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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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知道她心里繃著一根弦,遲疑著安慰她道:“凌公子也是因為心疼姑娘,才會這樣的,且凌公子做事向來滴水不漏,他既敢這么做,必定有萬全的應對之策,姑娘且不必擔心,晚間待見了人,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陸明萱長出了一口氣,無奈道:“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希望他真有萬全之策罷,不然……” 本來還想再與丹青說會兒話,疏解下心中壓力的,但想起有些事不能告訴丹青,且與她說了也是白說,遂沒有再說,只擺手打發(fā)了她。 如此到了交二更時分,凌孟祈來了,陸明萱顧不得旁的,第一句便是問他:“二皇子與賀知行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凌孟祈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道:“他們敢欺負你,敢打你的主意,這是他們應得的懲罰!” 也就是說,事情的的確確是他做的! 陸明萱一下子激動起來,不過沒忘記繼續(xù)壓低聲音:“你好糊涂,他們是輕薄過我,是打過我的主意,可最終我不也沒受到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嗎?為了他們那種人冒險,你也不想想到底值不值得,我們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以后只會越來越好,我更想和你琴瑟和鳴,白頭偕老,生一大堆兒女,一家人熱熱鬧鬧,和和美美的過日子……若你因此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可叫我怎么辦?你心疼我,看重我,不想讓我白受半點委屈,難道我就不心疼看重你,想你受委屈了?我真的不想讓你為了我去做任何能傷害到你自己的事啊……” 說著,因為害怕,更是因為擔憂與心疼,到底沒忍住落下淚來,她忙轉(zhuǎn)過了頭去。 凌孟祈見她哭了,立刻慌了,忙伸手去扳她的肩膀,不意卻被她滴落下的一滴淚砸在了手背上,不但砸痛了他的手,更灼傷了他的心,他不由急聲道:“好meimei,你別哭啊,我不會有事的,你難道還不知道我嗎,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我是絕不會去做的,你只管放一百二十個心罷,我真不會有半點危險,你相信我!” 陸明萱小聲抽泣道:“我當然知道你謹慎,不會輕易鋌而走險,可這次你對上的兩個人卻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國公府的嫡長子,他們各自的父母親長是一定會徹查到底,不會讓各自的孩子白吃這樣大虧的,紙終究包不住火,萬一屆時查到你身上了,可怎么辦?本來如今大姑娘那里就對你的身份起了疑,寧王又對你心存惡意,我們本就腹背受敵,如今你還主動去招惹二皇子和賀知行,與皇上和昌國公府為敵……你叫我怎么能放心?” “我真的不會有事的?!绷杳掀肀凰薜眯亩伎焖榱耍υ俅伪WC道:“為了懲罰他們,我布了足足幾個月的局,善后問題也早就做好了,便是那一位與昌國公府要查,也一定不會查到我頭上,更何況他們?yōu)榱四樏?,還未必會徹查,更大的可能是胳膊折在袖里,將事情就此揭過去,所以你真的不必擔心……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你,再過不了幾年,更是會有家有室,有兒有女,我怎么可能為了他們兩個白白賠上自己!” “真的?”陸明萱將信將疑,雖然眼里還含著淚,到底沒有再繼續(xù)哭了。 凌孟祈被她才被眼淚洗過,因而顯得越發(fā)黑白分明的雙眼看著,心里軟得像被羽毛拂過一般,輕柔的摩挲著她的頭發(fā)道:“從我布局之初到事成,不但我,亦連虎子都不曾直接出過面,全是通過的一些不相干的人去做事,那個引起二人爭執(zhí)的粉……青樓女子也已被遠遠送走,改頭換面重新過自己的日子去了,那個青樓里的其他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們就算要查,也一定什么都查不到,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嗎?” 陸明萱這才松了一口氣,但多少還是會忍不住擔心,主動依偎到他懷里道:“你自己方才都說了,你如今已經(jīng)有了我,將來更會有家有室,有兒有女,以后斷不能再做任何以身試險的事……” 凌孟祈心中柔情萬千,低聲應道:“嗯,我答應你,我們還有大把的好日子要過,我不會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白白惹你擔心與傷心的?!?/br> 兩個人相擁了一會兒,陸明萱心情越發(fā)平靜了,遂問起凌孟祈是用的什么法子讓二皇子眼瞎來,“……太醫(yī)不會瞧出什么端倪罷?” 凌孟祈道:“不會,那藥是我設法從四川唐門弄來的,無色無味,人吃進肚子里以后,也不會表現(xiàn)出任何癥狀來,最重要的是,那藥得吃了半個月后才會起效,太醫(yī)們別說診不出來他是中毒了,就算診出來了,以他們謹慎的性子,只怕也不會說出來,至多也就開幾張?zhí)椒阶映灾簿土T了,你就放心罷?!?/br> 陸明萱想了想,又道:“那那位莫……莫姑娘呢,她是否可靠,萬一她什么時候就出賣了你……” “不會!”凌孟祈卻極有把握,“她有個jiejie,早年失散了,我?guī)退业搅怂齤iejie,又許了她極大的好處,她自己也知道,以她的身份是絕不可能有什么好結(jié)果的,好的也就是過個幾年遇上個好些的人與她贖了身,帶回家去做小,差的卻是年紀大了也沒個去處,只能淪落到越發(fā)低劣的地方去,這樣的機會她若是錯過了,此生絕不會再有第二次,她除非是傻子才不同意呢,所以我不但與她有財物交易,還算是她的恩人,她不會出賣我的?!?/br>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那個莫南煙的jiejie早已嫁人生子了,過得還挺不錯,他告訴她,若是膽敢出賣他,她jiejie一家都將性命不保,如此恩威并施下,借她十二個膽子,諒她也不敢出賣他,只不過這便沒有告訴萱meimei的必要了。 陸明萱見凌孟祈的確將一切善后工作都做好了,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細細叮囑起他以后決不可以再這般以身試險來,且不多說。 再說賀知行,就像陸明萱了解他的那樣,他因生得好,被坊間公認為京城第一美男子,眼界自來甚高,還真不是那等常去青樓楚館廝混,就更別說留宿之人,他如果真想要漂亮女人,昌國公府的大小丫鬟們就不必說了,便是外面的大家閨秀,他只要想要,也多的是投懷送抱的。 但就像醉仙樓新上了什么菜品,八大胡同有哪幾家青樓風頭最勁,坊間最近又流行什么戲目……都是京都風流寫意的翩翩公子要能如數(shù)家珍的,也所以,賀知行雖不像尋常的大家公子那樣常去青樓楚館廝混甚至留宿,偶爾也還是要踏足一二的,如此一來二去的,不知道怎么就見著了莫南煙。 莫南煙不用說長得很美,若是不美,也不能勾得自來不愛成熟女人的二皇子神魂顛倒了。 難得的卻是,她美得一點也不俗艷,反而十分清麗脫俗,又精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手持一本書裊裊婷婷的站在那里,一股子的書卷清貴氣,不知道的人還當她是哪家的大家千金,而非八大胡同數(shù)一數(shù)二的花魁頭牌呢。 賀知行那般高傲的人,乍見莫南煙,都忍不住透露出幾分欣賞與可惜之意來,在與她下了一盤棋,她竟與他堪堪打了個平手之后,他就越發(fā)欣賞她了,幾乎就要引為紅顏知己。 之后他又去她那里坐了幾次,最后一次是傍晚去的,他并沒有留宿的意思,莫南煙生得再清麗脫俗再像大家閨秀,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婊子而已,早不知與多少人睡過了,賀知行欣賞歸欣賞,可惜歸可惜,卻是絕不會碰她一根手指頭的。 然而那夜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才在莫南煙屋里坐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氣血翻涌,控制不住起自己來,莫南煙又適時的投懷送抱,他再高傲再嫌莫南煙臟,也只是一個尋常男人,溫香軟玉在懷,如何還把持得住?遂順水推舟與其被翻紅浪起來。 只過了那一陣之后,他便立刻后悔了,對莫南煙也再沒有好臉色,草草收拾了一通,冷冷對莫南煙扔下一句:“看在你只是一介弱女子的份兒上,我饒你一命,你以后最好別再撞在我手里,否則就沒此番這般便宜了!”便拂袖而去了。 顯然他已反應過來自己之前為何會控制不住自己了,必是莫南煙在他的茶里下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好讓他做她的入幕之賓,果然婊子是這世上最骯臟的東西,以后他絕不會再踏進八大胡同半步! 賀知行卻萬萬沒想到,才過了短短一日,他便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意愿,違心的再次踏進了八大胡同莫南煙所在的青樓,皆因莫南煙悄悄兒打發(fā)人給他遞話,他貼身的玉佩在她手上,他若不親自走一趟去取,她便親自送到昌國公府,還說自己已懷了他的孩子,讓他看著辦。 忍氣去了那里之后,讓賀知行更生氣的事發(fā)生了,一幫人不分青紅皂白的便趕著他打起來,他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火,如何還肯吃這樣的虧?招呼自己的隨從也與對方打起來。 雙方混戰(zhàn)了一通,才發(fā)現(xiàn)對方領(lǐng)頭的竟是二皇子,為的卻是他睡了莫南煙這個二皇子的新歡。 賀知行雖氣得半死,對方是皇子卻不能白白挨打,只得道歉賠錢完事,本以為事情到此也就結(jié)束了,誰知道事情反而越發(fā)鬧得越發(fā)的大,兩日后二皇子竟然瞎了! 這下賀知行就算再蠢再遲鈍,也知道自己定是不知不覺著了什么人的道兒了,他先顧不得去想此事于自己以后的名聲前程會有什么影響,第一反應便是帶了人去找莫南煙,事情的關(guān)鍵就在這個女人身上,他必須通過這個女人將那陷害他之人揪出來,否則皇上一定不會放過他,也不會放過昌國公府。 奈何等他帶著人過去時,莫南煙卻早已不知去向,至于什么時候走的,去了哪里,竟連老鴇都不知道,賀知行除了越發(fā)肯定是有人在有預謀的陷害自己以外,一無所獲。 他心里有多惱怒有多氣恨,可想而知。 怒不可遏的回到昌國公府,卻得知妻子怡安縣主方才已被昌平郡王妃打發(fā)人來接了回去,賀知行正暗自冷笑,昨兒夜里不還說對我情深意重,不論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都與我禍福與共嗎?可見女人的話都不可信,她走了就一輩子也別回來了! 就聽得外面?zhèn)鱽硇P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大爺,國公爺與夫人在上房立等著您過去呢。” 賀知行知道自己出了這樣的事,父母只有比自己更生氣更傷心的,只得打疊起精神,去了上房。 就見昌國公府賀昭正沉著臉坐在榻上,賀夫人則紅著眼圈站在一旁,不過才短短兩三日,人便已老了十歲似的,早不負之前的美貌與風韻。 一瞧得賀知行進來,賀昭便冷聲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臉去外面亂晃,是嫌我賀家的臉還沒被你丟盡是不是!” 賀知行知道自己此番犯了大錯,不敢有二話,徑自便跪到了父親面前,才低聲道:“兒子方才去拿那個賤人去了,誰知道早已是人去樓空,可見此番是真有人早有預謀在陷害兒子,還求父親一定要徹查此事,為兒子做主……” 話沒說完,一個茶盅已被重重的擲到他面前,“啪”的一聲砸得粉碎,濺濕了他半幅前襟:“你還有臉讓我為你做主,是我讓你去那不干不凈的地方的?是我言傳身教教你的?我怎么就養(yǎng)出你這么個東西來!還有臉說你是被陷害的,就算你是被陷害的又怎么樣,牛不喝水難道誰還能強摁頭不成,你若是自己不往那下流地方跑,別人便是有一萬個陷害你的法子又怎么樣!” 說完猶不解氣,又怒聲道:“打小我便對你寄予厚望,百忙之中尚且要抽時間親自為你啟蒙,親自教你騎射,就是盼著你將來能支應門庭,將昌國公府越發(fā)的發(fā)揚光大,你就是這般回報我的?大家公子去那些地方應酬也不是不可以,好多時候更是避免不了,可怎么沒見人陸文廷、徐經(jīng)和顏淵之留宿在那些地方,鬧出這樣的事來?我賀家的臉都要被你丟光了,你還有臉求我為你做主,我都快要替你臊死了!” 四大國公府的繼承人里以賀知行年紀最小,人品才學卻最為出挑,這是賀昭與賀夫人向來都最引以為傲的,卻沒想到如今荒唐起來惹起禍來,也是以自家兒子為最,也就難怪賀昭會氣成這樣了。 賀夫人見兒子衣襟上還沾著茶葉,人也憔悴了不少,十分的狼狽,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忍不住勸賀昭道:“老爺,事情不發(fā)生也已經(jīng)發(fā)生了,如今您便是罵死打死了行兒,也是于事無補了,當務之急卻是要如何平息皇上的怒氣,如何保住行兒的名聲與前程,那陸文廷幾個的確沒出這樣的事,可他們素日又有誰比得上咱們行兒出色,指不定正是咱們行兒太出色了,才會招人記恨引來今日之禍呢?” 對妻子賀昭向來都是敬重有加,聽得賀夫人的話,他臉色稍稍緩和了些,到底沒有再罵賀知行。 賀夫人見狀,忙繼續(xù)道:“老爺,我覺得這事兒我們還得查,就算皇上不查,我們也得繼續(xù)往下查,不給皇上一個交代,不讓二皇子知道害他的人其實不是我們行兒,而是另有其人,將來行兒的路,怕是不好走,我可聽說,老爺前兒上的為行兒請封世子的折子已被禮部扣下了,當初徐經(jīng)和顏淵之請封世子的折子可很快就下來了,先前陸文廷的也是,惟獨行兒的被扣下了,老爺,這事兒我們必須都徹查到底才是!” “怎么查?”賀昭沒好氣,“你方才沒聽這孽子說那賤人早已是人去樓空了嗎,人海茫茫,上哪里找去?” “而且方才我的話你敢情你沒聽見?皇上今兒都與我說了,此事到底不光彩,且也是二皇子有錯在先,就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不要再繼續(xù)折騰了,省得本來大家只是懷疑的,再大張旗鼓的去查反而坐實了,白讓滿京城的黎民百姓看笑話兒,還讓我不要有任何芥蒂,當繼續(xù)為國盡忠才好!皇上都已說了不要再查下去了,我們再背著皇上查,算怎么一回事,是想違抗皇命是不是?” 賀夫人不由失聲道:“那怎么辦,難道就讓我們行兒繼續(xù)蒙受這不白之冤,白白咽下這個啞巴虧不成?二皇子就算再不得皇上的意,皇上也不能這樣白白委屈了他罷,不行,我們一定得繼續(xù)查下去才是,皇上本就不看重二皇子,如今二皇子瞎了,于皇上來講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可行兒卻是我們家未來的頂梁柱,若不能請封世子,將來要如何服眾,又如何壓得住族里那些人……不行,我們就算不能明查,也一定要繼續(xù)暗訪才是……” “好了!”賀昭忽然站了起來,聲冷如冰:“我還沒死呢,這個家還輪不到你說了算,慈母多拜兒,他今日都闖出這樣的大禍了,你還百般護著他,是不是非要釀到他明兒殺父弒君你才肯罷休!” 喝得賀夫人不敢再說后,才看向賀知行,冷聲道:“這些日子你哪里都別去了,明兒去昌平郡王府將你媳婦兒接回來后,便給我待在家里好好的思過,沒有我的命令,哪里也不許去,否則,我打折了你的腿!” 說完便怒氣沖沖的拂袖而去了。 ☆、第十九回 暴斃 恭喜您獲得一張月票 一直到瞧得賀昭走遠后,賀夫人才敢親自攙了賀知行起來,一面拿帕子與他擦襟前的水漬茶葉,一面心疼道:“我的兒,方才沒燙著哪里罷?你別與你父親一般見識,他也是氣得狠了,才會如此的,實則心里比我還要疼你,等過了這幾日,他氣消了,自然也就不會再這樣對你了?!?/br> 又喝罵一旁幾個早已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垂下了頭去,只恨自己不能即刻消失的大丫鬟:“一個個兒都還愣著做什么,不知道打水來服侍大爺更衣,再去及第居給大爺從里帶外取一身干凈衣裳來?” 便有兩個丫鬟忙忙答應著出去打水了,余下兩個遲了一步,只得領(lǐng)了去及第居給賀知行取衣裳的差事,可想起怡安縣主表面看似寬和,實則最是個不好相與的,賀知行瞧上了誰,她可以幫著他收在屋里,卻決不允許府里哪個丫頭背著她偷偷兒去勾引賀知行,如今她雖回娘家去了,她兩個陪房mama卻仍在,萬一讓那兩個mama誤會她們是在打大爺?shù)闹饕猓吘範攤儍旱馁N身衣物,照理只有大奶奶屋里比較親近的貼身丫頭,最好是通房才能碰,待大奶奶回來了,誰知道會怎么樣? 奈何賀夫人已發(fā)了話,她們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有恭聲應是,行禮退下的份兒。 待幾個丫鬟都退下后,賀夫人才壓低了聲音又與賀知行道:“我的兒,你父親雖說咱們不能再查下去了,可這樣的不白之冤我們卻不能白白受著,你告訴我,那賤人到底長什么樣,要不,你畫一張那賤人的畫像出來,我立刻便打發(fā)了心腹之人悄悄兒去找,敢算計我兒子,不管她是去了天南還是海北,我也一定要將她連同那陷害你的幕后主使揪出來,將他們碎尸萬段!” 賀知行滿心的憋屈與煩躁,心里更是懊惱了個半死,他怎么就那么遲鈍,當初莫南煙在他的茶里下藥時,竟只以為后者是為了讓他做她的入幕之賓,心里雖憤怒,憤怒之余,卻也多少有幾分沾沾自喜。 如今方知道,自己蠢得有多離譜,只怕早在那時候,不,早在他第一次去莫南煙那里時,只怕他已落入旁人的彀里了,對方這般心思縝密,步步為營,別說皇上與父親都不讓再查下去了,就算他們讓再查下去,他又該從何查起? “父親既已發(fā)了話不讓再查下去,事情就這么算了罷,省得回頭父親知道了,連帶母親都討不了好去?!辟R知行疲憊兼無奈的道,如今是再不愿意接受自己被人算計了,還不知道算計自己的人到底是誰,只能白白吃啞巴虧這個事實,也只能接受了。 賀夫人不由急了:“怎么能就這么算了呢,皇上嘴上是說讓你父親心里不要存芥蒂,關(guān)鍵是他心里存沒存芥蒂,屆時就算皇上不會遷怒你,多的是想奉承討好皇上的人,根本不必皇上發(fā)話,他們便先讓你有苦說不出,一輩子的名聲前程都盡毀了,我這輩子就只得你一個命根子,你若名聲前程盡毀,可叫我怎么著呢?”說著,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屋里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此時天已快擦黑,從知道二皇子眼睛瞎了到現(xiàn)在,驚慌、憤怒、懊惱、憋屈、煩躁……不過短短一日,賀知行便已將這些滋味兒嘗了個遍,整個人也仿佛從山腳爬到了山頂,又從山頂滾到了山腳一般,渾身上下每一處都酸痛難當,他忍不住不耐的向賀夫人道:“我是父親的嫡長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就算我此番名聲盡毀,也是父親唯一的嫡子,皇上總不能滅嫡立庶罷……” 話沒說完,猛地想起皇上自來寵愛羅貴妃和寧王,不然恭王也不會占了嫡長的名分至今依然沒能坐上太子之位了,心下猛地一“咯噔”,誰又說得準皇上做不出滅嫡立庶之事呢? 賀知行正暗自恐慌著,去及第居取衣裳的丫鬟回來了,取回來的衣裳卻不是成套的,賀夫人正是生氣傷心之際,見此難免遷怒,因斥責那兩個丫鬟道:“讓你們?nèi)ト€衣裳都取不好,府里養(yǎng)你們何用,來人哪,把她們給我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再攆出去,永不許再踏入三門半步!” 唬得那兩個丫鬟忙跪下了,急急說道:“實在是大奶奶屋里幾位jiejie都隨大奶奶回去了,其他人沒有大奶奶的話,是素來不許踏入內(nèi)室半步的,奴婢們不是及第居的人,就更不必說了,就這衣裳還是奴婢們好說歹說央了大奶奶的兩位嬤嬤取出來的,還求夫人明鑒,饒了奴婢們這一次……” 這話說得賀夫人越發(fā)的怒不可遏,又趕著怡安縣主罵起來:“薄情寡義、忘恩負義的東西,自己丈夫被陷害了,她不說與丈夫休戚與共也就罷了,竟還處處惹自己丈夫不痛快,忘記當初太醫(yī)說她以后再不能生時,我們娘兒倆都是怎么對她的了?信不信明兒賀家便休了她,我倒要瞧瞧,她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雞,離了賀家,還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對怡安縣主趕在這當口回家之舉,賀夫人是一千個一萬個不痛快,可當時昌平郡王府來接的是人打的幌子是太妃娘娘生病了,想接了大姑娘回去小住幾日,她總不能攔著兒媳回去盡孝,少不得只能含恨放了怡安縣主回去。 彼時賀知行已被自己心中那個假設弄得六神無主了,見母親罵了這個罵那個,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尖利,只覺太陽xue一跳一跳的整個腦袋都要炸開了一般,霍地站了起來便道:“娘要打罵下人只管打罵,我頭疼得慌,且先回去了!”一頭說,一頭徑自往外走去。 賀夫人忙幾步攆上了他:“既頭疼得慌,還回去做什么,就在我屋里歇了罷,如今你屋里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叫我如何放心?”說著,不免又罵起怡安縣主來:“……當她多尊貴的人物呢,真以為她把下人都帶走了,府里就沒人使喚了?她有本事,就在娘家住一輩子,到時候我就服了她!” 一語未了,外面?zhèn)鱽硇⊙绢^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回夫人,大奶奶回來了……” 片刻之后,便見身著一襲煙紫色綠蔓葡萄藤妝花褙子,臉色有些蒼白,雙眼也有些紅腫,襯得下巴越發(fā)尖尖的怡安縣主走了進來,一進來便屈膝給賀夫人行禮:“娘,媳婦回來了,媳婦的祖母雖病得不輕,媳婦卻早已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也不方便常留娘家侍疾,所以已與祖母和母親說好,隔幾日坐車回去瞧瞧也就罷了,還請娘屆時允準兒媳回去?!?/br>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昌平郡王府雖有讓她與賀知行與賀家劃清界限的意思,她自己卻始終拿自己當賀家的兒媳,為此指不定還與娘家人鬧了不愉快,這是在間接向婆婆和丈夫表明她愿意與丈夫休戚與共的態(tài)度。 不論是賀夫人還是賀知行,臉色霎時都緩和了不少,賀夫人因淡聲向怡安縣主道:“祖母生病,做孫女兒的常?;厝デ魄埔彩侨酥G?,你且起來罷,屆時只管回去便是。” 賀知行雖沒說什么,卻親自上前攙了怡安縣主起來。 怡安縣主便知道自己到底還是賭對了,原來她回了娘家以后,依照昌平郡王妃的主意,是打算讓她在娘家住上個十日半個月,且先瞧瞧皇上會怎么發(fā)落賀知行的,若皇上不計較此番之事,女兒自然仍是昌國公府的大奶奶;反之,她辛辛苦苦養(yǎng)到這么大的女兒,可不是為了送去夫家白白被連累的。 可她想著昌國公府綿延百年,根基深厚,丈夫又是公公唯一的嫡子,便是短時間內(nèi)再封不了世子,世子之位終究還是跑不掉的,自己若就此便離了賀家,豈非太過薄情寡義,從長遠來看,也因小失大?畢竟她一個再嫁之婦,又不能生育了,哪怕有縣主的封誥,勢必也再找不到比昌國公府更好的人家。 當然最關(guān)鍵的還是,她舍不得賀知行這個全京城女子都夢寐以求的乘龍快婿,哪怕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哪怕她注定要與別的女人分享他,她依然舍不得! 所以怡安縣主不顧昌平郡王妃的反對,只回娘家待了半日便又回來了,就是想著,自己這時候不離不棄,雪中送炭,指不定丈夫會因此感激自己,以后待自己也大為改觀呢?事實證明,她這個決定再正確也沒有了。 賀夫人待兒媳起來后,說道:“行兒你方才不是說頭疼呢?如今你媳婦兒回來了,便讓她服侍你先回去歇著罷,有什么事咱們明日再說,橫豎如今天都已黑了,再著急也急不來?!?/br> 賀知行應了:“那母親您也早些歇下,兒子與怡安就先告退了。”與怡安縣主一前一后離了上房,回了及第居。 怡安縣主顧不得自己梳洗更衣,忙忙服侍了賀知行一通,又令人擺了飯來服侍他吃畢,才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我打算明日進宮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到底我也叫她老人家一聲‘伯祖母’,我把事情的真相與她老人家說說,讓她知道你是被陷害的,自然皇上也就知道了,想來便不會再遷怒你了,你怎么說?” 賀知行想了想,點頭道:“就按你說的辦,母親到底只是外命婦,要進宮得先遞牌子,待宮里允準了才可以,不像你,隨時都可以進去?!?/br> 頓了頓,又沉吟道:“對了,到時候若是時間允許,你也可以去重華殿給貴妃娘娘請個安,誰都知道皇上最寵愛貴妃娘娘,貴妃娘娘一句話,比常人一百句話還要好使呢……再就是張閣老家的大姑娘,你找機會也與她結(jié)交結(jié)交,于將來總是利大于弊的?!?/br> 怡安縣主本是個聰明的,一聽他這話,便明白他是打算走寧王的路子,博那從龍之功了,想到以皇上對羅貴妃和寧王的寵愛,將來十有*是寧王上位,如此丈夫自然也就能翻身了……因忙道:“你放心,我理會得的?!?/br> 賀知行就捻了捻她的手,放柔了聲音道:“你也放心,將來不管怎么樣,你都是我賀知行唯一的妻子,昌國公府唯一的主母?!?/br> 怡安縣主聞言,忍不住紅了眼圈,自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了至今,心里總算有幾分踏實了,雖然這踏實是靠她委曲求全得來的,但總比委曲求全了依然什么都得不到的強! 次日一早,怡安縣主果然進了宮去向羅太后請安,只可惜羅太后并沒有見她,去到重華殿求見羅貴妃,羅貴妃也沒有見她,她只能無奈的出了宮,打道回府。 賀知行沒有辦法,又因賀昭禁了他的足他暫時出不了府門,自然也沒有機會與寧王結(jié)交,只得暗暗在心里決定,待父親氣消解了自己的禁足后,自己不管用盡什么法子,也一定要盡快與寧王結(jié)交上才是。 此事因鬧得頗大,雖不至于傳得滿京城人盡皆知,至少京城上流社會的人家絕大多數(shù)都知道了,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昌國公府可謂是大出了一回“風頭”,直臊得賀昭與賀夫人除非萬不得已,絕不肯輕易踏出家門一步,也碎了無數(shù)顆明里暗里仰慕賀知行的大家閨秀的心,不敢相信自己的夢中情人竟是這樣的人! 不過大家的注意力并沒有在此事上停留太久,只因不幾日,一件更聳人聽聞的事情發(fā)生了,下降定國公府的?;坶L公主與定國公府的三老爺陸中昱竟于同一日,雙雙暴斃在了長公主府中! 消息傳來,眾皆嘩然,想到了之前便聽過的?;坶L公主與陸三老爺不合的傳言,據(jù)說二人還曾鬧到過皇上和太后面前,幾欲徹底撕破臉,最后雖仍維系著夫妻的名分,陸三老爺卻再不曾踏入過長公主府半步,而是長住在了定國公府自己一房由太后親賜的妾室屋里,據(jù)說與那妾室恩愛有加。 而?;坶L公主又是出了名的跋扈,連帶其女嘉和縣主也是十分的跋扈,想也知道?;坶L公主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親親我我,——如今福慧長公主與陸三老爺雙雙暴斃在了長公主府,若說其中沒有貓膩,便是傻子也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