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陸老爺子出手的一瞬間，陸尓豪就猛地伸出手臂，把那狠狠抽過來的鞭子，給卷到了手臂上。

    一圈，兩圈。

    牢牢鉗制住那根鞭子的陸尓豪，臉色鐵青地與握著鞭柄另一端的陸老爺子遙遙對峙。

    王雪琴本來已經(jīng)打算接下這一鞭子，就當是她對自己這么機關算盡想離開陸老爺子的道歉。

    這一鞭過后，她心底對于陸老爺子，再不會有半分歉疚。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尓豪這孩子，根本容不得她在他眼前再受到任何傷害。

    而且。

    低頭看著尓豪為了接住那一鞭子，而已經(jīng)沁出血的手臂，王雪琴瞬間就紅了眼眶，幾乎連想都沒想，就迅速從茶幾下面掏出一把剪刀，咬著牙用出吃奶的力氣，把那根在這個家里逞了大半輩子威風的馬鞭，狠狠絞成了兩段！

    這一切，幾乎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甚至連陸老爺子都沒有時間反應。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因為馬鞭斷掉的慣性，一個踉蹌幾乎倒仰，還好有陸依萍在一邊扶住了他，不然估計遠會比現(xiàn)在要狼狽得多。

    陸老爺子不敢置信地望著手里只剩半截的馬鞭，這條馬鞭，是他倥傯半生的證據(jù)，見證了他一生的輝煌與榮光，幾乎是他的半身?。?/br>
    但現(xiàn)在，王雪琴這個女人，竟然就這么把它剪斷了?。?/br>
    “你瘋了嗎??！竟然敢絞了我的鞭子？！！”陸老爺子氣得渾身顫抖，幾乎立刻就沖過去想打死王雪琴這個瘋女人。

    “瘋的人是你！”見陸尓豪受傷，王雪琴也快發(fā)狂了，“你以為他們是誰？他們是你的親人，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敵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一個父親？有哪個父親會這么動不動就對孩子，對孩子的母親揮鞭子？！你自己記得那根鞭子底下死了多少人嗎？！你還敢用鞭子抽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最最無能的男人，才會對女人和孩子揮鞭子！陸振華，在我眼里，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連個畜生都不如?。　?/br>
    “你，你竟然敢??！我的鞭子！我的鞭子??！我要殺了你這個瘋女人！殺了你！！”陸老爺子近乎癲狂般地沖了過來。

    “你還要殺了mama，那就先殺了我們吧??！”陸夢萍猛地撲到王雪琴身上，牢牢護住王雪琴。

    “還有我，如果你要殺了mama和尓豪，就把我和夢萍也一起殺掉吧！反正沒有他們，我也不想活了！”陸如萍也咬牙站在王雪琴和陸夢萍、陸尓豪的身邊。

    “你們……你們……??！”幾個孩子眼底的堅決、痛苦和隱約的恨意，讓陸老爺子幾乎再也站不住。

    就聽王雪琴漸漸平靜下來的聲音，在幾個孩子身后低低響起，“陸振華，你這一輩子強取豪奪，娶了九個女人回來，生育了不知多少兒女。但現(xiàn)在，還留在你身邊的，就只有這么幾個親人，你卻絲毫不懂得珍惜。今天，你因為一個跟你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人，就能對我們這些與你生活多年的親人喊打喊殺，你就不怕寒了我們的心，就不怕到了最后，自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陸老爺子的身子猛地震了震，眼底有微不可察的茫然和驚恐一閃而逝。

    “你睜開眼看看，現(xiàn)在站在你身邊的，就只有陸依萍一個女兒。但在你剛才對我們揮鞭子的時候，你以為她是什么表情？你以為她會覺得痛快，會感到高興嗎？”

    冷眼看著陸老爺子，王雪琴終于慢慢道出剛才看到的那一幕，“那時候，在這個遞鞭子給你的女兒眼中，流露出的痛苦和恐懼，根本不比如萍和夢萍的少上分毫！”

    “你知道那是為什么嗎？”

    “因為，就算是她，也會恐懼——誰知道今天會這樣對我們揮出鞭子的你，會不會也有那么一天，對她和她mama揮出鞭子！”

    說到最后，王雪琴看著陸老爺子的眼底，只余赤裸裸的諷刺和憐憫。

    是的，憐憫。

    這樣一個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愛，什么是親情，也絲毫不懂得如何用柔軟的心與他人相處的男人，在她的眼中，簡直可憐可悲到了極點。

    而陸振華會對女人和孩子動手這點，更是令王雪琴所不齒。

    最后看了一眼在聽完她的話后，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幾歲的陸老爺子，王雪琴這才接過阿蘭慌忙找來的藥箱，帶著幾個孩子，去沙發(fā)那邊給尓豪受傷的手臂上藥。

    該說的話她都已經(jīng)說完了，以陸老爺子的驕傲，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見到她這個人了。

    第103章 雪姨很忙

    那天晚上，陸老爺子并沒有住在陸家。

    這一天發(fā)生的事情實在太多，無論是李副官的事情，還是今天王雪琴說得那番話，都讓他心底紛亂不堪。

    他有時候甚至覺得，就連當年在戰(zhàn)場上，面對敵人槍林彈雨的時候，都沒有現(xiàn)在這樣讓他感到棘手。

    所以他只是最后看了一眼正圍在一起，給陸尓豪上藥的幾個人，便轉(zhuǎn)身再一次出了陸家大門。

    此時此刻，他已經(jīng)絲毫感覺不到這個家里的任何一個人，還需要他。

    與他一起離開的，是再找不到理由繼續(xù)呆在這里的陸依萍。

    讓司機開車把他送到法租界內(nèi)一處酒店去夜宿，在去酒店的路上，陸老爺子看著窗外閃爍的霓虹，沉默了許久，才問陸依萍，“依萍，你還記得雪琴說的那些話嗎？”

    陸依萍驚了下，她沒想到爸爸會忽然出聲。

    但緊接著，她就猶豫地道：“爸爸，雪姨今天說了那么多話……不知道您說的，是哪句？”

    陸老爺子一聽她的話，就忍不住笑了，但緊接著，他臉上的笑容就迅速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和很少出現(xiàn)在他臉上的不確定。

    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你在給我遞鞭子的時候，心底也是害怕的吧。”

    陸依萍的呼吸一頓。

    陸老爺子就坐在她身旁的位置，對于陸依萍這下意識的動作，自然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原本存在于眼底的單薄的希冀，在黑暗中迅速暗淡了下去，只可惜車內(nèi)光線并不好，陸依萍自然沒有看到。

    但很快，陸依萍才苦笑著，出乎陸老爺子預料地道：“爸爸，其實我一直都不覺得，在面對家人的時候，適合用那根馬鞭。”

    陸老爺子的心，更沉了幾分。

    早在陸老爺子轉(zhuǎn)身出了陸家大門的時候，陸依萍就察覺到，今天雪姨的那番話，怕是真的傷到了爸爸那顆驕傲了一輩子的心。

    陸振華是個多么驕傲的男人，身為他女兒的陸依萍，自然不會不知道。

    所以雖然心底也難得地十分贊同雪姨今天最后的那番話，陸依萍還是強打起笑容，安慰陸老爺子，“不過爸爸，在我們這些孩子心中，您永遠都是當年那個叱咤風云的大英雄。雖然我們從來沒有說過，但其實，無論是我還是尓豪、如萍、夢萍甚至小爾杰，都十分崇拜爸爸，我們都很愛您，所以爸爸，您千萬不要介意雪姨的那些話?！?/br>
    想到今天對爸爸說出那番話的王雪琴，雖然心底十分膈應，但陸依萍還是強忍下對王雪琴的厭惡，實事求是地道：“還有雪姨……爸爸，雪姨畢竟是在您身邊陪伴了您幾十年的女人，想來今天，她也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的，應該也是因為在氣頭上，所以才會那么口不擇言。爸爸您就消消氣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