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霍川胸腔發(fā)漲,輕易被她一句話填滿。 若不是擔(dān)心霍川受人欺負,她才不高興浪費這時間,還不如在家中舒服地泡個澡,替自己保養(yǎng)身子。京中貴胄泰半教養(yǎng)極好,即便見到霍川驚詫,也不會顯露在臉上,待他仍舊恭謙有禮,宋瑜是瞎cao心了。 聽聞冊封世子的圣旨明日便到,由圣人親擬,可謂有人歡喜有人愁。 * 宦官捏著尖細的嗓音將信上內(nèi)容宣讀完畢,霍川抬起手臂不卑不亢:“霍成淮接旨?!?/br> 底下跪倒眾人面色各異,尤其陸氏臉上不顯,蔻丹卻緊緊地攢進rou里,眉眼低斂。大少夫人陳琴音神情黯淡,手下意識地撫上小腹,難免落寞。 唯有廬陽侯面露喜色,命下人給宦官送了些好處。那宦官也實在,一壁收入袖筒一壁掬笑,“廬陽侯何必同小人客氣,這是小人分內(nèi)之事?!?/br> 廬陽侯拍了拍他肩膀,“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br> 待宦官離去后,廬陽侯早已在堂屋備好酒席,請一家人落座,飲酒慶祝。奈何霍川不會喝酒,他意欲推拒,然而此等喜事怎能拒絕,便被強行攜著前往。宋瑜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我覺得有點不真實?!?/br> 霍川反握住她小手,原本沉郁的面容忽地綻開一抹笑,“何出此言?” 大庭廣眾,前后都是隨行的丫鬟,幾步開外便是廬陽侯夫婦,一并行在廊下。宋瑜有些話不好說出口,她搖了搖頭跟上霍川步伐,“你不許喝多了,否則我可不管你?!?/br> 這可不是霍川能夠控制的,入了酒桌,有些事情便身不由己。不過他會盡量控制,是以將宋瑜不著痕跡地牽到身旁,“屆時勞煩夫人多加照顧?!?/br> 宋瑜抿了下唇,臉上熱熱的,這是他頭一回喚自己夫人,頗有些新鮮。 除卻廬陽侯夫婦和陳琴音外,外出多日的霍菁菁業(yè)已回到府上,一路上全是她嘰嘰喳喳的笑鬧。她聲音清脆,是以不讓人覺得吵鬧。另有妾生的兩位女郎,相比霍菁菁顯得拘謹(jǐn)許多,話也經(jīng)過多般斟酌。 一席人落座,尚未來得及說話,便見外頭又有人來。今兒個侯府真?zhèn)€熱鬧,合該都選在今天上門。 來人自稱是六王府上管事,滾刀rou一般的人物,開口便跟抹了豬油似的:“恭賀廬陽侯世子雙喜盈門,我家六王為表心意,特此送上四位美姬,請世子笑納?!?/br> 宋瑜這才注意到他后頭,立著四個花容月貌的姑娘,明眸皓齒,體態(tài)美好。大抵有胡人的血統(tǒng),五官生得很是立體,蜜色皮膚,一笑嫣然。宋瑜瞬間便不痛快起來,這六王存的什么心思?光明正大地送姬妾來,當(dāng)她不存在嗎? 她下意識便去瞧霍川反應(yīng),在看到他的剎那,怒氣頓時煙消云散,悶悶地消散在空中。 生得再漂亮又有何用,霍川一樣看不到。 霍川面上淡淡,起身道謝:“多謝六王好意,不過我并無此打算,還望貴府收回……” 話 未說完,對方管事一笑,“世子此言不妥,昨日宴上太后道侯府人丁不旺,希望您為府上開枝散葉。此話我家主子一直記著,這不轉(zhuǎn)天就給您送人來了?!闭f著觍顏 朝廬陽侯問道:“侯爺您說如何,主子一番心意,若是原封不動地退回去,小人也不好交代。人我送到了,該如何處置由世子看著辦,這樣可好?” 六王是眾多皇子中最為受寵的一個,廬陽侯自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是以替霍川應(yīng)下,“那就留下吧,左右府上不差這幾人?!?/br> 對方哎一聲,將其他附贈的賀禮一并送來,這才緩緩離去。 有了六王開頭,接下來侯府便熱鬧開來。不斷有人朝中府中送賀禮,其中不乏昨日見的幾位王爺皇子,另有朝中群臣,或是跟廬陽侯交好的其他世家望族。珍饈玉器,名貴古玩,美人姬妾,堪稱應(yīng)有盡有,前所未有的熱鬧。 事后宋瑜清點一番,玉器共十二件,名畫共八幅,美姬十二名,其他另有稀奇玩件六種。 有人送禮她自然高興不過,不過想到那幾個女郎,便撅嘴不快,“你打算如何處置她們?” 堂屋人俱已散去,離去時霍菁菁朝她吐了吐舌頭,端是看熱鬧的態(tài)度,氣得宋瑜險些不想理她。除了六王送的四名外,還有七王九王湊熱鬧,不知這些人安的什么心思,就是見不得旁人恩愛! 霍川素來對此不感興趣,以手支頤倦怠道:“全交給夫人處置?!?/br> 宋瑜雙手背在身后,她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 ☆、第65章 十二人暫時安頓在侯府西北角閣樓中,宋瑜曾去看過一趟,將人一直晾著也不是辦法。 一排閉月羞花的姑娘在她跟前行禮,名字挨個報下來,宋瑜只記住首尾兩個,雙燕和明照。都是從小便開始培養(yǎng)的,規(guī)矩禮數(shù)得體得很,宋瑜不發(fā)話沒有一人敢起身,恭謙地垂頭,大氣也沒有出一聲。 宋瑜不是不講理的人,讓她們一并起身,“你們其中誰對調(diào)香有見地?” 此話問得莫名其妙,一干人等面面相覷,不明其意。饒是如此仍有三四個往前半步,恭恭敬敬道:“婢子有些經(jīng)驗。” 宋瑜讓薄羅上去記下她們名字,笑著解釋:“我本家制香,新開了一家香坊鋪子,目下正缺人。既然你們送給廬陽侯世子,夫君將你們交給我處置,那我便不客氣了,明日便命人送你們幾個到隴州去。到了那處有人接待,不會虧待你們?!?/br> 那四人霎時愣住,哪曾想這位少夫人打的是這個主意。其中一位意欲辯駁:“少夫人,我們是來服侍世子的……” 宋瑜對上她雙目,偏頭反問:“誰同意過?” 她緩步踱到對方跟前,忽地彎眸一笑,甜美的笑容里是毫不客氣的話:“如果我不發(fā)話,你們連下等的丫鬟都不是,只能在此處消磨歲月。若要讓你選一個,你覺得去隴州好,還是留在此處好?” 她的話不無道理,若當(dāng)真如她所說,沒有接近世子的機會,還不如到外頭開天辟地。說不定還能為自己謀取生路,尋得另一門好親事。 送走四個,另外還剩下八個,仍舊太多。宋瑜苦惱地攢起眉頭,不知該如何處置,留在府中不是不可,只是始終不放心。萬一哪個心思靈活的,制造意外同霍川生米煮成熟飯,那她該如何是好? 只消一想到霍川要納妾,宋瑜心里便像堵了塊大石頭似的。以前也沒覺得多喜歡他,甚至恨不得離他遠遠的,再也不要相見??墒窍嗵帟r間長了,他對自己的好滲透在一點一滴中,便益發(fā)地離不開了。雖然有時依舊惡劣頑固,但宋瑜掌握了訣竅,只要撒嬌他便有所松動,好哄得很。 這樣的人,若要跟旁人分享,宋瑜決計做不到。她沒有那般寬宏大量,這點沒法跟阿母相比,在這方面,她小心眼兒得很。 八名美姬若要遣散并非不可,只是需得過一段時間,否則被那幾王知道,面子上過不去。恰逢九王今次春闈殿試成績突出,在府上設(shè)宴慶祝,禮尚往來,宋瑜便將六王的那四名美姬挑了兩名送去。 可以想見屆時兩人臉上五彩斑斕的表情,這種女人本就是玩物,互相送人也沒甚大不了的。 六王將酒樽美酒一飲而盡,偏頭問身后仆從:“本王送的四個女人,都教她送人了?” 那仆從見他臉上沒有不悅,這才敢繼續(xù)道:“兩名送往隴州調(diào)香,另兩名現(xiàn)在九王府上。” 真是膽大得很,簡直毫不將他放在眼里。楊勤朗笑,分不清喜怒,“聽聞后日平康坊有詩詞奏唱,熱鬧得很,九弟在那似乎有一個紅顏知己。” 仆從低頭,“郎君的意思是……” 楊勤彎起食指在桌上輕叩,旋即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去一趟也無妨。此等的好機會,怎能忘了廬陽侯世子,不若叫他一同前往?!?/br> 仆從聞言應(yīng)是,“小人這就讓人前往邀請?!?/br> * 府中近來甚是太平,那幾名美姬安分守己,沒有鬧出什么幺蛾子,倒讓人放心不少。 霍菁菁三五不時便跑到忘機庭來,不是為了看宋瑜,而是跟糖雪球和糯米團子玩耍。她對兩只小東西癡迷的程度更甚宋瑜,得空便來逗弄,儼然已經(jīng)將這里當(dāng)成自己院子,來去自如。 宋瑜倒不覺得有什么,兩人玩總比一人要好,只是霍川近來臉色不大好。 蓋因宋瑜分給他的時間越來越少,她的懷里除了糖雪球便是糯米團,幾乎沒有霍川的位子。經(jīng)常弄得一身貓毛兔毛,臟兮兮地回屋,渾不在意。 霍川才從外頭回來,正從明朗手中接過巾櫛凈手,聽到宋瑜動靜不動聲色地抬了抬眉。 外面日頭大得很,饒是躲在樹蔭下,仍舊將宋瑜臉蛋曬得紅撲撲。她是個怪人,怎么曬都不黑,紅一紅翌日照樣恢復(fù)白皙,不知羨煞多少人。宋瑜乖乖立著讓丫鬟拭汗,順道接過澹衫遞來的茶水一飲而盡,余光正好乜見霍川不悅的面容。 她將茶杯塞回澹衫手中,走到霍川跟前張開手臂,糯聲甜甜:“抱抱。” 說她笨也不盡然,知道在霍川生氣時討好,知道怎么往人心尖兒上戳。她見霍川沒有動靜,便大膽地撲在他懷中,不顧丫鬟在場,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今天六王府設(shè)宴,我便將從那幾個姑娘中挑了兩個送去,你舍得嗎?” 擱在以前她可不好意思這么做,如今被霍川養(yǎng)得膽子越來越肥,全然不顧丫鬟曖昧眼光。 霍川手掌放在她圓潤的肩頭,“我不是說了全憑你處置?三妹就算全送出去,我也沒有意見。” 這話實在太討人喜歡,宋瑜滿意地松開手,準(zhǔn)備去一旁洗澡,便被他霍地重新帶回懷中。 “不過,三妹也該跟我商量商量,何時將那兩只畜生送走?”霍川眉峰低壓,端是不快。 宋瑜大驚:“糖雪球和糯米團子不送人!” 瞧瞧,名字已經(jīng)叫得這般熟稔,仿佛這么做會要了她的命一般。越是如此,便越讓霍川決心它們不能留,否則他在她心中的一席之地,很快便被搶占。 霍川若有所思,“聽說兔rou味道不錯?!?/br> 宋瑜急了,上前攀住他衣袖正欲懇求,便見堂屋來了一個仆從,并捎帶話來:“六王府上來人邀請,道是后日請郎君去平康坊一趟,有事相談?!?/br> 平康坊那種地方,連宋瑜都清楚,她還遣薄羅去打聽過譚綺蘭下落。 那里頭鶯歌燕舞,是男人最愛尋歡作樂的地方。宋瑜登時拉下臉來,這六王究竟有完沒完? 霍川聞言,面不改色地攜著宋瑜往內(nèi)室走,一壁走一壁不疾不徐回應(yīng):“讓他回去回稟六王,我一個瞎子,去那地方實屬浪費。謝過六王好意,不如改日換個地方再議?!?/br> ☆、第66章 天拂曉 天將拂曉,忘機庭掩映在一片青黛中,寂靜安寧。 仆從行動遲緩,仍帶著幾分清晨的迷瞪,有個小丫鬟偏頭覷見影壁后頭人影,嚇得捂住嘴巴險些驚叫出聲。待對方走近了,才看清模樣,她上前說幾句話,對方便立在庭院中等候。 約莫過去太半個時辰,內(nèi)室宋瑜才幽幽醒轉(zhuǎn)。她半瞇起眸子尚未清醒,下意識便去搖身邊霍川,然而撲了個空,霍川早已不知何時離去。 丫鬟上前伺候穿衣,她透過支起的窗戶看到院里人影,“誰在外面站著?” 丫鬟低頭整理袖緣,抬頭掃了眼窗外輕聲道:“是藤閣的女郎明照,天未亮便在外頭等著了,叫她到屋里坐也不肯,非得在外頭站著。”說罷瞧一眼宋瑜,見她沒別的表情,大著膽子抱怨,“還不是作給旁人看的,咱們少夫人哪是那般不通情達理之人?!?/br> 宋瑜頓了頓,問了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她等了多長時候?” “快一個時辰了。”丫鬟如實道。 宋瑜蹙眉,“也就是說,郎君走時也看到她了?” 丫鬟不說話,答案可想而知。霍川平常出門在卯時二三刻,如今已經(jīng)將近辰時,兩人免不了相遇。 宋瑜不緊不慢地洗漱,隨意綰了個簡單發(fā)髻,“他說了什么?” 霞衣進得內(nèi)室,恰巧聽見這句話,放下手中銅盂笑道:“郎君只對她說了一句話,叫她別吵醒您?!?/br> 宋瑜有個壞毛病,就是喜歡賴床,被旁人喚醒會有很大的起床氣。有一回她沖著霍川發(fā)了很大的火,彼時兩人才成親沒幾日,霍川著實沒料到小綿羊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彼時宋瑜將軟枕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到他身上,紅著眼睛道:“不要吵我!” 霍川一手扶著雕欄,一手抓住繡枕,“你打算睡到何時?” 宋瑜氣呼呼地重新躺回去,撈起床褥蒙住腦袋,堅定地回答:“冬眠!” 正值三伏天,日頭火辣辣地炙烤大地,她居然有臉說出這種話來,連霍川都半響沒能言語。那是霍川頭一回見識她的起床氣,從此再沒大清早將她吵醒,任她睡到日上三竿。 說不感動是假的,宋瑜看到銅鏡里的姑娘抿唇笑開,她踅身走向正室,“叫她進來說話,讓底下人看見還以為我多么不近人情。一大清早就過來,想必有什么要緊事情,難為她能等上這久?!?/br> 桌上已經(jīng)備好早飯,是宋瑜常吃的那幾樣。丫鬟下去請人進來,她便徒手捏了塊蘿卜糕送入口中,撐的臉頰鼓囊囊,睜眼正好瞥見明照步入屋中。 她匆匆嚼了兩口吞下,接過澹衫手中的巾櫛拭手,“聽下人說你卯時就來了,也不叫人通傳一聲。在外頭等了許久,可否吃過早點?” 明照是宋瑜難得記住的名字,她模樣在十幾個美人中并不出眾,卻因一份沉著氣質(zhì)讓人過目不忘。今日衣著不染纖塵,款款醒來環(huán)佩叮咚,教人眼前一亮。 宋瑜讓人添置一副碗筷,“若是沒有便同我一并用飯吧?!?/br> 明照本欲推拒,想了想在她對面坐下,掬著不敢動作。不過宋瑜沒工夫招待她,方才那番話已經(jīng)禮數(shù)備至,她低頭自顧自喝粥,先填飽肚子才是要緊。 不多時明照按捺不住,霞衣給她盛的香蕈雞粥一口未動,她抿唇狀似隨口一提,“方才世子走時特意叮囑了奴,不得吵醒少夫人,世子對您真是上心,教人艷羨?!?/br> 宋瑜咬一口芝麻球,抬眸覷見澹衫正抱著糖雪球往外走。平常都是它和糯米團子在院內(nèi)喂食,目下宋瑜將她喚住,親自將糖雪球抱在懷中,食指伸到它脖頸逗弄,“餓不餓?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