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蹲下來，把手機(jī)拿給大叔看——

    “入山尋水口，登xue看名堂。

    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氣乘風(fēng)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之風(fēng)水。風(fēng)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fēng)次之”。

    “夫陰陽之氣噫為風(fēng)，升為云，斗為雷，降為雨，行平地中而為生氣”。

    淺深得乘，風(fēng)水自成。”

    南珍不知道那上面到底寫了什么，總之那大叔是目瞪口呆。

    則冬收起手機(jī)時被南珍搶走。

    南珍看著那些古文，再次覺得她家伙計(jì)不是正常人。

    “什么意思？”南珍問則冬。

    則冬把手機(jī)拿回來放進(jìn)口袋里。

    坐在地上的大叔說話了：“小兄弟，你是來跟我搶飯碗的嗎？”

    則冬搖搖頭：“做生意要以誠信為本，你這樣的，不會長久。”

    大叔又問他：“你這么年輕就做風(fēng)水先生了？你家是哪一派的？”

    這大叔沒玩沒了的問，南珍不耐煩了，決定現(xiàn)在去付款。

    她再問一次：“則冬，是這里嗎？”

    則冬點(diǎn)點(diǎn)頭。

    ***

    等付款回來，南珍還看見那大叔在地上哭，特別傷心的樣子。

    南珍問：“墓地真的有這么重要嗎？”

    則冬低頭打字。

    南珍就耐心等著。

    則冬說：“西邊的礦山發(fā)生崩塌，東邊用銅鑄成的鐘會不撞而鳴，這就是感應(yīng)。氣在地下運(yùn)行，順隨地勢走，也隨地勢停止。丘隴的石骨，平地凸起的土脊，都是有氣在運(yùn)行的標(biāo)記。經(jīng)書說：氣有風(fēng)吹就散失，遇上界水就止步。古人聚集氣使它不散失，用界水限制它不再運(yùn)行，所以把它叫做風(fēng)水?！?/br>
    “墓葬風(fēng)水說：死者下葬后，真氣會與xue氣結(jié)合形成生氣，通過陰陽交流成的途徑，在冥冥中有影響、左右在世親人的氣運(yùn)。陰陽兩氣，呼出來就成為風(fēng)，升上天就成為云彩，降落下來就成了雨，在地下流行的就成為生氣。生氣在地下流行，生發(fā)時就能養(yǎng)育萬物?！?/br>
    “人是父精母血的結(jié)晶體，所以人也是陰陽兩氣的結(jié)晶體。每個活著的人都有陰陽兩氣，死后rou體消失，陰陽兩氣卻沒有消失?；钪娜?，氣聚凝在骨，人死骨未滅，所以人死氣還活。所以下葬者，要找一個有生氣的陰宅，讓生氣和不死的陰陽兩氣相結(jié)合來保護(hù)在世親人?！?/br>
    “墓葬風(fēng)水是一門科學(xué)，一個顯著的特性就是強(qiáng)調(diào)人與自然環(huán)境生氣的和諧。它是一種使住宅、墓地與宇宙中的地氣取得和平相處的藝術(shù)?！?/br>
    這些太過生澀，南珍不是很懂，但她記起來了，這是這家伙頭一次這么話多。

    “你很懂哦？”南珍問。

    則冬搖搖頭：“略懂皮毛。”

    南珍看著大叔說：“他好可憐，眼看著自己的房子被我們搶走了?！?/br>
    則冬沉靜片刻，又開始打字。

    他蹲下，展示給大叔看。

    然后大叔就笑了，樂顛顛的走了。

    則冬知道南珍很好奇，就告訴她：“那邊還有一處好地方。”

    南珍：“那我們?yōu)槭裁床毁I那邊的？”

    則冬：“這里的更好?！?/br>
    于是南珍就放心了。

    ***

    回去時路過宋權(quán)的墓碑，南珍說：“我走啦！”

    她笑著，說了這句話。

    回到車上后，則冬遞給她手機(jī)，上面寫著：“哭也可以?！?/br>
    南珍吸了吸鼻子：“我不哭?！?/br>
    則冬：“眼淚可以凈化眼球，從中醫(yī)上說，心中郁結(jié)如不抒發(fā)，會得病甚重，你還是哭一下比較好?！?/br>
    南珍滿頭黑線：“說了我不哭的?！?/br>
    則冬只能作罷。

    車上，南珍說：“你回店里去吧，今天辛苦了。”

    則冬問南珍：“你什么時候告訴阿寶這件事？”

    南珍艱難地：“后天是個好日子?！?/br>
    “今晚？”

    “恩。”

    “我想跟你回去。”則冬表示。

    南珍突然覺得安心，因?yàn)樵谀欠N時候，她需要身邊有個人。

    “內(nèi)個?！避囎咏?jīng)過咖啡店時沒停，南珍說：“那天對不起啊?！?/br>
    則冬不知她說的是什么。

    “那天我罵了你，對不起?！蹦险湔f：“阿寶都跟我說了，是他一直吵著要找阿婆你才帶他去的。”

    那天，則冬對她說：“我小時候見過我mama死的樣子?！?/br>
    南珍想，是因?yàn)檫@個原因，所以則冬希望所有的小孩都能呆在親人身邊吧。

    一開始，則冬就沉默獨(dú)立得讓她覺得應(yīng)該更加照顧這個不會說話，非常毒舌，不諳世事，極其潔癖，但總能把事情做好的伙計(jì)，到了現(xiàn)在，南珍覺得心疼更多一些。

    他到底是怎么長大的呢？

    ***

    南珍正在女人獨(dú)有的感性時刻，則冬扭過頭來表示：“沒關(guān)系，我不記仇。”

    南珍：“……”

    車子停在樓下，一般這個時候阿寶已經(jīng)放學(xué)回家，樓道里會傳來陳阿婆喊小孫孫吃飯的聲音，熱熱鬧鬧的，阿寶笑著跟小伙伴分開，跑回家時滿頭的汗，陳阿婆喂他喝冰鎮(zhèn)綠豆湯，再把晚餐端出來。

    阿寶喜歡吃rou不喜歡吃青菜，阿婆就會哄他：“吃rourou，長高高，阿寶要長得比爸爸高才行?！?/br>
    阿寶的嘴巴特別甜，總是會說：“阿婆，等阿寶長大了，就背你上樓，這樣你就不會腿疼了?！?/br>
    陳阿婆笑的特別滿足，那笑聲回蕩在整個樓道里，南珍一直很羨慕。

    可現(xiàn)在，樓道里空蕩蕩的，別人家的小孩嬉鬧成一團(tuán)，不見阿寶的蹤影。

    南珍知道，阿寶乖乖在家照顧生病的阿婆。

    “要不……明天再說吧。”南珍將頭靠在方向盤上。

    她下不了狠心。

    則冬開門下車。

    南珍追過去：“你想干什么？”

    則冬：“他需要時間適應(yīng)，今天最合適?！?/br>
    南珍：“他，他會哭的，他還是個孩子?！?/br>
    則冬的目光晃了晃。

    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沒有人這樣擔(dān)心過自己？會顫抖著聲音說：“你還是個孩子?！?/br>
    沒有，他的記憶力很好，從小到大的事情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沒有忘記，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的父親說：“你mama死了，真是晦氣，幸好人家不嫌棄我是個命不好的鰥夫?！?/br>
    第二天，家里來了一個阿姨，據(jù)說嫁給父親是還是個姑娘。

    從此，父親的床*上又有了兩個枕頭，家里的衣柜里又有了女人的衣服。

    那個阿姨很瘦，很愛說話，跟鄰居的關(guān)系很好。

    她一開始也對他很好，會給他買吃的，買玩具，逢人便說他是個可憐的孩子，那么小就沒了媽。

    在他三歲到四歲那一年，是這輩子唯一能拿出來回想的記憶，記憶中父親和阿姨總是笑著，飯菜總是有家的味道。

    那時唯一遺憾的，是因?yàn)槟昙o(jì)太小，忘記了mama的模樣。

    ***

    南珍拉著他：“阿寶會哭會害怕的?！?/br>
    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則冬低著頭看南珍，看了很久。

    久到南珍先放棄：“我知道了，我會告訴他的。”

    兩人上樓，阿寶正在吃飯，連香玉照常在嘮叨：“你們怎么回來的這么晚？我跳舞來不及了！”

    南珍將連香玉送下樓，再上來時，阿寶已經(jīng)吃完了飯，乖乖坐在一旁看著則冬。

    則冬不能說話，這個任務(wù)只能交給南珍。

    南珍家里沒人，就將阿寶帶回去，則冬一人坐在桌前等待。

    阿寶回來時哭的很傷心，則冬讓他看手機(jī)。

    則冬說：“不要哭，阿婆也會傷心的。”

    阿寶抽噎著，卻還是止不住眼淚。

    他站在則冬跟前，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南珍的心都快碎了。

    則冬不再多說什么，靜靜等待。

    阿寶慢慢的停止了哭泣，眼睛腫腫的很可憐。

    南珍過來將阿寶抱在懷中，“哭吧，阿寶，哭吧?！?/br>
    可阿寶卻搖搖頭，悲傷地告訴南珍：“南珍姨，阿婆會擔(dān)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