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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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笑盈盈,正是那個少年郎,一只手托了她的背,一只手點(diǎn)著她的鼻子尖尖,蓉姐兒也伸出一根指頭,點(diǎn)在少年鼻子上,張了嘴彎起眉:“你!” 徐少爺眉頭一下子便開了,臉上帶足了笑意,拿手去撓蓉姐兒的胳肢窩,蓉姐兒笑的搖搖晃晃,哀哀叫兩聲,團(tuán)了手求饒,徐家少爺忍不得“撲哧”一聲笑出來。 他身上還是熱孝,本來極惹人的眼,可正晌午,不去做活計(jì)的人都在家里歇晌,連船都沒泊幾只,一條巷子全無人煙,他抱了蓉姐兒尋個陰涼處,試著叫她的名兒:“蓉姐兒?” “嗯?”蓉姐兒正拿手去勾他胸前掛著的玉牌,上面串了綠瑩瑩的珠子作絲絳,打的結(jié)子她也從未見過,聽見叫她,把頭一歪,眼睛盯住少年郎的臉,好奇起來跟大白活脫脫一個模樣。 少年郎就又笑,把她抱在懷里顛一顛,又叫一聲:“蓉姐兒?”那日潘氏叫她,他聽的真切,叫得一聲見她又是這付模樣抬了頭,有趣的緊,拿手指頭去逗她,抱著軟綿綿的身子,見她身上穿的薄,鞋子還掛在腳上沒穿起來,知道是偷跑出來,一只手給她穿鞋子,一只手?jǐn)n住她的身子,抱她坐在腿上:“你出來作甚?” “追大白,大白掉下來?!比亟銉簭?fù)又擔(dān)心起來,點(diǎn)點(diǎn)屋檐上的翹起來的檐角,少年看見她上一刻還笑著,下一刻倏的收了笑容擰起了眉頭,笑的抖個不住,蓉姐兒聽見他笑也跟著“嘻嘻”笑起來。 徐少爺抱了她一刻,聽見里頭潘氏叫她的名兒,給她兩只腳才套好鞋子,拍拍她:“去罷?!比亟銉哼€知道要跟他搖手,走到門邊了,身子進(jìn)去了頭還探出來,一只手沖他擺擺,這才縮回去了。 “不是來送我,怎的繞到這兒,早同你說了,那賤人叫我趕跑了。”吳少爺搭了腿靠在船邊,懶洋洋的往嘴里送葡萄,看見表弟來了,把腿一收,好讓他坐到自己身邊:“怎的,來看姑娘家?”說著挑挑眉毛,黑臉盤上全是挪揄的神氣。 若是別個打趣禮哥兒定要生氣,可開口的表哥,他也不當(dāng)真:“十年后倒是個俏生生的姑娘家?!闭f著也往嘴里扔了個葡萄,在家日日受父親的氣,關(guān)了眼睛閉了耳朵他還要吵到跟前來,難得出來一趟不由松快起來。 吳少爺剛要送到嘴邊的葡萄順著衣襟滾到腿間,他結(jié)巴兩聲,一拳頭砸在表弟肩上:“成啊,十年后這就盯上啦!” 徐少爺一顆葡萄還沒咽進(jìn)去,嗆得直咳嗽,喝盡了一杯茶才把噎住的葡萄順著喉嚨送下去,沖著吳少爺直搖頭:“連個娃兒你都能編排,敢情嫂子沒把你這性子扳回來。” 新婚才一個月,正該是蜜里調(diào)油的時候,吳少爺卻要去投軍了,此時并無戰(zhàn)事,他去投軍不過為著不愿讀書,拿刀拿槍比捏筆不知容易多少,他把手作枕往后一仰靠著船舷,兩腿一搖一晃:“大丈夫當(dāng)馬革裹尸還,這才叫真英雄,娘娘們們的吟詩作對,我可不干?!?/br> 徐少爺拆他的臺:“你是叫舅舅舅姆念得煩了才想往外去,馬革裹尸,你到是掙上一頭戰(zhàn)馬回來。”此時去投軍全是當(dāng)大頭兵的,哪有戰(zhàn)馬可騎,那些騎馬的不靠父蔭便是靠人頭??扇粽嬗袘?zhàn)事,吳家第三代就只得這一個兒子,又怎么肯放了他去。 雖無戰(zhàn)事,新皇帝倒是個尚武的,把那愿投軍效力的都集在一處,各各州府記錄名冊,集在大營里cao練,不能殺敵出去剿匪也是好的。 船家搖了櫓離了大柳枝巷子往清波門去,出了清波門便是去江州的水路,吳少爺便是從江州去往東臺大營。 吳家原來逼著他從文,書讀一筐忘兩筐,腦袋就跟漏斗似的,師傅教一句就漏一句,氣走不知多少師傅,看哪本書都像是新的,得了這投軍狀就跟得了天書似的,瞞了家人報上名去,初檢竟過了,拉弓的力道也比旁人足得多。 “叫我舞文弄墨不如到大街上敲鑼耍把式,你且等著,看我騎不騎個戰(zhàn)馬回來。”吳少爺做個劍指,似戲臺上那樣搖晃起腦袋來,耍過之后又拍弟弟的肩:“你也莫急,姑父看著也不是個靠譜的,你只在我家呆著,徐家自有祖父理論,真是脂迷了心油蒙了竅,這么個爹,倒生你這個明白小子出來,全是靠了咱吳家的相!” 徐少爺笑容一斂,想到家中兩個伯伯幾個堂兄弟都不是省心的,闔家俱是糟心事,把眼皮一垂,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擺到腿上:“我也不愿走科舉這條路,可我不似你,眼前便只有這條道能走了。” ☆、第53章 表兄弟話別荻花蕩梅姐兒賣情惹賣油郎 吳少爺聽見這話也是一聲長嘆,有官職在身的人家,子弟便不能去經(jīng)商,這事兒從來都是民不究官不舉,似那七八品的小官兒,就是有些營生也不打緊,誰家閑得往官府里告你。 徐家大老爺二兩爺一個布政一個鹽政,家里自然拘束得緊,士農(nóng)工商這幾樣,徐少爺不考科舉還真沒有別個出路。 可他就是考了,也沒甚個好出路。徐家因著老太爺太太俱都在世,并未分家出去單過,幾房人家都住在一個大宅子里,經(jīng)年累月,妯娌之間也鬧出些事來,大房二房一向勢同水火,為著不是一個娘生的,到了徐三老爺這里,他自家扶不起來,于他無事,卻累得妻兒也不受待見。 徐家老太太只說這吳氏管不住丈夫,不能勸著他上進(jìn),主不得家事,是個沒用的婦人,看禮哥兒也帶了三分厭惡,等閑不叫他近身,只寵著大房的仁哥兒。 大孫子小兒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徐老太太在幾個兒子里頭偏疼小兒子不錯,可到了第三輩,她疼愛的便是嫡孫。生的早便開蒙早,早早就會“床前明月光”,頌《千字文》讀《幼學(xué)瓊林》,越長越大,把徐三老爺都比了下去,占著徐老太太心頭第一把交椅,別個俱都撼動不得。 三房里只有徐三老爺家最弱,人又最不上進(jìn),兩個哥哥都做到一方大員了,他卻還是個通判,還不是直隸州下的,不過六品,得過且過的混著。 徐老太太曉得這個兒子叫寵得沒了邊,定親的時候特意尋了個家中富貴,祖上出過五品,如今卻只當(dāng)家人領(lǐng)了個監(jiān)生名頭的吳家,為著便是往后家財上幫補(bǔ)一把,又因著身份壓不過兒子去。 誰成想叫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生生氣死了,老太太自家也后悔,早曉得就不把他外放出去,可兒子已經(jīng)三十了,連大孫子今年都要跟著父親到任上開眼界,難不成還把他圈在身邊,出了這樣的事也只得捏著鼻子認(rèn)了。 徐少爺幸而還有個靠譜的舅家,吳家在前途上卻不能給他作保,銀錢不少,單是吳氏的嫁妝就夠他富裕一世,可在仕途上卻苦無人脈,還是得讓他靠著本家,僧多粥少,這些個人脈空缺,輪到他頭上也沒甚個好挑撿的了。 這道理家中無人做官的吳少爺都明白得緊,徐禮天長日久大家子里長成的,哪能不明白,可明白歸明白,別無他路能選,只有這一條,難道真要靠著母親留下的田地鋪?zhàn)幼鱾€富家翁不成。若能在科舉上考個好些的名次,叫族里高看一眼,也好與他疏通關(guān)系。 禮哥兒是族里第三個男孩,前頭還有仁哥兒跟義哥兒,后頭又跟著智哥兒跟信哥兒,大房二房一家兩個,就他不尷不尬夾在當(dāng)中,既不最大又不最小,過了撒嬌作癡的年紀(jì),又沒到出仕的時候,除了過年祭祖他得代表三房上香之外,平日里再不出挑。 要讓族里下力氣給他謀個好差,只得靠自己考出來,譬如仁哥兒,比吳少爺還小上兩歲,已經(jīng)是秀才了,先不急著考舉人,徐大老爺安排他跟在身邊,摸一摸實(shí)務(wù),等個三年再考,十八歲的舉人也是少年俊才,人中龍鳳。 二房的義哥兒也是一樣,各家都有各家的打算,只有他,除了自己替自己打算,再無他法。不趁著守孝三年發(fā)奮用功苦讀出來,等親爹這一年的妻孝滿了,再娶進(jìn)一房,說不得還要再生下兒子來,屆時他這的身份只有更尷尬的。 一霎時兩人都不再開口,船家搖了櫓貼著橋洞鉆出清波門往江州去。船漿一動攪得一湖波光碎影,吳少爺把腿高高支起來,也不吃葡萄了,遠(yuǎn)遠(yuǎn)望著如今還一片青色的狄花蕩,動動鼻子:“這纏七纏八的人家,一肚子鳥氣。” 徐少爺卻笑,以手作拳擺到嘴邊咳嗽一聲:“你當(dāng)恁誰都似你這樣逍遙,我只盡心盡力,不論別人怎生說,我只不辱沒了母親,就算全了孝道?!?/br> 去時艷陽高照,回來落日镕金,徐少爺添了銀子給船家,叫他再往大柳枝巷子靠一靠岸,他自此日后便要到山上結(jié)廬苦讀,一直想拿些東西謝謝這個小人兒,吃了她的糕還拿了她的五毒香包,便是她還小,也該還她些什么。 家家炊煙,出去織綢繅絲的大姑娘小媳婦拎了籃子家來,徐少爺坐在船中去看岸上走過的人,眼睛溜過一圈,盯著陳阿婆家的大門,許久都不見蓉姐兒出來,好容易瞧見個圓滾滾的女娃兒,剛要喚她,卻又不是,直等的暮色四起,弦月東升,這才嘆一口氣,指點(diǎn)船家往南山去。 朱氏自王大郎搬出門去,整整躺在床上四五日不曾起來,那兩個原不肯走,無奈王老爺再不留他們,叫他們盡早搬出去,典屋子也好賃屋子也罷,總之再不能呆在家里。 王大郎心頭悶了一口氣,叫蘇氏收拾箱籠要走,可點(diǎn)一點(diǎn)銀子,連一季的租錢都付出不來,要賃了屋住,哪里是三兩日的事,只好又是去求親娘。 朱氏這回底兒都叫兒子媳婦掏空了,銀子早早幫他賠了出去,只好拿收攏的布去置鋪換銀子回來,別個送來的好綢好緞王老爺都心中有數(shù),只撿那不貴重的擋掉三匹,又把自己家的釵環(huán)脫出來一付,湊了個三十兩銀子,十五兩典了上下二層的屋子來住,一個窄小天井,臨了河打水燒飯都便宜的很。 余下的十五兩里打了家具置了鍋碗,還留十兩給王大郎當(dāng)本錢跑貨,這本錢已不算少,那賣油挑擔(dān)了三四年才攢下這些來,蘇氏卻還叫苦不跌,又是哭又是求,知道實(shí)無指望了,把箱籠收得滿當(dāng)當(dāng)?shù)?,連鏡子架都叫人搬了走。 原住在王家一針一線都不需他們來出,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都有人打理,可這一搬出去,活計(jì)就全落在蘇氏身上,早起要喝茶夜里要燙腳,湯湯水水一頓都少不得。 蘇氏未嫁之前也不是富戶家出來的,這些活計(jì)也曾做過,可她自嫁了王大郎,初時還勤快,時候久了有人侍候著叫養(yǎng)出了懶性子,只是挑剔旁人,自家一根手指頭都不動,重又開始做起這活計(jì)來,第一日就要差點(diǎn)要了她的命。 她也跟朱氏似的,倒在床上只嚷著閃著腰,王大郎理虧,又從這十兩銀子里頭,拿出五兩銀子買了個十二三歲的半大丫頭,蘇氏又嫌棄她是鄉(xiāng)下人粗手笨腳調(diào)理起來費(fèi)力氣。 在家千日好,待自己出來立身了,卻是萬般不如意,原來紫帽兒街上住著的多是官家,如今典的這屋出門卻全是市井小民,蘇氏沒住上兩三日就跟人起了爭執(zhí),這些全是常年住在此地的,她不過新來,嘴上吵不贏不說,第二日屋門口就叫扔了一地的魚臟魚膽,腥臭沖天。 蘇氏又是叫罵又是跺腳,指這個問那個,無人搭理她,只說沒瞧見是誰干的,王大郎嫌她剛到地方就惹事,自往外頭喝酒,深更半夜才家來,夫妻兩個日日拌嘴,再沒有好的時候。 這兩個也不是沒打過王四郎那間院子的主意,那間屋子是有契的,王老爺當(dāng)初花了五十五兩買下的,典來的屋子又不同,典屋只立點(diǎn)屋契,只當(dāng)把這房子押給他們,等房主人有了銀兩還能贖回去住,就是在這兒住了,也不得長久。 朱氏也不是沒往王老爺耳邊去活動,她還沒張口,就叫王老爺一頓臭罵,說她不會教兒子,壞了他的名聲,朱氏這回卻不能說養(yǎng)不教父之過了,王大郎根上是姓鄭的,氣得仰倒,叫梅姐兒扶回屋去,嗚嗚咽咽哭了半日,闔家沒一人理人她,還是梅姐兒端了飯給她吃。 蘇氏不在,朱氏又病了,桃姐悶在屋里不出來,梅姐兒從沒這樣自在過,王老爺因著虧欠她,從來不缺少銀錢,手頭有零碎的便給了她,見她愛動筆,還給她買了五色的彩墨跟狼毫細(xì)筆,一樣樣給她辦好了,家里有幫雇婦人,她也不需要做活,只在窗下動動筆便成。 這日灶下無油,原是蘇氏走的時候,把一甕子油都給帶走了,只留一小壺,婦人使完了才察覺出來,嘴里啐了一口,伸頭出來叫了梅姐兒,央她出去買油。 梅姐兒到朱氏那里支了銅板,開門出去,正見個挑擔(dān)子的正在賣油,梅姐兒眼睛一掃見是個年輕的后生,先自紅了臉盤,有些扭捏的走過去遞了壺,那賣油的眼睛掃都不曾掃她:“左邊二十文,右邊二十五文,要哪個?!?/br> 一壺就是一斤,梅姐兒捏捏手里的錢道:“要二十五文的?!边@管聲音一出,那賣油的才抬了頭,見是個俏生生的小娘子,趕緊給她稱出來,梅姐兒立在墻邊等他,見他油擔(dān)子上除開紅漆寫的兩個“油”字,油桶邊還畫了兩枝梅花。 接過油瓶,會了鈔還回頭又看一眼,那賣油的曉得她盯過來瞧,笑一笑,拿腳尖去點(diǎn)桶邊的梅花,梅姐兒一羞,轉(zhuǎn)身回去了。 家去了婦人正等著,菜急著下鍋,傾手一倒,如今可沒人再劃了刻度計(jì)較油錢,那婦人嘴里還在嘟嘟,說蘇氏摳門,連炒菜的油都要帶了走,梅姐兒斯斯艾艾的不動腿問了一聲:“咱家是不是該再買一甕來?前頭那個賣油的,倒便宜呢。” 這話同幫廚的婦人說不著,還得去尋朱氏,梅姐兒又沒這個膽子,回屋托了腮嘆一回,拿細(xì)筆在紙上勾了朵梅花,只覺自家勾出來的便不如那油擔(dān)子上畫的活,一樣是沒枝沒葉,也沒傍著石頭山水,怎的賣油的就能畫的這樣好。 梅姐兒因著名字,最喜畫梅花,自認(rèn)也算畫得好了,叫個賣油的比下去,她咬了唇兒,把自家畫的裁下來,偷跑出門去,賣油的正在打油,她只躲在墻邊,把紙拿出來,比著那桶上的,一抬頭見那賣油郎正沖她笑,梅姐兒慌忙把紙邊塞進(jìn)袖兜,往后退了兩步躲進(jìn)門里。 闔上門心還在“怦怦”的跳,捂臉發(fā)燙的臉頰坐在床沿上,再去摸袖子,哪里還有紙片的影子,開了門探頭出去,那賣油的正拿了紙邊細(xì)看,梅姐兒“呀”了一聲,羞的縮回身來不敢出去,又怕叫人看著了說嘴,躲回屋里連窗子也合上。 她好容易把心平下來,那人又不識得她,畫上頭又沒名字,也不怕他叫嚷出來,梅姐兒剛要喝一口茶,就聽見墻院外頭響起敲空竹叫賣的聲:“賣油啦!賣油啦!”一聲拖的比一聲長。 他立在那兒些許時候,油都賣出半桶去了,也不曾有一聲叫賣,這時候開了腔又是為著哪個?梅姐兒雙頰飛紅一片,抿了嘴兒,悄悄笑了出來。 ☆、第54章 得 放手朱氏作難難回頭梅姐踏錯 蘇氏去了,寶妞卻還在,朱氏病得起不了身,又不放心叫梅姐兒帶孩子,家里只得又雇傭一個養(yǎng)娘,叫她帶了寶妞,吃飯喂水,領(lǐng)了她睡覺,不叫朱氏病中還cao心個娃娃。 人雖病著,事卻要理,家里家外各項(xiàng)都要打算,王老爺便把錢給梅姐兒,叫她來支出:“往日你跟著你嫂嫂也學(xué)過些事,這里原來如何花用,如今就怎樣開銷,待你母親病好了,再把事移給她?!?/br> 朱氏知道王老爺把錢袋子給了梅姐兒,捶著床板恨聲低罵,可卻沒別的辦法,她這回是真的病,不似原先那樣三分裝出七分來,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倒在床上起不來了。 病去如抽絲,等朱氏好容易從床上爬起來,重又開始打算盤理事,已是一個月后,她把數(shù)一合立馬就覺出不對來,家里少了兩個人,再添一個養(yǎng)娘,各項(xiàng)開支都不比從前,獨(dú)廚房這一塊,一個月的油錢跟王大郎蘇氏在時用的只多不少。 少了兩人用飯,竟還用著七八個人的油錢,朱氏把算盤一拍走到灶下,她也不進(jìn)門,立在竹簾邊上看著里頭炒菜,家里頓頓離不開rou,豬rou切下來的厚油全炸出來倒在甕子里,一個月還要吃上五斤油,這是菜籽兒油又不是梅子湯,這個吃法廚房里要么住了只油耗子,要么就是灶上的人偷了回去。 朱氏還待查檢,就先聽見灶下婦人跟灑掃婦人兩個挨在一處說悄悄話,一個道:“你可瞧見了?這跑得勤快,油鹽醬醋,單只頭一個短少了往外跑得勤呢?!?/br> 一個嘻的笑一聲,拿手捂了嘴,掩著半邊:“我昨兒可瞧見了,兩個都說上話了?!闭f著做個扭捏的樣子,蘭花指一翹,那婦人生得粗大,這手勢一做,另一個拍著腿就笑起來:“別是你胡咧,我看著,她可不似那不規(guī)矩的樣子?!?/br> 朱氏蹙了眉頭正疑這說的是誰,那一個站起來看看油壺:“待我試一試?!闭f著高喊一聲:“梅姐兒!”那頭立馬就應(yīng)了聲,慌忙忙趿了鞋子出來,朱氏站到一邊,里頭那幫廚的婦人看見朱氏趕緊斂了笑:“煩你幫著打壺油來?!?/br> 梅姐兒應(yīng)了聲,一路往門邊走一路理頭發(fā)抻衣裳,因著朱氏立在院里,又不好去照鏡子,磨磨蹭蹭的開了院門,朱氏跟在她身后出去了,立在臺階上,遠(yuǎn)遠(yuǎn)看著梅姐兒近的油鋪?zhàn)硬毁I,到去街頭賣油的擔(dān)子上舀油,那賣油郎一看見梅姐兒咧了嘴笑,殷勤萬分。 兩下里眉兒來眼兒去,一個勾著一個,無話倒要尋了話出來說,梅姐兒先看了他的油桶:“這油新鮮不新鮮呀,若是陳的,再不來你家買?!?/br> 萬油郎便道:“大姐放心,咱這油都是現(xiàn)去磨坊里拿的,你瞧著這清不清,我走街串巷,一日兩桶油總能賣得完,小本生意圖的就是回頭客?!?/br> 這一說梅姐兒便明白他生意不錯,笑盈盈的抿嘴兒,只覺得臉上發(fā)燒,拿手接了油瓶子掂一掂:“別不足稱吧,等我家去了稱過,若不足還來找你補(bǔ)?!边@瓶兒裝滿了就是一斤,哪里會揩稱,不過拿了油就要別過,沒話也要翻出話來說。 那萬油郎一聲笑:“你老主顧了,等下回在再拿個碗來,我饒你一碗。” “這怎么好白吃你的油。”梅姐兒側(cè)身要走還回轉(zhuǎn)了:“你饒我一碗油,我把個煎餅子你吃。” 朱氏還有甚個不明白,不成想梅姐兒看著木呆呆的,調(diào)起情來倒一句都不曾落下。她病的這些日子,王老爺把了錢給梅姐兒叫她學(xué)了當(dāng)家,說是當(dāng)家,也不會支錢買些柴米油鹽,請醫(yī)問藥還是朱氏自家料理,本是小錢,梅姐兒怎么花銷,王老爺也不會查點(diǎn),不意她竟跟個賣油的對上了眼。 梅姐兒快十四了,這個年紀(jì)是好尋了媒人相看起來,到十五六歲出門子才不晚,朱氏一門心思撲在自家兒女身上,一個桃姐兒就叫她忙不過來,哪里還會留意到梅姐兒的終生。 她自家的女兒眼看著也要十歲了,朱氏原還想著使些錢給媒人,叫她們留意哪家有好后生,長個一二歲也成,一般大也成的,最好是那讀書的,把桃姐兒嫁過去才不算辱沒了。 哪里能想到桃姐兒傷了嗓子竟好不了了,朱氏為著要把秀娘發(fā)嫁一事又得罪了劉媒婆,她是官媒,手頭自有一本帳,把桃姐兒傷了嗓子的事在薄子上添了一筆,哪一個還來問訊,原來透出些口風(fēng)的人家,俱都縮了回去,到有好幾家來問梅姐兒。 原那個趙舉人家的娘子,一向是屬意桃姐兒的,她家兒子十二歲了,想探探底就交襟割衫,把事兒定下來,誰知幾個月不來往,竟把口風(fēng)換到了梅姐兒身上,朱氏著意把梅姐兒往大了說,說她將要十五,那頭竟還樂,說女大三抱金磚,等到兒子十四就娶進(jìn)門。 還說那時候梅姐兒十七,并不很出格的,算是一樁好的不能再好的親事。朱氏氣得腦仁都疼,一口回絕了,說她是個做后娘的,本來就吃人說嘴,留了繼女到十七歲,還不給人罵上門。 一家趙舉人家如此,另一家陸員外也是這般,陸家原還覺得桃姐兒太小,梅姐兒倒是年紀(jì)正相當(dāng),朱氏自家的女兒無人問津,梅姐兒倒吃香起來,心里恨不過,便把梅姐兒當(dāng)成眼中釘,可梅姐兒一向小心,便是有個不好她說上兩句,還要被王老爺說,讓她好好教導(dǎo)。 此時看見梅姐兒竟自家尋了一個,“哼”的一聲冷笑,轉(zhuǎn)身回到廊下,走到灶間問:“那個街口賣油的,來了多久?” 灶下婦人彼此使了個眼色,原不過打趣梅姐兒兩句,誰還沒個春心動的時候,不意叫朱氏聽了去,忙忙的扯了臉皮笑,還幫著梅姐兒遮掩兩句:“這倒不知,約摸一旬日罷?!?/br> 朱氏曉得她們沒說實(shí)話,也不在意,想來兩個彼此有意從吃油上頭就能看出來,多支出一個月,便是已經(jīng)有了三十日的古怪,笑了一聲道:“我看他家油好又便宜,往后就差了梅姐兒去這家買了?!?/br> 把原來一旬日一買的油,換成五日一買,兩個婦人等她一走一齊抽了一口冷氣兒:“這是個什么章程,莫不是病了一場,腦仁叫燒壞了吧?!?/br> 另一個點(diǎn)點(diǎn)她:“哪里燒壞了,是燒毒了,嘖,這付心腸。”等梅姐兒拎了油瓶進(jìn)來,笑得滿面喜意,眉梢眼角都含了春色,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俱不知說甚個話好,一個膽大些:“梅姐兒,咱這油吃得也太費(fèi)了,不如省了些好?!?/br> 這已是透了底給她聽,可梅姐兒卻不是個伶俐的,全沒聽出來,還回了一句:“方才娘說了,桶里擔(dān)出來的油新鮮,叫我賣少些,五日就買上一回呢。” 說著回到屋里,關(guān)嚴(yán)了門,把攏在袖里的紙條拿出來,梅姐兒并不識字,卻看得懂畫,來來回回這幾趟,她也同那油郎熟了,曉得他姓萬,原是個讀書的,老父過世,只有一母在堂,前頭還有哥哥,剛?cè)⒘松┥?,家里無力供他讀書,才叫了他出來賣油。 哥哥在鎮(zhèn)東頭,他便在鎮(zhèn)西頭,兩邊一處賣油,想攢錢開個油鋪,不做這風(fēng)吹日曬的營生,他那油桶邊還擺了一卷書,沿街賣一回,到正午生意淡了,就尋個陰涼處坐下看一會。 梅姐兒覺得他上進(jìn)人好,她原以為讀書的只跟汪文清一般模樣,不想還有這樣肯吃苦的,又知道他愛畫,那日掉落的梅花,被他拾了去,拿筆添上些墨又送還給了梅姐兒。 有了頭一回,就有二回三回,便是家里不缺油,梅姐兒也愛借了由頭往街上去,就是彩粉鋪?zhàn)忧肮渖弦蝗?,看他一眼也是好的?/br> 梅姐兒人雖生得黑,卻肌膚細(xì)膩,人又高挑,一把好頭發(fā),一付細(xì)腰身,大眼睛更是出彩,盈盈帶著笑意,眼睛下面還有顆痣,更顯的楚楚動人,又是好花半開的年紀(jì),萬油郎走街串巷也少見這樣標(biāo)志的,自然上了心,一回二回,曉得她也有意,來的更是勤快。 一個梅姐兒年紀(jì)還小,不過剛剛春情蒙動,另一個是那萬油郎沒這樣大的膽子,他雖曉得人事了,卻不敢十分使出來,露了些意,勾得梅姐兒時時望向他,兩個悄悄傳些圖樣兒,再往下哪里還敢,王老爺可是縣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