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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深日暖在線閱讀 - 第136節(jié)

第136節(jié)

    那人將徐禮上下一掃,見他穿了青衣,嘴里嘖上一聲,袖口上還銷了金,男兒郎卻穿著絳色,襯得唇紅齒白,一把撒金川扇兒還掛了一串紅瑪瑙結(jié)的扣子。

    他還待再說,下邊船里的小廝卻催:“少爺,趕緊著些?!毖劬σ粧叽^擺了兩筐新鮮菱角,那公子哥兒端了碗就走,扔下一錢銀子來:“米線錢?!闭f著撩了袍角沿著石階下去,一只手端得牢,到得船邊先喝一大口湯,再往船上跳。

    一路撐了船過來,他還揮了筷子同徐禮示意:“后會有期?!?/br>
    蓉姐兒吸了一口米線,咽下去才問:“你識得他?”兩只手捧了大海碗,眼睛黑亮亮的,嘴邊沾了酸豆角沫兒,徐禮自袖袋里摸出絹子來給她擦了:“我不識得他,想來是姓楚?!?/br>
    聽了這一句那婦人才敢接口:“那是楚七爺,倒是個和氣的人。”

    蓉姐兒既得了她這一句,順著話往上趕:“楚七爺,很有來頭?”她今兒出來穿得杏紅衫子,嫩生生戴兩朵堆紗花,倒瞧不出是官家,只當(dāng)是小富戶出來游玩,來附近山上踏青的鄰縣人。

    “小娘子且著意了,此地倒不緊要,再往東南西去,可不能得罪楚姓人家?!彼f的這一句,已是叫丈夫喝了一聲,又有客人催著上米線,便端了盆兒去了,兩碗米線也吃盡了,徐禮扔下銅板,跟蓉姐兒兩個往前去。

    說是東西南北四大塊,真?zhèn)€用腳走也不知道多少條巷子,多少戶人家,北邊只跟余處不同,不是布幡便打得各色各樣,潘婆婆包子店,陳家雜貨,一間間走過去倒有趣味兒的多。

    徐禮來看的便是此處與另三塊有何不同,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十個里頭有一半是手藝人,剃頭的磨刀的扎燈籠的,行過三條街,竟沒見著一個讀書人。

    蓉姐兒一路買了扎花燈,小竹簍,見著各色玩意兒不論家里用不用得著,俱都買一些,撿那貼花兒的時候,那攤主道一句:“你相公待你真好,這是回來省親的吧。”

    蓉姐兒甜笑著應(yīng)一聲,徐禮耳根子紅起來,手上點心包就拎了兩個,清明才過蒸得青團蒿餅,炸的芝麻糖油撒子,肚里是飽的,嘴巴還餓,只要她看見,徐禮就摸了口袋,帶出來一袋子銅錢,俱都花用盡了。

    再逛不下去,這才往回走。蓉姐兒出來便穿了軟底鞋,卻也走的累了,徐禮在袖子底下牽了她,到得船上拉起簾子來給她揉腳。

    “你瞧了這許多,可想著什么沒有?”見著此地兒日子活色生香,再想一想那座白塔,心頭便不是滋味,蓉姐兒再直也知道甚樣事情不能說,徐禮是有一付呆脾氣的人,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娘家人都不出來管,她們上去攀扯站不住理字。

    她在徐家無往不利,不過占了理,再作癡作喬,拉一個打一個,這才沒吃虧,如今這楚家,關(guān)起門來是一樣,打開門便是善人,便是北塘人家,也少有聽說楚家不好的,對升斗百姓,管得不過是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吃得飽穿得暖,管你縣令哪個做。

    楚家在鎮(zhèn)子里頭行善事,每年香油都要捐出去二三百斤,更別說舍粥舍面了,到了冬日還開粥廠,熬的八寶粥,本地少有過不下去的,倒也有幾個閑漢去饒了吃,還有小娃拿了小吊盅兒去盛回家。

    若能自族學(xué)中脫穎而出的,楚家來出錢送考,不論考不考得中都有一筆銀子當(dāng)安置費,家里打點好了,不至孤兒寡母,一去大半年沒有營生進項。

    徐禮原來還皺眉頭,如今進得深了,倒念著楚家的好來,只一樣,把儒教學(xué)堂歸在族學(xué)中,怎么也能分離出來。

    蓉姐兒歪了頭靠在他身上:“你預(yù)備好了?怎么伸這個手?”徐禮把她額間散發(fā)別到耳朵后邊去,捏了一把耳垂:“你不必憂心這些,過幾日用你的名頭送張?zhí)尤?,把這些鄉(xiāng)紳人家俱都請來,辦個宴?!?/br>
    蓉姐兒還靠著他,看他給自己揉腳,羅襪都褪了,揉著大腳趾,他拿繭子一磨,她就忍不住發(fā)顫要笑,坐不安穩(wěn)伸了胳膊勾住徐禮的脖子:“哪樣宴?鴻門宴?”

    徐禮抬起眉毛便笑:“要辦的熱熱鬧鬧的?!彼麜r帶了賀山長的信,知道他的志向,賀山長倒不曾說什么,曉得他在此地為官,寫了封信給他,說湖州府現(xiàn)下的知府,正是他的學(xué)生,卻不是棲霞書院出來的,是他原在蜀地坐館時的學(xué)生,到了先拜個山頭,往后有事也好照應(yīng)。

    徐禮回去便寫信往州府去,先是論一番師兄弟的情誼,又把賀山長的手書寄了給他,還有些土儀也不思表,到最后才問一句,今歲可有人來做儒教育正堂。

    楚家就是再根深勢厚,也經(jīng)不得這鐵打的營盤,徐禮細細察看過,楚家如今也有子弟在外頭作官,也不過是縣令,再要往上卻是不易,升遷之事非鄉(xiāng)紳人家能辦到的,州府之中更無楚姓人,他們家橫也不過在這方圓百里之內(nèi)。

    他仔細算過,一個儒教正堂,一個副堂,兩個教諭,兩個訓(xùn)導(dǎo),六個人便能撐起一方縣學(xué)來,也不須個個都委派,只要來一個州府中人,他就能把這事兒做起來。

    船停在東街,他們原是一大早出來走了一段才叫的船,那船夫一看縣衙門口有人來接,說什么都不收銀子,還是捧硯硬給了,拎了滿手的東西往里去。

    蓉姐兒略歇一歇便叫玉帶拿了歷書出來,浴佛節(jié)太近辦不好,端陽節(jié)又太遠誤了事,抬眼見院子里栽的花樹倒開了一半的花,便叫甘露:“把我?guī)淼幕ü{拿出來,咱們辦個花會?!?/br>
    若辦花會,外頭便顯得空了些,便又叫人去搬花來,再往樹上扎些飄帶綢絹充數(shù),又點起投壺藏鉤的游戲來,看著楚家那樣便曉得家中無甚玩樂,把本地的鄉(xiāng)紳俱都點過一回,五個里頭倒有三個跟楚家聯(lián)姻的。

    帖子一張張寫齊了,又熏上香,蓋了蓉姐兒的私印送了出去,便定在五日后,請了楚家?guī)追恳坏纴?,又叫前衙的衙役去請歌班叫小戲,因著?zhèn)小,楚家又興這些,并沒有長駐的,得到鄰縣去請,已經(jīng)請了,索性連女先兒一道請了來。

    徐禮在前邊寫信,呂先生搖了扇子進來,晃了腦袋還打拍子,見他端端坐著嘖了一聲:“博禮,你這縣也太悶氣了,竟連個聽書的地兒都無有。”

    徐禮頭也不抬:“哪個說書人有你說的好,你倒不如自家開個書場子?!贝说赜譄o人識得他,把那軟巾一摘,穿個長袍,再拎個大茶缸子,可不就似個真先生了。

    原是嘲他,哪知道他竟擊了掌:“這主意好,我就去憑場子去?!?/br>
    徐禮啼笑皆非,抬頭擱了筆:“好,你真開出書場來,我給捧場叫好,日日往你場上撒金珠子?!苯鹆瓿抢镱^那些捧角的公子哥兒,聽到緊要處,撒出去的可不是銅錢,而是金銀錁子,一場書下來,那有名的先生,銅鑼里頭俱是黃白二物。

    呂先兒晃晃腦袋:“說定了,你可不許賴。”

    徐禮微微一笑:“我不賴,你這書場我出一半,得的全歸你,只要緊的時候揀兩日替我說書?!?/br>
    ☆、第213章 鴻門宴借勢壓人遇故知物是人非

    蓉姐兒可算嘗著一點縣令夫人的滋味兒,原來悅姐兒說的嫁了人便由著她,真?zhèn)€等到出徐家才曉得好處,后院里頭她最大,徐禮又不拘著她,若想出門,船就停在后門口,抬步就到了,很是過了幾日逍遙日子。

    一來無人識得她,二來她也不作官家打扮,只穿了尋常衣裳往外頭去逛,別個見有丫頭小廝跟著,也不敢欺她,只把她當(dāng)作來踏青的。

    二三日間便把灃青鎮(zhèn)逛了個夠,只除得南街的胭脂巷兒她不得去,隔了橋往里頭望,家家戶戶都點的紅燈籠,窄窄一道小道,門對著門,窗望著窗,當(dāng)中有兩家連著,還建了平臺。

    早上無客,那些個妓子便穿了薄紗衫兒倚在樓臺上,露了腕子,露出上頭戴的十多只鐲子,不時哄笑一聲,嬌滴滴的從里頭傳到河面上。

    蓉姐兒打小不曾見過這些人,她在細布簾子后頭遠遠看過去,只看見一條街的房子都漆著紅漆,很是輝煌的樣子,這些話不能問船夫,只好回去問徐禮,徐禮卻道:“灃青雖是小鎮(zhèn),這煙花巷稅收卻不少。”

    棉絲牢牢把在楚家手里,除開這兩樣賺錢的大頭,除下的自家吃不進,也散給別個嘗些rou味,此地靠水便以漁為業(yè),菱角芡實蓮藕一樣也不少,鎮(zhèn)子里還養(yǎng)得好羊,羊皮羊rou也是一絕,除開這幾樣,浙八味也是大營生。

    水土好產(chǎn)的藥材入藥極佳,年年都人專人來收,楚家還不曾打得這個主意,便叫烏家全拿了去,把住了好地種著白術(shù)白菊貝母溫郁金,旁的也不沾手,單只這幾樣,做得熟了,倒成了大藥材商,隱隱同楚家有平分秋色之意,卻不比楚家根深勢大。

    宴請的單子里頭也有烏家,烏家只一個兒子,這上頭倒比不得楚家,只一個排在左,一個排在右,左邊一溜六位楚夫人,右邊卻只烏夫人帶著兒媳婦。

    烏家并不住在鎮(zhèn)中,隔著藥田起了大屋,送帖子坐船到了地方還得走上一段路,靠了山勢見著一大片白花田,再往前望才是烏家。

    徐禮把幾家人做甚的家里如何都告訴蓉姐兒,她一聽便明白了:“烏家的太太是個爽利人,我喜歡。”說著假模假樣的笑,徐禮見她作這個怪樣子,先笑起來,刮了她的鼻頭:“勞動夫人作這場好戲?!?/br>
    蓉姐兒叉了腰:“我是賢內(nèi)助,且看我?guī)椭闳镣獍矁?nèi)。”

    徐禮本坐在泥金小桌后頭親手寫帖子,蓉姐兒把寫得的拿起來細細晾干墨跡,掐了滿把的杏花夾在帖子里頭送出去。

    他們初進鎮(zhèn)子不曾大肆聲張,如今卻是不得不辦這個宴了,也算是夫妻兩個在鄉(xiāng)紳中頭一回露面,留在后頭的緇重進了灃青縣。

    船連著船倒似運嫁妝,原來灃青縣里頭的百姓少有知道縣太爺來了,此時見著了船隊才喧鬧起來,還只當(dāng)是哪家嫁女娶婦,等那船一溜撐到縣衙前,才曉得是新縣令到任了。

    一個扯了另一個,手里還抓了貓兒菜,指著那些船:“我還說呢,楚家娶婦也該闔鎮(zhèn)兒發(fā)喜餅才是,這么瞧起來,這新縣令比起楚家也不差什么了,我記著舊年楚家行四的出嫁,且沒這樣風(fēng)光。”

    另一個嘴里嘖一聲,系了圍裙把草筐子從河水里拎出來,抖兩下水才道:“上一個進來,才兩口破箱子,這些個俱都不曾瞧見過,那些描金的定是縣夫人的。”

    一路行到縣門口,也不往后門去,大大方方自正門抬進來,雖沒有蓉姐兒出嫁時那六十二抬嫁妝這么多,十來個船夫卻也抬了好些時候才抬完。

    大船載來的,到得鎮(zhèn)口大船進不來,才又急召了小般去,一只船上只擺得兩口箱子便吃不住水,這么來回,那眼明的點了足了三十多口箱子。

    “乖乖,只聽說新縣令是金陵城里來的,這里頭可不定許多好東西?!边€有那幫傭的,幫著抬箱,回來繪聲繪色,甚個吹蕭引鳳的大抬箱,甚個倭金洋彩大畫屏,還有能照一樣的穿衣鏡,連著上頭那鏡罩子都是繡的花中十友。

    呂先兒盤了書肆,那坐客論起來,他聽見了便笑:“這值得甚,新縣令姓徐,你們卻不知道。”他同徐禮再無人知道是同窗,只當(dāng)他是哪兒來的說書先生,租的也不是樓子,而是條船,上般架起大傘,跟寶蓋兒也似,就在三橋匯集處說書。

    那船兒是他買來,到得正午眾人都歇息時,便有船夫搖到此處,說上一場便散,他說的俱是金陵城里才剛興起來的話本子,此地連個歌班小戲都無,哪里聽過他說的這些個,甚個《水滸》都是常見回目,還說些江洋大盜兒女情仇,更有說一段冤案的。

    興子起了說一回,興子懶了便說一段,不出三日,他這里一開鑼,三橋橋上都擠滿了人,河邊還有擺了凳子出來聽的,更有茶店里頭的知客拎了大茶缸子出來賣茶,倒又是一樣營生。

    聽見他這么一開腔,別個都問起來,呂先兒先搖了扇子不開口,翹起腿來吃茶,得聽見銅鑼兒幾聲響這才開口:“布政使知不知道?太守知不知?那可是二三品的大員,徐家上輩兒最不濟的也是五品,州府里頭當(dāng)大老爺?shù)?!?/br>
    此地百姓見過最大的官兒便是縣令,七品,聽見是州府里頭做大老爺?shù)倪€不甚明白,呂先兒又笑,扇子一闔遙點一點:“過年節(jié),楚家老爺可給發(fā)福字貼?”

    這回岸上的明白了,都搖頭哄笑:“咱們哪有那個福氣,也只得蘇黃江三家有。”那三家說是姻親倒更似下屬,楚家一開口,俱都跟著風(fēng)向調(diào)頭,一個搖頭前邊走,身后三個倒有一比,打扇撐傘鋪毯兒。

    “嘿,徐家得的那可是皇帝爺?shù)母W帧!蹦眠@個作比,比說甚個儀仗權(quán)柄更明白些,岸邊一片嗡響,還聽見人嗡了聲兒問一聲:“那徐家跟皇帝也是姻親?”

    問的人是呂先兒的奶兄弟,別個聽見了也不找是誰問的,俱都抬了眼睛看他,呂先兒笑一笑,故作高深:“那倒不是,這皇帝爺賜的福字,那是勛爵人家才得的,甚個是勛爵,皇帝爺?shù)牡艿苁逯?。?/br>
    那便是皇帝家親戚也似了,楚家霸了族學(xué),里頭讀書的再沒有外姓子弟,人口繁多,連著旁枝雖姓楚也不定能擠得進去,圍著岸邊俱是沒讀過書不識得字的,聽了這些只覺有道理的很。

    有那幾個箱子開陣,又有呂先兒掠陣,扯了虎皮作大旗,口口相傳,上午才說的,下午闔鎮(zhèn)皆知,又說些個少年英才,又說甚個家大業(yè)大,一縣倒似炸開了鍋,只知道楚家富貴,新來的縣令也不知道富貴多少。

    徐禮這頭回聲勢便打得響了,便同蓉姐兒進楚家那番做作,見了新縣令家中財勢雄厚,便又有搭臺看戲的味道,誰人不知道,每三年換一任縣令總要跟楚家扯一回皮,不光是要錢還是要權(quán),兩邊總有幾個來回。

    往前數(shù)上二任,便有縣令不給楚家好顏色看,兩邊打?qū)?,一同開了端陽宴,這下可好,這兩個無事,接了帖子的人倒愁起來,膽兒小的兩邊都備了禮,稱病不去,膽兒大些的去了楚家,卻沒人敢去支撐那個縣令。

    理兒也明白的很,你三年一任便抬腳要走,他們這些個還得長長久久的在灃青過日子呢,把那縣令氣的在家直捶桌,楚家還在外頭放起煙火炮來,正對著縣衙。

    甚個萬架千株的紫葡萄,甚個火樹銀花的碧天星,綻滿了整片天,只差到縣衙門口放了,這么對著干,楚家耗得起,那一個且耗不起,三年到任便個中等考評又往別處去了。

    到得賞花宴那一日,蓉姐兒打扮得了在院中擺開長桌,連著常用的廚子都帶了來,專做點心,蓉姐兒記著牢牢的,王老爺做縣丞那時候,來的縣太爺里帶著個會做細點的師傅,做的酥油泡螺,當(dāng)成是金貴東西送人,靠著一門點心手藝倒把鄉(xiāng)紳的門打開了。

    此地看得一圈,也無非是些尋常點心,她早就定好了食單子,叫點心師傅做金乳酥做了十八盒,給每家送去,一盒只得四只,說是宮中細點,賜下去嘗個鮮。

    到得正日,院子里頭大變模樣,拿大座屏隔出花園子來,栽得花木果樹,開得滿院錦繡,院子雖不大,處處都是精心布置,蓉姐兒是主位,兩邊一溜排開,一案上坐兩人,都派一個丫頭侍候。

    插了香火供了鮮果,便是酒也有七八種名目,因是花宴,酒也是花酒,細澆的茉莉花骨朵酒,打苞野菊花兒酒,再有秋露白丹楓醉,拿玻璃盅兒盛了,紅綠紫白,酒香撲鼻子。

    案上擺了細攢盒子,五格海棠紋樣的,擺了四樣小菜一樣蜜餞,金綠相間的水芹芫荽拌菜、金白輝映的木樨銀魚、醬成胭脂色的鵝rou脯子,還有朱紅色的紅油鰣魚,俱都切成細絲兒,中間擺了粉片雪花洋糖。

    蓉姐兒并不迎客,只由著丫頭引進來入座,人到齊了再從后堂出來,扶了金枝冠兒坐下來,衣裳簇簇響動,才一抬頭,就聽見有人輕喚:“再不想竟在此地遇著。”

    蓉姐兒順著聲兒望過去,甘露在她耳邊:“這一位是烏家少奶奶?!睘跫抑灰晃簧倌棠?,穿金帶翠,蓉姐兒辨了許久才認(rèn)出她來,竟是平五!

    她再不曾見過平五穿這樣衣裳,悅姐兒嘴巴毒,那時候還哧她,說她不知道成婚那日肯不肯穿著人氣的紅,如今見著,她不僅穿了紅,腕子上還套了五對金鐲子。

    蓉姐兒沖她點點頭:“倒是緣份,如今卻該稱一句烏家夫人了?”這兩個離了江州再不曾見過,一字不通音信全無,如今宴飲上見了,原來那些個恩怨一時俱都提不起來。

    蓉姐兒笑,平五也笑,楚大夫人卻側(cè)了頭,插一句:“竟不知道原是舊識。”

    蓉姐兒曉得她要刺探,心里頭念頭一轉(zhuǎn),也明白平五的用意,她原來那個性子,怎么會甫一露面就嚷出來,怕是狠不得別人個都知道她同縣令夫人是同窗。

    “我們原一同讀過女學(xué)的,那時候咱們倆個最要好,家搬了金陵,便再不知道jiejie的音訊了?!比亟銉哼@邊一嘆,那邊平五竟紅了眼眶:“可不是,天設(shè)的緣法,竟在此地又遇著了?!?/br>
    兩邊說這些個話,楚大夫人也只微一錯愕又壓了下去,順口附合兩句,烏家夫人見兒媳婦竟同縣令夫人是手帕交,喜不自勝,側(cè)頭對兒媳婦笑一笑:“既是舊識,等會子我老骨頭撐不住,你陪著縣夫人多吃兩懷便是?!?/br>
    平家當(dāng)時鬧出那樣事來,帶累了平五,她嫁不得本地,只好往外嫁,所幸湖州靠著江州不遠,烏家又確是有財,丈夫如今卻是秀才,再往上還要考舉人。

    她原來那個性子很是吃了些虧,卻沒哭啼啼把自個兒斷送了,竟也磨搓成如今這八面玲瓏的模樣,她知道的多,一肚子的掌故學(xué)問,如今放低了身段,開著玩笑說出來,一時扯這個一時扯那個,拍馬奉承,沒一句不精,得到蓉姐兒這里,因是舊識,更愛談些少時趣事。

    把蓉姐兒小時候愛吃花糕也說了,兩個說的親愛,楚大夫人眉頭卻直跳,正在花廳里頭吃酒投壺,前邊卻熱鬧起來,蓉姐兒知道是等的人來了,差了小丫頭去問:“別叫爺吃醉了,叫覘筆捧硯兩個警著些?!?/br>
    小丫頭子得過吩咐,不一時跑進來:“回太太的話,爺并不曾多杯,是州府里頭派了個什么先生來,前頭正敘話呢?!?/br>
    再問她是什么先生,縣里來的要不要排房子,她便一字不知,還是甘露上前點了她:“還是我去,她哪里成事?!辈灰粫r拎了裙兒回來了:“太太,爺叫安排屋子,前頭來的先生是州府里派來的儒教正堂,還帶了一個教諭?!?/br>
    一院子不看蓉姐兒,俱看到楚大夫人臉上,蓉姐兒皺眉頭:“哪里還有屋子,說不得只好同師爺擠一擠,真是,州里竟沒來個信兒?!?/br>
    她一皺眉頭,別個不搭腔,平五見著顏色也斟酌詞句,還是楚大夫人先開了口:“州里作事便是這么,拍著腦門想一出是一出的,倒叫下頭人為難?!?/br>
    蓉姐兒聽見她說這個,也笑:“安排屋子不過小事,并不為難,那處院兒里倒還有空屋子,理出來住下便是?!?/br>
    余下幾位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平五笑一聲,接了口:“拿這些小事來啰唣,咱們還行不行花令?”有她這一句,俱都松下來,蓉姐兒也只作無事,楚大夫人卻沒了玩興,見回回都是蓉姐兒得頭籌,便撒了手上的花簽子,往后頭去更衣。

    蓉姐兒只作不知,臉上還笑,蘇黃江三家,江家是墻頭草,一面奉承她一面奉承楚大夫人,烏家同石家卻是回回都站在她這兒,原來一縣,便同徐家一家沒甚個分別。

    ☆、第214章 花結(jié)實蓉姐得孕雨打樹楚家作難

    “楚家人可說了甚?”蓉姐兒綣了身子臥在羅漢床上,脫了大衣裳只著扣身衫子,緊窄窄裹了身子,上邊盤了珍珠扣,到腰間散開成四幅,歪在床上露出里頭的紅色褻褲,松松系在腰上,拿珍珠串的裙鏈子系住,一動便一片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