似得看向顏承衣。 顏承衣剛想開口,卻見夏白澤眼一閉,小聲而不確定道:“多謝……”除卻噩夢中,這還是聶棗第一次正經(jīng)聽夏白澤說話,聲音雖然小,卻非常清澈。 “不用客氣?!甭櫁椥Φ煤翢o芥蒂,“和你聊天很開心?!?/br> 顏承衣半玩笑半試探著,溫聲道:“你聶棗jiejie性子比較活潑,她……有沒有欺負(fù)你?” 夏白澤迅速搖頭搖頭,囁嚅了一會,道:“她很好?!?/br> 聶棗聞言忍不住笑:“謝謝你替我說話了?!?/br> 顏承衣倒是微微擰起了眉,轉(zhuǎn)頭看向聶棗,想分辨出她到底是不是在偽裝。 夏白澤的緊張松弛了一些,但仍舊局促,他望著顏承衣看向聶棗的動作,小動物般的看了看聶棗又看了看顏承衣,似乎在努力接受著什么。 聶棗本來也沒打算能一次就能和夏白澤熟悉,只要顏承衣不從中作梗,她有耐心慢慢等。 會面之后,顏承衣還是一副不放心的樣子,仿佛聶棗是洪水猛獸,會隨時將夏白澤生吞活剝。對她的態(tài)度,對比對夏白澤的溫柔態(tài)度,還真是天上地上。其實何止夏白澤,就連對一般的人,顏承衣也不是這個態(tài)度,帝都貴公子翩翩風(fēng)度并不是一句空話。 “顏公子又來了,不再多坐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