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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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她看向王繼周,同前幾天春江賓館見面時他一身舊衣裳不同,今天他穿了一件藍(lán)灰色立領(lǐng)羊毛大衣,而且就是她在深圳的大商場里見過的名牌。臉上胡子刮干凈,露出他原本中正的五官。常年低頭耷拉腳的她這會昂首挺胸,氣度衣著全都變了,他也跟換了一個人似得。 這還是王繼周么? 如果半年前的王繼周是這樣,她絕對不會離婚。 “王繼周你騙我,你一直裝成不出息的模樣,是不是想逼我跟你離婚?好啊,你成功了。” “姐?!?/br> 蘇明菊忙捂住她的嘴,王繼周無奈地?fù)u頭:“徐叔您高看我了,我就是個莊稼漢,跟村里這些人沒什么兩樣?!?/br>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跟莊稼漢不一樣,但不妨礙他們聽著王繼周這話熨帖。人家繼周不僅心好,人還一點(diǎn)都不傲。 “繼周越來越出息了。” 說話的是十四戶村那個小老頭村長,兩村離得近,電影也在一起放,今天他跟張建國一起來張羅這事。 張建國也跟上:“繼周還打算幫我們修小學(xué),可縣里領(lǐng)導(dǎo)有新指示,要建中心小學(xué),臨近幾個村孩子都聚在一塊上課。繼周捐那錢,我已經(jīng)交到縣里。往后咱們孩子坐的教室,都有他一塊磚?!?/br> 教育可是大事,王繼周雇人栽樹發(fā)麻花,大家頂多記他一天。但學(xué)校放在那,大家走過看見就能記起他。所以后世許多名人喜歡捐款在大學(xué)里建圖書館,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你好我好大家好。 王繼周張開雙臂往下壓壓,示意大家肅靜下:“村長你太抬舉我了,那地是全村人的,錢也是幫全村人捐得。眼見就要晌午,我也不耽誤大家功夫?!?/br> 牽著閨女走上前,他沉下臉看著蘇明梅:“你不僅這事對不起我,這些年你對得起曼曼?實(shí)驗(yàn)中學(xué)今年開學(xué)體檢,全校上千個孩子,就她一個人營養(yǎng)不良??h醫(yī)院大夫說了,這是長期吃不飽飯的事。你一直說她人小吃得少,只給她在破碗里盛點(diǎn)飯湯,餓哭了你就嫌她饞,掄著搟面杖打她?!?/br> 王曼拉一拉他:“爸,你不會讓我再挨餓了是吧?” “放心,曼曼你想吃啥我給你做啥?!?/br> 蘇明梅強(qiáng)撐著:“當(dāng)時你不也沒攔?!?/br> “那是因?yàn)榻Y(jié)婚第一天你就告訴我,你嫁給我是下嫁,我欠你一輩子情!你天天念日日說,我傻我就真信了。蘇明梅,別頭暈,你身子骨沒那么嬌貴。你生下孩子,我們送被子,也讓吳大力給你煮雞蛋羹,都是街坊該照顧的我照顧,但今天在這話必須得說明白,這些年你就是個不折不扣地賤人,你比潘金蓮還賤?!?/br> “哥,我給你打死他?!?/br> 聽到風(fēng)聲地王繼全趕過來,手握搟面杖做武松打虎狀。 “繼全,你別沖動,秀芳看好他?!?/br> 王曼牽起婷婷,站在王超身邊,看著站在前面頂天立地的父親,眼前一亮。這一刻,時前后兩世她見到父親最像男人的一刻。 從半年前的懦弱無能,經(jīng)歷這半年的風(fēng)吹雨打,他終于脫去外表那層土,露出其原本泰山石般剛毅穩(wěn)重。 父愛如山,堅(jiān)強(qiáng)隱忍且磅礴。 “今天即便你道歉,也不是真心實(shí)意地道歉。我話撂在這,你就是個黑寡婦,哪個男人沾上都會倒霉。吳大力現(xiàn)在被你迷得五迷三道,不出兩年有他后悔的時候。” 爸你是真相帝!王曼冒星星眼。 眼見事情要不可收拾,蘇明菊走到蘇明梅身邊,踢下她腿,壓著她的肩膀讓她跪下去。 “姐夫?!?/br> 王繼周搖頭:“我不是你姐夫,往后我不想跟你姐沾一點(diǎn)關(guān)系?!?/br> “好,王繼周,我姐不想道歉,我把她找來,讓她給你跪在這。這事是我們整個蘇家對不起你,我也給你跪下?!?/br> 摘掉警帽脫掉警服,蘇明菊穿著毛衣跪下來:“不管她怎么想,回去我會跟娘說管好她?!?/br> “明菊,這不關(guān)你的事。如果十二年的事,你們倆跪地磕個頭就能了解,那這世界也不需要警察。退一步說,如果你娘真的能做主,當(dāng)年她都跟吳大力好上了,也不會被塞來禍害我?!?/br> 繼仙人跳夫婦后,王繼周將隱忍十二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眾人再次驚呆了,這可真是年度大戲! “你們蘇家塞個閨女報(bào)復(fù)我十二年,我卻不能學(xué)你們,再回去報(bào)復(fù)十二年。今個一次說出來,我只希望往后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曼曼。不然,我不會再攔繼全的棍子?!?/br> 跺跺腳,王繼周撂下最后一句:“別當(dāng)我沒兄弟幫襯!” 蘇明梅一句句聽著,汗滴下來,整個人搖搖欲墜。等到最后,她以頭嗆地暈倒過去。 王繼周口口聲聲說著不報(bào)復(fù),但他把這事說出來,別說十二年,就是二十年,蘇家也不得安生。 ☆、第64章 41 蘇明梅被強(qiáng)行拉回來,又被抬回醫(yī)院,雖然一清醒她就跟著要治病的新生兒轉(zhuǎn)院,但鄒縣周圍村子里還是留下了她的傳說。更重要的是,王繼周的“黑寡婦說”,在吳大力心中扎下一根刺。雖然后者依舊放不下蘇明梅,但他多留個心眼,沒了以前憨傻的全心付出。 這個春節(jié)蘇家大門緊閉,來往鄰居路過時,總會不自覺地發(fā)出感慨:“她家那大閨女,真是,哎……,當(dāng)著人家的面咱們不說。” 王曼和王繼周也沒少被問候,但這種關(guān)心只會讓人尷尬。王曼終于明白,為什么前頭父親一再隱忍。家丑不可外揚(yáng),不只是為了保護(hù)自家名聲,還是為了防止自己收到如此“兩肋插刀”的關(guān)心。 臨近中午,太陽完全出來,耀眼的陽光照耀著雪地,粗糙白布做得電影屏幕上播放起廬山戀。 農(nóng)村有電視的人家少,大多數(shù)人都是摟著個小收音機(jī)聽廣播,縣里來放電影,更是村里盛事。膠片機(jī)緩緩轉(zhuǎn)動,雖然大白天電影并不算清晰,但也足夠村民津津樂道。 給徐爺爺放好凳子,王曼跟父親回了二叔家。一路上王繼全激動不已,他不爽蘇明梅很多年,那女人都把大哥和曼曼欺負(fù)成啥樣了。可大哥不讓管,他也不能咸吃蘿卜淡cao心。 “大哥你早該這樣,放心,往后她要敢再興風(fēng)作浪,你叫曼曼來找我,不能讓她欺負(fù)咱們老王家沒人?!?/br> 趙秀芳給父女倆倒上熱水,泡一顆紅棗進(jìn)去:“蘇明梅真是諱疾忌醫(yī),看她孩子都得了那病,這就是報(bào)應(yīng)?!?/br> 王超無奈地糾錯:“媽,那不叫諱疾忌醫(yī),你不會就別亂用成語。” “臭小子整天就知道堵我,你當(dāng)我白給你檢查作業(yè)。她是不是有病?是不是還不肯承認(rèn)也不讓人給開藥?這不就是諱疾忌醫(yī)。” 王曼一口熱水好懸沒噴出來:“二嬸……噗,你真是農(nóng)民藝術(shù)家?!?/br> “還是曼曼會說話。馬上就到中午,你們就留在這吃飯。昨天剛腌的魚,嬸給你炸魚吃?!?/br> “媽,我也要吃魚?!?/br> “沒你這臭小子的份?!?/br> 雖然這樣說著,趙秀芳還是取出他最愛吃的魚頭:“真是托生來討債的,好東西不吃,偏偏跟你爸一樣喜歡吃魚頭。” “二嬸,我們還得去看看爺爺奶奶。虞阿姨昨天回北京,拜托我們看房子,今年過年就不回來了?!?/br> “這,”趙秀芳頓頓:“你不知道這魚可好了,都是臨鄉(xiāng)人挑著扁擔(dān)來村里賣的黃河刀魚。麥秋里撈上來養(yǎng)著,過年吃正好新鮮,我撿最貴最大的買了些。我多炸點(diǎn),你們走的時候帶上。” 王曼知道這種魚,頭扁尾尖呈菜刀狀,故名“刀魚”。陽春三月,它們自渤海逆入??谕S河里游,成魚躍龍門之勢。經(jīng)過一夏繁衍,到麥秋時rou質(zhì)鮮美,肥而不膩,與黃河鯉魚并稱雙絕。 現(xiàn)在這魚還很容易吃到,沒幾年黃河里刀魚全數(shù)絕跡。后世幾百塊一斤的黃河刀魚,壓根就是人工淡水養(yǎng)殖貨。 “二嬸,現(xiàn)在還有賣的么?” “今早還聽到村里有人吆喝,現(xiàn)在還不知道走哪去了?!?/br> “爸,咱們?nèi)ベI點(diǎn)吧?!?/br> 王繼全抽完一支煙,從外面走進(jìn)來:“買什么,你二嬸腌了很多,想吃自己拿就是?!?/br> 趙秀芳知道這半年來占了大哥家不少便宜,她心里也一直想著這事。她這人向來不愛吃虧,但也從不讓別人吃虧。 “不就幾條魚,用得著你們大老遠(yuǎn)追出去買,喜歡都拿去就是?!?/br> 王曼搖頭:“我是想送人,需要挺多。爸,杜叔叔他們明天就得回北京,咱們給他帶上點(diǎn)吧?” “怎么不行,我這就出去找找?!?/br> 踏上平板車,父女倆先去了爺爺奶奶家。王繼全正在蓋房子,臨近年關(guān)那邊也得停工,這會他正在后邊忙活,家里只剩二老。 “爹,這是給你買的煙。曼曼知道你愛抽旱煙,所以她都給你扒成了煙絲。你放心,煙絕對是好煙,硬盒紅塔山?!?/br> 王繼周又從平板車上搬下來一個大酒瓶:“這是一箱茅臺,我看我們鄰居愛用西洋參泡酒,就先給你泡好了,敞開瓶子就能喝?!?/br> 老太太心在滴血,一條硬盒紅塔山,一箱茅臺加幾根西洋參,這要放到民民的雜貨鋪里賣,能得多少錢。 “好端端的,你這不是糟蹋東西。” 王曼遞給她一條絲巾:“奶奶,這是我給你買的。棗紅色雖然老了些,但三嬸也勉強(qiáng)能帶。你想給他們送年貨,送這個就可以,爺爺?shù)臇|西得他自己做主?!?/br> 王豐收心下滿意,還是大兒子好。茅臺,那可是縣城里那些老干部才喝得酒,一聽這名就知道砸吧起來夠味。 “誰要給她,一個孩子說話沒大沒小……” 王繼周護(hù)在閨女前頭:“爹、娘,今天你們給我句實(shí)話。當(dāng)年給我說對象時,你們知道明梅跟吳大力好上了?” “不可能。”王豐收一個勁地?fù)u頭。 “沒有的事,我們也是清白人家,怎么可能要那種媳婦?!崩咸彩缚诜裾J(rèn),且有理有據(jù)。 王繼周肩膀耷拉下來:“我說她跟吳大力好上了,你們第一反應(yīng)不是驚訝這件事,而是直接搖頭否認(rèn)。我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這事出去了我不會再聲張。今天趁著小年,年禮我已經(jīng)送到,今年過年我也不用再回來?!?/br> “曼曼,我們走?!?/br> 摟著閨女肩膀,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小賣部。 蹬著三輪車走出小賣部,王曼看到父親肩膀有些顫抖。站在車斗上,摟著他肩膀往前看去,果然他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 “爸,你快停下,萬一翻了車怎么辦?!?/br> 出村東頭,父女倆停在那棵枯萎的柳樹下,王曼拿出洗干凈準(zhǔn)備還杜奇的帕子,遞給他后,伸開稚嫩的雙臂,沿著他的咯吱窩底下抱過去,拍拍他的背。 她可憐的父親,降生在那樣一個饑荒遍地五六十的年代,生來便失去生母庇護(hù),在后娘手下艱難地討日子。就連號稱第二次人生的婚姻,也建立在層層欺騙和傷害下。人生三十三年,除了這半年,剩余的一萬兩千個日日夜夜,他像一頭老黃牛一樣,沒日沒夜地伺候爹娘媳婦。 生于貧賤,他的人生從沒得到過太多的公正和尊嚴(yán)。 “你還有我,爸,現(xiàn)在你陪著我;以后我去外地上學(xué),你就租個房子來陪讀;等你老了,我做你的拐棍扶著你走路,我們永遠(yuǎn)不分開。” 王繼周什么都沒說,只捂著閨女的頭無聲流淚。對生母他沒有期待,但對于父親,他還是有一線希望。沒想到,萬萬沒想到。 他要感謝明梅,選擇在那個炎炎六月揭穿這一切,讓他沒有稀里糊涂地過一輩子。 恢復(fù)平靜,他擦把眼淚說道:“走,咱們?nèi)フ业遏~。賣刀魚的都在下鄉(xiāng),這會應(yīng)該往縣城那邊走。” “那還不快點(diǎn),再晚點(diǎn)就被搶光了?!?/br> 催著父親上三輪車,王曼坐在后面陷入沉思。她的父親雖然脾氣面,但卻韌性十足,再大的困難都不會摧毀他松竹般隱忍堅(jiān)強(qiáng)的心。 “曼曼,爸給我唱歌聽怎么樣?” “你要唱什么?我可不要聽八大樣板戲。” 沒有回答她,王繼周自顧自地唱起來,竟然是《野百合也有春天》。他音域并不寬,但勝在聲線渾厚音調(diào)綿長,唱起來竟然很有味道。到最后,王曼也跟著和起來。 “爸,我看你就是一朵野百合?!?/br> “我有那么女氣?” “我說你不是‘開放在水中嬌艷的水仙”,而是‘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雪萊的《西風(fēng)頌》里說過,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yuǎn)么?野百合同志,我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你的春天快來了?!?/br> “春天在哪?” 王曼不自覺唱起來:“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虞阿姨的家門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