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秀娘一口應(yīng)下來:“這些子小事體差人來信便是,你這里這樣忙亂,還特特請一回作甚,難道跟我還外道起來?!?/br> 吳夫人對著別個俱說不出口,對著秀娘卻沒甚不能說的,算是親家,這又是家丑:“你且不知道,我實在沒了法子才應(yīng)下,那傷口,這樣長這樣深,哪個當娘的瞧著不心疼,我都恨不得撲上去生生撕那人一口?!北葎澲謬@一口氣:“總要叫他過兩日舒坦日子?!?/br> 吳夫人自來不曾對人訴過苦的,卻也忍不住說了:“前頭那一個,軟和是軟和了,也是個好性兒的,可半點也立不起來,我還能為著他們多活百二十年?”說著長嘆一聲:“如今她也在議嫁了,聽說嫁的還是個秀才。” 吳夫人心里是憋了一口氣的,陳家雖比柳家差了許多,可這喜事卻要好好辦,還有兩年她便籌劃起來,連吳老爺都叫她從外省一封信叫了回來。 她看著秀娘道:“這回回來,也不知我那當家的要怎么發(fā)脾氣呢?!北闶前l(fā)脾氣也認了,叫他看看兒子的傷,再想想這些年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也由不得他不點頭。 “老子哪里倔得過兒子,”吳夫人認了這門親,很有些不情愿,秀娘幫著說了好些話:“這個姐兒是個能干的,往后便是親家少爺?shù)酵忸^去闖,她也能把得住家,叫他沒個后顧之憂?!?/br> 這一句卻是說在吳夫人心上了,她雖不樂,也沒了法子,拉了秀娘的手:“還是當娘的,知道當娘的心,這回的保媒人,可再不能推拖。”若不是秀娘沒了公婆,寧姐兒還想請她釘被子的。 秀娘點了頭,吳夫人又拿了五兩銀票出來塞在她手里:“不拘用什么法子,幫襯她們些,我只這一個兒子,前頭已是這樣,這一個怎么也得十全九美?!?/br> 秀娘接是接了,可怎么送出去卻為難,寧姐兒斷斷不肯要,送了錢鈔去且不是打臉,吳夫人可真是托了她一樁難事。 王四郎冬至既回來了,也就不再出門,只等年后破了冰再往濼水去,秀娘同他一說,他把這保媒人活應(yīng)下來:“總歸跟咱家也脫不得干系了,索性好人做到底?!?/br> 見秀娘為那五百兩銀票犯難,笑一聲:“吳家這回卻是下了本,陳家再搬個兩回家,還有誰說得清他家來路,東西也領(lǐng)回來了,又開了鋪子,還有甚個不清白的,你們婦人家,便只盯這些小節(jié)?!?/br> 說的秀娘滿口無言,總歸船上東西已經(jīng)要回來出脫了,只不自家出去說,哪個知道陳家是遭了水難的,只當是一家子遷到金陵來做絲綢生意的。 便是三姑六婆也得有東西嚼才成,看著富貴樣兒出來了,只當是外來的富戶,金陵城這樣大,哪有人日日盯著別個家事,難不成不必為了裹腹食奔波? 卻是陳家因著自家遭了難,想的左了,秀娘趕緊把安哥兒又叫了來,指點他一回,陳家餛飩攤的生意也舍下了,往別處再尋鋪子開食店。 安哥兒一點就透,明白了王四郎的意思,咬咬牙賃了單門獨戶三進院子來住,前前后后進出的都是下人婆子,見不著主人面,哪個還來探聽你的出處。 急急趕著年前又搬一回家,這回再不肯叫寧姐兒出頭露臉,樣樣都是安哥兒自家跑,身邊跟著老仆只作是管家,等宅子里頭的東西辦好了,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婦人一個姑娘,俱拿圍帽兒遮了臉,喬遷之喜還多放了一掛炮。 別個只瞧見背影,說起來卻是在本地開了綢店食店的,不是大富也是中等人家了,因著家里有孝,再沒別個上門探聽,安安靜靜過了個年。年初六開起新店來,食肆的收息全算她的嫁妝錢,雇了人忙起來,她還只陪著俞氏,日日在家里辦嫁妝。 又買了丫頭,王家還送了一房人家過去,吳家知道了,也添了一房,人手齊全了,半付家業(yè)算是立了起來。 安哥兒忙前,寧姐兒忙后,兩兄妹支撐起一個家,既寧姐兒定了親,俞氏就想著給兒子也說一門好親,她這毛病時好時壞,好起來知道打理家事,壞起來只縮在房中不出來,寧姐兒自家的事情定了,看看母親這番模樣,若是兩年病還不好,討回來的嫂嫂卻得能擔(dān)待病人。 她也沒別個認識的人,安哥兒自個兒沒往這上頭想,寧姐兒卻替他cao心,尋了媒人上門先尋訪起來,俞氏譬如紙扎人兒,擺著看看,拿主意的俱是寧姐兒。 媒人婆進了門,見家里樣樣進退有度,又跟吳家結(jié)了親,又產(chǎn)業(yè)又是頭婚,小姑子要出嫁,母親看著又是個不管事的,安哥兒立時便成了香餑餑,爭著給他結(jié)親,這家那家自媒人嘴里說出來自然樣樣都好。 寧姐兒卻道:“這卻不是小事,哥哥不若自家瞧一瞧,女眷便是再不出門,初一十五的也總得上個香拜個佛,哥哥看定了,咱們再去求娶。” ☆、第183章 除孝服好事將近備嫁服妝富貴逼人 不提陳家落后又整頓了幾番,翻過年來王家也加緊忙亂起來,蓉姐兒九月二十六出閣,過了年關(guān)滿打滿算也只有半年能預(yù)備。 潘氏跟沈老爹兩個最寶愛蓉姐兒這個外孫女,偏妍姐兒跟蓉姐兒兩個是一年里頭出嫁的,妍姐兒早春三四月進戚家的門,孫蘭娘大著肚子,娘家又有那一堆糟心事,潘氏往金陵來,卻怎么脫得開身。 總歸是沈家姑娘嫁人,說破天去也沒扔下孫女婚事不管,倒來給外孫女幫忙的事兒,潘氏卻要盡心意,給妍姐兒備下一份,就要給蓉姐兒一份,緞子綾羅是舊年就備下的。 秀娘忙著王老爺喪事,又病了兩月,潘氏卻拿得住,孫蘭娘吃那一個大虧,她雖為著兒媳婦肚皮里頭的孩子沒鬧起來,到底還是往絲坊里走動好幾回。 她是主家的岳母,便是管事兒的也得看她的臉色,客客氣氣迎進門,王家獨女要出嫁,絲坊繡坊早一年就開始預(yù)備,那掌柜的看見潘氏上門,把那各色緞子撿出來給她挑。 “這俱是姐兒備的,看這佛手桃子石榴,樣樣都吉利,再有那舉案齊梅,龍鳳呈祥,鴛鴦戲水,福壽萬代,挑最好的繡娘,慢工細活做了一年有余啦?!边@才是備嫁妝,急急促就的,哪里有這樣的好東西,管事的瞇了眼兒笑,潘氏也一樣瞇了眼。 她摸了料子嘖嘖稱贊,連著妍姐兒也有一份,只數(shù)量不及蓉姐,東西都是一樣的,光這些個錦緞,到了戚家拿出來給妯娌公婆,臉上也很有光彩了。 這事兒一半是掌柜的在辦,一半是玉娘兼了,秀娘走時還特特囑咐了她,叫她畫了花樣子,給繡坊送過去,她那個小繡往后也能到沈家繡坊里來接活計,寡婦是孤寡人,喜慶吉利的繡件做不得,繡屏卻是能做的。 玉娘帶了蓉姐兒這些時候,看著便同自家女兒,哪里會不精心,樣樣都為著她想到了,蓉姐兒定親時她還在金陵,徐家如何模樣也曾聽說,除開這些新嫁的吉利花樣,還專備了給老人的,龜鶴齊年,九世同居,顏色花樣口彩都有了,蓉姐兒一進門就能拿這個討好老太太。 這些是大件,還有小件,石榴花樣團珠花樣,回紋寶相花蓮花,牡丹海棠,四時花卉再沒一樣少的,王家是想著四十八抬嫁妝嫁女出門。 房子田地早早就上了嫁妝單子,家具也都上過五道漆,只等最后一道上完,光是兩架穿衣鏡上的繡罩子,就做了五彩遍地石榴,纏枝寶蓮回紋,富貴連枝總共五色不同花樣。 潘氏回去了就同沈老爹嘆:“咱們妞妞小時候把苦都吃了,如今卻是泡在蜜糖里。”沈老爹摸了小白的耳朵,貓兒肥肥的,臥在他膝上正好取暖,抬眼看看老妻,道:“俊哥兒也要成親,你備了東西不曾?!?/br> 小女兒越是發(fā)達了,大女兒倒一步步?jīng)]落,高大郎自家立不起來,弟弟的生意倒比他做得熟,高家的老客十之八九才叫他撬了去,麗娘就是個靠家兇,家事一把抓,可生意卻實不在行。 高大郎一味老實,越做越虧,便是王四郎給了他好貨,他也賣不出好價去,索性停了生意,如今也不做南北貨了,只把鋪子租出去,收個租子錢,給兒子張羅了一房媳婦,也是今年進門。 沈家三個年歲差著,倒一同成親,潘氏就怕這頭美滿了,那頭挑刺兒,一個是姓沈的,一個是蓉姐兒,雖俊哥兒打小同他們并不親厚,老夫妻兩個也還是摸了私房出來,給了兩百兩。 便是這兩百兩還吃麗娘的埋怨,覺著她自來幫補這么些,妹子好了,爹娘就滿眼看不上她,兩百兩銀子只是九牛一毛,打發(fā)個要飯的。 她如今哪里還有過去回來的風(fēng)光,人也不似剛嫁那會子明艷了,越是計較越是盯住小利,還有個合離回來的小姑子日日同她磨,不是計較三餐飯食少rou少魚,就是計較四季衣裳少綾少緞,還當自家是未出閨的姐兒,比著高家沒分家時的月例來伸手,人前人后都是一付爹娘把家底都掏給了大哥大嫂,能占一些是一些的模樣。 高老太太雖疼長孫,女兒也不能薄了,麗娘哪里吃得住這天長日久的折騰,尋媒人婆上門吧,高采萍的名聲早就壞了,這塊狗皮膏藥爛在身上,掀不下來,可又貼的rou疼。 麗娘在婆家不如意,回來娘家回回都是訴苦,留掉幾擔(dān)眼淚才走,兒子嫌她嘮叨,高大郎呢,她又不愿同他一處,說他是個沒個卵用,不是個男人,這點苦水不往娘家倒,還有哪個能聽,潘氏不是個硬心的人,看見她哭又可憐起她來,暗地里給首飾給銀子,她這會子倒又怨起爹娘不貼補她了。 把潘氏氣個仰倒,錢都在孫蘭娘手里捏著,她跟沈老爹兩個又沒個營生進項,這些個錢一多半兒是秀娘偷摸塞過來的,一小半是孫蘭娘平日里的孝敬,俱是兩個老的節(jié)省下來。 哪有拿了兒子女兒給的銀子,去貼補外孫的,孫蘭娘不是不知,只這些年她沒個兒子,有些話便不能挑明了說,老人家便是喜歡男娃,貼些小錢便罷,可兩百兩,在濼水能買一間三進大的精致宅院了。 有了這樁事,孫蘭娘心里便不大舒服,只不知道肚里這個是男是女,收斂了脾氣不發(fā)作,等麗娘再上門來,她便只睡在房中不出來了。 除開沈老爹一并拿出來的兩百兩來,潘氏還預(yù)備給外孫媳婦一對金鐲子,實心的龍鳳花樣,九兩九錢重,取的就是個長長久久的好意頭,她堵氣的時候說不給了,過后又想幫著麗娘作臉,還拿出來摩挲幾回:“她也到了討媳婦的時候,總該風(fēng)光些?!?/br> 這一年喜事不斷,初春三四月妍姐兒嫁進戚家門,到得六月中又傳來蘿姐兒懷了身孕的消息,桂娘急急從鄉(xiāng)下趕回來,還住在王家舊宅里頭,日日燉了葷湯送去給她滋補身子,連徐娘子不叫她再動針線。 徐娘子還一回給了她一百兩銀子,俱是她做針線交了貨得來的錢,大件兒放在家里做怕叫碰壞了,或是沾了油星子,她既嫁了人,再不好往姑子街去,便只接了座屏這樣的小活計來做,玉蘭牡丹繡上一幅除開絲線木頭,總有十兩賺頭,這一百兩,她自初嫁,一直做到懷上。 這些錢俱是交給徐娘子的,她再看不上這個兒媳婦,有了這兩樁,還有甚個好說的,又能照顧兒子,還幫著信哥兒做衣裳做鞋,cao持家務(wù),洗衣做飯,便是惡婆婆也沒甚個好挑刺的了。 桂娘的家書到時,已是七月了,蘿姐兒的胎坐穩(wěn)了,這才報給親戚們知道,秀娘還不曾念佛,蓉姐兒先嘆出一口氣來,雙手合什:“阿彌縮陀佛,菩薩有眼。” 前一句還叫秀娘笑,后一句抓了捶腿的玉捶子敲了她一下:“又混說了,已是除了服,數(shù)著日子就要嫁了,你再這么說話,娘怎么放心你出門子?!?/br> 秀娘近來脾氣差得很,一是為著養(yǎng)了十五年的女兒要出嫁,二是婚期將近,她手頭要辦的事多,一個繃不住就要發(fā)火,連茂哥兒都乖巧多了,他一下學(xué)還會先偷看玉穗兒,見她松著嘴角,便是娘不曾發(fā)脾氣,若是繃緊了,他就縮頭乖乖回去寫字背書。 蓉姐兒吃了這一下,歪著身子躲開第二下,杏色的裙子一蕩一蕩,是除服才剛做了來的,原來那些裙子倒有一多半是新的,只上身瞧著短了些,拿出來改過鑲邊,衣裳不算新作的,也有滿滿當當八只箱子,還有毛料皮子,四十二抬只怕不夠。 也不怪秀娘繃得緊,徐家那邊也已經(jīng)備了起來,這回徐大夫人不吃徐禮冠禮那回的虧了,高聲吹打著,恨不能叫滿院子都聽見大房在幫著三房的少爺辦喜事。 張氏抱了周歲大的女兒苦笑,到如今也只囡囡的叫著,徐三老爺在外任,竟連給女兒取名都不記著了,她的女兒在她眼里如珠如寶,卻還不夠份請徐大老爺給取名兒。 咽了苦一并忙著,新房里重新粉過墻,欄桿又重上過紅漆,三房處處都貼起雙喜字來,回廊下邊還系了紅花球,這些個俱不如開庫叫張氏吃驚。 她一向知道前頭那個吳氏嫁妝多,不成想竟有這么多,徐禮自守孝把屋子里的賞玩的東西都收拾起來,便不曾再開庫拿出來,這回為著成親,他怕家里辦的不精心,特特告了假,自家回來看著人收拾。 光是倭金片銀的大圍屏,那庫里頭就有兩架!幾排架子上擱的,粉盒還有金銀嵌寶各色花樣的,張氏的養(yǎng)娘借著傳說看了一眼,出來直嘆息,再嘆也無用,那是先頭那一個的,怎么也扒不到自家懷里來。 王家提前兩月送了家具來,一張堆漆螺鈿玳瑁描金床一抬進來,幾個院兒的丫頭都圍在徐禮院前看稀奇,單只這一張床,便把前頭進門的兩個嫂子一個弟妹俱都比過下去了。 衣架子博古多寶格子涼床羅漢榻更不必說,王家的下人抬進來,跟著進房的婆子回來就跟秀娘報:“咱們姐兒的嫁妝哪個看了不嘖舌頭?!?/br> 也只有那家里的老人知道了嘆一聲,說同吳氏分不出上下,蓉姐兒還不曾進門,在這些下人丫頭眼里,便是刷了金粉的財神娘娘。 母女兩個正說話,茂哥兒從外頭跑進來,唬著一張臉,進門就奔過來,也不行禮了,抱住蓉姐兒的腿,嘴里直嚷:“jiejie不出嫁!” 茂哥兒是小舅爺,背不動,卻要牽了手兒送蓉姐兒出門,在濼水最是講究這個,到了金陵這一項禮徐家也依了,他也做了新衣,黑底紅邊的深衣,那一天還要戴冠,茂哥兒得意的不行,到處去說,跟兩個小書僮炫耀了百八十回。 卻聽見丫頭無意間說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兒便是別家人了,姐兒在家里千珍萬愛,到外頭且要吃苦,他立時就發(fā)脾氣,茂哥兒從來也沒打丫頭罵小廝的,這回上去就踢了腳,那丫頭嚇的要跪,他已是跑回正屋。 七月里跑了一身一臉的汗,臉蛋紅撲撲,大眼睛瞪起來,抬頭看住秀娘:“娘,不叫jiejie嫁?!闭f著張開喉嚨,嚎啕大哭。 蓉姐兒笑起來,抱了茂哥兒掀開他后背衣裳,拿軟毛巾子墊在他背后,又給他擦手抹臉,再叫蘭針捧了湃過的綠豆湯來。 茂哥兒哭了不肯停,怎么哄都無用,他哭兩聲還停下來看看娘跟jiejie的臉色,見她們半點也沒應(yīng)的意思,越哭越傷心。 “臉兒都皺成小狗了,哭這些時候,渴不渴呀?!闭f著拿瓷碗盛的綠豆湯往他面前一擺,茂哥兒抽抽著停下來,捧了碗喝個干凈,擺下碗張了嘴又要哭。 “jiejie不出嫁,你養(yǎng)活她一輩子?。俊毙隳镉中奶塾粥凉?,摟了兒子拍一拍:“便是茂哥兒大 了也要娶親的?!?/br> 茂哥兒扭著手子,拳頭握的緊緊的,喘著氣:“我養(yǎng)活jiejie,不叫她做別家的人?!?/br> ☆、第184章 飾嬌容妞妞待嫁說壞話茂待哥使性 屋子里頭叮叮當當響個不住,蘭針甘露守在外頭,綠芽銀葉呆在里邊哄茂哥兒:“哥兒趕緊睡去吧,明兒姐兒要出嫁,正日子可不能不精神?!?/br> 茂哥兒自知道jiejie要嫁出去,嫁出去便是不回來住了,很是不樂了一陣子,聽見徐家送東西來就板了張小臉,立眉毛瞪眼睛,噘著嘴巴,還悄悄跟蓉姐兒說徐禮的壞話。 “他不好?!泵鐑合冗€只說了這一句,等蓉姐兒興興頭頭的逗他哪兒不好,他又不知道要說什么了,茂哥兒自小嬌養(yǎng)著長大,蓉姐兒在街頭巷口還能聽幾句潑婦罵街,跟著潘氏還跟人扯過架,茂哥兒卻是一句都不懂,除了不好,再想不到別個。 第二日,他又來了,舉著指頭,搖著腦袋嘆息:“他沒考上舉人!”蓉姐兒坐在鏡前,由著梳頭婆給她畫眉型,看得滿意了才能拿小刀刮掉細毛,這些都要提前預(yù)備起來,怕到了日子草草修飾不成樣子。 她聽見這話“哧”一聲,梳頭婆子的炭筆一歪,白膩膩的臉上叫拉了一長道,驚得蘭針趕緊絞了毛巾子遞過來,炭筆頭幸而甘露特意磨圓了的,若尖一些破了皮,到了正日子怎么上妝。 蓉姐兒皮子嫩,跟水豆腐似的,一碰就紅,翻書頁都要小心,不留神就叫紙頁劃傷了,長長一道紅痕,因著小時候叫曬傷過,后頭便一直不叫她往大日頭底下去,越養(yǎng)越白,細嫩的能掐得出水來。 舉過靶鏡一瞧,真有一道淡淡的紅印子,甘露趕緊拿了玉容膏出來給蓉姐兒敷臉,蓉姐兒皺皺鼻子,自她知道這玩意兒是用豬胰子調(diào)出來的,便不向不愛抹到臉上去。 丫頭們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小時候秀娘還專買了這個回來炸葷油,剩下來的渣子便拌飯吃,最香不過,便是加了再多香料草材,抹到臉上還是難受。 這東西卻是花了五兩銀子買來了,只小小一瓷瓶,是甚個秘方,宮里貴妃用的,香倒是真香,用在上臉也白的快,夏日里怕她曬黑,隔兩日就給她用一回。 蓉姐兒把臉抹得白白的,轉(zhuǎn)頭沖茂哥兒招手:“他不是舉人,是沒考舉人呀。”茂哥兒也不知哪兒聽來的話,一聽這個怔住了,皺眉頭思想半日,又懨懨的爬到羅漢榻上去,伸手要點心吃,手里抓了蒸餡兒酥餅,還嘆一口氣。 咬了餅兒嚼兩口,再想不出別個話來,悶了頭不樂,還是書僮叫他,前頭先生休息的時候到了,還回去聽書。 蓉姐兒洗了臉再細細拍上茉莉香粉,夜里秀娘來,她便道:“茂哥兒怎么連使鬼眼心都不會,這可怎辦?” 說的秀娘又要罵她:“都跟你是的,娘可不愁死了,讀了書自然正氣些?!泵鐑旱箾]學(xué)著王四郎那一肚皮的心眼,秀娘也不往那一面去引,士農(nóng)工商,往后兒子自然是走科舉這條路的。 蓉姐兒翻翻眼睛,赤了足叫甘露給她抹蒄油,指甲蓋兒又圓又飽滿,蒄油里頭渾了珍珠粉沫,燈下看著瑩瑩生光,她一只腳抹好了,彎著身子去看,秀娘好幾日想同女兒開口說洞房,偏開不出這個口來。 那冊子倒是備好了,原該是成婚前就給她的,開了竅兒才好出門子去,可蓉姐兒自來口沒遮攔,看了那東西,還不知道會問出甚樣的話來,便定下主意,等成婚前一夜塞給她,到時候隨著貼身衣裳的箱子一道帶到徐家去。 合和二仙倒是早早就擺上了,到時候要塞到被子底下壓床,全福人鋪好了床,還得由著女家親戚塞進去,王家在本地沒有親眷,除開雪娘這個住在城郊的鄰居,這頭便沒親眷來觀禮了。 王四郎便請了許多生意上的朋友,趕在荷花節(jié)蓉姐兒及笄那日,大肆宴客,來往密的,生疏的都一并請了來,秀娘蓉姐都一一認過,到那天去撐場子,總也能叫得出個姓名來。 嫁妝理完了,秀娘倒舍不得女兒了,原忙亂時恨不得早早出門子去,這會兒又心疼起女兒來,還背著人抹了一回淚:“咱家妞妞一向嬌慣,到了別家倒要伏低作小,給個繼婆婆磕頭奉茶,我心里總過不去。” 秀娘自個兒卻不曾給朱氏敬過茶,王四郎不許,成親第二日,還是王老爺來家中,吃過茶便算敬過了翁姑,想著女兒嫁出去要在繼母手下討生活,她便想起朱氏來,哪一個繼母是個好相與的,如今那一位是沒兒子,若有兒子,還把蓉姐兒生吞活剝。 王四郎臉上卻笑:“還不定誰吃誰的虧,你瞧好了,我的女兒怎么也不受別個欺負?!毙隳锾鹑^就打他一眼:“你倒是個后爹了,連茂哥兒都不想jiejie嫁人呢?!?/br> “前頭的路已是給她鋪好了,后頭還有個兄弟支撐,她老子給她頂著,徐家水再深,又怕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