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第98章 兩全 “回去吧?!敝x嫻把帷帽紗巾放下,轉身向謝府走去。 “小姐,你等等,我去雇車?!睓韪8鴰撞降馈?/br> “走走吧?!敝x嫻沉聲道,帷巾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從那淡淡的聲調里,兩個丫頭還是感覺小姐生氣了,不敢多說,一前一后伴著她向謝府走去,此時已經霞光漫天,正是打烊收工的時刻,街頭的人卻不多,謝嫻一步步向謝府走去,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正走著,忽聽背后有人抱怨道:“你這個臭小子,早晚讓錦衣衛(wèi)抓了去做rou餅!” 謝嫻一怔,停下了腳步,轉頭望去,見一個四十許人的婦人正揪著一個少年耳朵呵罵“讓你賭賭賭,再胡作,被錦衣衛(wèi)抓了去天牢打死!” 欒福聽了這話,低聲笑道;“這錦衣衛(wèi)竟是吃人的老虎,那婆子竟用這個嚇唬兒子?!?/br> 元福抬頭藐了藐謝嫻,遲疑了下,道:“錦衣衛(wèi)在民間兇蠻是有名的,不過其實他們并不管民事,大多是針對官家,只是因為文臣居多,筆桿子又鋒利,所以名聲不大好?!?/br> 欒福不過一句玩笑,卻見元福居然這么認真的回,不由詫異地望了元福一眼,卻見元??粗〗?,面上頗有悲憫之色,心中一動。 “走吧。”謝嫻淡淡道,轉過身向謝府走去,剛走了幾步,忽聽后面有人道:‘表妹?” 謝嫻回頭望去,見一群人簇擁著一個穿著御使官服的青年男子,溫潤如玉,儒雅翩翩,正是表哥宋濂,不由站住了,卻沒有說話。 宋濂沒想到在這種時候能遇到謝嫻,再也顧不得別的,回頭對身后的幾位幕僚道:“你們先回去,我遇到了本家meimei,先把她送回去再說,那些事情回頭再說?!?/br> 那些幕僚見謝嫻的穿衣打扮,就知道是貴家小姐,不知為甚竟沒有坐車,點了點頭道;“大人,我們回府等您?!?/br> 宋濂點頭,道:“好?!睅孜荒涣判辛硕Y,帶著人轉身走了,只留下了兩個伴當,宋濂見他們沒影了,翻身下了馬,走到謝嫻跟前道:“表妹,你怎么會在這里?”語氣里含著幾分驚喜,多日不見,這儒雅翩翩的公子少了幾分書生氣,多了幾分官威,穿著那四品御使的服,襯得端端是相貌堂堂,威風凌凌。 謝嫻見他如此,不好不答,道;“我去清源觀祈福,剛剛回來,覺得路程近,便沒有雇車,隨便走走。” 宋濂笑道:“那我也隨便走走?!闭f著,把馬給了伴當?shù)溃骸澳銈円不厝グ??!?/br> “爺……”那伴當十分為難,道:“老太太吩咐,讓我們……” “讓你們回去就回去?!彼五コ亮四?,兩個伴當對望一眼,只得牽著馬向府里頭走去。 “表哥,你不用送的,青天白日的,我一會兒就到了的。”謝嫻若是平日遇到,自然能坦然相見,可是有了太子那旨意,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宋濂不答,擺了擺手,一步步隨著謝嫻走了片刻,才道:“表妹,我忽然想起那年靈兒跑出來玩迷了路,我們一起去找她,找不到的時候,你都急哭了,我說陪著你一起走回去,便這樣走回去了呢?!?/br> 謝嫻“嗯”了一聲,低著頭看著的腳步。 宋濂心中無數(shù)話要說,卻也不知道從何說起,見謝嫻少見的沉默,詫異道:“表妹,你怎么了?” “沒什么啊?!敝x嫻停住腳步,見謝府就眼前,笑道;“表哥不用送了,我到了呢?!?/br> 宋濂怔了怔,忽然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就是怕羞,走吧,都是一家子,我也好久沒見老太太了?!闭f著,徑直走了過去,守門的小廝認得大小姐與表少爺,忙敞開門讓他們進去,宋濂道:“今兒是趕巧了,一起去見老太太?” 謝嫻見宋濂如此,只得跟他一起去了謝母的院子,謝母早得了消息,見他們進來,行了禮,便拉著宋濂道:“倒是趕巧了,這丫頭忽然跑去清源觀,我正擔心著呢,倒是你送來了。” 宋濂笑道:“這是應該的哦,老太太?!鳖D了頓,又道:“這也是趕巧了?!闭f了幾句奉承話,哄得謝母喜笑顏開,謝母已經知道太子的那旨意,見謝嫻與宋濂站在一處,一個秀氣逼人,一個儒雅翩翩,早就心許,便道:“你也不是外人,索性今兒就留下吃飯吧?!?/br> 宋濂笑道:“還是老太天疼我,明兒正要不用上朝,索性把留到底,在這里住下吧?!?/br> 謝母聽了這話,抬頭藐了藐謝嫻,笑道:“好。好?!比缃裰x家得罪了太子,宋濂卻被太子依為重臣,作為連襟,與宋家打好交道,對謝家全身而退有莫大好處,何況宋濂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博學多才,儒雅有禮,是上佳的女婿人選,大丫頭能有他做夫婿,算是大造化了。 謝嫻卻一直沉默不語,待到晚飯時刻,推說不舒服,與謝母告了罪,帶著丫頭回到了自家院子,換上了家常服,坐在那里發(fā)呆,欒福與元福知道她心情不爽快,也不敢打擾,讓院子里的丫頭婆子都小聲些,不門關了,讓她安靜一個人待著。 不一會兒功夫,喜福從外面進來,問欒福兩個道;“老太太打發(fā)我來問一聲,大小姐這是怎么了?病成那樣還去清源觀,回來看著也不大精神,表少爺來了,竟連話也不說一句?!痹捓镌捦忸H有責怪之意。 欒福不善應答,側頭望著元福,元福笑回道:“你還不知道我們家小姐,自來是個好強的,知道老太太疼她,不愿意弱著身子,昨夜做了噩夢這才病倒了,今兒醒過來就說去清源觀,真人給她作法祈福,她立馬好起來,這不也不吃藥了,身子好好的,坐在看書哩。” 喜福聽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大概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讓真人看一下就好了?!?/br> 元福笑道:“正是呢?!?/br> 喜福得了答案,也不去再打擾謝嫻,轉身去回話。 謝嫻在里面聽到了,也不出去,見天色晚了,悶悶地洗漱躺下了,迷迷糊糊忽然聽見響動,忽地坐起來,望著窗外,卻見人影渺渺,欒福掀開簾子走進來道:“小姐,有個婆子給您這個……” “什么?”謝嫻瞇著眼,結果那紙條,見上面寫著:“清風明月,花好月圓,下面落款:濂”搖了搖頭道:“給那婆子說,我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闭f著,忽地把被捂住頭。 欒福見謝嫻這等神氣,不敢多說,轉身離開,忽見那窗戶半虛掩著,心道這么冷的天,哪有開窗的,走過去把窗戶緊緊關好,這才出了內室去回話。 謝嫻見欒福出去了,又爬起來,把窗門敞開,遲疑了下,覺得不好,便又把窗戶關上,如此反復幾次,終于還是決定把窗戶虛掩一條縫隙,這才又上了床,抱著被子坐在那里,望著窗戶發(fā)呆。 若是他來…… 她要狠狠地罰他,罰他…… 然后…… 誰知等了一夜,他竟然沒有來,謝嫻抬頭望了無數(shù)次,也沒見那個身影,心中只覺得空落落的,茫茫不知何所至,起來吃了早食,帶著丫頭去謝母哪里請安,宋濂也在,孫氏幾個也都在,一家子歡歡喜喜說笑,謝嫻只是抿著嘴笑,卻不知他們在說什么,連宋濂跟自己說了好幾句話,也沒聽明白,好容易等著散了,正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忽聽宋濂在背后道:“表妹?” 謝嫻轉過身來,道:“表哥。” “這廂里,我有話跟你說?!彼五ブ钢贿h處的桃花林,當先走了過去。 謝嫻遲疑了下,也跟著走了進去,欒福元福則站在了外面。 “什么事?表哥?!敝x嫻見宋濂一味向前走,停住了腳步。 宋濂回過頭,望著少女,桃花已是過季,謝府便用梅菊來代替,此時冬艷正好,少女便站在這爛漫之處,那張端莊秀美的面容卻不是往日的神采飛揚,而是帶著淡淡的哀愁,仿佛有解不開的心結。 “表妹,你怎么了?”宋濂的心里忽然生出幾分不滿,道:“我們都快成親了,你卻這樣魂不守舍的?” 謝嫻聽到“快成親了”的話,腦袋“嗡”地一聲,抬頭望著宋濂,見宋濂對自己笑道:“難道表妹不知道?”說著上前,想拉住謝嫻的手,被謝嫻一下躲過,道:“表哥,這事還沒定呢。” “定了。”宋濂忽然一反常態(tài),上前一步抓住謝嫻的手道:“嫻兒,這次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我們本來……” “表哥……”謝嫻想扭開宋濂的手,卻沒有弄開,沉了臉道:“表哥,放手。” 宋濂見她變了臉色,不敢強來,把手放下了。 “表哥,這事還沒定……”謝嫻話說到半截,忽然戛然而止,謝靈與常青的婚事,不管謝靈能讓太子做什么,常青是絕對不會娶她的,父親也不會同意的,太子也不會強扭著這兩人讓她嫁給常青,所以這事倒不用擔心。 只是自己與表哥…… 若是沒有常青的事情,讓她嫁給表哥,自然心甘情愿,可是有了這種事情,她就覺得心里不喜歡,可是又找不到理由推脫,這親事,太子倡議,父親同意,老太太同意,表哥也十分樂意,自己又能說什么呢? 又能說什么呢? 謝嫻怔怔地望著宋濂,那張儒雅的面容帶著幾分激動,眼眸的深情因為沒了遮掩,越發(fā)款款動人,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愧疚來,道:“表哥,我……我配不上你,你還是另尋佳偶的好?!?/br> “怎么這么說?”宋濂蹙著秀眉道:“表妹,你怎么了?我覺得你變了,好像不是你了。” “我不知道?!敝x嫻很快道:“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說著,轉身要走,忽地被宋濂從背后抱住,謝嫻渾身一震,一回身推開宋濂,斥道:“表哥,你做什么?君子非禮勿動!”這話她對常青說,只會惹常青恥笑,可對宋濂卻十分有效,宋濂退后了兩步,訥訥道:“表妹,對不起,我著急了?!?/br> 謝嫻沉著臉道:“君子不欺暗室!” “我知道的,表妹……”宋濂臉上都是悔過,道:“我……”見謝嫻已經轉身,忽然道;“表妹,你難道不肯?” “什么?”謝嫻轉身,蹙起了秀眉。 ”你不愿意跟我成親?”宋濂抬起頭,眼中含淚道:“我們好容易能在一起,你竟然……” 謝嫻搖了搖頭道:“我真的配不上你?!?/br> “你怎么了?”宋濂忽然激動起來,道:“太子有旨,舅父也同意了,老太太也心許了,靈兒已經心有他人,我們之間再無障礙,你這是怎么了?”聲音里竟有幾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謝嫻聽了這話,只覺得越發(fā)心煩意亂,道:“表哥說那里話來,我們之間……許下了什么不曾?” 宋濂一時語塞,謝嫻端莊守禮,即使有過萌動,也從來沒說過一句過分的話,連那些寫在宣紙上的聯(lián)詩都不曾給他留下片張,頂多是彼此對望之間的心心相印,可這又算什么? “我知道的?!彼五ゾo緊咬著嘴唇道:“你是為了靈兒才把我讓給了她,都怪我當時一時心軟,沒有堅定心意,如今我想明白了,靈兒說得對,我應該按照自己本心去生活?!闭f著,上前兩步道:“嫻兒,我夢寐思之的人是你,不是靈兒,靈兒喜歡的人也不是我,我們都錯了,如今改過了,這不皆大歡喜了?” 謝嫻低著頭,望著宋濂的靴子,文臣的靴子跟錦衣衛(wèi)緊身綁腿的不同,它是黑色的,寬大的,繡著華華麗麗的花紋,映著周圍的浮光瀲滟,讓她頭昏眼花…… “謝靈跟你說的這些?”許久,謝嫻淡淡開口。 宋濂見謝嫻居然直呼謝靈的名字,詫異地望了謝嫻一眼,點頭道:“是她說的,可是她說的對,而且她也做成了,我很感激她……”說著,嘴唇微微發(fā)抖,道:“我以前太沒有勇氣了,所以才讓我們相愛不能,如今我真的改了,真的……” 謝嫻沉默片刻,忽然笑道:“表哥,你說人要按照自己本心去生活,是嗎?” “是啊,所以……所以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彼五ビ稚锨耙徊剑桓胰ビ|摸謝嫻,只低下頭,聞著她頭發(fā)里淡淡香氣。 “表哥,如果按照自己本心,我不想嫁給你?!敝x嫻緩緩抬起頭,苦笑道。 “什么?”宋濂的臉忽然變得煞白,嘴唇一直發(fā)抖道;“你……你……嫻兒,你變心了?” “既然未許,何談變心?”謝嫻忽然覺得很累,很累很累,疲憊道:“表哥,我不是你的佳偶,你不要逼我了,我現(xiàn)在誰也不想嫁!”說到最后一句話,心中忽然豁然開朗,對,自己誰也都不嫁不就行了?嫁給常青,父親不會答應,可是嫁給表哥,自己又……只能暫時誰都不嫁,這個難關就能過了! 這么想著,那空落落的表情忽然回了魂,抬起頭笑道:“表哥,我不想嫁人,你前程光明,自有佳配。”說著,轉過身,忽聽宋濂道:“表妹,這事由不得你了?!闭Z氣里竟帶著幾分威逼的味道。 謝嫻沒有轉身,只是伸手摸了摸身邊的梅花,道:“表哥,你可曾見過表妹有做不成事情? ”說著,忽然掐斷那朵梅花,“啪嗒”掉到了裙子上,又從裙子上落在了地上,大踏步向外走去…… 宋濂聽了這話,渾身發(fā)抖,低頭望著地上那梅花,踉蹌了兩步,走上去撿起,眼淚嘩啦掉了下來,即使他與謝靈定親了,他也知道他的嫻兒沒有走遠,只是在默默地望著他,他當時只是希望嫻兒再勇敢一些,勇敢一些,讓他可以…… 誰知不知不覺里,嫻兒轉身遠去,遠去,遠得他找不到了……宋濂用力攥著那梅花,用力攥著攥著,直到攥出了血,他絕不會允許,允許?。?/br> 謝嫻帶著兩個丫頭回到了院子,在房間來踱來踱去許久,自己與宋濂的親事并不觸及底線,不像與常青那么難解,父親若是知道自己執(zhí)意不愿,也不會勉強,謝母一般都會尊重父親的意思,因此這個也不難,難的是…… 如何說服太子? 謝靈主要是想嫁給常青,自己是否嫁給宋濂,大概是順手所為,因此只要說服太子,讓太子覺得這門親事對他來說不劃算,便可以…… 謝嫻用手叩著案幾,許久許久,忽然道:“欒福。” 欒福進來道:“小姐。” “去回老太太,我一會兒子要去找徐家找芳兒meimei?!?/br> “???”欒福瞪大了眼睛,道:“小姐又要出去?!比缃裥〗憔透话悖鹌鸱稽c都不給人回想的空間,怎么好端端又去徐家。 “你這么回老太太,說徐家是太子眼前的紅人,肯定不會跟我們一樣回鄉(xiāng)下了的,聽說芳兒正在說親,我跟芳兒自幼一起長大,應該去道個別?!敝x嫻微微一笑。 “好,好,我這就去說?!睓韪R娨恢背蠲疾徽沟闹x嫻忽然恢復精神氣,心中也高興起來,轉身出去稟告,謝嫻則吩咐元福準備出門的東西,不一會兒功夫,欒?;氐溃骸袄咸f很好呢,小姐妹眼看看都到嫁人的年紀,這么一別不知什么時候了,去看看也好?!?/br> 謝嫻點了點頭,老太太比父親更加現(xiàn)實,雖然她同意父親全身而退,可也愿意在現(xiàn)有的條件下,讓謝家能有更大的活動空間,因此自己這么一說,沒有不準的。 不一會兒功夫,主仆幾個上了車,謝母不放心,又加派了幾個婆子跟著,一路逶迤去了徐府。 徐家是禮部侍郎,與謝家隔得并不遠,穿過幾條街道就到了,謝嫻的車到了角門,見徐府門庭若市,與謝家的門可羅雀完全不同,不由嘆息,欒福下去遞了帖子,很快徐家二太太曹氏帶著徐芳過來迎著,謝嫻忙道:“怎么好勞煩二嬸子?!?/br> 曹氏抿嘴笑道:“好不容易見一回大丫頭,我怎么舍得不過來?” 謝嫻笑道:“二嬸子說笑了,不知老太太她……” “正跟你說呢,她這幾日累壞了,本來就身子不爽利,昨兒竟是病倒了,剛吃了藥躺下,太醫(yī)吩咐她好生歇息,不許打擾?!辈苁蠞M面遺憾。 謝嫻道:“那倒是,二嬸嬸給我告?zhèn)€罪,我就不去打擾老太太了?!闭f著,拉著徐芳道:“聽說你正說親,我便忙著趕來瞧瞧,怕見不到你了?!?/br> 徐芳長得姣花軟玉,楚楚之姿,聽了這話,眼淚掉了下來。 曹氏見了,心中不快,待幾個人進了她的院子正房,看著屋子里都是心腹丫頭,這才訓斥道:“哭什么哭?”說著,對謝嫻道:“謝丫頭你也不是外人,守著你不說兩家話,我這丫頭到底是咋得了?你倒是跟我瞧瞧,這幾日說親,就跟賣了她似得,眼淚汪汪的,問原因又不說,愁得我頭發(fā)都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