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先出去。”謝嫻沉了臉。 元福走過來,把欒福幾個拉出了內(nèi)室,謝靈見左右無人,把頭發(fā)挽了挽,臉上顯出得意來,道:“姐,你今兒可服了?” “什么?”謝嫻淡淡地望著這個陌生的妹子。 “我說常青一定是我的,如今你不知道嗎?太子已經(jīng)決定了,把你嫁給表哥,把我嫁給常青?!敝x靈嘻嘻笑道:“姐,你斗不過我的。” 謝嫻的心隨著這話起伏了個來回,靜靜道:“妹子,太子殿下這么做,都是為了自家利益,何來姐妹相斗,他若是無利可圖,怎么會聽你的?” “說得對,他是有利可圖?!敝x靈把手一拍,道:“我能給他想要的東西?!?/br> “想要的東西?”其他事情謝嫻能料中,可是這話卻真的有些詫異了,謝靈有什么太子想要的?難不成美色,可瑞王這種人,難道還缺美女相伴? “姐,我很早就說過,我跟你們不是一種人,我擁有你想象不到的東西,以前被遮蓋了,如今嘛,嘻嘻,穿越大神又還給我了,所以這個世間我想要得到什么,就會得到什么……“謝靈把頭一揚,道:“常青最終一定是我的?!?/br> 這些話若是從前,謝嫻也不過當是孩子話,可是到了這種地步,謝嫻真的要當真了,太子的安排固然是兩全其美,可是起初的動因,難不成真的是因為妹子,那妹子到底有什么能讓太子動心了呢? “我信?!敝x嫻淡淡道:“可是妹子,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讓太子殿下這種人動心?!?/br> 謝靈今天本來就是要對jiejie炫耀的,她從來被jiejie的光芒壓著,如今終于贏了一回,揚眉吐氣之際,聽到jiejie病倒了,覺得還是在jiejie面前表現(xiàn)一下最過癮,因此急急趕來了,見謝嫻這么問,嘻嘻一笑道:“這個可不能說。” 本來以為說了這話,謝嫻會追著問,抑或氣急敗壞地質(zhì)問她為什么搶走了常青,誰知謝嫻微微一笑,就閉上眼,仿佛對這一切都感興趣,終于忍不住道:“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搶走他的,可是女主只能有一個,我也沒法子的。” 謝嫻不答。 “姐……你很傷心,所以病倒了,是嗎?”謝靈小心翼翼試探道。 謝嫻睜開眼,道:“沒有,我掉崖之后,一直身子不好,所以病倒了,靈兒……”她嘆了口氣,道:“不管你到底有什么,我只告訴你,阿爹是絕對不同意的,若是謝家不同意,太子殿下再怎樣,也不能強人所難。” “這有什么?”謝靈哼了一聲,道:“難不成阿爹還會抗旨?” 謝嫻斬釘截鐵道:“會?!?/br> 謝靈聽了,臉色一變,嘴唇顫抖許久,忽然又笑道:“沒關(guān)系,我有法寶,我有法子改變阿爹的心意?!?/br> “法寶?”謝嫻一怔。 謝靈見自己不小心說出口了,索性也說出來,道:“你掉崖之后,我有了隨身空間,里面可以種我想要的東西?!?/br> 謝嫻眨了眨眼,她聽不懂妹子的話,可是她能明白妹子的意思,說妹子胡言亂語,可是太子明明這么做了,若是真的去相信,又覺得太過玄妙,世間鬼神之說是有的,可是謝家以儒立足,講究的是“子不語亂離怪神”,那么……忖度半晌,苦笑道:“你難不成給阿爹喝藥?” “你怎么知……”謝靈忽然捂住嘴。 謝嫻渾身一震,蹙起秀眉,忽然道:“你種出了太子想要的東西?” “還沒,不過快了?!敝x靈咬著嘴唇,蹙著眉道:“阿爹不同意,還真是麻煩,唉,他怎么越來越糊涂了……” “所以你要給他下藥?”謝嫻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冷。 謝靈抬頭藐了謝嫻一眼,見謝嫻目光寒徹,縮了縮頭有些害怕,道:“沒有了,他是我爹,我能害他嗎?我只不過想法子轉(zhuǎn)變心意罷了,也不一定是藥了,這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才成……”說著,忽然見謝嫻神色詭異,心里后悔起來,覺得自己說了很多不該說的東西,站起來道:“姐,你先歇息吧,我不打擾了,改日來看你哈……”說著,猛地轉(zhuǎn)過身,幾步出了門,門外聽元福道:“二小姐好走……” 欒福走了進來,道:“小姐,剛才二小姐……”卻見謝嫻自己套上了外衣,正從床上走了下來,唬了一跳道:“小姐你……” “我要去清源觀?!敝x嫻的臉色慎重,忽然變得生龍活虎。 “啊?”欒福捂住嘴,道:“小姐,都這么晚了,您這身子骨……” 謝嫻沉吟了下,道:“就跟老太太說,我做了個奇怪的夢,要去哪里祈福才能好。”說著,道:“今兒是辛酉日,正是三清正日子,清源師太應該應該在哪里,所以要盡快……” “小姐……”元福拉著謝嫻的手,道:“您這是……二小姐她……” 提及“二小姐”謝嫻的眼眸忽然閃出寒光來,道:“我就是為了二小姐去的,我明白了,這么多年,我終于明白了……” 為什么妹子忽然變得如此古怪? 為什么妹子整日胡言亂語? 為什么妹子在家難之時,會做出那么多瘋癲的行為來? 為什么妹子可以對姐妹之情棄如敝屣? 為什么妹子可以完全不顧謝家,一味替自己私情打算? 為什么妹子大大方方地談怎么給自己親爹下藥? 她明白了,她全明白了,所以……她不傷心了,她要…… “欒福,去準備車舫,我這就過去,爭取一日能回來。”謝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覺得也不過晌午,若是快的話,晚間就能回來了。 “小姐,你還是……”欒福想要再勸,卻見謝嫻已經(jīng)套上了外衣,三步并作兩步,向外走去,只得跟上,回頭道:“元福你……” “我們兩個跟著小姐?!痹1葯韪f?zhèn)定得多,道:“清源觀不遠,不用出城,坐車也不過半個時辰,小姐不是莽撞的性子,走吧?!闭f著,回頭吩咐了幾句,又派人去給謝母捎信,這才跟著謝嫻一路向外走去。 謝府的車舫都是有規(guī)矩的,不過謝嫻地位高,倒也不用先去請示謝母,那車夫見大小姐用車,也不多說,把車舫趕了出去,謝嫻帶著兩個丫頭走了上去,欒福吩咐道:“清源觀?!避嚪虼饝宦?,駕車向北去了。 “小姐……你這是心急火燎的……”欒福上了車才抱怨道:“一會兒子躺在那里病歪歪的,一會兒子又跑去道觀,嚇死人了?!?/br> 謝嫻“嗯”了一聲,卻不再說話,車簾一下下?lián)淙鲋柟?,映照她的臉,元福忽然發(fā)現(xiàn)小姐那死水微瀾仿佛被點燃了,變得生機勃勃,拉了欒福一把,示意不讓她再說,她算是看出來了,小姐這些日子一直有糾結(jié)為難的事情,可是又找不到出路,如今不確定是不是找到了解決之法,可是…… 小姐好像恢復了往日的精神,不管什么原因,這就好,這就好。 “欒?!敝x嫻靠著車壁,忽然開口道:“你信不信鬼神之說?” 欒福張了張口,道:”我?這個……我不大清楚,小姐,難不成您看到了什么……” 謝嫻忽然一笑,道:“其實我也不信的,可是……有些東西不由不信?!闭f著,望向窗外,忽見不遠處,一排排穿著飛魚服的佩刀男人正向城墻外走去,那大紅麒麟服就在馬前,陽光照耀著那張英俊絕倫的面容,少了陰森,多了淳樸,眼里也閃動著幸福的憧憬,不由抓住車壁的架子,心中砰砰亂跳…… 待從清源觀回來,她就去找他,告訴他那件事,然后……然后…… 發(fā)現(xiàn)了妹子的真相,也許只是給了她一個理由,讓她終于可以,可以…… 謝嫻忽然笑了。 ☆、第97章 借尸 “道長,這世間可有借尸還魂之事?”謝嫻雙手合十,對清源真人道。 清源真人乃清源觀的創(chuàng)立者,只是此時年事已高,便交給了徒弟打理,她則尋仙訪道,云游四海,今日乃是三清圣日,必須她來主持,這才回來了,剛剛主持完常贊,便聽說有人急著求見,轉(zhuǎn)回了內(nèi)院,見一個少女站在院中,穿著紫色的長袍,披著月白色的斗篷,飄逸秀美,神情端莊,正是謝家長女謝嫻。 謝家上香的時候,清源與這姑娘有一面之緣,眼見她這么急匆匆跑來,正是把拂塵一佛,道:“施主勿急,有話慢慢說?!闭f著,指著內(nèi)室,當先走了進去,她年近七旬,卻宛如四十許人,面白如玉,仙風道骨,一舉一動莫不透著靜氣,讓人無端地安靜下來。 謝嫻也覺得有些太急了,吸了口氣,對身邊兩個丫頭使了眼色,讓她們在外面等候,自己則跟著清源進了門,見中堂供著三清神象,香氣繚繞,莊嚴肅穆,她從前只信儒學,對這些亂力怪神一直漠然視之,如今見了妹子這種情形,倒是真信了三分,雙手合十,行了三禮,這才向左首的側(cè)間走過去,見清源正坐在那里,望著她笑而不語。 “道長……”謝嫻清了請喉嚨,忽然不知從何說起,抬頭見清源那溫雅平和的面容,想到在這種世外高人面前,倒也不必拐彎抹角,便直言道:“道長,其實我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說的,可是有時候又不得不信……” 眼見清源的笑容越來越濃烈,咬了咬牙道:“我妹子謝靈好像有些不對,自從十二歲那年落水,醒來之后便經(jīng)常胡言亂語,那個時候覺得她年紀小,也沒覺得什么,后來做出的事情便越發(fā)有些怪異,仿佛換個芯子似得,所以想問問道長,這世間可真的有鬼神,借尸還魂之事真的存在否?” 清源沉默片刻,道:“施主信嗎?” 謝嫻老老實實道:“從前不信,現(xiàn)在真的有些信了,若不是換了魂,有些事情,她斷斷做不出來的。”說著,想起從前姐妹之間的情深恰恰,眼中含淚道:“道長,若是真的別人占了軀體,從前的魂魄能換回來嗎?” 清源搖了搖頭道:“世間飄渺,何處得尋?” 謝嫻臉色一黯,道:“那這個魂又如何處置?道長是否可以作法,把她給……給……” 清源微微一笑,道:“趕妖降魔應該去三清觀,你找我,可是找錯人了?!?/br> 謝嫻低頭道:“我知道,這件事我只想找個高人看看,至于俗世里的那些作法打醮,倒也不必唬人?!?/br> 清源聽了這話,嘆了口氣道:“你若是有這個心,那我就給你姐妹算算吧,我記得你們的生辰八字,你娘曾經(jīng)留給我一份。” 謝嫻聽她提到“娘”,渾身一震,想起那匣子里的東西,張口仿佛想問什么,卻終于沒有問出來,見清源去了里間,過了許久才拿著庚帖出來,坐下把庚帖打開,瞇著眼望著那八字,又閉上眼掐著指頭算了許久,才道:“你妹子在十二歲那年注定一劫。” 謝嫻聽了這話,整個汗毛豎了起來,這位高人自然不會說的太直白,可是這些話已經(jīng)很清楚了,結(jié)結(jié)巴巴道:“道長,您是說……說……我妹子在十二歲時候早該死了嗎?” 清源搖了搖頭道:“天機不可泄露,她乃異世之魂,不在此界之內(nèi),我亦算不出太多,只能跟你說,生死自有定數(shù),一報自有一報還,你不用在意?!闭f著,意味深長地望著謝嫻,道:“謝施主,天道之間,在于恍惚,你秉性端正,天生占了一個正字,自不會落到大劫里去,只是正過了頭,便也是入了迷執(zhí)……”說著,雙手合十,閉上眼,再也不肯說話。 謝嫻聽了這些話,腦袋“嗡嗡”直響,她是不信鬼神的,可是高人已經(jīng)說過了,借尸還魂果然存在,現(xiàn)在的妹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妹子! “道長……”謝嫻想到自己身邊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妹子,不甘心道:“能不能……能不能把那魂再換回來?” 清源微微一笑,睜開眼搖了搖頭,道:“來者自來,去者自去,此乃天力?!?/br> 謝嫻點了點頭,道:“知道了?!闭f著,跪倒在地,對著清源行了大禮,雙手合十退出了側(cè)間,又抬頭看著中堂的神像,上前上了三柱香,轉(zhuǎn)身出了內(nèi)室,見欒福元福站在那里等著,道:“小姐……” “走吧?!敝x嫻抬頭看了看天色,此時已經(jīng)是夕陽西下,霞光萬丈,把道觀的所有都染上了淡紅色的朦朧,她生活的世間一直都井井有條,便是老太太她們信佛信道,在她的理解力,也不過是求個心安罷了,如今借尸還魂的事情卻真的發(fā)生在身邊,只覺得難以置信,卻又有些釋然。 這樣的妹子她難以接受,卻又必須忍耐,如今…… 她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妹子了,若是她再做出危害謝家的事情,自己是不是能…… 可是這個軀體還是妹子的,傷了以后,若是妹子的魂回來怎么辦?自己方才反復追問,那清源真人只是不肯說,那便是有一分的可能——也許妹子還會回來,這個異世的魂總有歸還軀體的那一日? 她坐在車舫里反復掂量著這事,竟把去找常青的念頭置之腦后,待車舫走過了城頭,這才想了起來,張口道:“停下,先去城門哪里?!?/br> 欒福不解問道:“小姐要做什么?” 謝嫻臉上一紅,訥訥道:“我隨便看看?!?/br> 欒福越發(fā)奇怪了,正要再問,被元福截住話頭道;“你個丫頭那么多嘴,小姐這是心情好,好容易出來一次,隨便逛逛還不成?” 欒福一直知道元福心眼多,聽她這么說,不敢多問了,拉開車門對車夫道;“去城門哪里?!?/br> 車夫自然不會多問,轉(zhuǎn)了馬頭向城門走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到了城門,謝嫻心中砰砰亂跳,掀開簾子瞧去,此時夕陽西下,城門剛剛關(guān)閉,忽然有兩個人扒拉著城墻,連躥帶跳地要爬出去,守門的軍士上前阻止,被兩人一腳踢開,其他軍士看到這種情形,都走了過來,吆喝道:“你做什么的?” 話音未落,那兩個人已經(jīng)滴溜溜向從軍士的縫隙里鉆出,向城外跑去,就在他們要沖出城門的那一刻,城墻上一個黃色的身影飛馳而下,只三四個回合,便把兩人擒住,正是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 那錦衣衛(wèi)上見是一老一小,皆百姓打扮,踹了那少年一腳道:“尼瑪?shù)?,急著趕投胎嗎?老實交代,你們這是想干嘛?“ 那中年人連連叩頭道:“請老爺饒命,小的家里人長了急癥,方子只能到城里藥鋪來抓,如今急著回去救命,老爺開開恩,讓我們出去了吧?!?/br> 那錦衣衛(wèi)“哼”了一聲,道:“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話音未落,那個少年忽然惡狠狠地“呸”了一聲,斜著眼藐著那錦衣衛(wèi),仿佛十分不屑。 那錦衣衛(wèi)立時大怒,上前就是一拳,一下把少年打得吐血,少年卻十分絕強,不肯爬下,又站了起來。 那錦衣衛(wèi)見這小子如此不服輸,哪里能在眾人面前丟臉,再也不顧,上前連踹帶踢,少年不會武功,哪里是他的對手,很快爬不起來,那中年人爬到少年身邊,叩頭流血,大聲求饒,守門的幾個軍士又過來勸,錦衣衛(wèi)這才住了手,挽了挽袖子,哼了一聲道:“讓你小子明白點,錦衣衛(wèi)老爺是做什么的,敢違背就是個死字!” 那中年人見少年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心中痛苦至極,只是不敢表露,只叩頭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br> 錦衣衛(wèi)這才緩了臉色,眼見周圍都是圍觀的人,看他如此囂張霸道,皆有憤憤之色,揚起頭道:“怎么著,反了你們不曾?我告訴你們,我們常大人如今掌控京畿,連真武將軍都要聽他的,你們誰不服,盡管放馬過來!”這聲音在中年人的嚎哭聲中,越發(fā)顯得凌厲,那錦衣衛(wèi)聽得有些不悅,踢了那中年人一腳,道:“哭,嚎什么喪?” 中年人只得收住聲音,抱著兒子的身子,只覺得天降橫禍,不知所措,只是好歹那瘟神已經(jīng)離開,眾人也都散去,正手足無措間,見一個雙丫髻的少女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二十兩銀子,和一個腰牌,道:“大伯,這孩子挨了打,我給你雇了車,你抬著他去三間胡同的杜林堂治傷,把著腰牌給他們即可,就說是謝家的?!鳖D了頓又道:”若是這孩子好得快,晚上出城用著腰牌要使得,只說謝府即可?!?/br> 那中年人仿佛做夢,睜大了眼睛道:“這……你……你們……謝……” “好了?!蹦巧倥雁y子與腰牌塞到那中年人手里道:“快點吧,孩子傷勢耽誤不起?!闭f著,對旁邊那車夫道:“把著孩子抬進去?!鄙倥畬δ擒嚪虻溃骸澳阋宦犯鹊搅说胤?,記得把腰牌帶回來。” 那車夫道:“欒福jiejie放心,我曉得?!?/br> 欒福點了點頭,車夫趕著車離開了,欒福走到不遠處的謝嫻跟前,道:“小姐,都弄好了,咱們……還去城門嗎?” 謝嫻抬起頭,望著城墻上一排排的飛魚服,淡淡道:“不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