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墓獸今天也很憂郁 第33節(jié)
好家伙!兩人不約而同齊齊退后一步! 男子顫抖著手指著喜床上被紅綢綁了一層又一層的黑色小獸,失聲叫道:“這就是你找的鶯鶯?!”他痛心疾首道,“我的鶯鶯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怎么會黑得如此伸手不見五指!你看看!你能看見‘她’如畫的眉目,凝脂的肌膚嗎?!” 李藥袖被他一連串質(zhì)問問得一臉懵逼,雖然不知鶯鶯是誰,但話中的分外嫌棄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不可置信地一爪拍在床上,震得花生蓮子簌簌掉了一地,她咬牙切齒道:“你要不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怎樣一副尊容,好—不—好!” 面前的“男子”臉色慘白,雙頰的血色是與喜娃娃一般無二的大紅胭脂,身上的喜服一動就嘩啦啦作響,分明是個紙扎的人偶! 紙人更為震驚,顫抖著聲音對還沒到他膝蓋的喜娃娃道:“你居然還給我找了個童養(yǎng)媳?!”他難以啟齒道,“我難道是如此齷齪下流之人,居然會對一個三歲不到的女……”他飛快看了一眼床上鹿耳圓眼短尾的小獸,實在無法用人來形容它,“對一個幼獸獸性大發(fā)?!” 這一句話把李藥袖與喜娃娃同時震住了! “一別都門三改火,天涯踏盡紅塵?!庇陌的箈ue當(dāng)中,一人倚著棋盤悵然吟誦,“依然一笑作春溫*2。” “主人,您的摯友我給你找來啦~”一身孝服的小童歡歡喜喜地將男子引入墓室,“這次我一定沒有找錯,我一看這位少俠便知他英武不凡,學(xué)識了得,一看定是與主人畢生難覓的摯友。最重要的是,他也是死人哩!” 沈檀聽到最后一句話時額角抖了抖,對方的手段與狐妖所施展的幻覺有所相似卻又不同,要說是老蚌那般精妙的幻境火候又不夠。他抱臂不緊不慢地跟著小童步入墓室,似曾相識的場景令他步伐一頓,然而下一幕卻讓他頓時啼笑皆非。 清雅簡樸的墓室里正端坐著一個青袍束冠的男子,如果強(qiáng)行忽視掉他臉上兩坨醒目的紅暈和短粗的手指,也勉強(qiáng)算是個風(fēng)雅文人。 文人轉(zhuǎn)過自己那張涂著胭脂的臉龐,胡亂畫上去的兩撇眉毛緊擰:“你又從哪里找來的鄉(xiāng)野村夫……”他在看清沈檀面貌時整個紙人一震,手中捏著的棋子落下,“你……” 沈檀微微一怔,這聲音有些耳熟,但時隔久遠(yuǎn)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你和我表舅的姨媽的兒子長得好像??!”紙人吃驚道。 沈檀:“……” 他站了起來,紙扎的衣服摩擦得簌簌作響,手腳僵硬地走過來繞著他走一圈:“像,真的太像了?!彼麆幼髋c聲音都顯得生硬造作,看得出來設(shè)置此方幻境的手法十分粗劣,那紙人悵然不已,“說起來他也死了,當(dāng)年我一同約定馬革裹尸,青山埋骨,可嘆他居然為了個女子殉情而去。” 那種奇怪的熟悉感愈發(fā)強(qiáng)烈了,可沈檀很確定自己生平?jīng)]有和任何人約定一同戰(zhàn)死沙場,更莫說后面一句…… 他嘖了一聲,居然覺得后面一句有待斟酌。 紙人的意識顯然不夠靈活,繞著沈檀走了一圈后又茫然地看著他重復(fù)道:“你和我表舅的姨媽的兒子長得好像?。 ?/br> 沈檀:“……” 紙人完全感受不到墓室里突如其來的銳利殺氣,他認(rèn)真地問:“我識君為同路人,君可愿與我持劍沙場,保、?!?/br> 保了半天他卡殼了…… 喪娃娃欣慰地看著這一幕,雙手合十感動道:“找了那么多人,主人終于找到了他的好友,嗚嗚?!?/br> “嘭!”筆直的紙人凌空飛起,重重地在黃土墻壁上砸出了一個深坑,腦袋硬生生地向后折斷,掛在空空如也的脖子上晃來晃去。 “??!”喪娃娃驚叫出聲,小跑過去,“主人!主人!” 它陡然回頭,原本尚算可愛的豆豆眼倏地迸射出兩道兇光:“你竟敢對我主人動手!你可知道他生前是誰嗎!” 墓室中陰風(fēng)乍起,將所有的精心布置吹得到處翻滾,原來這些東西也全都是由紙扎成。 沈檀不為所動地佇立在原地,破舊的皮氅隨飛翻飛,整個人滲著一股森森寒意,原本漆黑如星的眼眸逐漸被暗金色所覆蓋,臉頰半側(cè)若隱若現(xiàn)青色暗鱗:“主人?”他細(xì)細(xì)品味著兩個字,笑了一笑,“究竟他是主人,還是你才是這個幻境的主人?” 喪娃娃靈活的表情倏地一木,它像是瞬間被抽去了所有靈氣,整個人如同木偶般直直地瞪著沈檀,反復(fù)重復(fù)道:“你該死,你該死?!?/br> 它尖利地呼嘯著撲向沈檀。 幾息之間,瘦小的喪娃娃被掐在沈檀掌間嗚嗚大哭:“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動粗,我只是個普通的布娃娃而已。放過我吧!” 沈檀將它一把摜在黃土墻上,面無表情地問:“普通的布娃娃?誰家的布娃娃能布置如此逼真的幻境,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擄走又送回去?”他慢慢收緊手指,“再不說實話,我就把你的頭擰下來送給對面的喜娃娃當(dāng)球踢。” 最后半句喪心病狂的威脅直接將喪娃娃震懾住了,瑟瑟發(fā)抖地說:“我,我說。我和喜娃娃原本出自一個繡娘的手中,被做出來后分別由原先的主人送給了兩個不同的孩子。后來那兩個孩子都長大了,成了水火不容的對手?!?/br> “說重點(diǎn)?!鄙蛱礇]什么耐心地將它又拎高了幾分,暗金豎瞳寒冷懾人,“我沒那么多功夫聽你的廢話?!?/br> 喪娃娃委屈得不行,它本來也就是個陰差陽錯吸納了陰氣與靈氣成精的一個布娃娃,能說清楚話在這方圓百里的妖物中已經(jīng)算了不起的了!可……嗚嗚,它完全打不過這個凡人,他明明是個凡人散發(fā)的氣息比燕京舊都里的大妖都可怕! “喜娃娃的主人死在了成親當(dāng)晚,喜娃娃正好吸收了他的怨氣與煞氣成了精!”喪娃娃磕磕絆絆地快速說,“而我的主人當(dāng)時正在邊關(guān)抵御外敵,功未成身先死,我、我也和喜娃娃一樣,同一天成了這村子里口中的喪煞。” 沈檀皺眉:“如此說來,你與喜娃娃身在異地,為何會同時出現(xiàn)在這里?” 喪娃娃無辜又悲傷:“我不知道哇!我醒來時就遇到了那個胖小鬼,我們的主人是天敵,我與它也是天敵!所以我們從不一起出現(xiàn)的!” 沈檀冷冷道:“那我現(xiàn)在要你幫我找到所謂的喜娃娃?!?/br> 喪娃娃震驚:“為什么??!喜娃娃只抓女子,你是男的……”它的豆豆眼眨眨,聲音忽然放低,“難道它把你老婆抓去和那個丑東西成親了?”它同情地看著沈檀頭頂,“你好可憐哦……” “咔嚓”喪娃娃被無情地捏斷了右手,短暫的沉默后,悲傷的哭聲充斥了整間墓室。 紅燭高照,酒過半巡,一身喜服的紙人伏案,用力捶桌嗚嗚大哭:“鶯鶯!我的鶯鶯!” 他干嚎了半天,一滴眼淚沒流,只有喝下去的酒液從嘴角稀稀拉拉漏了一桌。 “噫~”蹲坐在一旁的李藥袖嫌棄地向旁邊挪開幾寸,猶豫了一下抬爪拍了拍紙人硬邦邦的腦殼,“天涯何處無芳草,走了一個鶯鶯還會有下一個燕燕!作為一個如此靈活的紙人,你也算一方大妖了,何愁找不到老婆呢?” “嗝!”紙人抬起掛著兩坨大紅胭脂的臉龐,迷茫地問:”紙人,什么紙人,我不是人嗎?” 他說著兩眼漸漸發(fā)直,聲調(diào)也變得尖銳刺耳:“我堂堂大燕將軍,威震朔北!如何會是紙人!” “主人!”喜娃娃突然打斷了他瘋瘋癲癲的叫聲,踮腳笑眼彎彎地將喜秤遞給他,“吉時已到,你該掀開新娘子蓋頭啦!” 喜服紙人恍惚了一瞬,盯著喜秤半晌,慢慢拿起長長的秤桿,結(jié)果抬頭就對上一雙睜圓的核桃眼。 李藥袖:“……” 紙人:“……” 紙人捂臉痛苦地嗚咽一聲,將秤桿一甩:“本將軍真的對幼獸毫無興趣!” 李藥袖與喜娃娃:“……” 李藥袖嘆了口氣,抬爪扶著酒壺又往酒杯里滿滿倒了一杯酒:“喝吧喝吧,將軍,喝多了不僅鶯鶯有了燕燕也有了,夢里什么都有了。” 紙人呆呆看著那杯酒,臉上的胭脂因為酒液已經(jīng)暈滿了滿臉,看著可笑又可憐。他慢慢握起杯子,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指,過了很久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發(fā)出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如何酬君恩,如何報卿意。” 一杯酒飲盡,紙人暈暈乎乎地看著被紅綢包裹的小獸,忽然一把握住它柔軟的爪子:“鶯鶯既然不在了,燕燕也可。”他掙扎幾許,斷然道,“這個親既然一定要成,那娶你也并非不可!雖然我們?nèi)双F有別,可、可我也能等你長大!”他羞澀地嘿嘿笑了兩聲,“你,你也蠻可愛的嘛。” 李藥袖遲鈍地看著自己被緊緊握住的爪子,慢慢地長長地吸了一口冷氣,瘋狂地向后抽出自己的爪子。 奈何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一時之間竟然連她這個力大無窮的鎮(zhèn)墓獸都無法從這個變態(tài)紙人手中奪回自己的爪子。 啊啊啊啊?。±钏幮鋬?nèi)心尖叫!本以為成為鎮(zhèn)墓獸已經(jīng)是她人生中最離奇不可思議之事了,難道如今還要添上嫁給紙人這么濃墨重彩的一筆嗎?。?! 救命?。。?!有沒有人為鎮(zhèn)墓獸發(fā)聲啊?。?! 一旁的喜娃娃高興地連連拍掌,兩坨胭脂愈發(fā)鮮紅欲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這回我總算能壓那喪皮仔一頭!”它朝驚恐萬分的李藥袖湊過那張詭異大笑的臉龐,“我早說了,jiejie這么漂亮,主人一定喜歡!” 李藥袖徹底崩潰,你們主仆都有病吧! “哐當(dāng)!”朱紅的房門被人一腳踹成兩半倒在地上。 “誰!”喜娃娃倏地將腦袋扭到背后,陰惻惻地盯著門外,“誰敢壞我主人好事!” 無數(shù)紅綢從天而降,猶如千片利刃刷刷飛向門外! 頃刻間,漫天碎紅如雨落下,凜冽寒風(fēng)倒卷著點(diǎn)點(diǎn)碎紅直撲回房內(nèi)。 霎時間李藥袖的視線被紛紛落下的紅綢遮擋,只隱約見著一人踩著滿地碎紅踏入房門,金色的豎瞳淡淡瞥來,狹長的瞳孔猛地縮了縮。 李藥袖眼前一花,緊緊抓著她的紙人如斷線的風(fēng)箏橫飛出去,唯留著一個斷裂的手掌猶有不甘地掛在她爪上,晃晃蕩蕩。 李藥袖:“……” “半日不見,看來小袖另有奇遇啊?!?/br> 沈檀的語調(diào)一如平常般含笑溫和,只是不知為何,明明是受害者的她忽然背后一涼! 一只冰涼的手輕柔地握住她的胖爪,指節(jié)分明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將紙人殘留的手指一根根掰斷,再從腰間的皮兜里抽出一方潔白絲帕細(xì)細(xì)地擦干凈小黑爪上的殘印。 就在李藥袖以為他會松開自己爪時,沈檀又從袖中抽出一道只有指腹長的小刀,一根接一根,不慌不忙地將她滿身紅綢盡數(shù)挑斷。 沈檀做這些事時眉眼低垂,金色的豎瞳被長密的睫毛遮擋,不盡分明,他的嘴角甚至仍是微微上翹。 可李藥袖的爪止不住地抖了抖。 沈檀淡淡看她一眼,眼角青鱗浮動。 李藥袖:嗚嗚! “好了,”沈檀將她身上紅綢除盡,指尖撫摸著小鎮(zhèn)墓獸的后腦勺撓了撓,“小袖大人受驚了?!?/br> 他這么一開口,李藥袖一直高高提起的心才顫巍巍地稍稍落地,她呼了一聲:“還好,還好?!?/br> 除了這紙人偶爾發(fā)癲,它和喜娃娃并沒有給她造成實質(zhì)性的傷害,甚至李藥袖覺得它們還挺逗的。尤其紙人在某些方面和李子昂那二五仔有異曲同工之妙~ 沈檀臉色一變,金瞳劇烈地擴(kuò)張又收縮,他輕輕道:“好玩嗎?哪怕小袖要嫁給別人,也覺得好玩嗎?” 李藥袖一驚,確定自己明明沒有將心聲說出口,可沈檀卻準(zhǔn)確無誤地將這些話說出了口!驚恐之余,她還分神小小地疑惑了一下,沈檀口中的別人是什么意思?畢竟人獸有別,她一個鎮(zhèn)墓獸能嫁給哪個別人??! “燕……燕……”角落里的那個不介意人獸有別的別人虛弱又頑強(qiáng)地喊出聲,“我,我們說好要成……親……的……” 沈檀那一掌可謂雷霆一擊,紙人落地時剎那四分五裂,唯有一個頭顱尚算完整,堅強(qiáng)地扭向李藥袖:“鶯……鶯……等……我……” 說完最后的四字,他兩個與喜娃娃如出一轍的豆豆眼慢慢失去了光澤…… 李藥袖此時已經(jīng)知道這紙人并非如它表現(xiàn)得那般靈氣十足,它起初的種種舉動太具有迷惑性,讓她誤以為它和陳三娘子是同一類妖物?,F(xiàn)在看來,它頂多和平?jīng)龊写蟛糠炙逡粯?,初初開了靈智。 “你、你們竟然敢殺了我的主人……”被狂風(fēng)刮到一邊的喜娃娃慢慢爬了起來,兩坨可笑的胭脂像滲出的血一般鮮紅,它如一發(fā)利箭直飛向沈檀,“我要?dú)⒘四?!?/br> 幾息過后,喜娃娃以同樣的姿勢被沈檀掐在墻上嗚嗚大哭:“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放過我吧!” 戰(zhàn)戰(zhàn)兢兢剛進(jìn)門的喪娃娃:“……” 沈檀的心情比之方才惡劣了許多,對待喜娃娃粗暴非常,直接干脆利落地將它腦袋擰下來大半:“我真的很好奇你們原本的主人究竟是誰,僅僅憑死去時的怨氣就養(yǎng)出了狗膽包天的你們兩?!?/br> 李藥袖頭一次聽見沈檀如此不客氣地說話,心知他此時應(yīng)該被青龍本體影響,故而性情大變。 對比她在喜娃娃這里的遭遇,看沈檀如此勃然大怒,她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想象他在喪娃娃那里發(fā)生了什么…… 噫,光是想想就很可怕耶! “小袖是想替它兩求情嗎?”沈檀仿佛腦袋后長了眼睛,頭也不回地問道。 李藥袖皮一緊,扭捏地踩了踩爪:“說到底它們既沒有傷害過我,也沒傷害村子里任何一個人。我看它們也是想替真正的主人完成生前未了的心愿,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作祟,罪不至死吧?!?/br> 沈檀冷冰冰地盯著著喜娃娃,喜娃娃抖得快散架了,他的手才一寸寸放下。隨手將它丟在一旁,沈檀拖拉著步子慢慢走到李藥袖身邊,悶悶地喚了一聲:“小袖……” 李藥袖懷疑自己聽錯了,明明方才還一副“老子要?dú)⑻鞙绲亍睔鈩莸纳蛱船F(xiàn)在居然透著一絲詭異的委屈巴巴??? 她結(jié)結(jié)巴巴:“啊?” 沈檀金色的眼眸專注地看著她:“剛剛你失蹤的時候,我真的很擔(dān)心。”他似懊惱地嘆息一聲,青鱗如浪潮般在他臉上浮起落下不斷,“我一直以為自己能保護(hù)好小袖,不會再讓你受傷,可我終究還是不夠強(qiáng)……” 李藥袖咕咚咽了口口水,有些招架不住這樣的沈檀,尤其他說到最后一個字時露出的落寞神情,她敢肯定,如果他現(xiàn)在是青龍本體,那條破破爛爛的尾巴肯定已經(jīng)沮喪地甩來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