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華抬起頭，拾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戚禎樂呵道：“我戚禎豈不是多了個師侄？這個好！”

    “美得你?！敝侔茁栋琢搜鬯?，“凌雙華是我妹子，哪是你什么師侄，再胡說看我怎么收拾你！”

    戚禎吐了吐舌頭縮回了身子。

    夜已深，雙華坐在院子里盯著手里的飛霜劍，她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暈過去之后的事，她只知道仇人離她那么近，可卻沒能殺得了他。

    獨孤銘，你害我全家，見你一次我便要殺你一次，除非你殺了我，御刃坊滅門深仇，我凌雙華永世不忘！

    “掌門，燕城真的要降？”仲白露面露不甘之色，“雖然是沒有辦法的選擇，可我還是...覺得憋屈的緊！”

    戚禎刮了刮鼻子，翻坐到長椅上道：“你我進(jìn)過北疆軍營，陣勢浩大軍紀(jì)嚴(yán)明，幾個將軍都是極好的身手...燕城指定是守不住的，與其頑抗毀了燕城數(shù)百年的基業(yè)，倒不如歸順?biāo)懔?。燕城又不是第一個降城，落不下什么話柄。我贊成！”

    守將樊榮點頭道：“其實我也早有此意，讓全城軍民豁出性命守一座必敗的城池，實在是不值得。頑抗或是歸順，樊某都聽燕公子的?！?/br>
    莊云燕拂拭著青玉簫，看向窗外道：“北疆將士驍勇，又有雍華府做后盾，看來真是天命所歸，南平氣數(shù)已盡...頑抗也是徒勞?！?/br>
    “可凌雙華她若是知道...”仲白露低下頭。

    戚禎手肘碰了碰她，急道：“你還真是傻，獨孤氏奪了天下，御刃坊勾結(jié)反賊的罪名就可昭雪，搖身一變就是滿門忠烈...這對凌家是好事！”

    “我呸！”仲白露狠狠道，“殺你全家許你個滿門忠烈，你愿意？許你天下也就是個屁！”

    莊云燕睿意的眼眸流露出少見的糾結(jié)來，起身道：“白露，這幾天你看好雙華...北疆大軍進(jìn)城，她一定接受不了...待他們走了再說吧。”

    ☆、第31章 欲愛不得

    莊云燕沒有食言，攻打燕城之時，守將樊榮出城迎戰(zhàn)，虛晃幾招便敗在了嵇冰長戩之下，拱手讓出了燕城。

    大軍浩浩蕩蕩入城，軍紀(jì)嚴(yán)明不擾百姓，頗得贊許。

    獨孤銘顧不得歇息片刻，徑直便尋到無聲門，他未著盔甲只是一身便裝，守門的弟子只當(dāng)他是個尋友的江湖人士，正要問上幾句，仲白露剛巧走了出來，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他身上打量了番。蹙眉道：“我...見過你！你是...他...”

    獨孤銘見她有些慌亂，微微笑道：“婉婉動人舞魅仙，見過仲白露仲女俠?！?/br>
    仲白露泛起一股子恨意來，沒好氣道：“算你有點見識?？赡且膊荒茈S隨便便進(jìn)無聲門。走好不送了?！?/br>
    正說著，莊云燕聽見動靜，見是獨孤銘，面無表情道：“你來做什么？走，有話出去說。”

    “都到了門口，燕公子不請我進(jìn)去喝杯茶？”

    “你想逼死她么？”莊云燕拽著他的臂膀走出去老遠(yuǎn)，“凌雙華就在里頭，她現(xiàn)在一心只想你死！”

    “是瑞陽郡主害她，不是我！”獨孤銘急道。

    “那也是因你而起！”莊云燕厲聲道，“你要是為了她好，就不要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仲白露遠(yuǎn)遠(yuǎn)瞧著他們在爭吵，搖頭道:“還好沒讓他進(jìn)來?！币换仡^凌雙華端著茶碗走了過來。

    “仲jiejie，喝茶?！?/br>
    “我的大小姐，哪用你伺候我！”仲白露擺手道。

    雙華將茶碗塞給她，聽見街角的動靜探頭去看，頓時臉色煞白，仲白露看她有些不對勁，不等她開口，雙華已經(jīng)沖了出去。

    獨孤銘瞥見匕首的寒光，側(cè)身躲閃開來，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聽我說！”

    莊云燕一掌將獨孤銘推出去丈余遠(yuǎn)，“雙華，你殺不了他的！”

    仲白露抱著肩饒有興趣的看著，“愛恨交纏？有點意思！”

    獨孤銘步步逼近凌雙華的匕首，“是我不該來找你，不該騙你，可我從沒想害你全家！一千把兵器每把都沒有御刃坊的印記，是瑞陽郡主寫信誣害御刃坊！我在涼州已經(jīng)替你殺了瑞陽郡主...”

    “你住嘴！”凌雙華悲憤道，“就算你殺了所有人，凌家滿門也不會活過來！”

    “那你殺了我！”獨孤銘迎著匕首面無懼色，“我只有一條命賠給你，你拿走?！?/br>
    雙華的手顫抖著，匕首已經(jīng)貼近他的心口，可她卻不敢刺進(jìn)去。

    “雙華。”莊云燕嘗試著伸向她的手腕。

    獨孤銘的眼神異常堅決，徑直把身子按進(jìn)匕首的鋒芒，匕首已經(jīng)劃破他的衣衫，觸到了他溫?zé)岬纳眢w，獨孤銘從懷中摸出一塊染血的帕子，“這是試劍那天你給我的，我從未離過身，雙華，我甘愿死在你手上?！?/br>
    凌雙華再難自制，淚水簌簌落下，痛喊一聲刺進(jìn)匕首，鮮血涌出，染紅大片的衣衫。

    仲白露沒料到她真的會殺這人，生生看傻了眼。

    獨孤銘像覺察不到疼痛般，嘴角泛起絲絲欣慰的笑意，伸手去摸她的臉頰，雙華閉緊眼睛，使勁又刺進(jìn)去寸余，血rou顫栗聲將她驚醒了過來，雙華從未見過這么多血，嚇得松開手扶住了身后的莊云燕。

    “燕大哥?！彪p華哭了出來，“他要死了！他就要死了！”

    嵇冰等人尋獨孤銘到了無聲門，眼見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沖上去攙住他，“少主！”

    仲白露一個跺腳，招呼道：“愣著做什么，趕緊扶進(jìn)來！”

    匕首刺的并不算很深，仲白露替他包扎好，卻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冷冷扭過身子。

    嵇冰急道：“這就算好了？仲姑娘，還麻煩您替我家少主瞧仔細(xì)些?！?/br>
    “這里又不是醫(yī)館！”仲白露杏眼一睜，“挑三揀四，信不信本姑娘現(xiàn)在就扯了他的紗布！把凌雙華害的這么慘，我真該剛剛再補上一刀。”

    “你！”嵇冰氣的鼻子冒煙，正要頂嘴，被孫少然緊緊拉住。

    “有勞仲姑娘了！”孫少然抱拳道。

    仲白露哼了一聲端著染血的匕首衣衫出去了。

    “還以為無聲門是什么懂事識體的門派，竟這般小家子氣，氣死我了！”嵇冰怒道。

    “算了?！豹毠裸憦姄沃似饋?，“嵇冰，不得無禮?！?/br>
    “少主?！睂O少然扶起他，“所幸傷的不重，您要是有什么閃失，這數(shù)萬大軍怎么辦！凌雙華竟真敢動刀子？”

    “這一刀，是我還給凌家的?！豹毠裸懙膫谕?，心更痛，“我寧愿她下手更重些，這樣她才會少一些恨我。”

    仲白露走進(jìn)院子，沖莊云燕點了點頭，“死不了?！?/br>
    聽到獨孤銘還活著，凌雙華不知心中是喜是悲，“燕大哥，雙華真沒用，仇人就在眼前，我卻殺不了他...”

    “你若真要他死，我?guī)湍?！”仲白露拾起匕首便往里沖。

    “仲jiejie！”雙華哭喊住她，“別...”

    仲白露惱道：“你看，你根本就不想他死。認(rèn)命吧，真是冤孽?！?/br>
    獨孤銘流了不少血，不易折騰就留宿在了無聲門，孫少然不敢大意，與嵇冰守在他房門外。

    傷口終究是痛的難忍，獨孤銘睡不著，起身想去院子里走走，見嵇冰他們倚在長廊邊正打著盹，輕手輕腳沒有吵醒他倆。

    無聲門人大多已經(jīng)歇息，院中迂回的小道只有星星點點的幾盞燈火微亮，靜熠閃爍。

    忽見有小屋點著燈，獨孤銘情不自禁的朝那走去，只見一個人影伏在窗臺前，人影也覺察到窗外的動靜，支起了窗子朝外看去。

    “雙華...”

    凌雙華驚得緊關(guān)上窗，一個激靈站起身，背靠著墻壁攥緊了手心。

    “雙華！”獨孤銘推門卻是推不開，“凌雙華，你把門打開！”

    獨孤銘咬牙一肘子撞開門，凌雙華正要奪門而出，已被獨孤銘緊緊抱住，“我不許你走！”

    掙扎中雙華擊到了他的傷口，獨孤銘疼的喊出來，包扎的白布又是紅殷殷一片。

    “你不會孤零零一個人.”獨孤銘忍痛道，“凌雙華，我一定會讓你跟著我！”

    雙華停下步子，卻沒有回頭，“你說過，你從不覬覦已經(jīng)婚配的女子，也不喜歡傻女人?！?/br>
    “你已經(jīng)不是什么待嫁世子妃...”獨孤銘垂下頭，“跟著我！”

    凌雙華大步走了出去，“我今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見你！”

    已近子時，雙華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驟然耳邊閃過一絲風(fēng)聲，雙華側(cè)身敏捷的接住飛來的物件，低頭一看，竟是一塊還沾著糯粉的飴糖。

    “燕大哥...”雙華朝屋檐望去，只見莊云燕正坐在上頭含笑注視著她，雙華微微提氣躍上屋頂，如雛燕般靈巧的踏過瓦片，坐在了他的身邊，“燕大哥也愛吃糖？”

    莊云燕垂眉笑道：“我一個大男人，就算饞甜食也不能時時掛在嘴上，這可是你知我知的秘密，你可不能說不去?！?/br>
    雙華愛惜的把糖塞進(jìn)嘴里，“燕大哥是有為的俠士，我不會說的...”

    月色灑在凌雙華清瘦白皙的面龐上，映得那雙星眸熠熠生輝，就算不復(fù)昔日神采，可含憂帶愁分外讓人動容。

    “這么晚還不去睡，是不是那個討厭的人又去找你？”

    雙華眼中掠過一絲寒光，轉(zhuǎn)瞬又化作悲哀之色，“雙華沒用，竟殺不了他！”

    “凌家滅門雖是被瑞陽郡主陷害，但也是因獨孤銘而起，他難辭其咎?！鼻f云燕執(zhí)起青玉簫替雙華揮散開月夜的蚊蟲，“而今迫于大勢所趨，燕城不戰(zhàn)而降讓他們進(jìn)城...你會不會怪我?！?/br>
    “若是血戰(zhàn)守城，城破之時必然血流成河，我就算身負(fù)血海深仇，也不想看燕城百姓遭凌家之災(zāi)。”雙華哀聲道，“此生我只恨他，還有便是我自己了...”

    “這世上有很多事你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鼻f云燕斜倚在屋檐上緩緩合上了雙目，“你燕大哥也滿是煩心事，真想撒手而去什么也不用管?！?/br>
    “燕大哥若是不管事，就不是燕大哥了。”雙華咧開嘴露出皓齒來。

    莊云燕見身邊的雙華仍是滿臉純良，也是暗暗唏噓，“雙華的院子被旁人占著回不去，燕大哥吹個曲子給你聽？”

    “半夜吹曲子可會擾到別人?！彪p華指著他正要貼近唇邊的青玉簫，“我對那支簫更有興趣?！?/br>
    莊云燕大方的把青玉簫遞給她，雙華仔細(xì)把玩了番，露出不解之色，“江湖上都說無相青玉簫是第一神器，可我看著也就是把尋常的簫，不過就是由天山寒剛玉所制，可與流星石媲美，至于其他...”雙華搖了搖頭，“我還真是看不出什么了?！?/br>
    “能認(rèn)出是寒剛玉已經(jīng)了不起?！鼻f云燕笑道，“凌雙華是兵器行家，不懂樂器不丟人?！?/br>
    “你唬我！”雙華不甘心的翻看著青玉簫，“這明明是神兵利器，只是我...一時還看不出其中的玄機...”

    莊云燕見她不肯罷休的模樣，忍住笑道：“我可只用它吹個小曲，你有見過我用它殺人？”

    “無相青玉簫可殺人于無形?！彪p華搶白道，“這我可是聽說過的，這簫孔里是不是藏著什么...”邊說著邊鼓著腮幫往孔里吹著氣。

    “燕大哥告訴你就是了?！鼻f云燕無可奈何道，“其實江湖所傳的第一神器并不是我這支青玉簫，該是煞天羅才對。而這煞天羅，就在我龍青龍師兄手上...”

    ☆、第32章 靈霄劍法

    “其實江湖所傳的第一神器并不是我這支青玉簫，該是煞天羅才對。而這煞天羅，就在我龍青龍師兄手上...”

    “煞天羅？”凌雙華微蹙眉頭托腮沉思著，“天羅煞龍青，就是因這煞天羅得的名？我見過龍青，長得確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但待人卻十分親厚和藹。他時刻都攥著一根燒火棍似的東西，難道那就是你所說的煞天羅？”

    “雙華好眼力。”莊云燕嘖嘖道，“那個就是煞天羅了。煞天羅與無相青玉簫都是天下第一巧匠周成安所制，前者至陰至毒，后者至陽至剛，相生相克互依互存。只不過煞天羅太過兇險，自制成之日起就未曾在江湖揚名，這才被無相青玉簫得了這所謂神器的虛名?！?/br>
    “周成安？”雙華眼睛閃出光來，“此人制過的神器數(shù)不勝數(shù)，原來那黑漆漆的棍子也是出自他的手，當(dāng)真小看了龍青。蜀中唐門的暴雨梨花針，也是周大師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