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我走下臺階去,傭人替我拉開車門,我往前一看,腳步停住了,駕駛座上坐著斯成。 西裝外套已經脫了,他穿一件藍色條紋襯衣,淡淡地說:“上來,我送你回去?!?/br> 我進退兩難,只好坐到了他的身旁。 傭人合上了車門。 斯成卻不急著發(fā)動車子,他低著頭從車前的柜子里翻出一板藥片,剝出了兩粒。 我扶著車門的把手,想要打開:“你腿疼就不要開車了?!?/br> 斯成手指一按,直接中控落了鎖,他說:“別動?!?/br> 我看著他將藥片吞了,然后又緩了一會兒,才發(fā)動了車子。 我們在沿著半山道路往下去。 這周工作太忙碌,我覺得累,將頭抵在座椅上,只默默地看著窗外。 斯成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平和地開口:“為什么不肯吃個飯再回去?” 我淡淡地說:“還有事?!?/br> 斯成眉頭微微地蹙起:“為什么不高興?” 我無聲地笑笑:“沒有不高興?!?/br> 斯成看了我一眼:“葭豫,我越來越不懂你。” 我迎上他的目光,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而平和:“琦琦姐怎么樣了?” 斯成猶豫了一秒:“不太好。” 就是那一刻,他別轉了目光,沒有看著我的眼。 我聽到我心里輕輕的一聲咔嚓,冰縫在冰面碎裂。 斯成的語氣依然毫無破綻:“艾米感冒了,差點得肺炎,醫(yī)生不建議再經常帶嬰兒去醫(yī)院,在美國沒有人照顧嬰兒,我只好帶回來了,我跟她商量,如果她同意,回來治療。” 我別轉了自己的視線,不再看他的臉,輕輕地應了一聲:“這樣也好。” 斯成一手扶住方向盤,一手將手擋旁的盒子拉開,拿出了一個名片遞給我。 我看了一眼,白色的卡片上有一行字:養(yǎng)和醫(yī)院畢華士心理科診所,精神??漆t(yī)生,趙素臺博士。 他目視前方:“我替你約了時間,明晚八點半,如果你時間不合適,要提前跟診所護士預約?!?/br> 我說:“什么意思?” 斯成口吻不容置疑:“你喜歡自己去,還是我陪你去?” 我說:“我不需要你安排,我有需要我自己會去?!?/br> 斯成平鋪直敘的口氣:“你如果不需要,當初在美國時,你就會來見我?!?/br> 我一聲冷笑:“我心理很健康?!?/br> 斯成非常不滿我的態(tài)度:“葭豫,別逃避,你自己心底有沒有心結,你自己知道?!?/br> 我倔強地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斯成毫不留情地道:“所以你就一直陰陽怪氣地把晾在局外?” 我自己何嘗又不是在他的局外,我覺得頭痛欲裂,忍不住說:“停車?!?/br> 斯成皺起眉頭:“別胡鬧?!?/br> 我用力地掰車門:“停車!” 斯成一腳踩下剎車。 話不投機,互生怨氣,我推開車門跳下車。 斯成拉不住我,怒氣沉沉地在我身后喊:“李葭豫!這不過是人生的一道坎,你難道一直要沉湎過去?” 我滿心的牽掛惦念統(tǒng)統(tǒng)換做了怨懟憤恨,我腦袋脹痛得要爆裂,直接提高了音量沖著他喊:“我就是還邁不過去!怎么樣,你要推我過去是嗎,你也不怕我摔死?” 斯成端坐在車上,居高臨下,冷冷地說:“你何時這么懦弱?” 我氣得說話都哆嗦,卻仍然咬著牙:“我一直都懦弱?!?/br> 斯成說:“葭豫,你真令我失望?!?/br> 我平平地說:“抱歉,斯先生?!?/br> 我傷透了心,卻不敢再跟他頂嘴,我邁開步伐往山下走去。 沒走出兩步,就被一把拽住,然后他粗暴地拖住我,將我直接推上了副駕駛座。 斯成坐回駕駛室,一手撐住了方向盤,一手壓著右腿,咬著牙淺淺地吸氣。 我轉過頭去不看他。 他重新啟動汽車,我們不再說話,他將我送到了樓下,看著我上樓,然后調轉車頭。 那輛黑色的轎車在夜色之中呼嘯著駛走了。 周一上班。 邱小語的案情有進展。 我終于申請到了法院的調查取證,去到醫(yī)院調取她的病歷記錄,她曾長期遭受到歐寶升的*。 我白天協(xié)助方敏華做非訴訟的業(yè)務,晚上在律所,重新研讀新拿到手的取證材料,不知不覺,已經十點。 我收拾好案卷下樓,看到斯成的車停在律所樓下。 車燈熄了,但車子是啟動著的,幽暗地停在樓前的車道上。 鄒司機一直朝著大樓的門口張望,看到我走出來,從駕駛座上出來,已經是深夜,他還一身黑色西裝整整齊齊,恭恭敬敬地道:“李律師,斯總在等你呢?!?/br> 我有點驚訝:“這么晚了?!?/br> 鄒律所點點頭:“嗯?!?/br> 他給我拉開了車門。 斯成頭靠在座椅上,裹著外套,襯衣扣子松了兩顆,領帶扔在一旁,閉著眼在休息,右手扶著腿,微微蹙著眉頭。 門一開,他立刻醒了,人卻沒動,只懶懶地說:“上來?!?/br> 我坐進了車里。 斯成說:“送你回家?” 我點點頭,遲疑了一下說:“你不用在這等著……” 斯成壓著右腿,深深地吸了口氣,換了個坐姿,才說:“我今晚剛好也是稍微有空,才過來等了會兒。” 我盯著他略略憔悴的面容看了一眼,移轉了目光:“下了班回去休息吧?!?/br> “如果我不找你,你是不是永不會來找我?”他忽然問。 我愣了一秒。 斯成也沉默了。 律所樓下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美式快餐店的霓虹燈光在車窗外閃閃爍爍。 好一會兒,他才開腔,情緒有點低:“我有時候不愿意,可是不得不承認,你跟定中的這一段婚姻,令你性格改變了很多。” 我說:“真的嗎?” 斯成按著眉頭,輕輕的,疲倦地笑了一下:“超出你這個年齡的女孩子許多倍的忍耐性和意志力?!?/br> 我也忍不住跟著苦笑了一下,這倒是是真的,當時喜歡他,一點點都藏不住,哪怕明知毫無勝算,也都要勇敢無畏地跟他說。 如今多愛他,都能忍著苦澀至極的思念不找他。 斯成抬手,輕輕地摸了一下我的頭發(fā),妥協(xié)地說:“你如果真的不喜歡看心理醫(yī)生,那就不要好了?!?/br> 我眼中泛起酸澀,同他商量說:“等我我忙完這一陣子……” 斯成忍住有些微微顫抖的呼吸:“你一直這么乖,我不該那樣說你。” 我低著頭說:“成哥哥,也許很多事情我沒有做周全,但的確是已經盡力了?!?/br> 斯成撫摸我的臉頰,憐惜的,心疼的:“越大心事越重?!?/br> 夜色溫柔繾綣,我忍不住將頭輕輕地倚在他的肩上。 斯成說:“不要再為以前的事情難過了。” 我靜靜地聽著他的呼吸,然后輕輕地問了一句:“你呢,你以前的事情,你會都忘記了嗎?” 斯成扶住我的肩膀,有點疑惑地問:“葭豫,什么?” 我彎起唇角,無聲地笑了笑:“沒有,送我回家吧?!?/br> ☆、第78章 七八 距離開庭差不多半個月,我將所有的認定事實和調查證據(jù)都重新整理過了一遍,然后開始寫辯護詞。 援助案件在宏輝每個月都進來好幾起,基本屬于盡人事聽天命的那種辯護,大狀們根本不接,就像雷主任將這個案子給了我之后,只簡單過問了一兩句進展,根本沒上心,只有青蓉偶爾跟我商量商量。 說實話我心底也沒打算扭轉乾坤,我只是覺得我做了我能做到的部分。 那一天晚上我跟方律師出去跟客戶吃飯,那天有點晚了,散場時候已經十一點,幾個同事各自打車離開,我沒喝酒,自己開車走了。 車子走到北京路和通河大道的交叉路口時,我一直隱隱感覺到不對勁,好像被人跟蹤了。 起初是我在從酒樓出來啟動時車子時,看到后面有臺黑色的車,到過了三個路口轉彎了,我無意望了一眼后視鏡,那臺黑乎乎的車還在我身后。 我還不太信邪,于是在下一個轉向口,故意從直行車道轉出,往后看了一眼,那輛車又跟了上來。 終于開始有點慌,我方向盤轉了一下,差點開錯車道。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發(fā)抖,急忙穩(wěn)住心神,慌忙地看著四周,極力思索這附近的建筑物,先朝最近的一個繁華的商區(qū)開去。 我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摸手機出來打電話給斯成。 電話響了好久,好久好久,沒有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