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前半句話，姜雨嫻內(nèi)心不禁歡呼雀躍，但陸捷慢條斯理地說完后半句話，她就再也高興不起來。

    姜氏夫婦對陸捷向來都和顏悅色，聽他這樣說，姜伯明便開口：“不需要這么麻煩，讓她請半天假跟我們吃頓飯就好?！?/br>
    姜雨嫻盼了這么就才盼到父母過來，不可能滿足于只和他們共處半天。她略帶懇求地看著陸捷，希望他不要點頭答應(yīng)。

    陸捷自然可以參透她的意思。他沉吟了下，用商量的口吻跟兩位長輩說：“其實課程也不算十分緊張，姜叔和肖姨好不容易來一趟，她只陪你們吃頓飯實在是說不過去?！?/br>
    最后還是陸捷說服了姜伯明。姜雨嫻悄悄地對他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他慢慢地將視線從她的手挪到了那張滿帶笑意的臉，用英文說了某所著名大學(xué)圖書館里的警示語：“像狗一樣學(xué)習(xí)，像紳士一樣玩耍?！?/br>
    姜雨嫻用力地點頭，跟他告別以后就帶著父母在學(xué)校參觀。他們沿著校道漫步，穿過一座座遍布歲月痕跡的建筑，細細地感受著此處特有的書卷氣息和人文情懷。

    在偌大的校園內(nèi)逛了一圈，姜雨嫻和父母坐在圖書館前那片草地上休息。盡管今天的氣溫較往日要低了好幾攝氏度，但和熙的陽光卻為大地帶來陣陣暖意。

    肖雅摟著女兒的肩，轉(zhuǎn)頭對坐在女兒另一端的丈夫說：“這邊的環(huán)境不錯，無論是學(xué)習(xí)還是生活都很舒適。”

    “確實不錯?！苯饕操澩恼f法。

    不斷有抱著一沓厚重書籍的學(xué)生腳步匆匆地走進圖書館，姜伯明問女兒：“雨妞，你習(xí)慣這邊的生活沒有？”

    姜雨嫻將腦袋倚在肖雅的肩上，斟酌了一下才說：“差不多習(xí)慣了?！?/br>
    姜伯明那張常年嚴肅的臉似乎有點松動，他問：“習(xí)慣了就別學(xué)上回那樣，一聲不響就逃跑回國了?！?/br>
    肖雅笑了起來，搭在女兒肩上的手收緊了一下：“對呀。在學(xué)校就算有什么不哈，最起碼都是安全的。上次你跟著同學(xué)跑掉了，你爸爸可是丟下手頭上的工作，立即找人去查出入境記錄，到第二天凌晨五點來鐘接到消息，知道你已經(jīng)回國，我們才安心睡覺?！?/br>
    “我知道了?！苯陭故掷⒕危а劭戳丝醋约旱母赣H。他沒什么表示，臉上的表情還是那么平靜，她無法想象他焦慮時會是什么樣子的。

    一直以來，姜雨嫻都知道父母很疼愛自己。從小到大，她都過著優(yōu)越的生活，衣華食足，應(yīng)有盡有。他們總是極大可能的滿足自己的物質(zhì)需要，但除了物質(zhì)的給予，他們幾乎沒有別的方式去表達自己的情感。

    如果這是一筆大買賣，姜雨嫻相信他們已經(jīng)傾盡所有以示誠意。感情是雙向的，她和父母的關(guān)系弄得這么疏離，她也有責任。正如宋知瑾所說的，她應(yīng)該主動跟父母溝通，而不是被動地等待著他們的愛護和關(guān)心。

    姜伯明說：“知道就好?！?/br>
    他們在草坪上聊天，話題多是圍繞姜雨嫻這段時間的學(xué)習(xí)和生活狀況。姜雨嫻沒有再像以前那樣訴苦和抱怨，她很平靜地講述著自己在異地求學(xué)的見聞和收獲，直至肖雅問起她有沒有不開心的時候，她才將當中的艱辛說出來。至于提及陸捷時，她很保留地說，他有點嚴厲。

    得知她背負著這么沉重的學(xué)習(xí)壓力，肖雅就驚訝了：“怎么學(xué)習(xí)到那么晚？難怪臉色差了那么多?！?/br>
    “其實這也沒什么，比你用功比你辛苦的人實在太多了?！苯鞯脑掚m這樣說，但他眼底也藏著幾分心疼。

    中途肖雅上了趟洗手間，姜雨嫻便挪到姜伯明身旁，抱著他的手臂撒嬌：“爸爸，我不想繼續(xù)讀博?！?/br>
    姜伯明微微失神，女兒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跟自己這么親昵了。他虛咳了一聲，說：“別急著退縮，人的求知*是無盡的。等你繼續(xù)深入學(xué)習(xí)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知曉和了解的東西實在少得可憐，你會情不自禁地去挖掘和探究這些未知的知識?！?/br>
    姜雨嫻倚著父親，靜靜地聽他說話。

    “還有公司的事情，你不能什么都不懂。小捷是這方面的權(quán)威，很多世界知名的企業(yè)都爭先請他做項目，你也好好向他學(xué)習(xí)。”姜伯明頓了下，話鋒一轉(zhuǎn)，“雨妞，你其實要學(xué)著長大了。爸爸mama沒有辦法一輩子都陪著你的，往后的路，你總得自己走下去?！?/br>
    她仰著臉看著自己的父親，眼里有幾分平日少有的情緒。

    “當然，”姜伯明摸了摸她的長發(fā)，口吻也不像以往那般強硬，“你要是真學(xué)不來的話，我們再另作打算?！?/br>
    沉默了許久，姜雨嫻突然問他：“爸爸，你會丟下我和mama嗎？”

    姜伯明的手指不自覺收緊了些許，但聲音仍舊平穩(wěn)如常：“傻妞，當然不會。”

    肖雅回來的時候看見這對兩父女窩在一起說悄悄話，她問他們在聊什么，姜雨嫻就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

    午餐是陸捷為他們安排的，司機載他們一路往南，最終抵達一個占地廣闊的莊園。園主是一對年邁的英國夫婦，他們早已經(jīng)準備好了豐盛的食物，靜候貴客。跟他們細談，姜雨嫻才知道他們是陸捷的朋友，得知姜伯明喜歡收葡萄酒，他特地讓園主帶他們?nèi)⒂^地下酒窖，并一嘗珍品。

    無論是葡萄酒還是酒窖，肖雅和姜雨嫻都不太感興趣。她們沒有跟隨他們?nèi)ゾ平?，反而沿著小道在莊園散步。姜雨嫻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告訴母親：“mama，我的經(jīng)期好像有點問題。”

    肖雅皺起了眉頭，連忙追問：“多久沒來了？”

    “差不多兩個月了?！苯陭拐f。

    依肖雅的猜測，女兒應(yīng)該是由于水土不服和壓力過多而導(dǎo)致的內(nèi)分泌失調(diào)。盡管如此，她還是十分謹慎：“我讓費醫(yī)生過來看看你好嗎？”

    費潔是姜家御用的家庭醫(yī)生，沒有人能比她更了解姜雨嫻的身體底子。姜雨嫻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答應(yīng)下來。

    從早到晚，姜雨嫻都陪著父母四處游玩，因而沒有什么機會跟宋知瑾見面。她一般會在晚上跟他通電話，但今晚他卻問：“你睡了沒有？如果還沒有的話，我到學(xué)校找你吧。”

    其實姜雨嫻也很想見他，她換好衣服就出門。這個時段，通往校門的路徑基本上沒有往來的師生。她愉快地哼著歌，走到校門時，宋知瑾已經(jīng)倚在車旁等待。盡管腳下踩著一雙幾厘米高的靴子，但她還是毫不顧忌地飛奔過去。

    宋知瑾朝她張開雙臂，她一頭就扎進了自己的懷里，聲音隔著衣服悶悶地傳來：“你想不想我？”

    “想?！彼沃獙⑾掳偷衷谒^頂，她發(fā)間的芳香涌入鼻端，“跟爸媽玩得開心嗎？”

    姜雨嫻“嗯”了一聲，隨后就跟他分享今天的見聞，末了還滿心期待地問他：“你什么時候也帶我去玩？”

    他不輕不重地敲了敲姜雨嫻的額角，語帶笑意地說：“整天想著玩，你的功課不用管了？”

    姜雨嫻抱著她的脖子使勁地搖頭。

    宋知瑾稍稍將身體后仰，隨后用雙手捧著她的臉蛋：“別蹭了，像小狗一樣。”

    “你才是小狗！”姜雨嫻嬌聲說，她的眼睛笑得彎彎的。

    跟她鬧了片刻，他們才坐到石階上，一同抬頭看星星。靜靜地依偎了片刻，宋知瑾便說：“我明天得回國，這次可能要留一段時間?！?/br>
    姜雨嫻的臉馬上就垮了下來，她問：“一段時間是多久？”

    “說不準。”宋知瑾揉捏著她纖細的手指，時不時輕柔地撓著她的掌心。

    搔癢的感覺從掌心傳至心房，到了后來，姜雨嫻便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指，不許他繼續(xù)作亂。

    他沒有將手指抽回，只說：“你得好好照顧自己了，知道嗎？”

    姜雨嫻有點失落。明天父母和他都得離開，她的生活瞬間又冷清下來，這樣的落差真讓人難以接受。

    宋知瑾能明顯地感受到她的消極情緒，他逗著她開心，待她重新露出笑顏時，他才叮囑：“天冷了要穿衣服，肚子餓了要吃飯，如果碰上了困難……那就找陸捷幫忙。”

    聞言，姜雨嫻從他懷里鉆了出來，好奇地問：“我找陸捷幫忙，你真的不會吃醋嗎？”

    宋知瑾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柔，但眼神卻比舊時沉穩(wěn)：“為了一個連情敵也算不上的人，我用得著吃醋嗎？”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姜伯明和肖雅乘坐早機離開，姜雨嫻和陸家一家人都有到機場送機。姜雨嫻一直挽著母親的手臂，肖雅知道女兒不舍得他們，于是低聲承諾：“等你十二月有假期，我們就過來陪你過圣誕節(jié)。”

    “真的嗎？”姜雨嫻將信將疑地問。她看了眼母親，又看了看父親，“爸爸會答應(yīng)嗎？”

    肖雅的聲音低得更低：“當然。其實你爸爸也很想念你的?！?/br>
    她們的悄悄話只字不漏地落入姜伯明耳中，他對女兒說：“都這么大了還跟你mama撒嬌，你害不害臊？”

    陸家夫婦都笑了起來，丘思萍還說：“有個女兒跟你們?nèi)鰦墒歉猓覀z盼也盼不來?！?/br>
    姜伯明和肖雅登記以后，姜雨嫻就隨陸家人一同離開。丘思萍瞧見她的情緒不高，于是便說：“雨妞，今天到阿姨家吃飯，下午我就和你去……”

    陸捷將丘思萍的話打斷：“媽，她今天有課?！?/br>
    “??？”丘思萍有點失望，“吃頓飯總是可以吧？”

    姜雨嫻明白陸捷的意思。從學(xué)校到陸家的路程不短，來回一折騰就得好幾個小時，確實有點麻煩。她想了想，隨后便婉言拒絕了。

    陸慶然拍了拍妻子的肩，安撫道：“往后多的是機會?！?/br>
    姜雨嫻立即點頭。

    丘思萍知道她連日奔波，想必也相當疲累，于是便不再勉強。

    他們在機場外分開，司機將陸氏夫婦載走，而姜雨嫻隨陸捷回學(xué)校。

    這一路上，姜雨嫻都沒有說話。陸捷偶爾分神看她幾眼，當汽車駛到清靜的田園公路時，他才開口：“知道爸媽今天要走，你昨晚就失眠了？”

    “沒有?！苯陭够卮?。昨晚和宋知瑾在外面待到很晚，她回到宿舍的時候，那位胖墩墩的和藹宿舍一定要她登記才肯定放她進門。

    “沒有就好?！标懡蓊D了頓，又說，“到學(xué)校以后，我給你發(fā)一份課表，你看看有沒有問題。如果時間可以配合，那就這幾天內(nèi)就得把課補完，不然會很影響你后面的學(xué)習(xí)?！?/br>
    簡直是不讓人喘氣的節(jié)奏。姜雨嫻幽幽嘆氣，她已經(jīng)很了解陸捷的作風(fēng)，他事事都力求完美，就算結(jié)果不如預(yù)期，他也要將自己所有潛能都逼出來才肯罷休。

    宋知瑾搭乘下午的機回國，她想去送機的，可是他不允許。吃完午飯，她就回宿舍舒暢地睡午覺，醒來時才查收陸捷給她發(fā)送的郵件。

    陸捷將大部分需補的課程都安排在晚上，姜雨嫻想他平日應(yīng)該很忙，這次給自己補課想必犧牲了他休息的時間。她相當過意不去，每次去上課就很專心。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授課，陸捷已經(jīng)將她的知識短板摸得一清二楚。給她補課時，他很有針對性，她的配合度也很高，因而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周日的下午，姜雨嫻接到費潔的來電。費清說，她已經(jīng)在去學(xué)校的路途上，大約半個小時后就可以達到。姜雨嫻不好怠慢自己的醫(yī)生，只得跟陸捷請假。

    今晚是最后的一次補課，陸捷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yīng)，他問她：“為什么？”

    “我有點不舒服，我mama就把家庭醫(yī)生叫過來了。姜雨嫻很含糊地說。

    陸捷的聲音似乎有點波瀾，他說：“之前怎么沒聽你說過？”

    姜雨嫻說：“只是小問題，不礙事的。”

    那頭沉默了一下，而后才說：“我知道了，那課就推遲一天再補?！?/br>
    費潔抵達那會兒正是晚餐時間，姜雨嫻帶她去附近的西餐廳吃飯。上菜之前，費潔診察過她的臉色和脈象，問了幾個問題就大致了解了狀況，她告訴姜雨嫻：“問題不大，就是氣血有點虛。藥可以吃一點，但也不宜多吃，最好就是平日多注意一點，均衡飲食，按時作息，還有多做運動。”

    姜雨嫻唯唯諾諾地點頭。她頻頻觀察坐在對面的費潔，在她的記憶中，這個女人也是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每每身體不適，費潔總是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用心地診治，悉心地照料。她的神緒有點飄，到了后來竟然看著費潔發(fā)呆。

    費潔伸手在她面前擺了擺，有點憂慮地問：“雨嫻小姐，你還有哪里不舒服？”

    那把輕柔的聲音讓姜雨嫻從混亂的思緒中抽離，她強作鎮(zhèn)定地微笑：“沒有，我只是有點累?！?/br>
    “要好好分配作息時間?！辟M潔提醒她，“學(xué)習(xí)很重要，但身體同樣不可以忽視?！?/br>
    姜雨嫻本想請她吃頓飯，但費潔堅持要結(jié)賬。當費潔從錢夾里拿出信用卡，她好奇地瞥了眼放在錢夾里頭的小照片。費潔將卡交給服務(wù)生，她又從容地挪開視線，再次向費潔道謝。

    費潔笑了起來，語氣輕緩地說她比以前要客氣得多了。

    費潔離開英國不久，姜雨嫻的大姨媽終于轟轟烈烈地光臨了。那天的課才上了一小半，她就疼得直不起腰，冷汗一層一層地冒出來。她給莎莎傳了張小紙條，讓她陪自己去醫(yī)務(wù)室。

    莎莎走到講臺跟授課的教授說明情況。幸好那天不是陸捷的課，那位中年的英國婦人很和善，二話不說就放她們走了。

    去醫(yī)務(wù)室打了止痛針，姜雨嫻才覺得舒緩了些許。她靠著莎莎的肩，有氣無力地說：“真是要命……”

    莎莎一臉同情地看著她，問：“你頭暈嗎？要不歇一會兒再走吧。”

    姜雨嫻不想耽擱她太久，堅持要回去上課。剛走到教學(xué)樓，下課鈴聲就響了，她突然沒了上課的勁，于是就回了宿舍休息。在宿舍睡了一個下午，醒來以后，她不理會時差，很任性地給遠在國內(nèi)的宋知瑾撥了通電話。

    宋知瑾應(yīng)該在睡覺，他的聲音不似往時那般沉穩(wěn)，聽上去有點慵懶，又有點性感：“怎么了雨妞？”

    她拖著長長的調(diào)子告訴宋知瑾：“我今天很不舒服?！?/br>
    那頭沉默了一下，隔了數(shù)秒后才問：“生理痛？”

    “呀……”姜雨嫻有點驚訝，他竟然一猜就猜對了，“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