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還沒見到顏承衣,聶棗就被他的侍從顏清一臉抱歉的告知:“聶姑娘,我家主人這兩日病了,可能無法接見姑娘?!?/br> 聶棗詫異了片刻,隨即道:“不知道是什么病癥?” 顏清道:“這春寒料峭的,許是染了風寒,有些生病發(fā)熱……” “不知道現(xiàn)在是誰在照顧你家主人?” “這個……” “可以讓我照顧你家主人嗎?”聶棗定定看著對方,語氣放柔放軟,眼眸中霧氣氤氳。她跟顏承衣打交道不是兩三天,對他這個侍從的脾氣也摸清了一二,說話間聶棗垂下眼眸,黯然神傷:“你知道的,你家主子平日對我不假辭色,就這一次,我……” 進了顏承衣的房間,里頭早已有二三侍女在替顏承衣的額頭敷布巾。 聶棗便揮手讓她們退下,起初侍女們還猶豫著不肯離開,直到聶棗祭出顏承衣給她的聯(lián)絡用的令牌,侍女們才不情不愿出去。 床上躺著的顏承衣面頰緋紅額頭guntang,倒少了幾分平日里的薄涼。 聶棗坐到床邊,繼續(xù)剛才侍女們做的事情,同時叫人去熬了藥。 簡直沒多少人比她更熟練于照顧病人。 顏承衣顯然燒的不輕,閉著眼睛迷迷糊糊說著些糊話,聶棗湊近過去也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好作罷。 只是這倒讓她生出個年頭,要是能入顏承衣的夢就好了……可惜白芍現(xiàn)在不在,說起來之前白芍明明是要跟她一起去齊國的,半路說實在累得趕不動路,也不知道后來去了哪里…… 不過就算白芍在,輕易得到長久近身顏承衣的機會也不容易。 他和夏白澤不同,夏白澤本就生人勿進存在感稀薄,平日里也沒什么人跟著,顏承衣身為顏家家主,經(jīng)常四處走動,遭人謀害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因而周圍向來護衛(wèi)重重,就連睡覺時外頭都有影衛(wèi)看著。 當然,得知這點的過程并不令人輕松。 那年聶棗被顏承衣拒絕,不甘不愿,最后想到用武力相脅,反正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沒想到刀還沒插入,就被顏承衣的護衛(wèi)按住,顏承衣?lián)]揮手讓人退開,看著她眸光嘲弄道:“脅迫這種事你最好放棄,我身邊不止這幾個護衛(wèi),你信不信就連我睡覺的時候外面都有影衛(wèi)守著?!?/br> 聶棗只好放棄。 她并不懷疑顏承衣話的真實性。 光是現(xiàn)在,她都看到外頭好幾個侍衛(wèi)守在門口,她的一舉一動仍是在被監(jiān)視之下。 念頭百轉(zhuǎn),聶棗忽然想起一件很詭異的事情。 她在令主那里暈厥時,曾經(jīng)做過一個夢,有關于顏承衣和她自己的夢,夢境中顏承衣對自己情深一片,反倒是自己陰差陽錯錯過,還變心愛上了柴崢言,而自己下獄之后顏承衣還想把自己替換出去……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夢境呢? 若說是幻想,那個夢也未免太過逼真;若說是真的,又與她現(xiàn)實的認知全然相悖。 正想著,顏承衣竟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見聶棗時卻是愣了一愣。 “你怎么在這?” 聶棗熟練地將布巾浸入銅盆里,稍稍擰干,再放到顏承衣額上,慢條斯理道:“你在生病?!?/br> “我知道?!鳖伋幸掠行┰甑匕杨^上的布巾扯下,半撐著身體坐了起來,“誰讓你來照顧我的?” 但到底是強弩之末,聶棗輕而易舉接過布巾,一手將顏承衣重又按回了榻上,道:“病人就不該這么多話?!?/br> 顏承衣手腳發(fā)軟,根本不是聶棗的對手。 現(xiàn)在叫人也未免太蠢。 他抿唇看著聶棗,似乎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聶棗除了照顧他什么也沒做。 沉默了好一會,稍稍清醒一些的顏承衣先開口打破沉默,卻因為病弱而聲音有些綿軟:“我不是跟你說過這些都是無用功了么?” “我知道?!?/br> “那……” 聶棗道:“什么都想這么多你不累嗎?” 顏承衣也道:“事事都裝你不累嗎?”頓了頓,又道,“為了救柴崢言你還真是辛苦,難為你不得不在這照顧討好一個你不喜歡的人?!?/br> 聶棗有種心思被戳中的感覺,可惜她早已不覺得心虛。 “為什么不成親?” “什么?” 聶棗勾唇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吧,為什么不成親?我不信你族里沒人要求你早日成親?!?/br> 顏承衣道:“此事與你有關嗎?” 族里當然有不少長老逼迫,不過攝于他的威信權勢才一拖再拖。如今那幾個老家伙已經(jīng)想通,紛紛從族里找起了房中身份高,又品貌出眾的男童,隨時等著過繼給他。 聶棗理所應當?shù)溃骸爱斎挥?,顏大公子可是跟我說過‘我不是不喜歡女子我只是不喜歡你’的人,可是眼下,我怎么看都覺得顏大公子喜歡的不是女子,你若有意中人又為女子,為何不娶來為妻?顏大公子若親口承認,我輸在此處也心甘情愿?!?/br> 顏承衣懶得搭理她。 聶棗繼續(xù)道:“莫不是你看上的是你不能娶的?是有夫之婦還是違背倫……” “不是?!毖垡娐櫁椩秸f越離譜,顏承衣實在沒法不打斷她。 他抿了一會唇,眼神略暗了暗:“我喜歡是男子還是女子我比你清楚,不過是……還沒遇上我想找的人?!?/br> “顏大公子想找一個什么樣的人?” 顏承衣道:“若我知道又怎么會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他抬眼看聶棗,眼眸深邃有些意味難明:“你識得柴崢言之前,有想到過將來會喜歡一個人怎樣的人么?” “當然?!甭櫁椵笭?,“君子翩翩舉世無雙,我歡喜他他也歡喜我的人?!?/br> 顏承衣輕嗤了一聲。 藥也熬好了,聶棗扶起顏承衣,一勺勺喂給顏承衣。 她照顧人慣了,一番動作下來滴水不漏,即便顏承衣知道她無心,也覺得她做得比那些侍女好上許多。當然,想到聶棗這些手段是從何而來,顏承衣又有些不舒服,這并非因為他對聶棗有什么心思,只是潔癖使然。 他很確信,自己不喜歡她。 聶棗輕輕拭去顏承衣唇角的藥汁殘余,扶著他重新躺回去。 正當她思索是否要再說點什么,就聽見顏承衣軟著聲音道:“下個月是白澤的婚期,他要我?guī)闳ィ闳羰遣辉浮?/br> 提到夏白澤,他的態(tài)度明顯好了一些。 聶棗笑:“好啊,我很樂意?!?/br> *** 沒過兩天顏承衣的燒便退了。 聶棗繼續(xù)老本行,調(diào)查起了顏承衣過去相處過的女子。 這件事當初白芍已經(jīng)做過,但還是不夠詳細。 顏承衣時常應酬,偶爾外來商人為了巴結(jié)顏承衣會送家中調(diào)教好的侍女或舞姬,顏承衣來者不拒,但沒多久后又都會給一筆銀子送出府讓她們自行婚配。此外因為顏承衣樣貌不俗,雖是商人但有身為顏家家主又有承襲的爵位,帝都不少權貴反而會忌憚顏承衣一二,因而也不是沒有小姐家向顏承衣示好,可惜顏承衣脾性溫和體貼是溫和體貼,偏偏就是在這方面半點回應也沒有,不少小姐眼見無望,只得放棄另嫁他人。 這些女子環(huán)肥燕瘦各不相同,有溫婉的,有潑辣的,有美艷的,有嬌弱的……但偏偏顏承衣哪個都不上心。 聶棗又旁敲側(cè)擊地問了顏承衣那幾個侍女,不過可惜她們看見聶棗都是滿懷防備,沒什么好態(tài)度。 難得一個脾氣好些的見狀悄悄跟聶棗說:“做侍女的誰不希望能爬上主人的床,一步登天,更何況主人品貌樣樣不差。可惜我們平日里也少近主人的身,難得有這么一次機會還被你攪了……” 聶棗試探:“真不是因為他喜歡……男人?” 那侍女嘆道:“前頭有人送了主人兩個男侍,其中一個膽子大些聽說了主人種種,料定主人喜歡的是男人,晚上就去夜襲了……” “然后呢?” “據(jù)說是被六把劍給架出來的,主人的臉色特別特別的難看……” 聶棗笑得肩膀直抽。 不過笑完又開始抑郁。 到底該如何做。 她就差沒晃著顏承衣的肩膀問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 畢竟時日過去一日,柴崢言便少一日。 *** 不知不覺便到了夏白澤大婚的日子。 雖然他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但娶的卻是太尉大人的千金。而且婚事由他的皇兄寧王夏重明親自cao辦,帝都達官貴人幾乎都收到了一份請柬,很明顯,若是不去分明是不給寧王面子。 聶棗穿戴一新跟著顏承衣赴宴,顏承衣時常身邊換女子的事情也是無人不知,因而也沒人對聶棗感到意外。 倒是有幾個夏白澤府上的仆從認出聶棗易容的那張臉,悄悄同聶棗打了個招呼。 夏白澤今日是主角,身上深紅喜服做的奢靡絢爛,將夏白澤本身清淡的氣質(zhì)沖淡,內(nèi)斂的眉眼被紅色強烈的反差一下子襯托流光溢彩起來,竟有幾分叫人驚艷,帝王家之氣又讓他周身清貴流轉(zhuǎn),絳紅滌帶順著兩鬢流瀉,端的是色如春花。 新娘子雖一直低著頭,亦能看出樣貌不俗,站在一起倒是一對璧人。 聶棗坐在席下,幾分感慨幾分悵然。 有機會的話,她也很想穿一次……不過,柴崢言都說要向她下聘禮,也未必沒機會吧…… 顏承衣卻顯然誤會,在她耳邊低道:“你不會還對白澤有什么心思吧?!?/br> 聶棗無奈看他:“你到底對我誤解有多深?!?/br> 顏承衣冷冷看了她一眼。 聶棗朝他莞爾一笑。 顏承衣轉(zhuǎn)過臉去。 此時,人群突然分開,喧鬧聲霎時寂靜。 隨著一聲高和,眾人紛紛跪地行禮,誰也沒料到圣上竟然會駕臨這場婚宴。 聶棗隨著顏承衣一起跪下,遠遠看去,目光復雜,曾幾何時威嚴的圣上在她的記憶里也是個和藹慈祥的伯伯,可惜卻也是他下令,斬了姜氏滿門,即使過去這么多年,這樣的血債她依然難以忘卻。 若非如此,她和柴崢言又何須淪落至此。 本來再過過他們就可以…… 突然間,聶棗的眼瞳睜大,她在圣上的身后看見一個男人。 一個絕對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男人。 那個人的視線輕描淡寫掃過,在路過聶棗方向時稍作停留,不過很快便不動聲色移開,叫人瞧不出半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