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這話說到李翠翠心事上去,她一下就不說話了。 李翠翠已經(jīng)十四歲,該說親事了。這段日子,小曹氏除了安胎,就是在琢磨著給自己這個大女兒說門好些的親事,順道還得想法子從范氏手里頭挖點銀子出來置備嫁妝。 不過李芍藥年紀跟李翠翠一樣大,范氏一心一意要為自己這個心愛的小女兒挑戶好人家,再置備一份豐厚的嫁妝。就是李火旺都更想著小女兒。小曹氏就怕遇著好人家,到范氏那兒說不定就會被截了去,嫁妝肯定也不咋樣。小曹氏就天天盼著李芍藥早點說門親事下了定禮,她好給女兒找人家。 誰料想范氏倒是托了人,不過倒不怎么著急的樣子,李芍藥的嫁妝倒是早就被范氏弄得差不多了,李翠翠的可還沒影兒呢。弄得小曹氏一天天心焦,晚上和李大柱商量了好幾回,叫李翠翠聽見,這些日子心里都窩著一股火。 這嫁的人家,娘家給的嫁妝可干系到后半輩子過啥樣的日子。李翠翠當然明白前頭攔著李芍藥這個姑姑,自個兒還沒個親弟弟對自己親事的壞處,她眼眶一下就紅了,抬手抹了把淚,哼了一聲,也不說話,抬腳奔灶下去了。 李珍珠在后頭看著,輕輕嘆了口氣。 ☆、第9章 商量 晚上用過飯,一家人聚在李二柱與林氏屋里頭,李二柱與林氏都坐在炕頭上,笑呵呵看著兩個女兒歡喜的拿著李廷恩帶回來的頭花比劃,李小寶在地上蹦著高搗亂,還抓了朵頭花往自個兒頭上別。 李心兒抓著他過來拍了兩下屁股,“就曉得耍,抓壞了看我不收拾你。” 李小寶瞪圓眼睛望著她,口水流到嶄新的頭花上,氣的李心兒一把搶過來,心痛的拿著帕子在那兒擦。 李小寶蹭蹭蹭沖到李二柱懷里,埋著頭不敢看人了。 李二柱哈哈笑,想了想沖林氏道:“二丫還沒吃飯罷,有給她留點啥沒?” 林氏心疼女兒,不過晚上吃飯的時候雖說李廷恩后來說了幾句話勸住李大柱,又給李火旺個臺階下,范氏還討好的帶著曾氏與李芍藥做了一大桌子菜出來,到底人人臉色都不好看。后頭刷碗,林氏倒有心想給女兒撿幾個餃子出來,只是范氏一直罵罵咧咧在那兒看著她們收拾,完了還將東西都鎖到柜子里頭,她是個膽小的,哪里還敢說話。 “這不你答允了娘不給二丫吃飯,這……” “唉……”李二柱看著妻子的樣子,長長的嘆了口氣。 李心兒聽見兩個人說的話,撇了撇嘴,“爹,你為難娘做啥,就咱娘看見奶,跟耗子見了貓似的,你要心疼我,當時為啥給奶說不讓我吃飯?” “這,這不誰讓你跟你奶頂嘴?!崩疃怪^,悶悶道:“二丫,以后你聽話些,你奶是長輩。” “她啥……” “心兒!”李草兒看見李二柱一副沮喪的樣子,瞪了meimei一眼,拉著她,小聲教訓(xùn)道:“爹好性子你還蹦起來了是不是,咋跟爹說話的,誰你都要頂幾句!” 李心兒就怕這個jiejie,見著李草兒不高興了,就嘟嘟嘴不說話了。 “這是咋了……”李廷恩端著滿滿一大碗黃鱔湯面從外頭進來,弄得整個屋子都是香氣。 李小寶跳起來在炕上直蹦跶,“大哥,大哥,我要吃面。” 李廷恩笑了笑,將面擱到炕桌上,抱起李小寶,哄道:“四姐沒吃飯呢,這面是給四姐吃的,大哥給你吃零嘴。”說著就抱了李小寶打開書箱,拿出一包砂涼糕,又將幾本書搬出來,取下隔板,只見底下滿滿兩包精致的有*齋標記的零嘴。 李小寶歡喜的直拍手。 李廷恩將一包零嘴拆開,取出兩根鴨脯條給李小寶,哄他在小凳子上嚼著吃,將兩包零嘴都放到炕桌上道:“爹娘,三姐四姐,你們都來嘗嘗,這是我?guī)?齋寫對子人給我的。對了,四姐趕緊把面吃了,待會兒涼了走味?!?/br> 李心兒別別扭扭抵不住肚子餓,爬炕上坐下,一邊吃面,嘴里還嘀咕,“這是爺讓人給你做的罷,別待會兒曉得讓我給吃了大晚上鬧得不清凈?!?/br> 李二柱與林氏聽了這話臉就紅了,臉更木訥。 李草兒拍了李心兒一巴掌,“吃面還堵不住你那張嘴?!?/br> “四姐盡管吃就是,今晚沒人會鬧騰。”李廷恩嘴角露出一個從容的笑,他看李二柱與林氏沒去動桌上的零嘴,表情猶猶豫豫的,當下猜到兩人的心思,“爹娘,這東西吃了不好克化,就是小寶我也只敢給他兩根嘗嘗鮮就是,要是拿到奶手里,她一股腦兒給了興兒鳳兒,吃食倒是小事,有個不好的,家里不是添事兒?!?/br> 林氏一聽駭白了臉,忙道:“對對對,你奶將興兒鳳兒養(yǎng)的嬌,咱小寶養(yǎng)的糙不妨事,可不敢把興兒鳳兒看的一樣?!闭f著商量李二柱,“他爹,咱這也不是不孝敬長輩,你看這……” 李二柱是個老實人,不過他也曉得萬一李廷恩拿出去的零嘴讓自己那一對龍鳳胎的侄兒侄女吃壞肚子家里會起什么風(fēng)波,當下不說話了,嘆氣道:“咱們嘗嘗鮮就收起來,隔三岔五給他們姐弟幾個潤潤嘴。”想了想,又道:“要不給大哥那兒分點過去?!?/br> 林氏歡歡喜喜收東西的手又收了回去。 “爹,大伯他們這時候要的可不是這點吃的東西?!崩钔⒍餍ξ⑽⒌牡?。 “你大伯這時候可就想著個兒子,可這事兒咱們說了也不算啊?!绷质险f著笑看了李廷恩一眼。 “三姐,你帶了四姐和小寶回你們屋里吃去罷?!崩钔⒍鳑]接林氏的話,瞅了一眼李草兒和李心兒。 李草兒就曉得這是李廷恩有話要和爹娘說,當下拉了不情不愿的李心兒和滿嘴口水的李小寶回自己屋里。 李心兒還嘟噥,“有啥了不起的,就生來是個兒子,他就啥事都能聽能說的,咱就都得避忌著?!?/br> 李廷恩裝作沒聽見這話,只是沖李心兒背影道:“四姐你吃完了把碗放著,待會兒我端了回灶下去?!?/br> “你當我傻呢!跑出去招人罵一頓?!?/br> 這么說嘴一句,李草兒把李心兒拉走關(guān)了門。 李二柱看大兒子將女兒與小兒子都攆走,心里一下提起來,“咋了,是不是你在鎮(zhèn)子上幫人寫對子寫的不好,有人找了來。廷恩呀,你爺都說了,你只管念書就是,家里再咋的,也能供的出來你,你爺指望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闖禍?!?/br> 林氏也急忙附和,“你別管你奶說啥,你爹眼看快好了,接點輕省的活就是,不會耽擱你?!?/br> 看兩人這副著急樣,李廷恩哭笑不得,“爹,娘,你們說啥呢,我啥事也沒。我叫三姐她們回屋去,是想跟你們商量下大姐的事兒?!?/br> 兩口子的心放下來,都松了口氣。 林氏拍著胸口道:“你大姐有啥事,這不在家好好的,就是有時候不咋饒人,不過比你三姐那脾氣可好老多了?!?/br> “娘,大姐十四了。”李廷恩暗示了一句,又道:“小姑今年可也十四?!?/br> “???”林氏先茫然了一下,然后立馬明白過來,拍了下腿,又啊了一聲,“哎呀可不是,我說咋的大嫂這兩月有點不得勁,我當是她有身子又擔(dān)心這胎不是個兒子?!?/br> “瞎說啥,大哥這輩子又沒做啥壞事,好容易大嫂這有了老天還能不給他個兒子?大嫂肚里指定是個兒子!” 一聽林氏說小曹氏擔(dān)心肚子里不是個兒子,李二柱就不得勁了,沉著臉說了林氏幾句。 李廷恩看這態(tài)度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在這個時空,比他熟知的歷史上的朝代重男輕女還要嚴重得多。一個男人沒有兒子,在人們眼中,要不就是上輩子做了太多惡事的報應(yīng),要不就是這輩子是個黑心爛肺的。反正不管多有錢有勢,沒有兒子都直不起腰說話。 而且朝廷律例規(guī)定,不準設(shè)女戶。女子招贅,將來只能繼承四分之一的家產(chǎn),祖產(chǎn)祭田要歸宗族,剩下的家產(chǎn)就歸朝廷。最要緊的,女兒家就是招贅了,其子孫后代也沒有資格給先人摔喪駕靈,供奉牌位,灑掃墳塋。 斷香火一詞在這個時空有著深刻的體現(xiàn)。 偏偏這時空的人最怕的就是死了之后沒有香火供奉,所以也難怪就是李二柱都擔(dān)心自己的親大哥一輩子不能有個兒子了。 林氏囁嚅道:“我這不是一時說岔了,鎮(zhèn)上的大夫幾回來看都說是兒子,你就別cao心了?!?/br> 李二柱搓搓手,嘆了口氣,“唉,得了得了,方才說翠翠的事兒呢,咋還扯著芍藥?!?/br> 這下林氏就來了精神,嗔了他一眼,小聲道:“你們男人可真就是不明白。翠翠十四了,不該說親了?可小姑那頭還沒動靜,翠翠就不敢尋親事,你說大嫂不得燒心???” “這著啥急……”李二柱說的有點底氣不足,其實他也明白家里有個被偏寵的小姑沒嫁對侄女會有啥影響。 “還不著急?”林氏就掰著手指頭給他算,“得相人家,相好了還得去打聽是不是那么回事。兩家人得商量彩禮嫁妝罷,要緊的是翠翠那嫁妝可一件都還沒置辦。倒是芍藥那兒要是找好人家就快了。不過他奶那兒,大嫂一準是擔(dān)心那嫁妝難辦呢?!?/br> 李二柱急了,“那哪能,都是咱家的閨女,翠翠的嫁妝肯定是跟芍藥一樣的,不能虧待誰!” 那咋可能一樣,翠翠嫁妝就是能置備下小姑一半大嫂肯定都要偷著笑了。 林氏心里嘀咕了那么一句,埋著頭沒吭聲。 “唉……”李二柱說過看林氏與李廷恩都不吭聲,自己也曉得是在說空話,一張臉都皺了起來,“這可咋好,這可咋好,家里肯定又得鬧騰起來,唉……”連連嘆氣。 “所以我才想了個法子。”看兩口子都不說話,一副沒主意的樣子,李廷恩暗暗在心里搖頭,彎腰從書箱里揀出本書,熟練的翻開一頁,從里頭拿出兩張銀票擱到了炕桌上。 “這,這是哪兒來的……”李二柱拿著一張二十兩,一張三十兩的銀票,手都在發(fā)抖。 李廷恩雖說時不時會零零碎碎拿幾兩銀子回家,不過一次五十兩,可把李二柱嚇著了,生怕李廷恩做了啥壞事。 “爹,你放心罷,這是我上回上山采藥,挖到了一株二十年分的野山參賣了換的銀子。”李廷恩忙解釋了一句。當然他也不可能告訴兩口子這是他在空間里提前兩個月種下后挖的。 “那就好,那就好。” 看李二柱猶猶豫豫還想說啥,李廷恩就接了一句,“爹,這五十兩銀子沒人曉得,眼下家里日子過得去。爺早就說過我采藥換的銀子都給我念書買筆墨用。不過我琢磨著我用不了這些,就打算拿二十兩出來,悄悄與大伯他們給大姐置備份嫁妝。” ☆、第10章 三丫 李二柱一聽,先前打得主意就散了。 父母在,無私財。 這要是李二柱自個兒做木工活掙的銀子,又沒分家他肯定是要交出去的。不過有李火旺的話在,尤其想到李廷恩小小年紀自個兒掙錢供自個兒讀書,還供家里他吃藥貼補啥的,他就開不了口了。尤其這銀子還是要用來解決家里頭的事情,給侄女添嫁妝的。 他就呵呵笑著應(yīng)了好,“咱是一家人,這是該當?shù)?,該當?shù)??!?/br> 李廷恩對李二柱口中的一家人不以為然,他對大伯一家當然也有親情在。不過他對李翠翠這個大姐是有些想法不愿意說出來的,單看以后罷了。這么多年他守著空間的東西不敢動,這回下定決心挖了一顆小人參出來換銀子可不單單是為了一個李翠翠。 林氏苦著臉潑涼水,“這大嫂到時候拿了銀子出來辦嫁妝,他奶能不問啊,到時候曉得單給了翠翠,怕饒不過咱廷恩?!?/br> 李二柱一下愣住,猶豫道:“要不這……”眼睛就看向那三十兩銀子。 “爹可不能打這主意?!崩钔⒍髡溃骸澳胂?,奶這些年零零碎碎給小姑置備的嫁妝,咋也過了二十兩了。原本大姐那就要比小姑少,不過小姑是長輩,含含糊糊也說得過去,要是小姑比大姐多的過了,咱家不是又不清凈,說出去名聲還難聽?!?/br> “那,那咋辦……”李二柱叫李廷恩說得更為難了。 “大伯娘是個聰明人,定會想到法子,實在不成,就說是大伯娘從娘家籌措的銀子,奶總不能去曹家問舅公罷?!?/br> 曹家是李火旺原配,李大柱李二柱親娘的娘家,當然也是小曹氏的娘家。這些年范氏在家里頭罵罵咧咧的,不過在曹家面前卻不得不矮半個身子。就是走節(jié)禮,范氏心里再不甘愿,也不得不按著規(guī)矩,面上將自個兒娘家的禮比曹家減一分。否則她就得被人指著脊梁骨罵。 要是小曹氏說是從娘家得的銀子,就是范氏明曉得曹家給不出這筆銀子,只要沒拿到把柄,她也是不敢去找曹家鬧得。說不定范氏還得悄沒生息掩著這件事,唯恐曹家找上門說她不肯給前頭人的孫女置備嫁妝呢。 “這樣說倒也成,就怕你奶心里憋火呢?!崩疃チ俗ヮ^,還有點擔(dān)心范氏氣壞了身子。 范氏要能氣壞了,那真就天下太平了。 李廷恩拿這個老實爹沒法子,干脆裝著沒聽見這話,接著說出了心里真正的盤算,“剩下這三十兩,爹,娘,我打算拿去把小妹換回來。” 李二柱與林氏同時愣住了,屋里詭異的安靜起來。 過了一會兒,落針可聞的屋子里響起林氏壓抑著的哭聲。 “我的三丫,我的三丫……”林氏淚水滾滾而落,捂著臉一遍遍低低的呢喃,沒有撕心裂肺卻叫李二柱這個大男人眼眶里也痛苦的滾出了淚水,他抱著頭連聲道:“是我沒用,是我沒用,我沒用啊?!?/br> 李廷恩只覺得心揪成了一團,那種胸口上放了萬斤巨石的感受讓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慢的重重吐出來才覺得恢復(fù)了些。 “爹,娘,當初是我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哪來的游方道士給小妹算了命說她克我也沒攔著爺就將小妹給送了人。眼下我進了學(xué)堂,曉得被人送出去養(yǎng)的孩子過得什么日子,我也悄悄打聽過。奶當初跟咱們說她娘家侄子不能有孩子,一定會把小妹當親生的養(yǎng),可我打聽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范家眼下有自個兒的孫子,哪還會把小妹看在眼里頭,小妹才四歲,就什么活都的干,范家村的人都曉得有個四歲的小娃娃天天雞不叫就要拖著木桶去河邊洗全家人的衣裳,還被朝打暮罵的!這哪是小孩該過的日子,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將小妹接回來!”李廷恩攥緊了拳頭突然一下跪在地上。 “三丫呀!”林氏聽打小被送出去的小女兒居然過著這樣的日子哪還忍得住,看李廷恩跪在地上,她也跟瘋了一樣沖到地上跪起來給李二柱磕頭,“他爹,他爹,你應(yīng)了罷,咱們把三丫接回來,我?guī)е∝i圈里頭去,不敢克家里的人,你應(yīng)了罷?!?/br> 李二柱手拼命發(fā)抖,眼珠血紅,咬緊了牙關(guān),半晌哆嗦著將林氏與李廷恩拉起來,悶悶道:“接,咱們明兒就跟爹說,要是爹不答應(yīng),咱們就分出去住。廷恩這做哥哥的都不怕,咱這當?shù)锏牟荒芸粗|女被人磋磨死?!?/br> 看李二柱松口,林氏一下抱住李廷恩大哭起來。 李廷恩也松了一口氣。 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結(jié),當年他方穿越過來,還躺在床上休養(yǎng)的時候就聽說有個才出生的小meimei,只因他掉到河里,李火旺就被范氏說動,不知聽信了哪來的一個游方道士的話,說這個才出生的孫女五行屬火,會克著寶貝長孫天河。李火旺就聽了范氏的話,將孫女送給了范氏娘家一個一直沒生養(yǎng)的侄子范山子。李二柱與林氏當時也不肯,只是李火旺做主,他們沒法子,實在不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