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麥琦說:“葭豫,是慎重的事情,我離開國內(nèi)時,是因為查出了嚴重的疾病?!?/br> 我心底一跳,當機立斷:“我馬上過去,請將地址發(fā)給我?!?/br> 麥琦卻顯出了一絲猶豫:“我沒有家人,麻煩你,實在是不好意思……” 我知道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她不會打這通電話,我說:“別見外,我剛好做完一個項目,正在休假,我們是好朋友,理應互相幫助?!?/br> 麥琦低低地說:“我請求你,阿爽應該準備生產(chǎn),我不想麻煩別人,請你勿告知斯氏兄妹,我會非常感激?!?/br> 我往家里打了個電話,然后在航空公司的休息室,開始用手機查詢機票。 再次飛美國。 日夜交替的熟悉的航線。 巨大的客艙內(nèi),黑乎乎的一片,周圍的人在萬尺高空沉睡。 我睜大眼,腦袋里仍然有些恍恍惚惚的,還有些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前一刻還在為自己不成器的愛情傷心,下一刻,人生更慘烈的面目就襲來。 在芝加哥轉機的時候,我拖著行李箱,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空曠機場一路奔跑,那時候,人生之中的那些的苦惱卻完全被拋卻在腦后,生命都能說消失就消失,愛情實在微不足道。 我在丹佛國際機場,來接我的,是一個深深大眼睛的婦女。 她是麥琦的堂姐。 她開車,沿著76號州際公路,載著我去往首都旁的一個城鎮(zhèn),她頭上裹著紗巾,看起來年紀比麥琦大許多,面容哀戚:“她生了重病,想帶艾米回土耳其見見家人,然后我建議她來美國治療,但效果不太理想。” 我驚訝,難過,更多的是無法接受。 麥琦躺在醫(yī)院里。 分別不過半年多。 她剃光了頭發(fā),人很虛弱。 我輕輕地說:“hi,親愛的。” 她對我笑笑,仍有艷麗的神色:“小豫兒,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在醫(yī)院探望了麥琦之后,我跟隨她的jiejie去看艾米,我一踏進jiejie的家,就已經(jīng)看出了大概,這是一個經(jīng)濟窘迫的家庭,她的姐夫是一位西班牙裔美國人,是一名出租車司機,jiejie幫忙在帶艾米,但他們自己也有三個孩子,或許也已經(jīng)沒有辦法支付費用再多請一個保姆照顧孩子。 小艾米被放在嬰兒床里,見到我,還認得,搖晃著手臂露出一個笑容,萌出幾顆可愛的乳牙。 她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像一只小貓咪,我心一酸,差點沒落下淚來。 我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用嬰兒車將艾米帶到醫(yī)院,讓她陪陪mama,然后就回去,白天幫忙看顧孩子,麥琦的堂姐在做百貨公司上班,因為要照顧生病的meimei,已經(jīng)失去了大半月的工作。 麥琦的身體已經(jīng)很壞,常?;杷?,偶爾她清醒的時候,我們晚上會在病房內(nèi)聊天。 一開始討論都是切實際的事情,我說:“我想辦法給你拿點錢,給寶寶找個保姆,讓你jiejie能出去工作。” 麥琦搖搖頭說:“葭豫,我已經(jīng)不能照顧艾米,我請你來,就是想請你帶她回國?!?/br> 我一抵達,她就跟我斷斷續(xù)續(xù)討論過這個事情,我還是安慰她說:“不到最后時候,不要放棄?!?/br> 麥綺微微地笑了一下:“葭豫,我明白的,只是我們得信服真主的安排?!?/br> 我握住她的手:“別擔心,一切會好的。” 麥琦有些抱歉地說:“她當時一出生,斯成已經(jīng)答應要當監(jiān)護人,我希望你不會介意?!?/br> 我安慰她說:“你放心吧,斯成有足夠能力照顧她?!?/br> 麥綺用歉疚而懇求的眼神望著我:“但他那般忙碌,孩子需要陪伴,我希望你們以后——葭豫,你有空的話可以陪伴她玩耍?!?/br> 艾米是我們看著出生的,我從心底憐惜這對母女,我誠心地說:“小艾米那么可愛,你放心吧?!?/br> 她昏睡過去。 有一天夜里她疼醒,那晚我去醫(yī)院陪她聊天,麥琦終于跟我說起那一段故事:“如果她長大,想知道血統(tǒng)的話,告訴她他的爸爸是一位亞裔混血,我是在香港認識他的,我們有過一段甜蜜短暫的戀愛,后來他走了,她爸爸不會知道世界上有這個孩子,我希望她不會怨我將她帶到世界,因為媽咪給她的,是全部的愛?!?/br> 我摸了摸她新長出一點頭發(fā)毛絨絨的頭:“琦琦,不會的,她會快樂的長大,你要堅持,一定會好的?!?/br> 麥琦輕輕地笑了:“有孩子是一個意外,我的信仰不允許我做殺害生命的事情,于是我想生下來,坦白說——我對婚姻沒有太多期待,但卻期待做一個mama——懷孕做檢查單的時候,zigong內(nèi)的疾病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但寶寶卻是健康的,我想生,于是求助斯成,他還介紹我去美國看過醫(yī)生,原本生產(chǎn)時以為一切都順利,但沒想到半年后還是復發(fā)了。” 我隱約聽斯爽說過,麥琦早年的時候,曾遭受過一些隱晦的傷害。 我望著她,動容地說:“麥綺,我曾經(jīng)失去過一個孩子。我愿意照顧她,就當我的親生女兒一樣?!?/br> 麥綺驚訝地道:“是斯成的嗎?” 我回她:“不是,是定中的?!?/br> 我終于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往事,也許是同病相憐,看到她獨自在醫(yī)院里躺著,到了這樣的階段,我所能做的其實已經(jīng)很少。 麥綺體貼地說:“你跟斯成怎么樣了?” 我客氣地笑笑:“我現(xiàn)在專心做事?!?/br> 麥琦陷入回憶:“你嫁給了定中去美國之后,好長一段時間,他沒露過一個笑臉,他經(jīng)歷這遭,終于飽受感情困苦,不枉那么多女孩為他傷過心,也算機遇公平?!?/br> 我寬慰她:“他是很關心你的,他終究待你不同?!?/br> 麥琦輕輕地說:“我愛過他?!?/br> 我好脾氣地笑了。 麥琦瞪我一眼:“你別笑,我二十歲時認識他,他那樣英俊爽磊,卻來去如風,老實說,他身邊的女孩子,很少有不愛他的?!?/br> 麥琦說:“只是我比較沒那么貪心,他拿我當朋友?!?/br> 也許換做別的女人跟我這樣說,我會吃醋,但是麥琦,她如今躺在病床上,帶著美好的回憶,等待著上帝的召喚。 麥琦殷殷囑咐我:“生病太丑了,我絕不會想讓斯成看到我最后的樣子?!?/br> 我也開始愛回憶往事了,忽然想起在第一次見到她,翠綠山路上走來的一個女孩子,艷紅嘴唇,黑色洋裝,玲瓏美態(tài),我當時簡直驚為天人:“你不丑,我一直覺得,你非常美麗。” ☆、第75章 七五 深夜回到酒店。 從抵達美國開始,因為時差和忙碌,我已經(jīng)記不清我有多少小時沒睡,但此刻心緒唏噓煩雜, 遠在大洋的彼岸,毫無睡意的深夜,我忽然很想念他,渴盼與他說說話。 我打開了關閉了將近兩天的手機。 手機界面開啟的一瞬間,電話和短信一直涌進來,未接來電提醒和短信一直滴滴地響,迅速塞滿信箱,然后系統(tǒng)停了,手機關機,又重新啟動。 我打開了收信箱,先看到了斯成的信息,都是在我離開的那天晚上發(fā)的。 “葭豫,你去了哪里?” “為什么關機,回電話給我?!?/br> “回電話?!?/br> “葭豫,回電話?!?/br> 然后晚一點,變成了孟宏輝的。 “吳俊夫親自打電話到蔡律師處找你,老蔡匯報到我這里來了,怎么回事?” “聯(lián)系上斯成了,你們發(fā)生了什么事?” “斯成今早回來了,人在醫(yī)院,不讓我告訴阿爽也不讓我通知斯家,趕緊開機?!?/br> 然后才是斯爽的。 “大家都瞞著我這個孕婦!聽說你跟大哥吵架了?!你怎么突然消失了!” “老大查了航空公司,你去了美國,發(fā)生了什么事?趕快回電話!” “大哥病了,你趕緊回電話啊——” 居然有斯定中的。 “怎么回事?聽說你離家出走,還來了美國,怎么不找我,還害我背黑鍋。” mama的。 “meimei,怎么了?斯成打電話來家里找你?!?/br> 爸爸的,王浩洋的,同事小璐的。 手機一直在震動,一直響到快沒電,終于慢慢平息了下來。 我嘆了一口氣,放下手機,將手背遮住眼睛,閉著眼靠在了沙發(fā)上。 忽然沙發(fā)上的電話滴地響了一聲,最后一條消息出現(xiàn)在了屏幕上。 我拿起來,看了一眼,眼淚靜靜地流下來。 斯成發(fā)的信息,在六個小時前,時間是國內(nèi)的早晨五點半,白色的屏幕上,簡短一句話。 “對不起,沒能照顧好你?!?/br> 我的手指有點發(fā)抖,輕輕地撫摸過手機屏幕上的字,有一瞬間,心里疼得無法呼吸。 從那個海島離開之后,我沒有一分鐘不想他,可是一到千里之外,面對著眼前的生離死別,殘酷得現(xiàn)實讓我不得不壓抑了自己的感情,可是此時此刻,我瘋狂地思念著他,我擦干了眼淚,開始撥電話。 國內(nèi)是早上,私人電話接通了,然后響起語音訊息,沒人接聽。 再換了另外一個電話,同樣也沒人接聽。 我打了銀山中心二十四樓的總裁辦公室。 行政秘書小姐很快接起,一把訓練有素的甜美女聲。 “您好,銀山總裁秘書室。” “斯先生在會議室,不方便接聽電話。” “暫時不清楚他何時會散會,也不清楚斯總可有空回電,我可以代為轉告——小姐,請問您是哪位,可有預約?” “李小姐,是否要留——” 這時電話停頓了兩秒,被另外一個人接起:“李律師?” 我立刻聽出了聲音:“吳先生。” 吳俊夫聽到我的聲音,轉壓低聲音對一旁的秘書嚴肅地吩咐:“去會議室請斯總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