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鬼王空色最善兵法，從不輕舉妄動，但一出手便是迅如雷霆，每擊必中敵人要害，一擊即可定乾坤！

    ……果然名不虛傳。

    ☆、第一百二十三章

    盛夏，蟬鳴嘈雜。

    張非坐在講臺上，一手撐著頭，滿臉沒精打采。下面，一群學(xué)生也個個兩眼無神，眼前雖然攤著教材或筆記，卻沒幾個人把注意力放在上面的。

    現(xiàn)在是八月初，按學(xué)校規(guī)定早該放暑假了，至于他們?yōu)槭裁磿谶@兒……只能說，即將高三的學(xué)生是沒有人權(quán)的。

    臨山市教育局絕對是臨山最不討學(xué)生和老師喜歡的機(jī)構(gòu)，基本功能就是給人添堵。每年暑假該不該補(bǔ)課的問題都得扯一遍皮，一年一個樣。今年的新規(guī)定是：教師不得在暑假中授課，但學(xué)?？梢栽谧栽傅那疤嵯陆M織學(xué)生進(jìn)行自習(xí)。

    上過學(xué)的都知道，所謂自愿，就是你可以選擇自愿的來，自愿的來，或者自愿的來。

    鑒于看自習(xí)又不是上課，張非這個副科中的副科老師也被拉來，充當(dāng)坐鎮(zhèn)講臺的吉祥物。重華高中硬件設(shè)施還不錯，教室里空調(diào)開得足足的，除了無聊之外，這活倒是沒多么難熬。

    “砰”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張非朝門口瞄了眼，走過去拉開門。

    走廊上空蕩無人，門邊卻放了個大號塑料袋，里面不知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厝耸裁础?/br>
    張非拎起袋子掂了掂，嘴邊浮起一抹淺笑，轉(zhuǎn)身走回教室，把袋子放到講臺上。

    沉悶的聲響吸引了學(xué)生們的注意力，而當(dāng)張非從袋子里抽出一根冰糕后，臺下響起了小范圍的驚呼。

    “想吃么？”張非露齒一笑。

    這幫學(xué)生家境大多不錯，自然不會缺一根冰糕吃，但是在這種時候，一切能打發(fā)時間的事情都能吸引他們，更何況外面的天確實熱得要命？

    于是他們回答地很誠實：“想——”

    某些皮點的學(xué)生還摻了點聲情并茂的：“老師，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吧——”

    “小組長上來領(lǐng)，一人一根，口味很多，挑自己喜歡的吧。”張非拍拍袋子，下面立刻上來四個人，拎了袋子下去依次發(fā)完，很快，教室里就響起了撕包裝紙和吃冰糕的聲音。

    “老師，這誰送來的？”某個學(xué)生注意到了關(guān)鍵——校領(lǐng)導(dǎo)顯然不會有請學(xué)生吃冰糕這么人性化的舉動，張非剛才就出去了一下，顯然也不是他買來的。

    “這啊，”張非自己也拿了根巧克力味的在啃，聞言抬頭，嘴邊還沾著點巧克力，“我女朋友送來的?！?/br>
    下面頓時傳來一片嗆著的聲音……

    “老師你有女朋友了？”震驚過后，某學(xué)生發(fā)問。

    “是呀～”

    “漂亮不？”

    “還成?！睆埛敲掳?。

    “哦——”下面有學(xué)生小聲地起哄，又有人喊道：“可怎么是她給你送冰糕啊，還送這么多?！?/br>
    “他要追我唄?！睆埛切Σ[瞇地說，“當(dāng)然得討好討好我?！?/br>
    全場驚詫，這年頭的學(xué)生大多早熟，班里面偷偷摸摸地談著的就有好幾對，但一般都是男生討好女生，跑腿買零食之類的也沒少干。不僅被倒追，還讓人家把一袋冰糕送上門來……張非的形象，在他們心中陡然高大起來。

    “老師，教教我們你是怎么讓人家這么喜歡你的吧……”有個男生小聲嘀咕道。

    “這很難教，畢竟不是誰都像你們老師一樣英俊又帥氣的?！睆埛俏⑿?。

    全場皆默，有幾個膽大地還偷偷翻了翻白眼。

    “好啦，吃完繼續(xù)上自習(xí)，”張非甩手一丟，冰糕棍在空中劃了個弧線，漂亮地墜入垃圾桶，“……垃圾別忘了收好，不然你們班主任得跟我急?！?/br>
    于是教室里重新安靜下來，張非瞥了眼講臺內(nèi)，一個拳頭大的腦袋冒出來，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哀嚎：“我要死了……”

    “這不還沒死么，”張非一指頭把他彈了回去，“藏好，別讓人看見?！?/br>
    “誰能看見啊……”話是這么說，小吊還是又縮了回去。

    事實證明鐘錯不愧是剝削階級出身，未來的鬼王差遣起人來順手得很——倒霉的鬼仆同志因為他的要求，拎了一大袋冰糕從張非家跑到學(xué)校來，一路上又要注意躲人又要注意不讓冰糕化掉，還頂著夏日驕陽，到了學(xué)校之后直接瘦了一圈，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張非拍了拍他腦袋全當(dāng)安撫，又從口袋里東摸西摸找出塊鬼晶塞了過去，全當(dāng)滋補(bǔ)。小吊三口兩口吞了鬼晶，縮在桌子下面養(yǎng)精蓄銳。

    時針一點點挪向十二點，終于，盼望已久的下課鈴響了。

    今天是周五，這周的自習(xí)只上上半天，鈴聲一響，張非分明聽到了幾聲小小的歡呼。

    “準(zhǔn)備下課吧，下周下午上自習(xí)，別忘了啊?！?/br>
    “知道了——”學(xué)生們紛紛起身收拾東西，其中有個膽大的，開口調(diào)侃張非：“老師，明天是七夕，你跟師娘是不是要一起過？”

    張非斜他一眼：“是啊，怎么，羨慕？”

    “真羨慕——”

    “想看？”

    “很想看——”

    張老師似笑非笑掃了他們一眼：“成啊，不過我不保證會有什么后果?！?/br>
    哪怕是副科老師，食物鏈上也踩在學(xué)生頭頂。起哄的學(xué)生立刻作鳥獸散，張非搖搖頭，把小吊從桌洞里面挖出來扔進(jìn)口袋，走出教室。

    走到校園里，張非碰上個熟人，長生不知為何走在校園里，他雖然打了把傘，可臉色還是微微泛紅，看得張非不由皺眉。

    “你怎么在這兒？”拍了拍長生肩膀，張非問，“我記得你畢業(yè)了吧？”

    六月高考完，長生這一撥高三生就正式告別校園了——雖然他眼前這位是個根本不用高考的。

    “我又不是來上課的?！?/br>
    “那你來干嘛？”

    “視察?！?/br>
    “……”張非咳嗽了聲，“有什么感想么，原領(lǐng)導(dǎo)？”

    “真熱?！遍L生咬牙切齒地說。

    張非忍不住一笑，順手從口袋里摸出小吊放在他肩膀上：“給你避避暑吧，效果不錯。”

    小吊出身陰魂，周身自帶寒氣，成了鬼仆之后懂得收束陰氣不會影響別人的身體，但是制冷效果還在，夏天隨身帶著相當(dāng)于迷你空調(diào)。

    長生不客氣地笑納了張非的好意，兩人一起走出學(xué)校，剛出門，他就看見了第二個熟人。

    “喲。”張非抬手。

    “……你好。”戰(zhàn)鬼顯然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張非，不由微微一怔。

    張非看了看戰(zhàn)鬼又看了看他身邊的長生，感嘆：“沒想到你們兩個勾搭上了……我說你怎么要辭職呢?！?/br>
    他轉(zhuǎn)而深沉地看著長生：“長生吶，你這墻角可挖得忒不地道??！”

    半個多月前，戰(zhàn)鬼忽然辭職了。

    他辭職得頗為突兀，花姨那時候剛給他提了工資，沒想到人忽然就要辭職，死活挽留不下來，只好點頭放行。

    這事發(fā)生的時候張非不知情，他知道時戰(zhàn)鬼已經(jīng)走了，花姨在那邊絮絮地抱怨如今這么認(rèn)真踏實的員工難再找，他心里卻掠過一絲不祥。

    鐘錯待不了很久，這他清楚。但他幾乎快忘了，按照他們當(dāng)初的約定，戰(zhàn)鬼也會跟他一同離開。

    鐘錯離開，他還可以當(dāng)他是去了遠(yuǎn)方，但戰(zhàn)鬼若是離開，等待他的就是投胎轉(zhuǎn)世。前塵種種盡數(shù)遺忘，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對一年前的戰(zhàn)鬼來說這不算什么，他本就忘記了過去，就算再喝一碗孟婆湯也不會有什么損失，但現(xiàn)在……

    瞄了眼表情平靜的長生，張非在心里皺起了眉。

    他“死”而復(fù)生不久，長生就搬回了他家——其實也不算搬回，畢竟他原本就住在那里，張非隔壁那間屋子只算是殿下的行宮。

    他當(dāng)時也沒覺得有什么，現(xiàn)在看來……

    長生抬頭朝張非笑了笑，什么也沒說。張非也不多說什么，三人并肩前行。

    戰(zhàn)鬼伸手在長生額頭試了試，眉頭微皺，長生干笑了聲：“沒什么大不了的……”

    “今天最高氣溫都快三十了……”張非飄過來一句。

    戰(zhàn)鬼的眼神頓時降了十度，長生一縮脖子，這動作正好暴露出騎在他脖子上的小吊，戰(zhàn)鬼一皺眉，抬手把小吊從他脖子上摘了下來，丟還給張非。

    他還想拿過長生的傘，但長生搖了搖頭，他也沒再堅持。

    不太對勁啊，這兩人……

    張非瞄瞄戰(zhàn)鬼又看看長生，想問什么，卻有點問不出口。

    行至岔路口，兩人本該與張非分開，但不知為何，長生卻跟上了張非。

    戰(zhàn)鬼也沒多問，只在長生的肩膀上輕輕一按。

    “說吧，怎么回事？”

    等到戰(zhàn)鬼走開，張非才懶洋洋地開口。

    “什么怎么回事？”

    “大夏天的去學(xué)校里面繞什么圈？”張非本想直問，猶豫一下還是換了個方向。

    “視察，”長生的回答還是老樣子，“反正總有一天也得做，不如提前練習(xí)練習(xí)?！?/br>
    “你不怕曬出問題來？”

    “我的身體也沒那么差?！?/br>
    “那戰(zhàn)鬼呢？你好歹讓他跟你一起?！?/br>
    長生沉默了。

    過了很久，他的聲音才響起來：“也是練習(xí)?！?/br>
    “練習(xí)？練什么？”

    “練他走了之后，我該怎么辦?！?/br>
    張非腳步一頓。

    長生抬頭看了看他，一笑：“別擔(dān)心，老師，至少現(xiàn)在我還有個時間去適應(yīng)，比連這個時間也沒有好多了?！?/br>
    他的語氣異乎尋常的平靜，張非沉默了很久，才總算擠出一句回答：“……別勉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