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他看起來宛若死去。 聶棗走近,單膝跪在地上,手還沒觸碰上顏承衣的鼻息,就聽見他的低語。 這是最后一次,她聽見顏承衣的聲音。 “我要變得強大,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逆天……” “代價,什么代價都無所謂……” 那之后,便是令主。 作者有話要說: ☆、第64章 完結(jié)章 第六十四章 白光剎那籠罩視線,什么也看不清。 依稀聽見耳畔有刺耳的凄厲慘叫聲和些微的詭異笑聲,空曠回響,遙遠猶如天邊,又似乎只是咫尺之間,四周空氣也仿佛瞬間變得粘稠,稍稍抬一下手臂都極其困難。 她像被什么包圍擠壓著。 聶棗掙扎,拼命想要從這種眩暈的環(huán)境中掙脫出。 身上被汗?jié)?,腳步不停,向前奔跑,跑…… 跑…… 聶棗停下腳步。 不遠的前方,男人蘇醒,漆黑無光的夜,唯有夜風蕭瑟,誰也不知道這是哪里,她看見那個男人赤身*緩緩站起來,宛若重生,眼眸中沉著比夜色更深的黑暗。 低垂頭,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和身體,緩緩笑起來。 笑聲凄愴又冰冷,響徹在空曠遼野,像一支悲到極致的挽歌,透著濃郁的絕望與自我厭棄。 但也只是一會,那笑容便被極度的冰寒所取代。 剛才的一切仿佛從未存在。 他面無表情地走向遠處。 不知道顏承衣用什么來交換,最后這一次,他再不是顏承衣了,而是回退到了數(shù)百年前,成為一個擁有顏承衣容顏的陌生人。 可以輕易殺死冒犯他的人,不會蒼老,不會死亡,他確實……強大的逆天。 他找到石洞所在的島嶼,利用里面的黃金,雇人修路將石洞與大陸隱秘連接,又殺光了所有的修路人,然后一手建立起鬼都。 他開始教導第一個屬下,如何完成任務(wù)如何玩弄人心。 他冷眼看著無數(shù)愛侶悲歡離合生離死別。 他戴上面具,讓所有人叫他令主。 百年時光,一步步蛻變的越發(fā)冷情冷心。 令主開始下意識的將目光流連在那些同姜隨云相似的女子身上,一個又一個,藥物、蠱術(shù)、夢境、幻覺……他試圖改造她們,或者讓她們擁有姜隨云的記憶與性格,或者干脆抹去讓她們成為他所希望的模樣…… 她們各有各的反應(yīng),貞烈的自殺以明志,聰慧的虛與委蛇再在他身上圖謀,乖順的便像寵物般天真無趣…… 但每一個都不是姜隨云。 絕望,沮喪,抑或是心如死灰……心臟已生不出更多的情緒。 只是麻木的想要做,想要一個結(jié)果。 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結(jié)果。 聶棗恍惚,時光實在太漫長,有那么一段時間,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誰,快要以為自己就是令主…… 心緒也漸漸迷惘起來……被記憶所感染…… 流轉(zhuǎn)的時光成為宿命,命運依舊按照它的軌道前行。 飄雪降霜的夜,令主獨自去往帝都,在涼亭中看見了背著少女將她小心放下的少年,少年定定看著少女,用手指拂去她眉心間的雪花,替她打理著鬢發(fā),神色專注而流露出些許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嘴里輕聲說著親昵的話,慢慢勾起嘴角微笑起來。 令主分明記得自己在顏承衣記事沒多時就讓他討厭姜隨云,遠離姜隨云…… ——“明明已經(jīng)讓你討厭她了,為什么還要接近?” ——“難道還不夠嗎?” 他的聲音猶如平靜夜里壓抑到極致的風雪。 質(zhì)問,卻比誰都更清楚答案。 在劫難逃。 所謂的命運。 打暈了顏承衣,他慢慢走到少女面前,纖細的生命毫無防備的呈現(xiàn)在眼前,只需要輕輕用刀劃一下,便可以讓她喪命——他已經(jīng)殺了不知道多少次,本不該有絲毫心軟,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下不了手。 這張臉孔,已別百年。 若是手刃,便此生此世再也見不到。 而記憶里這個年紀的她,從來只會對他露出甜美又簡單信任的微笑,沒有傷害沒有痛苦沒有背叛沒有利用。 在看到之前,他絕想不到……自己有多么懷念。 執(zhí)念,如果是這么簡單割裂的,那便不是執(zhí)念了。 下不了手,便只能對自己殘忍。 他徹底從顏承衣的身體里剝離了所謂喜歡這種感情。 早知道結(jié)局,便不如不愛。 孑然離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千瘡百孔的心竟然還會覺得痛,痛楚綿長不絕…… 傾夕便也是在那時趁虛而入。 她是最后一個。 令主什么也沒做,她便主動想要來勾引他。 但結(jié)局仍是慘淡收場,她還是太天真,不明白這樣一個連存在意義都不明的軀體,早就沒有所謂的愛…… 愛也好恨也好,她所奢求的,早在無盡的輪回中被碾壓成了齏粉。 擺放下六杯酒時,他其實并不想殺她。 他不會死,即便喝下穿腸毒藥也只會痛,不會死——這或許仍是一場試探。 他贏了,卻也輸了。 幸好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多余可輸?shù)牧恕?/br> 在鬼都的榻上看見姜隨云時,令主想,大抵,這是最后一次。 他不想遵守規(guī)則,卻不知道會得出一個什么樣的結(jié)局。 這條路,終究是他自己選的。 *** 大夢一場。 恍若隔世。 一個人的一生能有多長? 六十年,七十年,八十年……? 反反復復在相同的人生道路上來來去去,又會有多少年,便如無數(shù)個轉(zhuǎn)世,無數(shù)次輪回。 執(zhí)念又如何,重復數(shù)百年,已經(jīng)深刻進靈魂中……誰敢說這不比愛更刻骨銘心? 即便已經(jīng)失去愛人的能力。 聶棗醒來的那一刻,隔了很久,才緩緩念著守在她枕邊人的名字:“……白芍?!?/br> 白芍呆滯地看著她,足足過了半刻鐘才猛地抱住她,聲音驚喜道:“你可算醒了!”一邊又忍不住道,“你怎么一覺睡得說起話來跟令主似的!” 聶棗無意識的勾勾嘴角,一直到下午才開始回魂。 漫長而龐大的記憶和她些微的記憶交錯,幾乎要將之淹沒,如果不是銅鏡里清楚映出她自己的臉,只怕她都要以為她身為姜隨云和聶棗的過往才是添加進來的。 一碗白粥下去,聶棗拭了拭唇,道:“我睡了多久?” 白芍想了想道:“足有大半年了吧。” “這里是哪里?” “帝都……令主的別院?!?/br> “令主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白芍簡單交代了一下時局,“你昏過去的時候蒙國剛投降,現(xiàn)下楚國、趙國和韓國都俯首稱臣了,帝國正和魏國打著呢,而且……這老皇帝好像快不行了,就撐著一口氣想等大陸統(tǒng)一,太子和寧王也正斗得不亦樂乎?!?/br> “魏國……”聶棗念了一會,道,“那顏承衣呢?” “棗姑娘,你真以為我什么都知道?。窟@大半年困在這里照顧你,我都……” “柴……崢言呢?” 白芍突然噤了聲。 聶棗抬起頭,目光灼灼看著她,又重復了一遍:“柴崢言呢?” 白芍不說話。 聶棗合上眸子,片刻后,她慢慢站了起來:“大半年來多謝了。” “哎,你……你要去哪?” “去解決一些事情?!?/br> *** 船不難找,通往鬼都的海域她記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