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娘子的臉色到底還是沉了下來。她不是非要李家婆子認(rèn)她這個主子，畢竟李家婆子姓李，心肯定是偏向李家。

    但如若李家婆子非要護著許小芽跟她為敵，這就是李家娘子不能容忍的了。

    李家婆子不怕得罪李家娘子。在她決定向李君懿報備的時候，她就知道，她跟李家娘子是注定沒可能和平共處了。日后頂多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搭理誰，誰也不干涉誰。

    對此，李家婆子沒有異議。她年紀(jì)都這么大了，活不了幾年，也沒什么其他盼頭，就想安安生生守著五水巷這座宅院，直到老死的那一日。

    而今李君懿人在五水學(xué)院讀書，李家娘子陪著在這里住上兩三載。等到李君懿離開五水縣，李家娘子自然也就會隨之離去，自此跟李家婆子就再無太大交集。

    屆時，這座府宅還是李家婆子守著，不會有任何的波瀾?；蛟S直到她臨終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都不會再見到李家娘子。

    不過李家娘子的心腹丫頭一直主動挑釁，著實讓李家婆子感覺厭煩。

    沒辦法，李家婆子就只能主動找上李家娘子了：“老婆子自認(rèn)沒有任何地方開罪娘子，還望娘子不要繼續(xù)為難老婆子，老娘子感激不盡?！?/br>
    “婆婆應(yīng)該是誤會了。我并未為難婆婆?！痹诶罴移抛拥拿媲埃罴夷镒拥淖藨B(tài)算不得高，勉強還算友善。

    “那就是娘子身邊的丫頭狐假虎威，打著娘子的旗號在府宅惡意生事?！庇侠罴夷镒拥臒o辜眼神，李家婆子果斷為此事定了性，“娘子放心，老婆子會如實稟報公子，勢必不會連累到娘子身上?！?/br>
    毫無預(yù)兆被李家婆子噎了個正著，李家娘子抿抿嘴：“區(qū)區(qū)小事，不必鬧到夫君面前吧！夫君每日都要讀書，已經(jīng)很辛苦了?！?/br>
    “家宅不寧，公子何以安心讀書？”李家婆子認(rèn)真的看著李家娘子，反問出聲。

    “家宅內(nèi)事，本該交給我這位娘子全權(quán)打理?！崩罴夷镒訐?jù)理以爭，同時也是在宣告自己的身份和主權(quán)。

    “可也是娘子身邊的人故意不想讓公子安心。”李家婆子寸步不讓，提醒道。

    “胡說八道！你這老婆子就愛信口雌黃的冤枉人。明明是你自己吃里爬外，連自己的主子都認(rèn)不清，非要去護著一個外人，還是個寄人籬下的鄉(xiāng)野婦人。你怕是忘了自己吃的誰家的米，有究竟是誰家的下人？”心腹丫頭跳了出來，怒聲指控道。

    第89章 更新

    “老婆子從來沒有一刻忘記自己姓李, 吃的是李家的大米，這一輩子都是李家的下人！”面對心腹丫頭的指責(zé)，李家婆子并不心虛, 也不膽怯, 堂堂正正的回道。

    “那你還護著外人？那個于娘子不過出身鄉(xiāng)野, 家世門戶都很低, 又哪里比得上咱們家小姐？你若是真想要討好，為何不巴結(jié)咱家小姐，非要去討好一個鄉(xiāng)野婦人？”說來說去, 心腹丫頭介意的還是李家婆子格外偏心許小芽，反而怠慢李家娘子的作為。

    “老婆子何時巴結(jié)討好于娘子了？自打娘子搬進府宅, 老婆子連于娘子的院門都沒進過幾次, 一直都在圍著娘子這邊轉(zhuǎn), 怎么就變成巴結(jié)討好于娘子了？”李家婆子面對面質(zhì)問道。

    “而今咱家小姐過門了, 你當(dāng)然好好表現(xiàn)。早先呢？早先你不是成日都往那于娘子的院子躥，還將咱們姑爺帶過去吃飯？”心腹丫頭冷笑一聲，手中握有充足證據(jù)，氣焰委實高亢。

    李家婆子頓時就被氣笑了。她會去于娘子的院子, 是因著得了主子的吩咐。至于這位主子是誰，還需要她跟心腹丫頭掰扯？

    至于說李君懿過去那邊的院子吃飯，先不說僅有的三兩次，哪次又是她帶過去的？她區(qū)區(qū)一個下人是有多厲害, 都能隨隨便便左右主子了？

    懶得跟心腹丫頭繼續(xù)拌嘴, 李家婆子直接看向李家娘子：“所以娘子這是打算跟老婆子翻舊事？那娘子要不要算算想當(dāng)年老婆子還跟在老夫人身邊的時候，一心只伺候老夫人，旁的人卻是一句也不理睬的？”

    “你這老婆子少拿老夫人壓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而今跟你說的是死皮賴臉住在咱們府宅的外人，跟老夫人有什么關(guān)系？”心腹丫頭很會看臉色, 牽扯到李家老夫人，她也是不敢吭聲的。故而，她直接暴跳如雷，謾罵起了許小芽。

    “于娘子之所以會借住咱們府宅，是公子的意思，也是于學(xué)子的臉面。再者，于學(xué)子每月都有給公子租住院子的銀錢，再不濟也談不上‘死皮賴臉’四個字。還望娘子約束好身邊丫頭的言行，省得哪日被公子聽見，怕是會很不高興?！毙母寡绢^越說越難聽，李家婆子一肚子的火氣，不悅道。

    “看吧看吧，又是這樣。拿老夫人要挾完，又搬出姑爺。我說你這老婆子到底安的什么心，非要故意跟咱家小姐過不去是不是？”心腹丫頭嘖嘖兩聲，語氣涼涼的說道。

    李家婆子是真的不想跟心腹丫頭糾纏，眼神定定的看著李家娘子：“娘子的意思，老婆子懂了。今日是老婆子莽撞，不該求見娘子。叨擾了娘子，老婆子告退?！?/br>
    李家婆子說走就走，全然沒有給李家娘子留人的余地。

    等李家娘子準(zhǔn)備開口之際，已然慢了半拍。

    微微皺眉，李家娘子轉(zhuǎn)頭看向心腹丫頭，吩咐道：“快去把婆婆請回來。”

    “小姐，您不能一直這般好性子。就是因著您太好說話，她才敢跑到您面前來這般放肆。您出嫁前夫人就不放心的交代過奴婢，凡事都要看著點，萬萬不能讓您被欺負(fù)了去。您若是一而再忍氣吞聲，奴婢可是要向夫人通風(fēng)報信的?！辈毁澩目粗罴夷镒?，心腹丫頭搬出了娘家夫人。

    說到自家親娘，李家娘子頓了頓，到底還是作罷了。

    確實，她身為主子，不該由著下人太過放肆。尤其是像李家婆子這般的老人，本就在李家府宅極具地位，若是她再不拿出威懾力，只會反被李家婆子壓住。

    李家娘子并不是爭強好勝的性子，卻也是真心想要幫李君懿打理好府宅內(nèi)務(wù)。她娘教過她，若是想要在府宅立足，就不能凡事都退讓妥協(xié)，必須拿出當(dāng)家女主子的氣魄。

    那么，就從李家婆子開始吧！鎮(zhèn)壓住了李家婆子，她在這座府宅便也能徹底站穩(wěn)腳跟，再沒其他人膽敢在她面前放肆了。

    李家娘子的種種念頭，許小芽并不知曉。在新的府宅騰出來之后，她便帶著小福祿隨著于書楷搬了家。

    跟他們一起搬進新家的，還有于書楷新買的下人。

    沒錯，于書楷也去買人了。并不是很大的手筆，正好是一家五口，兩個大小伙子外帶二老和一個meimei。二帶三，有老有小，恰是旁人眼中的“拖累”。

    原本于書楷是只打算買兩個年輕勞壯力的，可以幫忙干重活，還能充當(dāng)家里的護衛(wèi)?？沙蛑@一家老小舍不得分開的可憐模樣，于書楷到底還是心軟了。

    也罷，頭回買人，沒經(jīng)驗，就這樣好了。再然后，于書楷就將這一家五口都帶回了新的府宅。

    于書楷打算給家里添置下人一事，許小芽是知道的。因著先前白日里幫忙他們洗衣裳、打掃院子的婆婆家里有事，臨時辭了這份工，乃至新宅院就只有許小芽、于書楷還有小福祿住。

    晚上還好，有于書楷在家，可以搭把手。可白日里于書楷去學(xué)院讀書，就只有許小芽和小福祿母子在。

    小福祿還小，許小芽不放心留他一個人在屋里呆著。若她一心照顧小福祿，家里只怕就很多活計顧不上了。

    加之來五水縣以后，雖然許小芽并未到處跑動，卻也確實開了眼界。知曉這是早晚的事情，等到日后于書楷科舉之路越來越順暢，她需要學(xué)會和懂得的東西也越發(fā)的多。

    現(xiàn)下還算早，她還來得及磨練和摸索，許小芽亦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迎接新的嘗試和人生。

    不得不說，于書楷挑人的眼光還不錯。雖然有老有小，但也都能幫得上忙，很快就在家里找準(zhǔn)了定位。

    于是乎，新宅院立馬就備全了看門的老頭、做飯洗衣裳的婦人、干粗活和跑腿的年輕勞動力，順帶還有很會收拾屋子的小丫頭。

    眼看這一家五口都很勤快，許小芽自然而然就清閑了下來。索性就一邊專心帶小福祿，一邊繼續(xù)認(rèn)真學(xué)識字了。

    許小芽算不得很聰明，但很有毅力。自從于書楷開始教她讀書識字的第一日開始，許小芽就再也沒有中斷過，一直都在努力跟上于書楷的腳步。

    時至今日，許小芽算不得才女，但也能讀能寫，有她自己的一份自信了。

    當(dāng)李家婆子抽空找過來的時候，很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邊的新宅院竟然已經(jīng)被安排的僅僅有條，像模像樣，遠(yuǎn)比她想象的要更加欣欣向榮。

    “婆婆里面坐?！睂⒗罴移抛佑M正廳，不需要許小芽開口，小丫頭就眼明手快的為李家婆子端上了茶水。

    “不錯不錯，挺有眼力見兒?！崩罴移抛幼屑?xì)觀察完這一家五口的舉動，肯定的點了點頭。

    “勞婆婆幫忙擔(dān)心了。”許小芽也很滿意家里的新人。盡管還算不得特別信任和熟悉，但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確實沒有讓她感到不適，互相都還挺默契的。

    “于娘子這話就言重了。老婆子不過是隨意看看，哪里比得上于學(xué)子親自去挑了人買回來這份用心？”其實李家婆子這次過來，正有意提這事兒。

    雖說于書楷和許小芽只有一家三口住在這新宅院，可多兩個下人伺候著絕對更加的方便。主要還是覺得許小芽太累，李家婆子擔(dān)心許小芽忙不過來。

    沒想到于書楷想的這般周到，根本不需要李家婆子開口，直接就一口氣買回來五個下人，方方面面都顧及到了。厲害，果然不愧是讀書人，腦子就是比常人轉(zhuǎn)的快！

    說到于書楷，許小芽不自覺就露出了幸福又甜蜜的笑容。她這一輩子最大的幸運，無疑就是嫁給了于書楷。不管任何時候只要想到于書楷，她心里都甜甜的。

    看著許小芽這般表情，李家婆子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只是笑過之后，李家婆子又忍不住輕嘆一聲，隨即壓低了聲音：“我家公子和娘子冷戰(zhàn)了，都好幾日了，也沒見和好。”

    “?。俊痹S小芽愣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

    “老婆子本不該背后非議此事的，實在是……”李家婆子自認(rèn)這輩子鮮少授人與柄，而今卻是實打?qū)嵄锊蛔×耍袄掀抛铀闶怯H眼見識到了何為不撞南墻不回頭，就看這位娘子日后會不會后悔了?！?/br>
    旁人家的事情，許小芽肯定不便多說。不過看李家婆子很是苦惱，她頓了頓還是安慰道：“婆婆，一切都會好的?！?/br>
    “但愿吧！”大戶人家呆久了，李家婆子凡事都看的很透。原本這件事不歸她管，也輪不到她擔(dān)心，實在是她對李君懿這位公子太過上心，所以才會逾矩多說了這么兩句。

    再之后，李家婆子直接轉(zhuǎn)移話題，關(guān)心起了許小芽近日的狀況，問及有沒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尤為的真心實意。

    許小芽也沒敷衍，逐一認(rèn)真回答完李家婆子，還鄭重表明了她對李家婆子的感激，并邀請李家婆子日后多上門來坐坐。

    “老婆子當(dāng)然是想要來的。只不過啊，老婆子還得替咱家公子守著府宅。再怎么樣也不能讓李家的府宅被其他人占了去，否則就是老婆子的大過了?！崩罴夷镒由磉叺男母寡绢^為何會知曉那么多她和于娘子的事情，李家婆子事后仔細(xì)排查過，府宅確實有人被收買了。

    說來也是李家婆子大意了。這些年的順風(fēng)順?biāo)?，她都快要安心養(yǎng)老了。乃至于下面的人漸漸也都生出了僥幸心理，竟然敢背著李家婆子賣消息賺銀錢了。

    此次一被查出，李家婆子絲毫沒有留情，直接發(fā)賣出去。是威脅，更是震懾。如若府里再敢有下人吃里爬外，李家婆子的手段有的是，決計不會讓這些人的后半輩子太好過。

    事實證明，李家婆子這次的手段確實厲害，也嚇住了不少人。不單單李家府宅的一眾下人不敢再起二心，就連李家娘子那邊的人都安生了幾日。

    當(dāng)然，李家娘子那邊也是因著李家娘子難得發(fā)了一次脾氣，惹得她身邊那些慣常就愛自以為是的丫頭們都不得不暫且收斂了格外囂張的氣焰。

    李家娘子不是故意朝身邊的人發(fā)難。都是長年累月跟在她身邊伺候的人，哪個對她不是忠心耿耿，一心就為了她好？

    可李君懿不高興了??！而且李君懿直接跟她分房而居了！

    這就直接導(dǎo)致了李家娘子才剛因為許小芽終于搬出李家而轉(zhuǎn)晴的心情，瞬間又跌落了回來。甚至比許小芽之前住在李家的時候，更讓李家娘子傷心和難過。

    許小芽住在李家府宅，李家娘子介意的是區(qū)區(qū)外人，一直住在李家算什么事？又何時是個頭？然而李君懿生氣，就不是李家娘子能放任身邊人為她排憂解難的事了。

    她娘曾經(jīng)叮囑過她，其他事情都能由著身邊的丫頭來。唯獨跟夫君相處一道，必須自己來，萬萬不能加以他手，哪怕是她再信任的心腹丫頭也不可以。除非，她想將自己的夫君拱手相讓她人。

    李家娘子待字閨中的時候，也見過不少府宅內(nèi)事。像她自己的爹爹，就有兩位妾侍是她娘身邊的心腹丫頭出身。

    她知道她娘是不想她重蹈覆轍，吃一樣的虧。所以在確定以及肯定李君懿真的生她的氣之后，李家娘子立刻就朝著身邊下人發(fā)了一頓火。同時，也開始積極試圖跟李君懿緩和關(guān)系。

    只可惜，讓李家娘子尤為無奈的是，李君懿每日回府上的時間越來越晚，她想堵人都很難。

    一開始李家娘子還誤以為李君懿是外面有人了，心疼的一抽一抽的。再三思量之后，她還是下了決心，讓心腹丫頭親自出門去打探，必須小心行事，防著所有人。

    好在得知的結(jié)果是，李君懿外面沒人。他不過是每日下學(xué)直接隨于書楷去了于府，同于書楷一塊商討完功課，又在于府吃過晚飯，才打道回的李府。

    聽完這一事實，李家娘子好半天都沒反應(yīng)過來，一度更想哭了。

    所以說，她到底為了什么非要將許小芽趕出李家？她覺得許小芽是外人，不該住在李家，否則難以彰顯她才是李家真正的女主人。

    可結(jié)果呢？她終于如愿將許小芽趕出去，她的夫君卻被于書楷給同時帶走了！

    早知如此，她說什么也要讓許小芽留在李家，她合該好聲好氣的對待許小芽，甚至恭恭敬敬將許小芽供起來才對啊！

    如此一來，她不但在李君懿面前博了個善解人意、寬容大度的賢惠好名聲，還能溫溫柔柔的將自己的夫君留在身邊，不是嗎？

    而今兩頭都沒落到好的局面，李家娘子起先還沒覺得怎么樣，多幾日的冷靜思考之后她就后悔了。

    緊接下來的好幾日里，李家娘子這邊的境況始終沒見好轉(zhuǎn)。被逼不得已，她主動提著賠罪禮找上門去了。

    乍聽李家娘子登門，許小芽還有些詫異，以為是她聽錯了。再不然，就是傳話的人弄錯了。

    真正見到李家娘子本人，許小芽才意識到，原來都沒錯，確確實實是李家娘子來了。

    將李家娘子迎進門，許小芽好半天都沒說話，靜靜等著李家娘子主動開口。

    李家娘子是想許小芽先開口的。她這個人很是矜持，哪怕主動上門，也希望許小芽能先給她一個臺階下。

    然而，許小芽沒有給她臺階。李家娘子等了好半天，最終只能自己先出聲了：“于娘子，此次冒昧登門實在是抱歉。未有提早遞上拜帖便不請自來，還望于娘子見諒?！?/br>
    “不會?！北绕鹄罴夷镒樱S小芽就是真的不會說話，也不擅長客套和寒暄了。

    李家娘子本就不是來跟許小芽客套和寒暄的。見許小芽也無意多言，李家娘子索性不再浪費時間，將桌上的厚禮往許小芽面前推了推，直接表明來意：“實不相瞞，此次前來登門造訪，我是真心想要跟于娘子賠禮認(rèn)錯。還望于娘子大人有大量，能跟我化干戈為玉帛。”

    “賠禮道歉？”這一下，許小芽愣住了，滿臉詫異的看著李家娘子。

    有那么一霎那，李家娘子以為許小芽是故意的。故意假裝不知情，好讓她說更多的道歉話語，甚至送上更多的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