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老大聽完沉吟半刻,兀自搖了搖頭:“看來王爺是有心為難你,你還是先受著好?!?/br> 他屈著手指在茶幾上敲了幾下,忽然說道:“聽雨軒你大概住不慣吧,我聽說那里的枕頭很硬?!?/br> 我表示疑惑:“嗯?” 老大也不管我聽了之后什么反應(yīng),自顧自地站起來,從屏風(fēng)后面拎出好大一個包裹丟到我懷里。 我手忙腳亂地接住,被手里的分量壓得連身形都晃了一晃。 “那里的伙房不到時間是不供應(yīng)飲食的,味道也不好,我給你帶了些吃的,將就著用些吧。新的被褥衣物什么的也全放進去了,舊的我給扔了。不過你日常用的枕頭我還是留著,你不用那個睡不著吧?!?/br> 我:······ 老大哪里都好,就是像老媽子這一點偶爾讓人受不了。 ☆、影衛(wèi)的日常 臨走之前,我想去探望一下戰(zhàn)白。既然搬到了聽雨軒,再想到暗莊來就不那么方便了。畢竟在王府,我們的行動并非看上去那么隨心所欲。 ——雖然號稱影衛(wèi),我們實質(zhì)上卻不過是王爺?shù)馁N身護衛(wèi)。真正隱秘危險的任務(wù),有另外一群人去做,他們叫做“暗影”。情報部人如其名,本身就像流動的暗影,從不示于人前,卻無所不在,無孔不入。 只要有命令,他們可以監(jiān)視我們,甚至可以殺了我們。 而我們的身份則比他們高上一大截,明面上是可以壓制這群人的。 晉王向來如此,他不相信任何人,即使是自己的手下,也要相互制約,才能令他安心。 剛剛我與人對上的時候,就感覺到了西南角有身影一晃而過,盯著我的恐怕不止一個暗影。 可見晉王最近真是閑得蛋疼。 在確定戰(zhàn)白沒事后,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聽雨軒,去當(dāng)好那個樂子吧。 剛到門口,我就聽到了里面?zhèn)鱽硪魂嚱舆B不斷、中氣十足的哀嚎,令我頓時放心了一半。 床上躺著一個娃娃臉的青年,上半身赤裸著,背部全是縱橫交錯的鞭痕,嫣紅刺目,有些傷口仍未凝固,血液便順著肩胛一路流下來,與墨發(fā)一同迤邐鋪展。 他旁邊坐著戰(zhàn)青,正拿著一把匕首削蘋果。 戰(zhàn)白在床上一邊哼哼唧唧地叫疼,一邊對著戰(zhàn)青嚷嚷:“你這怎么削的呀,狗啃過似的,皮上帶下來的rou都超過一半了吧,叫我怎么吃啊?!?/br> 戰(zhàn)青白了他一眼,削完了順手就把蘋果塞到了自己嘴里,然后把一堆果皮扔給了戰(zhàn)白。 戰(zhàn)白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你、你······” 戰(zhàn)青粲然一笑:“rou多的留給你?!?/br> 戰(zhàn)白:······ 我:······ 發(fā)現(xiàn)我站在門口,戰(zhàn)白內(nèi)牛滿面地招手,拖長了尾音可憐巴巴地喊道:“阿玄——我要吃蘋果?!?/br> 我被他叫得起了一聲雞皮疙瘩,趕緊走過去,免得他一會兒冒出什么太rou麻的話來。 戰(zhàn)白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伸手,后頭一條具現(xiàn)化的尾巴擺來又擺去。 我沒扛住,于是回頭幫他拿了一個。 戰(zhàn)白愣愣地盯著看:“沒削皮···” 我回答:“吃了之后多喝點水,就當(dāng)是洗過了?!?/br> 戰(zhàn)白:“······” 見我進來了,戰(zhàn)青的臉色愈來愈黑,這會兒已經(jīng)和鍋底一個樣子了。他隨手把剛咬過一口的蘋果塞到戰(zhàn)白手里,扭頭就走,完全不給我半點情面。 不過戰(zhàn)白一點沒感受到險惡的氣氛,開開心心地接過蘋果,雙手捧著就開始小口小口地啃,兩頰一鼓一鼓,活像只呆萌的松鼠。 我忍住戳他一下的沖動,搬了把梨花木的椅子在旁邊坐下,心情居然還算不錯。 戰(zhàn)白在我們幾個里年紀最小,又長著一張嫩臉,所以一直處于食物鏈的最底端。我們平日里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吃飯睡覺打戰(zhàn)白。 該受氣包品質(zhì)很有保障,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回來欺負他一下,立刻就能身心舒暢有木有。 吃完心滿意足地抹抹嘴,戰(zhàn)白蠕動著從床上湊到我邊上,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問:“怎么樣,拿下嫂子了沒有?” 如果他說的嫂子是幸魚,那我實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戰(zhàn)白看問不出來,立刻開始裝可憐,抱著枕頭往床里側(cè)縮了縮,背過身去給我看后頭的傷口,一面還斷斷續(xù)續(xù)地哼哼,好像那傷真的有多嚴重似的。 我看他這么精神,所以一點也不擔(dān)心。 戰(zhàn)白回過頭,扁了扁嘴:“我都受傷了,背上疼得不得了,想要休息卻睡不著,如果沒有點八卦轉(zhuǎn)移注意力,可能就要活活疼死了。蒼天不公啊,英年早逝啊,天妒英才啊,藍顏薄命啊······” 我:“···沒有嫂子?!?/br> 戰(zhàn)白立刻跳起來,沖著我直呲牙:“什么,你為了他都得罪主子了,他竟然不領(lǐng)情?” 我開始覺得有點頭疼,一把把丫按回去。 戰(zhàn)白還不愿意消停:“我看他那個狐媚樣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我說什么來著,阿青比他好多了,你就不該移情別戀!” 這情商負數(shù)的熊孩子,我什么時候又能和戰(zhàn)青湊在一塊了? 我吸了口氣,喝道:“別胡說?!?/br> 戰(zhàn)白被我一吼,委屈地縮了縮脖子,忽然又精神起來,扒著我的肩膀,壓低聲音說道:“別生氣,我知道阿玄你喜歡主子。主子···主子除了兇殘一點,其實也挺好的,而且向來待你有所不同。實在不行,我也幫你追吧?!?/br> 我目光死地看著他。再放任他說下去,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風(fēng)流情史簡直都能寫成書了。 熊孩子你敢少添點亂嗎?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戰(zhàn)白動作一僵,驚嚇地看著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阿玄,難道你這次不計后果地頂撞主子,就是因為吃醋?” 我已經(jīng)不知道他的腦回路是怎么長的了。 “···不是?!?/br> 但我那一瞬間的停頓卻被他當(dāng)成了遲疑與默認,戰(zhàn)白一雙眼睛瞪得滾圓,他拍了拍我的后背,痛心疾首地開口說道:“我要把這事告訴老大,他會替我打醒你的。” 太欠扁了,我超級想揍他。 但看他身上遍布的傷口,我到底還是沒能下手。不過我臨走的時候把他房里的零嘴全搜刮走了交給老大。 我知道他每一個藏東西的地方,因為大部分都是我?guī)退诺摹?/br> 戰(zhàn)白受了傷,行動不夠利索,于是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我從床底下挖出最后一塊rou干。 真慘啊。 更慘的是,據(jù)說為了養(yǎng)身體,老大近一個月都打算給他做足夠清淡的東西吃······ 干了這事之后,我覺得憋悶的心情略微好了一點,終于打算回去看看被我一個人丟在房里不管的幸魚。 幸魚剛來王府沒幾天,混得又不大好,除了我,身邊連個伺候的侍女都沒有。 我到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紛然如火的晚霞發(fā)呆。絢麗的火燒云在紫藍色的天幕下鋪展,消融了他墨黑的剪影,將他的輪廓細描彩渲,隔絕出另一方美麗卻毫無人氣的空間,任誰也無法輕易踏足。 與之前那個甜美卻媚俗的少年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然而他回頭,輕笑,那些隔閡如脆弱的玻璃一般崩解碎裂,仿佛一開始就沒有存在過。 “你回來了?!毙音~殷切地起身,走到我的身邊,伸手想要拉我的衣角,卻又縮了回去。 但這就夠了,我已經(jīng)看到了他手背上猙獰可怖的水泡。 那是燙傷。 ☆、影衛(wèi)非常窮 我一把握住他細弱的手腕,將傷處放到眼前,開口,寒氣四溢:“怎么回事?” 幸魚掙扎著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力氣不夠,只好作罷,便把頭扭到一邊,說道:“沒什么,煎藥的時候燙到了?!?/br> 手上的傷處定然很疼,幸魚卻沒有做上半點處理。那密密麻麻的水泡近看更是叫人膽寒。 他的小心思我也能猜到,“不經(jīng)意間”故意讓我看到傷口,又裝成這副淡然的樣子,不過是想試一試,我對他到底有幾分在意,多少心疼,是會放任不管,還是打探到底,再順便激起幾分憐惜罷了。 畢竟現(xiàn)在,他在偌大王府里可以依仗的,就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他是晉王交給我的,我當(dāng)然不能不管他,只好死不松手,配合著繼續(xù)說:“你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br> 幸魚身體一僵,眼中慢慢蓄了淚水,抬頭看我,脆弱又堅強的樣子:“真的沒什么,不過是藥碗被人打翻了,他想來也不是故意的?!?/br> 他剛說完,就跟算好一般,一個披金戴銀的少年便趾高氣昂地走了進來,聽到他的話冷哼一聲:“小賤人,我用得著你在你那個jian夫面前說話嗎?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 我沒想到能看到這么狗血又勁爆的現(xiàn)場版,一時忘了幸魚的傷,自顧自饒有興趣地打量起這個金光閃閃的少年來。 我知道他的名字,叫黎疏,好像是兩個月前下頭為了討好晉王送上來的,近來正受著寵呢,討厭幸魚倒也合乎情理。 幸魚似乎有些害怕,于是便緊緊貼在我的身邊,微微地顫抖。 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就是那個該和反派演對手戲的jian夫。 于是我便開始盡職盡責(zé)地放冷氣。 黎疏臉色驀然一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雙腿一軟,竟然就這么坐到了地上。畢竟能在我的冷氣下堅持住的人沒有幾個,連旁邊只是被稍許波及的幸魚此時也忍不住放開了拉住我的手。 唉,就是因為這技能實在太好用了,我才一步一步踏上冰山面癱化的不歸路啊。 黎疏現(xiàn)在就像個被霜打焉了的茄子,完全沒有了出場時的氣場。實力差距太大,再欺負他,我自己都覺得沒有意思。 幸魚一臉不忍地勸道:“戰(zhàn)玄大人,別為難他了。我的手只是被燙傷了一點,疼上個十天半個月也就好了,最多留下點疤,真的沒什么的。” 要換個真是喜歡他的人,這段話絕對沒有勸說的效果,只會火上澆油,而黎疏恐怕難逃一頓胖揍。 可惜的是,我不是這樣的人。 所以我只是看了表面上純良無害的幸魚一眼,便走過去拖著失去行動能力的黎疏一路到了門口,隨手就丟了出去,看著他化作天邊的一顆流星。 幸魚站在一旁什么也沒有說,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想來是對我的行為不甚滿意。 我不大想再去叫大夫,就從身上挖出一罐藥膏,朝著他招了招手:“坐下,你的傷要立刻處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