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伍媚抽完煙,緩緩走到圓寸頭面前,蹲□,用車鑰匙用力戳了戳他的人中。隨著痛苦的一聲□,圓寸頭睜開眼睛,眼神先是迷茫,但很快就驚恐地看住她,嘴唇蠕動了半天,荒唐地冒出一句“女俠饒命?!?/br> 伍媚緊繃的神經(jīng)就在這句搞笑的話里松弛下來,她瞇起眼睛盯住圓寸頭:“誰讓你們找我麻煩的?” “我們也不認識,只知道是個女人,都是電話聯(lián)系的。”圓寸頭老老實實地招供道。 伍媚伸手到圓寸頭夾克的口袋里,摸出手機在手心里轉了一圈,神色淡漠地說道:“再過一會兒你給雇主打電話,就說要拍的東西已經(jīng)拍好了,讓她到這個旅館來拿?!?/br> 胖子喘了口氣,啞著嗓子道:“我們原先約的是把相機存儲卡放在指定地點的垃圾箱里。” 伍媚笑了笑:“我不管,隨便你們怎么編理由,反正待會兒我要雇主出現(xiàn)在這個旅館,不然的話——”她伸手拿過一旁的手包,變魔術一般從里面拿出一個半透明的塑料藥盒,里面有許多格擋,每一個格擋里都有形狀、大小和顏色不同的藥片或膠囊。 她修長的手指掀開塑料蓋,從里面拈出一顆膠囊,晃了晃:“比如這顆,里面是提純的麥角酰二乙胺,如果多吃兩顆,不消多久,藺川大街上就會多出一個和野狗搶食的精神病患者?!?/br> 眼見二人瞳孔劇烈收縮,伍媚笑得愈發(fā)無辜,又捏起一片白色圓形小藥片介紹道:“還有這個,左吡坦,吃多了的話男人會喪失性功能的?!?/br> 圓寸頭幾乎要哭起來,媽呀,要不是被綁著,他真想狠命抽自己兩個大耳刮子,怎么瞎了眼惹上這條美女蛇!黃蜂尾后刺,最毒婦人心。他鄉(xiāng)下的老娘果然沒說錯,這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毒! 伍媚慢條斯理地蓋好盒蓋之后,又如同搖撥浪鼓逗弄小孩一般,將放滿了鎮(zhèn)靜、催眠等各色精神藥品的盒子搖得噼啪作響。 “把電話給我,我來打?!迸肿涌戳丝醋约旱摹?,咽了口唾沫。 伍媚翻到通訊錄,按照胖子的指點撥了過去,然后舉著手機貼在他肥厚的耳朵旁邊。 過了一會兒電話才被接通,伍媚依稀聽見那邊的女聲,并不是晏修明的聲音。 一開始二人大概沒談攏,磨了半天嘴皮子,一直到胖子發(fā)橫,說自己的車壞了,也不放心她事成后才將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的錢打到銀行賬戶里,要當面拿現(xiàn)金,對方才松口答應來一趟。 約摸半個小時過后,有猶疑的敲門聲響起,伍媚站在門后,警覺地將門開了一線。 門外的女人戴著口罩,一條腿才試探著邁進門檻,伍媚已經(jīng)敏捷地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拖進內室,又利落地關上了門。 女人被嚇得不輕,張開嘴就要呼救,伍媚蹙了蹙眉,這沒腦子的女人到底是誰?有這樣一個“敵人”,說老實話,她覺得自己的智商有點受辱。毫不憐惜地捏住對方的下顎,伍媚沒好氣地喝道:“閉嘴!” 周婕吉已經(jīng)看見床腳兩個掛彩的男人,尤其是那個胖子,活像一只沾了血的豬頭,她嘴唇哆嗦了兩下,乖覺地閉了嘴。 伍媚伸手扯掉她臉上的口罩,面前高大艷麗的女人此刻臉色蒼白似紙,如同菜市場里一只引頸待戮的大白鵝。 伍媚盯住她的眉眼看了半天,眼前的女人有幾分眼熟,靈光一閃,可不就是前一陣子被嚴家退婚然后掌摑記者的女主人公,她忽然笑了:“原來是周小姐,這下也算師出有名了。” 周婕吉只是一聲不吭。 伍媚很隨意地抬腳將一張圓凳踢到周婕吉面前,比了個請坐的手勢。 周婕吉卻避猶不及,仿佛那是行刑的老虎凳,她驚懼地退后一步,強作鎮(zhèn)定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沒錯,這兩個人是我找的,我收到了匿名信,鼎言是你攛掇沈陸嘉惡意收購的,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們家不會破產(chǎn),嚴家也不會退婚,是你毀了我的人生!是你!一切都是因為你!” 只聽“啪”的一聲,伍媚干凈利落地給了周婕吉一個耳光,冷笑道:“草履蟲都比你聰明點,相信我,再廢話的話,你毀的就不是人生了,連這具rou身也未必保得住?!?/br> “你敢,我會報警的?!敝苕技呀?jīng)處于崩潰的邊緣,完全口不擇言。 伍媚好笑地盯住周婕吉,眼神憐憫,仿佛在看傻子。將自己的手機遞到她面前,伍媚笑得如同善良的天使:“好啊,你現(xiàn)在就報警,要不要我?guī)湍銚芴???/br> 周婕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臉色灰敗。 伍媚繼續(xù)攻心:“我就算這會兒把你們三個人都給弄得半死,最多也不過是防衛(wèi)過度?!?/br> 圓寸頭剛想哀嚎,但被伍媚一個嚴厲的眼風嚇得立刻噤聲。 “你怎么樣才肯放過我?”周婕吉已經(jīng)斗志全無,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被扯斷提線的木偶。 伍媚笑笑,伸手拿起床頭柜上的酒瓶,又將那個塑料藥盒托在掌心。 “呶,這個藍色的藥片叫做*,哦,它俗名叫做酣樂欣,我想夜店常客的周小姐一定不陌生。”伍媚又拿起旁邊的藥片,“這個周小姐恐怕就不清楚了,它叫做氟硝西泮,俗名‘十字架’,也是精神類鎮(zhèn)定藥?!?/br> 將一片氟硝西泮丟進酒瓶里,伍媚優(yōu)雅地振蕩著酒瓶,“雖然周小姐對我心思歹毒了些,但是介于我安然無事,我愿意放你一條生路,前提是周小姐配合幫我完成一個心理實驗?!?/br> 隨著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周婕吉控制不住地想起了《沉默的羔羊》里那個食人醫(yī)生漢尼拔,尤其是她此時的一雙眼睛,那樣的眼神,叫她害怕得連牙齒都打顫起來。 “不——”她虛弱地拒絕。 “別緊張。只是一個實驗,很快就結束了?!蔽槊男Φ糜l(fā)溫和。 周婕吉被伍媚捏著下頜灌進了一些酒液,然后又被扯著胳膊坐上了床沿。 伍媚從手包里掏出了懷表,開始掐時間。 氟硝西泮易溶解于乙醇,周婕吉很快就覺得腦袋有些發(fā)暈,眼前開始出現(xiàn)重影。伍媚逐漸變成一個模糊的影像。 感覺到她的呼吸開始放緩,伍媚知道氟硝西泮開始起作用,因為在用它進行誘導麻醉時會產(chǎn)生輕微的呼吸抑制。打開手機里的視頻錄制軟件,伍媚開始通過場景回溯誘導周婕吉回顧她收到匿名信的場景。 “家里的傭人被辭退后,都是我去信箱拿報紙。我打開信箱之后,發(fā)現(xiàn)在報紙里夾了一個白信封,上面是打印的幾個字——周婕吉小姐親啟。” “信是打印的,兩張a4紙……” 伍媚聚精會神地聽著,大四時就考到國際催眠師執(zhí)照的她已經(jīng)很久不做催眠,要不是借助藥物,她幾乎有些力不從心。 情景回溯之后就是記憶重組,伍媚開始引導周婕吉重新回憶,“家里的傭人被辭退時,都是你去信箱拿報紙。你打開信箱之后,聽見有人喊你的名字?!?/br> “是一個長直發(fā)的年輕女人,很漂亮,你認出她是有名芭蕾舞演員晏修明?!蔽槊闹谰呦蟮男畔⒖梢栽鰪姖撘庾R對假性記憶的接收程度,又拿出了她隨手放在手袋里《舞!舞!舞!》開機儀式上晏修明的照片。 在心理學上,要用催眠者準備的另外一個模板來代替被催眠者原先經(jīng)歷的事件是一個非常困難且緩慢的過程。伍媚只能耐著性子一點一點慢慢誘導。 “是晏修明告訴我鼎言是被沈陸嘉收購的?!?/br> “因為伍媚是沈陸嘉的女朋友,所以我們就找了人準備迷/jian伍媚。” 周婕吉終于如同鸚鵡學舌一般重復出了伍媚教她說的話。 長長舒出一口氣,伍媚按下了暫停鍵。 兩個男人驚奇又恐懼地看著伍媚,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唇,生怕被她一看嗎,說出些什么不能說的話來。 拿起手機給地上的二人來了兩張臉部特寫,伍媚收拾妥當自己的東西,冷冷道:“她還要三四個小時才能醒過來,等她醒過來,怎么說服周大小姐給你們解開繩子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說完便拿著剩下的半瓶酒離開了。 夜色已經(jīng)很深,一個多小時的催眠使得伍媚覺得精神相當不濟,一陣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她交待司機送她到鼎言大廈去。 這回她不敢再心有旁騖,開了車門便坐了進去。說來先前也是她自己蠢,這么老套的計謀,《史記》里寫孫臏射殺龐涓時不就是在一眾山林里留了一棵光禿禿的樹,上面還寫幾個字嗎? 深吸了一口氣,伍媚從中控臺面的玻璃糖罐里取出一顆薄荷糖,她最愛在冬天吃薄荷糖,那種勁涼可以帶給她一種近乎自虐的快感。隨著冰藍色的方塊在舌尖上化為一股凌冽的涼意,她緩緩發(fā)動了q7。 然而行駛了沒多久,她素來乖順的奧迪q7忽然重重一顛,然后就是刺鼻的橡膠味在車廂里彌散下來,伍媚牢牢握住方向盤,指骨都繃得發(fā)了白,右腳也死死踩住剎車板。因為巨大的慣性,身體也被拉著往前沖,安全帶幾乎是勒進了她的胸腹部位。盡管這樣,車還是向前面滑行了一段距離,然后重重撞上了路邊的花壇,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地上也被拖出兩條焦黑的剎車痕跡,宛如黑色的招魂幡。 很快有交警吹著口哨跑步過來。伍媚有些呆呆地坐在車上,她的兩只手控制不住地在顫抖。 警察在敲車窗,她開了兩次,才打開車門。 “沒事吧你?”交警彎腰查看了一下汽車,“應該是車胎爆掉了?!?/br> 此時沈陸嘉已經(jīng)借口有事離開了晏家,正在向伍媚居住的御景花園駛去。 伍媚用力深吸了幾口氣,因為才吃過薄荷糖,吸進肺里的空氣帶著一種金屬一般的冷硬,她忍不住嗆咳起來。 想也沒想,她就哆嗦著手指給沈陸嘉打了電話。 戴著藍牙耳機的沈陸嘉聲音沉穩(wěn):“喂,您好——” 聽見他聲音的一瞬間,伍媚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喂,是我——” 沈陸嘉敏銳地聽出了伍媚嗓音的顫聲,他心底一緊:“怎么了,你在哪里?” “我的車爆胎了,撞上了花壇。”伍媚吸了吸鼻子。 “你人有沒有事?有沒有傷到哪里?你現(xiàn)在在哪個位置,我立刻就過來?!鄙蜿懠我荒_踩下油門,儀表盤上指針立即突突順時針轉了好幾十度。 “我沒事。我在東風路和晉寧路的十字路口那里?!?/br> “我戴了藍牙耳機。你不要掛,我馬上就到。等著我?!?/br> 一路上沈陸嘉反復都在說這么幾句話:“別怕,我在呢。我馬上就來。等我?!?/br> 伍媚握著手機,聽著電話那頭男人不停地說著這些話,兩條蜿蜒的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沈陸嘉到達后幾乎是跳下車的,他大力將伍媚抱進懷里,力氣大得幾乎箍痛了她。 “沈陸嘉——”伍媚只仰頭說了這么一句,眼淚落得愈發(fā)兇猛。 她有多少年沒有真正流過眼淚了?五年?六年?如果不是這一場意外事故,她幾乎不敢相信她也可以這樣埋頭在一個男人溫暖的胸膛里,恣情地哭泣。 被手帕捂住口鼻時不是沒有害怕的,走進旅館房間時不是沒有擔憂的,捏緊小刀時也不是沒有畏懼的。一個人鎧甲穿得久了,總是容易忘記自己其實也不過只是一具血rou之軀,會流血、會傷痛、會死。如果那兩個兇徒再精明一些,再強悍一些,今晚等待她的是什么結局? 在他的印象里,她永遠都是笑著的,哭成這樣絕對是嚇壞了,沈陸嘉心疼的恨不得以身替之。她可以偽裝的很勇敢,但是他卻只希望有他在,她永遠不需要勇敢。 一直到不遠處的交警不輕不重地咳了幾聲,伍媚才止了淚。 沈陸嘉從口袋里掏出紙巾,細心地給她拭干眼淚,又將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罩在伍媚身上。然后才拿出手機,給他公安方面的朋友打了電話,讓拖車過來把車拖去修理廠。 作者有話要說:廢話有點多,1.第49章交待過女主當年是學心理學的,所以不要對她會催眠以及帶著這么多精神藥品很驚訝,她沒有萬能,也沒有金手指。2、關于催眠,我查了很多資料,也問過學此專業(yè)的朋友,確實有記憶重組這種催眠,只是多用于治愈那種幼年受過嚴重傷害從而影響正常生活的患者,幫助他們重新編造一段記憶,擺脫噩夢。3、本章所涉及的一切精神用藥全部符合醫(yī)學效果,只是劇情需要,其中*、氟硝西泮以及麥角酰二乙胺都屬于違禁藥品,甚至可以說是軟毒品。所以切勿模仿或嘗試,珍愛生命,遠離一切毒品。4、此文將姐妹問題基本解決后就要停更了(幾個月前就在微博上廣而告之鳥),我已經(jīng)盡可能延后停更時間了,大約在12月上旬停更,謎團會基本揭露,不會吊胃口。所以可以作為一種“結局”。感謝大家的追文,謝謝你們。 ☆、62在撒旦的陽光下 清晨八點半的時候,夏商周攥著一張紙條找到了唐家所住的位于京津市老城區(qū)的一棟舊樓。老城區(qū)落魄困頓,人員密集,市井味道濃重。居民樓的陽臺堆滿了雜物,搪瓷面盆、泡沫箱子做成的簡易花盆里長著蔥蒜。穿著珊瑚絨睡衣的婦女腫著眼泡提著塑料袋往各自的家門里走。偶爾還可以看見居住在一樓的老人站在煤球爐前沉默地用火鉗將木材刨花塞進爐膛。拖著鼻涕的小孩拿著樹枝追逐著一條瘸腿的流浪狗。 這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周末早晨。 夏商周卻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來面對這一切。他的兒子,會不會就在那群邋遢卻殘忍的孩童之間?他無可抑制地對晏家人產(chǎn)生了憎恨,他不明白晏修明為什么要把一次錯誤的結果娩下來。如果說原先他對和夷光復合還存在著那么一絲希冀,可是有這樣一個孩子存在,他知道他和夷光之間,徹底完了。她從來都是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人,否則當年也不會一聲不吭選擇離家出走,倘若叫她日日夜夜對著一個活生生的“證據(jù)”,夏商周苦笑起來。 仰頭看了看這個五層矮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腳上了樓梯。 水泥樓梯陡窄,白色的墻面已經(jīng)變成一種灰黃色,上面有兒童的粉筆涂鴉“xx是王八蛋”、“xxx到此一游”,還有治療淋病梅毒的小廣告、辦證、家教輔導班收費價目表……夏商周的心情愈發(fā)復雜。 在一扇鐵條歪斜的防盜門前,夏商周看著已經(jīng)褪成粉色的“?!弊?,有些遲疑,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敲門。 “你找誰?”有男人警覺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夏商周回頭,是一個約莫三十五六歲的男人,戴著眼鏡。手里提著一個網(wǎng)兜,萵筍的葉子和菠菜爭相從網(wǎng)眼里探出頭來。 “您是唐在延老師嗎?”夏商周覺得自己手心有些發(fā)黏,大概是汗。 唐在延狐疑地看著對面的男人,灰色的三件套西裝外罩著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黑色的系帶皮鞋上不見一粒塵,這樣的講究醒目,他猛地想起三年前那個落雪的傍晚,防備之色更重。 “我不是,你找錯人了?!痹捯魟偮?,唐家對門的鐵門就嚯的一聲打開,一個趿拉著拖鞋的女人趁著隨手將垃圾袋丟在墻角的當兒,很熱情地招呼道:“唐老師,早吶,你菜都買回來了???” “哎,您早?!碧圃谘訉擂蔚乜粗纳讨埽瑖@了口氣:“進來說吧?!?/br> 用鑰匙開了門,夏商周看見玄關處放著一塊紅色的化纖地毯,上面有“出入平安”四個字,字體的顏色已經(jīng)不大看得出來,過去應該是金色的吧,他想。 “要換鞋嗎?” “不用不用,就這么點大的地方?!碧圃谘佑行┚执俚乜粗纳讨埽路鹱约翰攀强腿?。 “爸爸?!庇泻磺宓挠變旱穆曇魝鱽?。 夏商周突突地打了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