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上的畫面飛快閃過，盡數(shù)播放完畢，屏幕最后變成了一面鏡子，清晰地浮現(xiàn)出了她此時的模樣——她落魄、潦倒、困在寒風(fēng)里，鼻尖凍得通紅，一臉如同認(rèn)命的麻木。

    一行字緩緩地浮現(xiàn)：“通道已經(jīng)準(zhǔn)備完畢，是否啟程？”

    江曉媛鬼使神差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jī)，她自以為淡忘的期冀來勢洶洶地?fù)舻沽怂?，被一次又一次掐滅打死的僥幸之心再一次浮到了表面上——如果這只是一場羅生門呢？

    她怎么能知道究竟真相是怎么樣的呢？

    她怎么能確定燈塔助理和祁連他們不是在騙她呢？從頭到尾只是他們的一面之詞……

    其實江曉媛心里明白，重要的不是真相怎樣，而是她愿意相信什么。

    好比艱難困苦的平凡人生中，每個人都愿意相信只要自己買彩票，就總會有一天能中將一樣。

    一個“是”字，江曉媛已經(jīng)打了出來，凍僵的手指放在發(fā)送鍵上，怎么都點(diǎn)不出去。

    按下去，她有可能像無數(shù)前輩一樣，灰飛煙滅在未知的時空里，也有可能回到過去的生活，重拾她那五彩斑斕的藝術(shù)夢。

    或者她會窮困潦倒地待在城市一隅，等待風(fēng)霜把皺紋刻在臉上。

    江曉媛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她手上拿著的不是一部早該被淘汰的舊手機(jī)，而是她的一生。

    當(dāng)她打出那個“是”字的時候，她心里偏向于哪個答案就已經(jīng)昭然若揭。然而她還是沒有發(fā)出去，因為再次不合時宜地想起了燈塔助理。

    以及他托付給她的運(yùn)動員夢。

    江曉媛想：“你會騙我嗎？”

    那種她真切地被同感到的，不顧一切的追逐與毀滅，會是一場騙局嗎？

    如果那不是一場騙局，那么她按下發(fā)送鍵之后，失去的不止是自己的生命，還有燈塔助理孤注一擲的努力。

    一想到許靖陽，江曉媛艱難地再次猶豫了。

    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賭，但她不能把別人的愿望也一起押上去。

    就在舉棋不定時，江曉媛身后突然響起一聲汽車?yán)龋睦镆换?，手一哆嗦，手機(jī)一下掉在了地上，屏幕頓時滅了，電池都摔出去了。

    江曉媛猝然回頭，看見祁連匆匆從車上下來，她心里正猶疑不定，見了他如同見了鬼。祁連一看她的表情，再看地上摔成兩半的手機(jī)，哪還有不明白的？

    他在距離江曉媛幾步遠(yuǎn)的地方站定，雙手插兜開口說：“我算了算，差不多有五十天了，那病毒如果不死心，近期應(yīng)該會有行動的，對吧？”

    江曉媛心情大起大落，一時說不出話來。

    祁連上前一步，撿起她的手機(jī)，把電池重新裝了回去，卻沒有還給她。

    “沒吃飯呢吧？”他說，“走吧，今天我請你?！?/br>
    第26章

    江曉媛心亂如麻地重新鎖好店門，跟著祁連走了。

    算來她只知道有祁連這么個人,他好像憑空冒出來的,這人是干什么的,家庭背景如何,到底是怎么和他們這些卡在兩個時空夾縫中的人扯上關(guān)系的，江曉媛一概不清楚。

    他們倆就像兩條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信號，卻偏偏有一段詭異的波段撞在了一起，被迫分享了同一段光怪陸離的情節(jié)。

    江曉媛不知道祁連的底細(xì),當(dāng)然沒有辦法信任他，可是信也好,不信也好，有些話、有些秘密,除了他之外，真的就再沒別人好說了。

    祁連開車帶她去了一家裝修精良的餐廳，這里卡座很多，私密性很好，坐在一起說話不用擔(dān)心被別人聽見。

    要是放在平時，江曉媛一定不會錯過這個可以大吃一頓的機(jī)會的，可惜她現(xiàn)在沒什么心情。

    兩個人隨意地點(diǎn)了一點(diǎn)東西，祁連當(dāng)著她的面重新啟動了手機(jī)：“我能看看那條短信嗎？”

    江曉媛沖他做了個“隨意”的手勢。

    反正手機(jī)里毫無隱私，她也沒給別人發(fā)過短信——明光突如其來的打擾把江曉媛從虛偽的麻木里拖了出來，當(dāng)她審視自己生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同這個時空的交集依然少得可憐，親人遠(yuǎn)在家鄉(xiāng)，素未謀面，十天半月才會打一次電話，多半也是簡單問候，沒話好說。

    至于其他人，除去店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她就只認(rèn)識一個祁連一個章家人。

    章家人欠她錢，躲她還來不及，必然不會主動聯(lián)系她。

    她欠祁連的錢，除了還錢也從不打擾。

    融入一個陌生的時空原來沒有那么簡單，無論她再怎么自我催眠自己本來就屬于這里。

    祁連完整地看完，沉思了片刻，把手機(jī)還給她：“怎么回事，你在美發(fā)店里看見了什么？方便和我說說嗎？”

    江曉媛低頭看著餐廳玻璃杯里的檸檬水，其實是一個字也不想說的，在陌生人面前吐露太多自我剖白，想想都覺得恥。

    然而口舌卻背叛了她的意志，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一五一十地全盤端出。

    她憋悶得也實在太久了。

    祁連沒有打斷她，一聲不吭地從頭到尾聽完。

    其實在傍晚出來之前，祁連并沒有過于擔(dān)心這邊的事，在他看來，明光那邊的真相江曉媛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她自然不會想回去找死，只是天快黑的時候想起來才突然有點(diǎn)不放心，本著負(fù)責(zé)到底的心過來確認(rèn)一下她是不是平安無事，沒想到那病毒居然比他想象得還要不依不饒。

    細(xì)想起來確實也是，如果燈塔里的病毒那么容易對付，這些年怎么會有那么多人被他坑了？許靖陽告訴過他，不同的時間與空間之間是不交疊的——譬如江曉媛，她在這邊過了五十天，或許原本的時空中只有千分之一秒，祁連無從判斷那病毒已經(jīng)借用不同人的身份活了多少年。

    大概足夠他變成一個老妖精了。

    祁連：“我覺得你真的還挺有運(yùn)氣的。”

    江曉媛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祁連放下筷子一抹嘴：“說真的，你要不是到了這邊才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說不定他會直接把你弄成一個色盲，要不然干脆瞎了，你找誰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