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小母雞事發(fā)
澡堂子就是大眾浴室,世人都以為澡堂子是北方才有,其實南方人也泡澡堂子。只是南方人的澡堂子可能會含蓄矜持一點,韓春雷還記得自己上輩子小時候去澡堂子洗澡,都是穿著褲衩兒的。上大學那會兒,在學校的大眾浴室里,南方同學和北方同學沖涼的區(qū)別,多數(shù)就是看有沒有穿著褲衩兒。當然后來他也隨大流,畢竟穿著褲衩兒沖涼的確不夠舒爽。 北方的澡堂子文化就比較豪放外奔了,甭管你是脖子掛著大金鏈子的紋身大漢,還是瘦得跟麻桿兒似的排骨男,都是脫得赤條條泡在池子里,走在岸上也是光著屁股左右晃蕩。就是這么坦蕩,涼快。 …… 韓春雷跟著張喜祿進了浴室,買了洗澡票。張喜祿真沒騙他,一個人二毛八的澡票錢,還能在更衣室過個夜。 不過他本以為這三月春,南方?jīng)]什么人來澡堂子泡澡,但一進了浴室還是人滿為患,還有人在里頭抽著煙,煙霧繚繞的,熏得眼睛都有些辣。 這年頭的澡堂子就這樣,哪有什么禁煙一說,能有個能泡澡又能落腳的地方瞇著一宿,簡直不要太便宜了。 “你們哥倆先換衣裳,我去去就來。”張喜祿一貓腰擠出人群。 等著韓春雷哥倆脫得赤條條就留一條褲衩子,張喜祿去而復返,手里拿著兩個大饅頭。 韓春雷正奇怪,就聽張喜祿說道:“你哥倆沒吃晚飯呢吧?這饅頭我跟浴室老板買的。一會兒泡完澡,記得墊墊,不然餓著肚子一宿都睡不安生?!?/br> 說著,把用報紙包著的饅頭放到了更衣柜里。 韓春雷微微一訝,張喜祿這個掮客當?shù)眯母毎 Ks忙去扒拉柜子里的褲子,一邊問道:“謝謝喜祿哥,多少錢?我給你。” “嘿,幾分錢的玩意,給什么給?相識就是一場緣分?!?/br> 張喜祿大氣地擺擺手,說道:“春雷兄弟下次要賣什么好玩意,記得找我,我給你介紹好買家,整個長河公社就沒我不熟不知道的地方。你回去后也跟柴家塢的鄉(xiāng)親們也提一提,來長河公社趕集,就找我張喜祿,絕對錯不了,穩(wěn)的?!?/br> 說完,揮揮手,張喜祿已經(jīng)出了浴室。 韓春雷看著柜子里兩大饅頭,會心地笑了笑,敢情兒讓幫忙打廣告來了。這張喜祿還真有意思,張口閉口事事要錢,但該投放廣告的錢,一分也不吝嗇。 哥倆泡了好大一會兒澡,來回趕了一天的路,還真是解乏。這個時候,浴室里陸續(xù)有人開始自行找地兒睡覺過夜了,浴室老板也進來通知,再過一會兒就要關燈停水。 韓春雷趕緊招呼韓春風擦身子,然后就著白開水吃了大饅頭,在更衣柜旁邊的空地上鋪了浴巾,草草睡了覺。 白天是真累,韓春雷困得不行,很快就睡著了。 等著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浴室里過夜的人也紛紛起來洗漱,有些要趕遠路或坐早班車走的,更是早早就沒了蹤影。 出了浴室,韓春雷看著韓春風拉著小臉,有些悶悶不樂。 “春風,怎么了?沒睡好?”韓春雷問道。 韓春風郁悶地說道:“一晚上盡聽著放屁磨牙打呼嚕了,咋睡?” 韓春雷笑了笑,這的確是的,就像張喜祿說的,招待所二十人的大通鋪都甭想睡踏實,更何況大眾浴室里幾十號人擠在更衣室里呢? “哥,以后再也別帶我來這種地方過夜了!” 韓春風郁悶的小臉上帶著忿忿,“半夜黑燈瞎火的,我覺著還有人在摸我屁股摸我腿,嚇得我狠狠踹了他一腳,也不知道把那人踹傷了沒。” 韓春雷:“…… ” 真是滿臉黑線。 這叫什么事兒啊? 這年頭死變態(tài)也這么多嗎?天真的弟弟韓春風啊,還擔心把人踹傷沒,你就該把那丫踹死! 韓春雷摟了摟韓春風,說道:“哥保證以后再也不帶你來這種地方過夜了,以后等哥有錢了,帶你去招待所過夜,不,將來哥帶你去睡五星級大酒店,睡大席夢思?!?/br> “哥,啥叫五星級大酒店啊?席夢思是啥?。俊表n春風好奇地不得了。 韓春雷撓撓頭,“呃,走吧,趕緊去供銷社買點東西就回柴家塢?!?/br> 好在昨天走時跟收廢品的老板曹友根又換了rou票,糖票,不然今天去供銷社還買不了東西。這年頭的供銷社有錢不好使的,限量供應不說,還要憑票購買。也算曹老板厚道,要讓韓春雷自己去供銷社門口私底下跟人換糧票rou票,估計又要被人掙個差價拿點好處費了。 到了供銷社,大早上的人倒是不多,韓春雷很快就買了鹽巴、糖、面粉,還有一斤多點的五花rou,肥rou多瘦rou少,這樣吃著滿嘴流油香噴噴。 別小看這幾塊錢的購買力,這年頭的人民幣真是堅挺。 把買的東西裝進了籮筐里,韓春雷塞了一小塊冰糖給韓春風,美滋滋地帶著弟弟往柴家塢方向趕去。 三月天趕路,倒也不熱。 等著他們回到柴家塢,家里午飯還沒做好呢。遠遠就見著家里的煙囪冒著煙,估摸著是jiejie韓春桃正在做飯,老媽毛玉珍還沒下工吧。 “姐,我回來了!” 韓春雷把擔子一放到門口,就沖屋里嚷嚷開,“姐,快出來,姐……” 突地,韓春雷嗓子卡殼了。 因為出來的是他老媽毛玉珍! 至于他姐韓春桃,淚眼婆娑抽抽噎噎地跟在毛玉珍身后。 “韓春雷!你個混蛋!” 毛玉珍劈頭蓋臉就是嗷嗷一嗓子,手里提著一根碩大的搟面杖,迎頭就是一棒揮過來,“你還我小母雞,你還我下蛋的小母雞,你個敗家玩意,我打不死你!” 完蛋,事情敗露了! 韓春雷其實一見他姐韓春桃抹眼淚,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眼瞅著搟面杖就要砸臉上了,韓春雷哪里還敢杵著?老媽毛玉珍有多虎,不是他知道,是整個柴家塢的人都知道的。那是真敢打啊! “媽,你聽我解釋,冷靜,別沖動!事情是這樣的……” 噌地一下,他就轉頭跑了,邊跑邊解釋著。 毛玉珍緊追其后,揮舞著搟面杖大叫著:“你還我小母雞!你還我下蛋的小母雞兒?!?/br> 母子倆繞著自家的屋子四周你追我跑,差不多跑了好幾圈,惹來了四鄰的圍觀。不過毛玉珍這個兇婆娘隔三差五就三娘教子,大家早就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一點都不稀奇。 “你等會兒!別跑!” 毛玉珍彎著腰喘著氣,用搟面杖指著韓春雷,問道:“你說你拿破爛兒換了好幾塊錢,錢呢?” “錢換成了票,票到供銷社買了東西?。 表n春雷也是累得滿頭大汗,用手指了指屋門口的兩口竹筐子。 “我瞅瞅。” 毛玉珍聽完韓春雷氣喘吁吁地解釋后,心里也盤算了一筆帳,被他們姐弟倆賣給村口吳家的那只小母雞,也就一塊七八毛的樣子?,F(xiàn)在用這一塊七八毛變成炒糖豆,嗯,還剩二毛七分錢,韓春桃昨晚已經(jīng)上交了。這么點炒糖豆換破爛兒,居然賣了好幾塊錢。 這有些顛覆毛玉珍的認知。刨掉成本,這一天掙得錢,都快趕上好幾天出滿勤全工了,這要每天都能掙這么些錢,一個月掙得錢都要趕上城里大廠子的四級工老師傅了。這日子豈不是美翻了? “媽,你看,我哥還買了這么大一塊五花rou!” 韓春風從竹筐里拎起用稻繩拴著的五花rou,嘴里嚼著冰糖,開心的不得了,“媽,今晚我要吃紅燒rou,吃兩碗大米飯!” “要死了,韓春雷,你個敗家玩意!” 毛玉珍狠狠剜了韓春雷一記白眼,拿過韓春風手里的五花rou,“誰讓你買這么大一塊rou?你還過不過了?這年頭誰家吃得起這么大一塊rou?” 她嗓門兒特大,生怕圍觀看熱鬧的四鄰聽不到,她還把五花rou捧在手里,高高舉起,對,高高舉起,舉得高高…… 好讓這些瞧不起他們孤兒寡母一家的四鄰們瞅得清楚。 …… 晚飯的時候,五花rou只被切了一小半跟青菜混在一起炒了,剩下的被毛玉珍腌制起來做咸rou。用她的話講,咸rou也是rou,更下飯。細水長流才是過日子。 韓春風跟鄰居小孩趁著天還沒黑,出去撒潑玩去了,鄉(xiāng)下的孩子甭管白天黑夜,只要想玩,都能琢磨出很多好玩的玩意來。 韓春雷、韓春桃正接受著毛玉珍的審判。 “膽兒肥了啊,連我的小母雞也敢偷著賣了?!?/br> 毛玉珍說著,沖韓春雷伸出手掌,“拿來!” 韓春雷疑惑,“拿什么?” 毛玉珍:“少裝蒜,賣完破爛買完東西,剩下的錢!” 韓春雷搖搖頭,“沒了啊,都買東西了?!?/br> 毛玉珍呵呵一笑,“你當我沒去過公社,沒進過供銷社嗎?少廢話,拿來!” 韓春雷郁悶地從兜里掏出私藏著的四毛錢,乖乖上交。 毛玉珍把錢收了起來,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從今以后,賣完破爛的錢,未經(jīng)我的允許,不許胡亂買東西?;丶液蠼y(tǒng)統(tǒng)上交,老娘親自替你們存著!” “不,媽,你這有點過分了啊,”韓春雷急眼了,“我們辛辛苦苦搗騰的錢全交給你,那我們不是白干了?姐,你扯我衣服我干啥?” “咳咳……”韓春桃橫了他一眼。 韓春雷頓時醒悟,喜道:“媽你的意思,同意我們繼續(xù)干下去了唄?” 毛玉珍嗯了一聲,“能這么掙錢,憑啥不干?不過要低調(diào),小心被人扣了投機倒把罪!” 低調(diào)…… 韓春雷嘴角微微一抽,這顯擺五花rou那會兒,也沒見您低調(diào)啊。 不過他沒想到毛玉珍能這么痛快答應,換做別人家里父母,估摸著還得猶豫再三,考慮影響,害怕惹來眼紅的人告自己一個投機倒把啥的。 “那生產(chǎn)隊的工分活兒,我不去了?。 表n春雷說道。 毛玉珍呵呵一笑,“去啥去?明天我去村支書家把兩斤面粉拿回來!” 一旁的韓春桃猶豫道:“媽,送人的禮再拿回來,不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的?” 毛玉珍說道:“春雷都不去記工分了,憑啥還收我的面粉?老娘還怕他?他要不還我,我撓得他滿臉花,哼!” 韓春桃:“……” 韓春雷:“……” 家有一娘,如有一虎! ******** 備注:以下資料來自某國企67歲退休老人口述。 關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初期間物價參考。 1 1979年10月 國家再次調(diào)整工資,調(diào)資比例為10%,工廠里三級工為41.10元。新入廠學徒工,第四年見習工資27.50元。 2 居民戶口去糧站憑糧油供應本買糧,面粉0.18元一市斤。到工廠食堂憑定量買飯票,饅頭0.20元一市斤(一斤面粉可以出1.5斤饅頭) 3 供銷社里 火柴 0.02元/盒 食鹽0.13元/斤 醬油 0.20/斤 食醋 0.08元/斤 以上,僅供參考和比較,南北及各地域之間有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