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嘖,小家子氣兒,再加一個!”王四郎得意洋洋,秀娘一口氣抽的接不上,捂了心口順了兩回才道:“五,五千?”見著丈夫點了下巴,往后一跌坐在椅上,半日回不過神來。 ☆、第36章 乍富貴門庭若市 既是錦衣還鄉(xiāng),就沒有藏著掖著不叫人知道的道理,王四郎安心要刺人的眼,叫那些往常瞧不上他的全都彈眼落睛,趁著年前收拾了一箱子東西,叫算盤雇了大車,帶了秀娘蓉姐兒去王家。 王四郎跟車夫坐在一處,算盤跟在車邊跑,娘兒倆坐在車里,蓉姐兒長那么大還沒坐過大車,往常只聽俊哥兒說起過,這回輪著自家坐了,立在坐墩上掀了簾子直稀罕,半個頭都恨不得探到簾子外頭去。 “娘!轉糖畫兒!”蓉姐兒手指頭剛伸出去,算盤就小跑著去買了來,從窗簾兒外頭遞進來,笑呵呵的喘氣:“姐兒吃?!?/br> 蓉姐兒還懵懂,不知道下人是個甚說頭,四歲的娃兒揪住了不放,連聲問個不住“你家呢?你住咱們家么?那你娘怎么辦?”。 問得算盤眼圈兒都紅了,蓉姐兒知道哭就是傷心了,怯生生低了頭看他,皺了眉毛拿小手拍拍他的胳膊:“那你就住我家罷, 蓉姐兒轉回身來看看秀娘,見她點了頭才把算盤手里的糖畫接過來,伸了舌頭小心翼翼的舔,那糖畫兒拉了細細長長的蜜絲,力氣一大就斷了。 行到生果鋪又停下來打包了幾個食盒,椒鹽果餡兒的蒸餅子,芝麻玫瑰的四色酥糖,炸得酥脆撒了細糖粉沫兒的巧果,還有裹了蜜的沙棗兒,滿滿兩匣子點心堆到車上。 蓉姐兒一手拿了糖畫兒,一手去掀那果匣蓋子,秀娘咳嗽一聲,她趕緊放了手,縮到秀娘身邊臉紅起來,自家辯解道:“看看!”這些個早兩日她就吃得膩了。 原來秀娘還拘著她,手頭松了也不似高家那樣日日點心果子的不離手,她要吃個甚,須得聽話了乖了,才拿了銅板買上一兩個解饞。 王四郎家來卻開了她的禁,外頭各色的點心一盒盒的家來,虎皮花生奶白葡萄,蓉姐兒才吃了一個邊兒,算盤就跑出買了填補上。 還有那知道王四郎家來了,眼看著他富貴騰達,來沾光揩油的親舊,平日走在路上碰見了還在低頭裝作沒見著,這回一個個全涌了來,王家大開了門戶迎這些人,說是說來送年禮兒的,好的進門的時候拎了段兒臘腸半只風雞,歹的便只拿麻繩兒吊個一紙包的點心,個個出去的時候懷里都揣了紅封兒,手頭拎了四樣果品點心。 回數多了,秀娘忍不住埋怨:“往日里哪一個招過咱們,如今一個個倒上門撈油,你也是,頭一回做甚包了五百文,如今倒好,一個個倒似該得的?!?/br> 王四郎少有這樣高興的時候,聽見秀娘埋怨還笑呵呵的:“就是那外頭說書的先兒,請到家來也不止五百文的潤口銀,聽他們這么一簸箕的話,只當是花錢買舒坦了?!?/br> 原來那撈草打狗偷瓜摸魚兒的事如今倒被吹捧得是他有智有謀,也不知哪一家鄉(xiāng)下親戚,非說王四郎打小兒在他地里偷過瓜,說的繪聲繪色,說他怎樣學了猹偷瓜,偷了就在地里吃掉,把好好瓜掏開大半個,別個只當是畜生偷了去,流了一地兒的汁水。 “恁的精乖,我點了火去抓,守了幾夜都不曾抓著了?!蹦怯H戚說完喝了一大茶缸子的胡桃松子茶,這是算盤給點的,濼水出茶,茶葉在這兒賣得賤些,人人都是一大茶缸端在手里海了吃,到外頭才曉得還有點茶這個說頭。 加咸加甜實不如清茶好味,卻勝在無人受用過,在王四郎家吃了這盞茶,回去便吹出了花兒,引得人家紛紛效仿,倒棄清茶不顧。 叫王四郎舒坦的還不止旁人夸他自小便與別個不同,也不知道哪一個在他面前說了王大郎叫人騙了的慘事兒。 王大郎叫人下套騙了本金,還倒賠出去八十多兩銀子,急趕著再往江州去追那客商,人玩了這一樁仙人跳,早早分了銀子跑遠了,等他去尋,人去樓空不說,那客棧里掌柜還扯了王大郎的領子叫他結清食宿錢。 王大郎哪里能肯,被幾個伙伴揪了差點兒送官,不得已只好又貼出幾兩銀子,那客商在他走后還呆了一日,不僅叫了粉頭彈唱祝興,還叫了一席五兩銀子的酒菜,全都被算到王大郎頭上。 他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江州離濼水這樣近,再瞞也有人瞧見,壞事不傳千里也能傳個百里,何況濼水離江州府還沒百里這樣遠,一來二去,鎮(zhèn)子里到外頭走動的都曉得王大郎叫人騙的血本無歸。 王四郎一面聽一面笑,假意出言幫著回護幾句,那起子幫閑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知道他心頭樂意聽,越說越狠,把個王大郎踩到了泥地里。 窮居鬧市無人問,如今富了門坎都被踩薄了幾層,到家只歇了半日,買家來的半斤紅棗煮的甜湯喝得精光。 沈氏一人忙不過來,王四郎有意去買個小丫頭,要那能吃苦會做活的,可家里地方淺,再買個人進來更不知道住在哪里,暫且按下,待過了年典屋子的時候一處買進來。 “那些個大門大戶里的姑娘身邊跟了十幾二十多個婆子丫頭,連拈個花兒也有兩個人打理,等典了屋子,也跟高家似的,買兩個人來,侍候你跟蓉姐兒?!蓖跛睦梢膊还馐钦写@些個窮親戚,拐出十里地去了,就因為姓個王全來攀親。 他是專門想從里頭尋一個幫他辦事兒的,帶回來這些錢預備下有半兒要置地,既要買田買地,就要熟門熟路的,一畝產多少稻多少茶,都要有個會來事兒的看著,至多叫那人抽頭賺個幾兩中人錢。 這些人里頭他看中本家一個表哥,原在鄉(xiāng)里也是個串子,便是這樣的人能辦事,既要買人家的田地,自然相連的最好,東一片西一片,丈量起來不易,還要多雇幾個人守。 這事兒還得跟王老爺商量一聲,一則他在鄉(xiāng)里的根基比自家不知深了多少,由他開口更便宜些,二則聽得他買田買地,也不知朱氏要怎么個心疼法兒。 原來王四郎一家往王老爺住處是越行越皺眉,這回他坐在車上越是靠近紫帽兒街,越是笑得春風得意,跳下車叫那車夫在后巷子里頭等著,算盤一個人拎食盒去拍門。 蘇氏應的門,打眼一看只當是給王老爺送禮來的,往后一掃,才瞧見王四郎笑盈盈的立在后頭,蓉姐兒叫他抱在懷里,大紅簇新的緞子裙兒,腰上還掛了個金打的香球兒。 秀娘身上更是寶氣逼人,花鳳縷金的大紅裙兒,鳳釵雙插鬧妝兒一樣不少,全是金鑲寶石的,胸前還戴了金玲瓏的領兒,往門前一站,陰天里沒日頭都晃人的眼。 蘇氏肚里直泛酸水兒,扯了兩邊的皮笑,一句話兒都說不出,帶到院里了才道:“一向少見你來,想是成了富家太太,門兒都少邁了。” 秀娘這身穿戴,是王四郎挑好的,恨不得叫她把一套頭面都插戴齊了,秀娘沒依,七件里頭只挑了三件,這三件也叫蘇氏眼睛珠子直瞪,一面走一面回道,差一點兒就撞到照壁的角上。 朱氏迎出來也是一驚,只聽說王四郎在外頭如何如何的大發(fā)了,還當著一多半和都叫人吹起來的,又不是家中種了搖錢樹,哪這般容易就撿著金元寶,還隱隱存了看笑話的心意在。 此時一看便如蘇氏般抽一口氣兒,冷氣咽進去差點兒打嗝,臉皮扯了好幾下才帶出笑影兒來,指派朱氏:“趕緊的,怎還不上甜湯兒?!?/br> 寶妞瞧見蓉姐兒耳朵眼里扎了個蘭花樣兒的金釘子,又看她身上系了香球,一動便叮叮當當響個不住,走過去要扯她的,蓉姐兒自然不依,兩個小娃兒拉扯一回,蓉姐兒手一松,金香球“咚”的一聲滾在地上,里頭盛的香粉珠兒撒了一地,聽聲兒竟是實心的。 朱氏唬起臉,寶妞斜了眼兒到灶下去找蘇氏,王老爺趿了鞋子出來,他自然也是高興的,臉上卻不表露,跟王四郎兩個坐在一處,用些甜茶,說一回各地的風俗人情。 那頭秀娘正開了箱子:“這一樣是給爹做衣裳的,這塊皮子給爹做一雙靴,還這塊大毛料子,知道爹腿腳腫,正好剪了做家常鞋子穿?!?/br> 來來回回全是給王老爺的東西,朱氏又是一陣心口疼,一樣樣拿出來再一件件裝回去,只有幾樣花粉是帶給她跟蘇氏的。 梅姐兒歡歡喜喜從樓上下來,一把抱住秀娘的胳膊:“嫂子,我家去了罷!”秀娘一點頭,她臉上的笑遮也遮不住,當了朱氏的面便親親熱熱的挨住秀娘:“我又描了好些個花樣子,等家去了,嫂子教我繡。” 朱氏臉上當時便不好看起來,梅姐兒跟這兒住了一年,她就是再蠢也不會明面兒上苛待她,衣裳首飾樣樣也沒短了她去。 一季兩套衣裳的做著,打首飾也給她分些小零件兒,竟不識她的好,心里原就存了氣,話自然說的重些:“咦,你爹還留到你到元宵呢,再多住些時日?!?/br> 梅姐兒怔住,拿眼兒去睨秀娘,胳膊輕輕搖她,秀娘也想叫梅姐兒趕緊家去,她一個人著實忙不過來:“好些日子不在一處,我也想她呢,叫她回去住上三五個月,再來爹跟前盡孝?!?/br> 王老爺從懷里掏出早早就寫好的信:“你既要往九江跑,那兒恰有我一個同年在,如今正在鈔關司供職的,你拿了我的信,帶上禮走動一番,有個拖遲延后的,也好幫你上下疏通?!?/br> 鈔關司便是收關稅的地方,品階不大油水卻足,王四郎跟著陳仁義走動過好幾回,回回都叫刮了一層油去,不成想親爹還有同年在里頭做官,這便是大大的便利,便是往常不走這條道兒,也往這處行去了,他接過來道謝,父子兩個從未說這么些話。 蘇氏探頭進來瞧著不對,趕緊樂樂呵呵的笑著進來:“爹,飯得了,擺席罷?!?/br> ☆、第37章 遷家 園夫妻夜話 夜里家來秀娘對著水銀鏡卸了釵環(huán),把鳳釵鬧妝兒鎖到柜子里頭,單留了發(fā)插家常戴,王四郎瞧著她那小心的勁頭哧的笑出聲:“要不要叫鎖匠打個大銅鎖,這前前后后的柜子都叫插上?!?/br> 秀娘嗔他一眼,扭了頭,臉上止不住的喜意:“你是沒瞧見那邊兒的臉色,我這兒才開了箱子,她那頭都狠不得鉆進去,你也是,年禮辦得也太落人眼了?!毕渥永锏臇|西全是給王老爺的,其余幾個全沒份兒,蘇氏的臉都綠了。 “那邊幾個同我有甚個相干,難不成住了幾年就只把自個兒當成姓王的?”王四郎如今腰粗氣大,這些話忍在心里十多年,到今日總算是能一吐而快。 王大郎與他連個襟兄弟都不如,朱氏更是可恨,就是家里的銀米多的擺不住,他也絕不便宜這兩個東西。 “理兒是這個沒錯,可桃姐兒總是爹的骨rou,你怎的連她的也沒備下?!边€是秀娘偷偷拿了一枝發(fā)釵當作年禮,明面兒做的跟給梅姐兒的一般無二。 “你偏這樣好性兒,meimei?哪一個的meimei,我再不認的,毒婦養(yǎng)活出來的能有甚個好?!蓖跛睦衫浜咭宦暎骸八舸媪税敕趾眯?,也就不會傷嗓子,往后恐怕再貼了銀子也沒人肯娶回家去?!?/br> 桃姐兒自傷了嗓子,便只躲在屋子里不肯出來,連門坎都不邁,就怕吃人恥笑,朱氏在樓下喊了她好幾聲,她就是不下來吃年飯。 說起來她嗓子傷了跟蓉姐兒走失沾了邊兒,秀娘已經少去,每回去了,她連臉兒都不露,單有一回叫秀娘瞧見她陰著臉兒站在卷棚柱子邊,看著蓉姐兒在卷棚里頭拍花牌。 自此秀娘再不帶蓉姐兒去,便是王老爺再催,也只推三推四,哪怕是節(jié)里必要去拜會的,也抱了蓉姐兒不脫手,把孩子看得緊緊的。 “她這嗓子怕是要賴上咱家蓉姐兒,我瞧見一回,就怕她生出歹念來,這才多大,瞧人的眼神我都害怕?!毙隳秕玖嗣碱^:“這回連臉都不露了,她那個氣性,怪唬人的?!?/br> 王四郎自然知道前情后因,他原也沒拿那一門的當親戚,如今自己掙了出來,又怎么還肯看人的臉色:“不愛去便少去,一個個恁的臉大,竟有臉拉扯了我叫我?guī)е莻€殺材跑貨?!?/br> 年禮不如朱氏蘇氏的意,這兩個忍著不說,在年席上頭開口央了王四郎,要他帶了王大郎出去販貨,朱氏端了酒盅兒敬他,臉上團團的笑意,眼睛瞇成一道縫兒:“四郎啊,上陣還要父子兵呢,外頭跑貨你們兄弟兩個相互照應著,總比一個人天南海北的孤身上路要好的多,再不濟還能幫你打水叫飯呢。” 換作原來的王四郎恨不能一口啐到她臉上,這回卻執(zhí)了酒盅兒一口一口的抿掉半杯子,吊足了朱氏的心才笑著點了頭:“原倒有一樁買賣要煩他相幫,可我才家來沒兩日,便聽說江州那出仙人跳?!?/br> 眼看著朱氏那笑臉兒變成煞白,蘇氏立起來把盞倒酒:“全是那起子人胡咧咧,四郎再飲一杯,暖暖肚兒。”這兩個還只當王老爺不知,外頭早就傳遍了的話,他不過不想管,閉了只眼兒過日子,聽見兒子揭穿還不開口。 王四郎帶了上好的澆白酒來,他正一口口抿了,嘴邊“滋溜滋溜”作響,面前半碟子拌肚絲兒已經吃了一半兒,正拿筷子挾了豬耳朵吃,看見蓉姐兒繞著桌子躲寶妞,一把把她抱起來:“吃不吃?”撿了最大最肥一塊,蓉姐兒吃得油乎乎的嘴兒,自己伸手拿筷子去沾杯子里酒喝。 不防竟是辣的,她哪里吃過白酒,還只當是家中常用的茉莉花酒,小小一張臉全皺起來,眼淚汪汪的吐了半截兒舌頭,要哭不哭:“辣!” 把王老爺逗得哈哈笑,幾個女人酒盅里倒是茉莉甜酒,無奈王老爺再怎么哄,蓉姐兒也不肯再吃了,掙著下了地,自家去點心盒邊抓了蜜蓋杮子餅吃。 朱氏眼見著王老爺不把王大郎當回事兒,心內氣苦,但凡他能幫上一句,王四郎也不敢這樣擠兌人。既男人靠不住,只好舍了這張臉:“原是旁人胡縐的,便是你在鄉(xiāng)里也要置田置地,有了根本才好到外頭去走動,大郎辦這些原是一把好手,尋了中人哪有一句實話,不如叫他幫你跑腿兒打聽?!?/br> 王大郎早在王四郎來之前就躲到外頭去了,只說請了人喝酒,反正也不是正日子,王老爺不管,朱氏也知道叫兒子看著一向不對付的王四郎發(fā)達是拿刀子割他的心,只好放了他去,誰知這倒叫王老爺起意不幫。 外頭的幫閑也是做的跑腿活計,照樣要抽了油水,王大郎到底跟他住一處十多年,叫他去也是一樣,可既他自個兒拉不下這張臉,王老爺也就丟開了手去。 不意王四郎竟然應了:“正好兒,我這幾日還要去鄉(xiāng)里買個茶園子,他若是肯,便替我跑這一回腿。”朱氏蘇氏喜不自勝,一個挾菜一個倒酒殷勤無限。 秀娘忍了這一路到底忍不住,算盤燒了水端了盆開擺到門邊,秀娘給他脫了靴子燙腳,王四郎兩只腳兒浸了熱水來回的搓,臉上也搭了塊熱巾子,秀娘抹了手兒道:“你怎么的能應下,那一家子比地里的水蛭還會吸血的,沾上的便脫不了身,有多少家當好這樣蹧踐?!?/br> “我偏要看著他們低聲下氣的樣兒!”一閉上眼兒就能瞧見朱氏是怎么把他們趕出來的,他是正經嫡出,還不比過外頭帶進來的拖油瓶兒:“我的錢也不是那么好來的?!蓖醮罄墒莻€什么德性,他最清楚,到外頭四處宣揚自己是王老爺的兒子,各種攀關系扯臉皮,這一遭就要叫他臉面盡失。 “得放手時且放手罷,憑白攪個什么事非,咱們的日子眼見就好了,那起子只當是打秋風的窮親戚,你高興的把他三五個錢,不高興了饒他一杯茶吃,哪里就要把事兒做絕了?!毙隳锷钪跛睦傻男宰?,就算不是親戚也還一個鎮(zhèn)子住著,萬事留一線,總有日后相見的時候:“該她報應的時候自有她的報應,你何苦伸這個手去?!?/br> “你且看著罷?!蓖跛睦刹粦[了眼兒把熱巾子罩住臉,歪在床上闔了眼兒,秀娘知道不好,卻勸他不住,心里又覺得他這是有由頭的,平白受了這些年的窩囊氣,但凡有些血性的,都要還報回去。 蓉姐兒早早睡了,她的屋里單燒了一個炭盆,大白窩在床邊的小窩,里頭擱了一件蓉姐兒穿不下的小襖給它當墊子。 算盤還在廳里打橫鋪地鋪,秀娘把舊時用的棉被給了他蓋,雖是舊的卻是自家蓋的,又厚又暖,再壓上件衣裳,一點也不覺著冷,他翻了個身,把嘴也縮進被窩里頭,當初管事來挑人的時候,別人都怕背井離鄉(xiāng),單他站了出來。 早早就被親爹賣到人牙子那兒,五兩身價的銀子全用來討了后娘,他留不留在那兒都失了根,府里這樣多的人再冒不了尖兒,聽說是要挑個小廝跟著老爺的朋友,他想也不曾想就應了,雖不似陳府那般富貴,可主人家是心慈的人,往后又要買屋買地,他前后殷勤的打點頭,往后也混個管事當當。 算盤在被窩里頭做著美夢,王四郎掀開熱巾子,伸手拉了秀娘,兩個挨在一處:“我原想去江州府盤個茶葉鋪子回來,咱們一家子都遷到江州去,離了港口,出去也便利些。” 王四郎拿出王老爺給的信,在燈下不住摩挲,沉吟一刻再又開口:“如今一想,倒不如去九江,也盤下個茶葉鋪子來,兩邊通了商路。”這條道走順了,再捎些絲綢米蝦,慢慢把生意做起來。 秀娘聽見他又要走,眼圈兒一紅:“才家來幾天吶,又要走,咱們如今有這些也能過得了,置下院子買些田地,也是鎮(zhèn)上的富戶了,就別往外跑了罷?!蓖忸^山水險惡,若真有個好歹,她跟女兒要怎么過。 “你沒上外頭瞧過,眼皮子淺,這一遭我才知道什么叫作豪富,不說陳大哥家中,那商會里頭的,光家里的宅院兒就要五千銀子,一日日的花銷流水更要百多兩去,連那屋樑都是描了金的。院子里頭堆的,水里游的,色色都是沒瞧見過的?!蓖跛睦砷_了一回眼,原來定下的去江州,不覺就漸漸成到更遠的地方去。 或是金陵城那富貴繁華地,或是蘇州府那胭脂蠶米鄉(xiāng),到大江大湖里游了這一圈,濼水這個魚池大點兒的地方盛不下他了。 秀娘靠在丈夫肩上垂頭不語,她知道凡是丈夫起了性要做的事兒,便沒有不去做的,成不成另說,這九江他是去定了。 王四郎早早倒在枕在打鼾,秀娘卻睜了眼兒直望著帳子頂,一夜都睡得不穩(wěn),心里一時惦記這個一時又惦記那個,他沒回來時她還全心全意的信他,到他帶了這么些東西回來,秀娘這心反到穩(wěn)不住了。 別個說的話再難聽,卻是世情,這回帶回來是個心思正的,若再有下回,還能帶回一個玉娘來?秀娘咬了唇兒不知如何是好,揪緊了一顆心,思來想去也沒甚主意,橫豎王四郎還要買田買地,怎么著也要等到年后再出門,還是回去跟娘親jiejie討個主意。 第二日起來,秀娘早早就去灶下煮粥,又叫算盤到外頭買了油條來,從甕子里倒了一碟兒蝦子醬油,擺齊了圍碟兒粥菜才進屋把蓉姐兒搖起來。 大白早早就聞見香味,正跳在蓉姐兒身上拿爪子拍她的臉“喵嗚喵嗚”叫個不住,蓉姐兒昨兒跑了一天,累得很了,身子直往被子里縮。 秀娘怕她踢被子,四周圍的嚴嚴實實的,只露了個頭,被大白吵得煩了還哼哼起來,秀娘一掌拍在她的小身子上:“趕緊起來了,今兒有你愛的魚rou粥?!?/br> ☆、第38章 吃年飯百相現形 今年的年飯破例在王四郎家擺了,在正日子擺了席請了幾個姊妹,梅姐兒早早收拾了東西家來,王四郎差算盤到得興樓叫了一桌三兩銀子的席面,家里再燉幾個菜,這年飯就算吃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