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信念積聚起來很艱難,失去卻很容易,一個失神,她身子就往前一撲,眼看整張臉都要貼到guntang的炭火之上,她的雙手及時撐住了。 炭火上的熱氣撲面而來,她望著近在眼前的通紅,眨了眨眼,眼尾余光忽然掃到了身后一直靜靜留在原地的被白色絹布遮擋住的東西身上,一陣清風吹來,一塊木牌無聲的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 那是娘的靈位。 她偷偷將它帶了出來,她想讓娘親自看著她走完這所有的一切,她要娘知道,玉梳女的女兒,今日會親自為她討還一個公道! 杜紫鳶忽然間忘記了所有的疼痛,不管是熱氣炙烤臉上的痛楚,腳底和手心血rou燃燒的痛楚,她都忘記了。她唯一記得的,是自己在靈位面前立下的誓言。 “洛水宋氏,寧可斷骨,絕不折腰,生不辱清名,死不愧天下!誠侯杜家,只有站著死的先祖,沒有跪著活的兒孫。杜紫鳶,你是洛水玉梳女和京師如歸公子的女兒,你是嫡女,不是庶女!” “姑娘,您的名字,可是侯爺想了好幾個月才想出來的,原本侯爺要叫您朱鸞??赡悄概畠刹淮饝顮斁驼f紫能奪朱,鳶能制鸞,給您起了紫鳶這個名兒,弄得那女人再也不肯讓自己的女兒叫朱鸞了,生生給改作了玉華。哈,玉色清華,那是咱們宋氏的姑娘才能有的,她的女兒,那是做夢!” 杜紫鳶腦海中一遍遍回蕩交錯著回蕩心中的誓言和聽過的話語,痛楚漸漸遠離,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意念在這個時候傳遍了她的全身,讓她手上猛然一個使力,穩(wěn)穩(wěn)的站了起來。 看到杜紫鳶摔下去的時候,李廷恩就覺得心口驟然一緊。 走在這樣的路上,一旦卸去那股氣,后果不堪設(shè)想。 直到看見杜紫鳶爬起來,李廷恩才覺得心頭一松。這一松一緊之間,讓他不得不抬頭望了望外面陰云密布卻遲遲未有雨水降下的天氣。 若這場雨不能及時下來,即便杜紫鳶走過這條路,原本的安排怕也要更難幾分了。想到這里,李廷恩蹙了蹙眉,將視線移到了翼王幾人身上。 翼王幾人正紛紛閉目養(yǎng)神,他們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表情,很難看出心中此時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沒有了,明天下午有一章,我早上寫好,明晚要去看探望老公一個朋友,今晚得準備禮物。所以明晚可能有更,可能沒更,但下午肯定有一章。 ☆、第90章 雨 大燕的京城每年七八月就是十足的雨季,淅淅瀝瀝的小雨會不斷從烏沉沉的天空中傾瀉而下,潮濕的環(huán)境讓人倍感壓抑。到了九月,便是一直不停的暴雨。大燕各地,會十分注意洪澇的出現(xiàn)。而今年大燕的七月中,天氣似乎更詭異些。 永寧宮守門的兩個宮人一看又下起了雨,頭一件事,就是找到了厲德安。 “厲公公,您瞧瞧這天,要不奴婢們先去把窗戶都給關(guān)了?” 厲德安看了看纏綿的雨絲,啐了一口,“這鬼天,下起來沒完了,往年也不這樣?!?/br> 一說完這句話,厲德安就跟想起了什么一樣,自己突然的打了個寒顫。想到過幾天就是七月半,他自己打了自己一個巴掌。 一個月前那場雨,真是將所有人都給嚇住了。大燕開國那么多年,還沒有出過這種事。雖說這讓敲登聞鼓的人走天路說的就是看老天爺讓不讓你活命的的意思,看你是不是真的有冤屈??烧f到底,大家都清楚里面的意思。就是不像讓那么多不講規(guī)矩的人動不動就來冒犯皇室宗親們,你要敢來,先就盤算好把命撂下罷。 可老天爺,一個月前真的顯靈了。 明明一直看著都是晴空萬里的,那也不能不晴啊,太后娘娘的千秋宴,雖說就是那一天,可宮里的欽天監(jiān)們是算了又算,就唯恐老天爺不作美。結(jié)果一直都沒事兒,那杜紫鳶走天路走到最后,眼看跪在那兒腿上的rou都給黏在炭上起不來也活不了了,老天爺下雨了。下雨也奇怪,就宗正寺那一塊兒下了那么一刻鐘的雨,把天路上guntang的炭火徹底給弄得冰涼了,這雨就停了。 消息一傳出來,不僅是太后娘娘大發(fā)雷霆,朝里朝外還有民間議論紛紛,就是自己這些在永寧宮伺候的人,那也心虛啊。 心虛啥,那可真是天知道了。 厲德安心里嘀咕了一圈兒,瞪著圍在身邊的宮人,“瞎出啥主意,永寧宮的窗戶,是你們想關(guān)就關(guān)的?” 宮人們閉了嘴沒有應聲。 他們倒是不想關(guān)窗戶,誰叫太后自打一個月前那出子事情以后就見不得老天爺往下掉幾滴淚珠了? 厲德安哪不知道這些宮人們的盤算。要在以前,這些宮人就算是天天挨罵,那也不敢就想這樣的法子躲清閑躲罵,這是看著太后娘娘要撐不住了啊。 都是些跟著風走的王八島! 厲德安心里罵了一句,呵斥了宮人們幾句,自個兒進了內(nèi)殿。 一進去看到王太后倚在榻上看折子,身邊還坐著壽章長公主,他臉上就一苦,轉(zhuǎn)而又換上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上前道:“太后。” “回來了?”王太后掃了他一眼,問他,“見到人了?” 厲德安陪著笑臉道:“回太后娘娘的話,奴婢去了宗正寺,這李大人說沒有皇上的圣旨,不能讓人見那杜紫鳶?!?/br> “又是李廷恩?!蓖跆罄淅涞男α艘宦?,哼道:“自打皇上親了政,哀家這懿旨,是沒有人放在眼里了。不過這李廷恩,從頭到尾也沒將哀家放在眼里過。白費哀家當初拔擢他去了兵部?!?/br> 厲德安沒有吭聲。 其實王太后當初將李廷恩一下弄成個從五品,別人都猜不透王太后的用意,只有厲德安這個一直在王太后身邊伺候的人才知道真相。 王太后娘家有一族侄是在李廷恩之前做的兵部郎中,不過只是個光會嘴上功夫的軟貨。沒有真本事不說他還老愛嘴上弄些空口大話出來,后來就闖了一件大禍。把在南疆與西疆陣亡撫恤的名冊給弄錯了。眼看戶部就要把銀子給撥下來經(jīng)兵部的手交到南疆和西疆那些鎮(zhèn)守的將領(lǐng)手中,這個時候弄錯了名冊,很有可能會引起邊疆軍營士兵的嘩變。 好男不當兵,軍戶可不是一個好行當,邊疆尤其兇險。這些人辛辛苦苦豁出去性命不單是為了衛(wèi)國,更是為了保家。人死了,一條普通兵士的性命大燕也就給五兩的撫恤銀子。軍營的將領(lǐng)吃空餉,私吞軍餉糧草的事情都很普遍,可這撫恤銀子,只要一個將領(lǐng)還想要手底下的兵跟著自己,踏踏實實聽自己的話,那是絕不會去吞的,相反,手下的兵死了,這些將領(lǐng)會豁出去把該要的撫恤銀子幫手底下的兵士要到手。 為的,就是兵士們的衷心效忠。在這上頭弄出差錯的結(jié)果,比永王謀逆和塔塔人攻入大燕還要可怕。 王太后得知此事后大怒不已,但名冊已經(jīng)從兵部送到了戶部,戶部多文臣,一貫不是王太后的心腹執(zhí)掌。王太后無奈之下,只得讓人尋了個罪名把族侄貶謫到一個小縣城中做縣令,爾后意欲在京官中挑揀出一個頂罪的人,選來選去,就選中了李廷恩。 王太后本想一箭雙雕,托個十來日,待戶部將銀兩撥下來李廷恩無力回天后再捅破此事,誰知李廷恩雖然完全弄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卻一坐上兵部郎中的位置就沒有半分松懈的將前任經(jīng)手過的卷宗文書都翻閱了遍,將事情給清查了出來,然后李廷恩直接找到了戶部。戶部掌管此事的孫芳德不理會王太后一系的官員,卻對李廷恩這個新晉探花贊賞的很。孫德芳便是一路從寒門考出來的人,他看重李廷恩的才情,又得知李廷恩是受王太后族侄連累,二話不說,就做主重新按著李廷恩新制出來的名冊重新?lián)芰算y子,平息了這場禍患。 這還不算,第二日,就有御史風聞奏事,將王太后的族侄給彈劾了。到頭來,這名王太后有心保住的侄子即便躲到了偏遠的縣城,依舊被刑部抓回京中待審。 如今,又是李廷恩將杜紫鳶以j□j之名牢牢護在了宗正寺中,一個哪怕王太后搬出了天子之母的身份都無法插手的地方,王太后對李廷恩的痛恨,簡直傾盡運河之水也難以沖刷干凈。 尤其,一個月前那連續(xù)三日的朝變……在王太后心里,固執(zhí)而且清楚的明白,她被迫還政,退居永寧宮,若非最后被太醫(yī)診出重癥就要遷居西山,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一個人,一個年僅十六,尚未束冠的新科探花。與別人口中的三朝元老石定生無關(guān),與什么上官睿這樣的重臣更沒有關(guān)系。 她這個大燕太后,敗在了李廷恩手里! 厲德安覷了眼王太后的神色,不意外的又看到了王太后臉上那種深切的痛恨之意,他把腰彎的更低了。 壽章長公主這時候沒有心情理會杜紫鳶是不是還關(guān)在宗正寺,她更想知道她連續(xù)困在永寧宮的這一月里,誠侯府的情形如何了? “玉樓住在哪兒,是不是還在公主府,還是回了侯府?” 厲德安看了看壽章長公主,又看了看王太后,這才道:“殿下放心,世子一直住在侯府。誠侯……”他猶豫了下,見王太后臉色鐵青卻始終沒有說話,就道:“侯府請過一次太醫(yī),如今已沒有大夫進出了?!?/br> 壽章長公主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 其實她原本想問的就是杜如歸的情況,只是擔心自己的母后動怒,才拐了個彎問起了兒子。聽到杜如歸一切尚好,她便放心了。 王太后對女兒的不爭氣滿心憤怒,可是看到她形容憔悴的模樣又不忍心再說什么。這一個月的變故,快的讓她都幾乎失去分寸了,至于女兒…… 想到如今的情勢,王太后輕輕地嘆了口氣。 也許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先犧牲女兒一回,只盼她能體諒自己這個做母親的苦心,大不了等事成之后,再將誠侯夫人這個名分還給她就是。 杜紫鳶仔仔細細的看著面前的李廷恩,眼神里滿是好奇的意味,見到李廷恩下了一步棋,她才用纏著紗布的手指了指棋盤上的一個位置,示意李廷恩幫自己將棋子放到位置上。 李廷恩沒有按照她的意思做,而是丟掉手中的棋子,笑道,“你有話要與我說?” 杜紫鳶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李廷恩淡淡一笑,撫了撫她的額頭,輕聲道:“說罷?!?/br> 杜紫鳶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她是不是就在我隔壁的院子里?” 李廷恩愕然片刻,隨即很快就反應過來杜紫鳶說的她是誰,他道:“你想不想見她?” 杜紫鳶眼神有些復雜,“我不知道?!?/br> 李廷恩憐惜的看著這個小姑娘,溫聲道:“那就再想想罷。待你想明白了,我可以讓你們見一見。” “要是你,會不會見她?” 聽到杜紫鳶這么問,李廷恩笑了,“不會。” 他說的如此果斷堅決,讓杜紫鳶吃了一驚。 見到杜紫鳶驚愕的神情,李廷恩笑容更盛了一些,可他卻沒有解釋。他想這個聰明的小姑娘其實一定明白的。他不僅是在告訴她自己的選擇,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他在是勸說她不見杜玉華。 見了又如何,如果注定不能改變最終對立的結(jié)果,見了其實比不見會更加痛苦。然而血緣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的東西,哪怕中間隔著深仇大恨,甚至尸山血海,依舊不能像毫無瓜葛的普通人一樣干脆利落的了斷。 為了移開杜紫鳶的心神,李廷恩給她講起了宋氏一案的進展。 “人證已找的差不多了,再有物證,你外祖一家,便可恢復名望?!?/br> 杜紫鳶笑盈盈的看著李廷恩,“我知道你能行?!?/br> 李廷恩哈的一笑,“只因我給你請了個好大夫?” 杜紫鳶搖了搖頭,清亮的眸子一閃一閃的,她滿是紗布的手合在一起指著天上,神秘的笑道:“你是他挑的人。” 李廷恩愣住了,隨著杜紫鳶的手勢朝天上看了看,忽然朗聲大笑,慨嘆道:“真是個聰明的姑娘?!?/br> 也是個有意思的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現(xiàn)在才回到家,o(╯□╰)o。本來想回來寫文的,奈何坐了車么靈感,只好寫這么多廢話了。以后不會在作者有話說里說這些了,這兩天實在是心有感觸,大家不想看的就忽略過去。 這是前天寫的了,本來沒打算耽擱這么久。我覺得我還是對大家解釋一下吧,雖然解釋是掩飾,_|||。 老公是當兵的人,以前本來一直在部隊前線,跟我結(jié)婚后為了履行當初對我和我家人的承諾,為了家庭,他從前線退下來轉(zhuǎn)作文職一類的工作,雖然他工資待遇沒有降低,在家的時間更多了,但我知道他離開了戰(zhàn)友,心里其實是不快樂的,為了這個事,我心里一直很內(nèi)疚。 我是大學畢業(yè)就結(jié)婚了的,沒有在外面工作過,家庭條件尚算寬裕。以前一直看文,這個文是文荒實在無聊才寫的,后來意外的受到了大家的喜歡,于是簽約了決定寫下去,水平心態(tài)一直都處于很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有時候卡文還會很暴躁,老公一直都很包容支持,他覺得我找到自己喜歡合適的工作了,于是他盡量早下班帶兒子,我一小時順利只能打兩千字,為了更一萬,一天坐六七個小時是常事。經(jīng)常半夜熬夜兩三點寫文,老公還得負責給我煮宵夜。當然我不矯情的說什么一千字幾分錢多辛苦,事實上我覺得雖然我不靠著這個養(yǎng)活家庭,但我的收入比一般白領(lǐng)高多了,付出是有回報的,不愿意坐幾個小時就別拿錢。我自己很享受這種自己掙錢的感覺,真的。 我就是覺得對不起老公,然后他有個戰(zhàn)友跟他一樣轉(zhuǎn)行了,跟我們住到了一個城市,只是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城市的兩端啊。他很激動,前天跟戰(zhàn)友喝酒,一直回憶當初,眼睛都紅了。我本來滿心焦急要回來趕文,突然所有的話都說不出口,我放了大家的鴿子,然后昨天繼續(xù)任憑老公跟戰(zhàn)友暢談聊天露天燒烤喝啤酒,一直到他主動說要回家。他可能也知道我惦記著更文,于是謝絕了朋友挽留再住一晚的話,晚上還是開車帶我回來了。 今天凌晨就只有這么點了,明天我會盡量多更的,真的對大家很抱歉,不過我覺得我得寵我老公一回,于是請大家原諒我罷。 今天是三月一號,新的一個月,我的目標是這個月能夠拿每天9000字的全勤獎,也對得起編輯和大家的鼓勵和支持。 自己給自己加油一個。 3月1日留。 ☆、第91章 真相 臨近黃昏的時候,鐘道長過來給杜紫鳶換藥。 拆開紗布,黑乎乎的藥膏和錯雜的傷痕就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鐘道長眼里閃現(xiàn)出一絲驚訝,嘴上卻笑呵呵的安慰杜紫鳶,“放心罷,小姑娘,老道雖說一直在深山里,不過老道這身本事,要說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一準兒把你的手治的白白嫩嫩的。” 杜紫鳶沖他精氣神十足的點了頭。 不過一轉(zhuǎn)身,鐘道長就對李廷恩為難的道:“傷口太深了,只怕老道是沒法子。” 要是一般的傷,鐘道長覺得有李廷恩給的好藥,他用這些好藥精心調(diào)配的藥膏,治個外傷不留疤簡直就是尋常事。可這小姑娘手上的傷口每一處都深可見骨。一個月前,他親眼看著這個小姑娘從火海中活出來,又爬向了刀山。 真的是爬。 哪怕天公作美,老天爺開眼,澆熄了那火海,最后兩步這小姑娘照樣已經(jīng)爬不起來了,她是用一雙血rou模糊簡直看不出原樣的手拖著渾身血泡的身體爬向了刀山,然后抓著最底下 的那把刀,用自己的血rou做楔子嵌到刀口里面,一把刀一把刀做了她的梯子,然后爬到頂峰。 就算是一個不問塵世,一心想追求成仙的道士,在見到這樣一個小姑娘幾乎把全身的血都流盡了卻依舊活了下來,也不能不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