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jié)
不過,楊嗣昌顯然對荊州集團的底蘊和荊州軍的戰(zhàn)斗力并不熟悉,以為洪承疇和孫傳庭聯(lián)手,就可以逼得林純鴻讓步。 算上海軍將士和長江水師,荊州軍業(yè)已超過二十多萬,又怎么會擔心洪承疇和孫傳庭的威脅? 況且,自金票一事后,朝廷權威大大受挫,地方督撫及武將,或多或少對朝廷的命令有點yin奉陽違。 這種情況下,孫傳庭會不會堅決聽從朝廷的命令,林純鴻不敢打包票,但洪承疇這個大滑頭可就說不清了。 林純鴻反問了一句,冷笑道:“說出的話,如潑出的水,遲早要讓他脫一層皮!無論李紹翼怎么折騰洪承疇、孫傳庭,我也管不著,也不會去管。不過,李紹翼算計到我頭上,以侮辱荊州來折騰洪承疇和孫傳庭,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傳令所有人馬,繼續(xù)向禹州逼近!我倒想看看,李紹翼還會玩出什么花樣!” …… 荊州軍繼續(xù)前進的消息馬上傳回禹州,熊文燦對李紹翼怒目而視,眼睛里幾乎噴出火來,似乎在說:闖出了彌天禍事,看你如何安撫林純鴻這頭暴怒的獅子! 劉宗岱和傅恭除了深深的憂慮之外,心里也帶著一絲疑惑:林純鴻難道想和朝廷攤牌? 無論是熊文燦,還劉宗岱和傅恭,均覺得李紹翼會黔驢技窮,然后把這個爛攤子甩給熊文燦,自己逃回京師,把所有責任推在林純鴻囂張跋扈之上。 哪想到,李紹翼一點也不擔心,甚至還在眼中露出一絲狠戾之色。 李紹翼向熊文燦拱了拱手,道:“下官請熊大人派出一哨之師,繼續(xù)傳軍令至荊州軍中?!?/br> 熊文燦頭大了一圈,心里也有點惱火,yin聲道:“李大人,如果林純鴻繼續(xù)不奉軍令,這一哨之師,該如何自處?” 李紹翼冷笑道:“自然是堵在要道之上,阻止荊州軍繼續(xù)北上!” 熊文燦嚇了一跳,差點就要指著李紹翼的鼻子罵道:“胡鬧!” 不過,熊文燦為官半輩子,城府非同一般,他拼命壓制住怒火,待稍稍冷靜之后,仔細琢磨李紹翼的用意。 李紹翼的用意不難琢磨,無非就是想試探林純鴻的底線。只是,底線是那么好試探的?萬一林純鴻的先鋒二話不說,將一哨之師就地殲滅,林純鴻和朝廷之間豈不是徹底撕開了臉皮,那將給多災多難的朝廷帶來何等的禍事? 熊文燦好不容易平復劇烈跳動的心臟,皺眉道:“李大人,此事萬萬不可cao之過切,還請從長計議?!?/br> 李紹翼絲毫不為所動,厲聲道:“國事日艱,正是吾輩奮起之時,我等當不惜命,為皇上、為黎民百姓出一份力!萬一熊大人念舊,不肯派出一哨之師,我從京師帶來了幾個歪瓜裂棗的家人,好歹也要阻止荊州軍繼續(xù)前進?!?/br> 李紹翼一句簡單的“念舊”,直把熊文燦嚇出了一聲冷汗??磥?,朝廷對熊文燦和林純鴻之間的協(xié)作,早已心知肚明。話已說到這個份上,熊文燦自然再無拒絕的理由,再加上他也想知道林純鴻的底線在哪里,他的臉部肌rou跳了跳,下令道:“傳黃得功!” 黃得功乃京營總兵,在地方上毫無根基,無法如地方將領般生出自立的心思,也無法違抗熊文燦的命令,萬般無奈下,點齊了一哨,重新送軍令至荊州軍中。 一哨之師,與一個傳令兵的命運差不多,林純鴻連密件拆都沒拆,就吩咐荊州軍繼續(xù)行軍。 前后不過半個時辰,林純鴻忽然接到驃騎軍的軍報:前方十里處,大約有一哨人馬堵在了官道上,打著京營的旗號,不知何意。 林純鴻大笑一聲,對張杰夫說道:“禹州方面想試探我們的底線呢。” 張杰夫正發(fā)愁著呢,京營一哨人馬堵在前進的道路上,荊州軍進又進不得,停又停不得,該如何是好?進,很可能與京營發(fā)生流血沖突,相當于徹底與朝廷撕破了臉皮;停止不前,則無法向禹州方面施加壓力,繼續(xù)鋼絲繩上的游戲。 “都督,這下該怎么辦?” 林純鴻想了想,道:“如果他們不肯讓路,則讓盛坤山嚇嚇他們,能嚇走最好,咱們就繼續(xù)前進。如果盛坤山嚇不走他們,就嚴密監(jiān)視這一哨之師,咱們繞點路,把底線透給楊嗣昌,免得他又起什么歪心思?!?/br> 林純鴻心中,自然有個底線,荊州軍無意與朝廷官兵發(fā)生沖突,也不答應朝廷對荊州軍指手畫腳。如果朝廷真能與荊州集團達成這個默契,對雙方都有好處。 盛坤山接令后,立即親率兩哨騎兵,望堵路的京營一哨狂奔而去。此次執(zhí)行任務,并不是簡單的殲滅、追擊、偵察等任務,涉及到政治層面。盛坤山擔心別人無法領悟林純鴻的意思,想來想去,自己親自出馬。 將要入春,北方的風沙著實厲害,兩哨騎兵縱橫馳騁之下,卷起了片片黃云,彌漫在地表,遲遲不肯消散。 兩哨騎兵,全力奔跑之下,氣勢也是頗為嚇人,眼見得離京營人馬越來越近,盛坤山瞇眼看去,且見京營人馬沒有一絲慌亂,長槍護陣,頗有章法。 盛坤山暗暗稱奇,不知京營為何突然脫胎換了骨。 不過,盛坤山也沒有客氣的意思,高舉著斬馬刀,率先向京營人馬沖去??翱皼_至一百五十步之距離,盛坤山正待率領麾下從京營陣前斜插過去,卻聽到京營中爆發(fā)出震天響的喊聲: “對面可是驃騎軍指揮使盛坤山?我是京營周遇吉!” 第三百五十六章 默契 崇禎四年,周遇吉與周望、吳天柱有過一面之緣,并在修武并肩作戰(zhàn),輕松剿滅一伙賊寇騎兵。 從那時開始,周遇吉對荊州軍就產生好感。崇禎六年底,荊州軍又與京營在黃河北岸圍堵高迎祥等賊寇,周遇吉與盛坤山、吳天柱多有接觸,同為武將,自有惺惺相惜之意,相互之間非常熟悉。 當黃得功接到熊文燦的軍令后,心里也非常為難。要執(zhí)行堵路的任務,非得有過人的膽識和武勇不可,否則,在氣勢逼人的荊州軍面前,嚇得掉頭逃跑,丟了面子事小,要是被熊文燦抓住了由頭,借機生事,那就全完了。 黃得功想來想去,麾下將領中,除了周遇吉外,并無一人有這份膽識。 而且,什么樣的將領帶什么樣的兵,周遇吉麾下,盡是一些拼命三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戰(zhàn)斗力頗強。這也算京營中的一個異數(shù)。 本來,周遇吉早已升為京營參將,帶一哨人馬有點大材小用??紤]到任務的艱巨性,黃得功也顧不上了,令周遇吉點齊一哨人馬,親自走一趟。 周遇吉絕不愿意與荊州軍起沖突,也無意在如狼似虎的驃騎軍面前考驗兒郎們的膽量。接令后,雖有一萬分不滿意,但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率領一哨人馬堵在了官道上。 當他看到四五百騎兵全副武裝,不管不顧,猶如風卷殘云一般狂沖而來,周遇吉也嚇得夠嗆,立即吩咐麾下狂吼,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知道,萬一盛坤山下令闖陣,即便一哨人馬縮成了刺猬,也不頂用,最多一刻鐘,就會煙消云散,自己也會成為河南荒野中的孤魂野鬼。 盛坤山率領兩哨騎兵從周遇吉陣前斜插過去,繞了一個圈,在兩百步外停下了腳步。 除了旗幟獵獵作響以及戰(zhàn)馬偶爾發(fā)出的響鼻聲外,兩撥人馬都安靜下來,盛坤山皺了皺眉頭,心里暗思道:難怪感覺京營突然換了樣子,原來是周遇吉這個家伙。 盛坤山撥了撥韁繩,從陣中緩緩走了出來,大吼道:“在下驃騎軍指揮使盛坤山,汝等為何堵路,還請速速離開!” 見盛坤山露了面,周遇吉拍了拍馬,也突出在陣前,騎在馬上拱手道:“盛大哥,一別數(shù)載,別來無恙乎?小弟這廂有禮了!” 周遇吉一聲大哥,又一聲小弟的,顯得親熱萬分,無非就是想借著雙方熟識,大打關系牌。 哪想到盛坤山絲毫不領情,大喝道:“周參將!本將今日有軍令在身,請速速讓開道路,否則休怪本將不念兄弟之情!” 一聲周參將叫出來,周遇吉心里涼了半截。荊州軍的兵丁都是什么德性,周遇吉了如指掌,只要說到軍令,一個個都跟瘋子似的。若京營真的不讓開道路,他相信,盛坤山會毫不猶豫地下令攻擊。 周遇吉回頭看了看兀自挺槍持矛的兵丁,這幫兵丁不愧為他親自帶出的好兒郎,即便兩百步外有四五百騎兵隨時會沖上來,他們依然神色冷峻,似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周遇吉暗嘆了口氣,將長槍、弓箭丟在了地上,撥馬向前,一直到了距離驃騎軍一百步的距離,方才拉住韁繩,大喊道:“還請盛將軍上前一敘?!?/br> 盛坤山也丟下了斬馬刀和鋼弩,單騎向前,離周遇吉還有十來步,且聽周遇吉抱拳道:“盛大哥,軍令在身,小弟得罪了?!?/br> 兩騎馬頭相交,按轡說話,盛坤山笑道:“我當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膽敢堵住荊州軍的去路,原來是周老弟!怎么啦,如何就被黃總兵當了棄子?” 周遇吉苦笑道:“盛大哥這么說,真是羞殺小弟了。黃總兵也是迫于無奈,方才派小弟前來走一趟?!?/br> 說著,周遇吉又搖了搖頭,道:“京營之中,都是什么貨色,盛大哥比我還清楚。要是隨便派一人,還未見到大哥就跑了,黃總兵就得吃板子了!” 盛坤山道:“不如你到荊州軍得了,這不比在京營強多了?周老弟膽色過人,行軍布陣頗有一套,在荊州軍中自然大放異彩?!?/br> 周遇吉面露為難之色,道:“黃總兵待我不薄,不忍棄之?!?/br> 盛坤山笑了笑,也沒放在心里,接著說道:“今日之事,周老弟要是鐵了心不讓開道路,恐怕真有點難以善了。你我兄弟相稱,真要鬧到了這一步……哎……” 周遇吉道:“實話告訴大哥,黃總兵在小弟出發(fā)之前,也給小弟交了底。小弟這次就是帶著必死的決心出來的。不讓開道路,小弟會死在大哥的弩箭之下,讓開道路,小弟會死在禹州一幫酸儒的刀筆之下。小弟想了想,還是死在大哥的弩箭之下比較好?!?/br> 盛坤山與周遇吉各不相讓,陷入了僵局之中。兩人都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良久,盛坤山嘆了口氣,道:“周老弟,好漢子,大哥佩服!只是大哥認為,周老弟沒有死在賊寇的刀槍下,也沒有死在胡虜?shù)腻蠹?,卻要莫名其妙地在這里丟掉性命,實在太可惜了!” 兩人看似風淡云輕,談論著生死,實際上,心里猶如刀割一般,疼痛萬分。在盛坤山眼里,周遇吉絕對算得上真漢子、真英雄,明知前來送死,卻義無反顧,寧愿丟掉性命,也要執(zhí)行軍令,這在大明官軍中,的確是個異數(shù)。 周遇吉卻像啥事也沒有一般,淡淡地笑道:“從錦州和女真人拼命開始,我就當這條命不屬于自己了。這就是我的命,沒什么好可惜的?!?/br> 盛坤山心里泛著苦,皺眉思索片刻,道:“周老弟,半個時辰后,荊州軍大軍將從這里通過。荊州軍繞點道路倒沒多大事,只是你手下的兒郎會不會搞點什么事出來?” 周遇吉一聽,心里大喜。盛坤山的意思明確不過,只要周遇吉在荊州軍過路時,約束住麾下,荊州軍將繞過官道,繼續(xù)前進。 周遇吉對盛坤山的良苦用心心知肚明,如此一來,即便不能阻止荊州軍繼續(xù)前進,禹州腐儒的鞭子也抽不到他的身上來,更無可能借由頭給黃得功好看。 周遇吉抱拳道:“大哥放心,荊州軍過此處時,就把我當個死人好了?!?/br> …… 周遇吉沒能阻止荊州軍前進的消息,馬上傳回了禹州。 熊文燦、劉宗岱和傅恭本以為李紹翼會惱羞成怒,繼續(xù)玩出一些花樣,迫使林純鴻讓步。哪想到,李紹翼面色平靜,就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般,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后日就是軍議之期,希望林純鴻不要誤了約期……” …… 這話馬上被熊文燦通過秘密聯(lián)系渠道,送到了荊州軍中。 “如此甚好,楊嗣昌還算務實,比大多數(shù)朝臣強多了?!绷旨凐櫟男那椴诲e,對張杰夫說道。 楊嗣昌此番作為,讓他在林純鴻心目中的地位又高了幾分。 要說,這番試探,還真是危險萬分。萬一哪一方稍稍應對失措,雙方大打出手當是必然,這是楊嗣昌和林純鴻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李紹翼自抵達禹州始,就翻云覆雨,把禹州搞得風風雨雨,其目的不過就是想與林純鴻達成某種程度上的默契。 至于前期李紹翼搞得一些小動作,以及林純鴻下令荊州軍繼續(xù)北上,不過就是雙方在談判而已,或者說雙方在尋找一個平衡點。 現(xiàn)在,默契已經達成,林純鴻不會主動攻擊朝廷官兵,朝廷也不再謀求向荊州軍插手,雙方經過商議,可以一起協(xié)同展開軍事行動。 陳天瑤對林純鴻和禹州方面的交鋒,看得云里霧里,在聽了林純鴻的解釋后,撇嘴道:“你們還真是麻煩,直接派個人說清自己的態(tài)度不就得了?搞得劍拔弩張的,難道就不擔心真打起來了?” 林純鴻笑道:“我跑過去和皇上說,從今以后,荊州軍名譽上屬于朝廷,也不會攻擊朝廷官兵,對皇上的旨意,荊州軍不會聽從,你說,皇上會是什么態(tài)度?” 陳天瑤歪著腦袋想了想,道:“還真是這個理。你們男人真奇怪,寧愿拿著刀子互相比劃,也不愿意讓對方說出丟面子的話?!?/br> “呵呵,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說,有些事情能說不能做……比如,昨晚那新奇樣兒,就只能做不能說……” 陳天瑤狠狠地掐住林純鴻的手臂,惡狠狠地道:“那你還說!” 林純鴻慘叫一聲,連忙將陳天瑤的小手拿開,雙臂緊緊箍住陳天瑤的蠻腰,道:“今晚再玩一個新鮮的。” 陳天瑤只覺得一根yingying的東西緊緊貼在她的小腹部,心里一陣酸麻,卻嘴硬道:“不玩!從今天開始,不準碰我!” 林純鴻的手從肩部往下,一直到了陳天瑤圓潤的臀部,方才停下,口中說道:“明日驃騎軍就該停下來了,我?guī)Ыl(wèi)營進入禹州,也不知道去幾日……” 一聽到此話,陳天瑤猶如春藤一般,纏繞在林純鴻身上,一張櫻桃般的小嘴,也印在了林純鴻的唇上…… 第三百五十七章 架在爐火上烤 形勢頗為詭異。 禹州城外二十里處,荊州軍總兵力三萬多人,厲兵秣馬,吹角連營。 禹州城內,熊文燦的三千多火槍兵如臨大敵,嚴密地控制著每一條街巷,試圖將任何可能存在的異動扼殺在搖籃之中。 離禹州城三里處,黃得功率領的五千余京營將士,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官道遮護得嚴嚴實實。 一眾文武大臣,以熊文燦為首,皆冒著寒風,遙遙向南張望著。 已經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武將們雖然大多被酒色掏光了身子,但好歹還有強壯的底子,尚能忍受寒冷,而孱弱的文臣們,一個個凍得臉色烏青,不停地跺腳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