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我朝后面看了一眼,踩在油門上的腳有點僵硬了,不敢再猶豫,轉(zhuǎn)頭打給孟宏輝。 孟宏輝響了兩聲就接了。 “喂,小豫兒?”他那邊吵吵鬧鬧的,大約也在應(yīng)酬客戶。 一聽到他熟悉而渾厚的聲音,我頓時覺得自己要哭了出來:“孟大哥,我好像被人跟蹤?!?/br> 孟宏輝也嚇了一跳,立刻問道:“你在哪里?” 我交待清楚了情況,然后將孟宏輝的電話掛掉了,雙手握住方向盤,終于觀察到路邊有一個保安亭,我放低車速,想要轉(zhuǎn)過去。 車速一降低,沒過一分鐘,我就看到了一個男人,手上拎著一個油漆桶,跑到了我的車前,沖著我的擋風(fēng)玻璃狠狠地一扔。 我嚇得大叫了一聲,塑料桶摔在玻璃上,滾了下去,粘稠紅色的液體潑灑在我的眼前,我不敢細看,側(cè)過臉去,只覺得整個人都傻了。 視線完全被阻擋,我只能一腳踩下了剎車,然后車門被重重敲了一下,整輛車都震了一下,玻璃碎裂的聲音傳來,車門被強行拉開了。 一個男人伸手進來搶我的包。 周圍還都是店鋪,路上也還有行人,我本來正在拔掉鑰匙要逃出去,卻立即大叫起來,那一刻真是瘋了,我翻過手奮力地扯住了我的包。 我一只手死命地拉住我的文件包,一邊沖著窗外的行人大聲地呼救:“救命!搶劫!” 路人迅速地圍攏過來,那男人也有點慌亂,他大概沒想到我會拼死抵擋。 治安崗?fù)だ锎┲品谋0渤覀兣苓^來,那男人亮出刀子,我趕緊松手,男人兇狠地一把推開了我。 我痛得喊叫了一聲,頭撞到了車門上,砰地一聲。 我眼前有一瞬間,都黑了。 那劫匪將我的包搶走了,然后迅速地跳上了開車的車門,他的同伙把車開走了。 然后現(xiàn)場一片混亂,我也有點懵了,路人幫忙打電話報警,我打了電話給爸爸。 然后有人幫我攔了一輛出租車,我去了醫(yī)院,我在出租車上摸了摸腦袋,手指上有血。 爸爸跟方女士在急診大廳找到了我。 我躺在急診室的平床上,看到一向儀表堂堂的爸爸,穿著一雙居家拖鞋,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氣喘吁吁地問道:“護士,我女兒怎么樣?” 護士在一旁配藥水,忙著大聲地叫著說:“哎哎哎,家屬出去外面等?!?/br> 方女士跟在他的身后,手上拎著他的外套。 我還努力地說話安慰他說:“爸爸,我沒事?!?/br> 然后我覺得我頭很暈,只好閉上眼睛,藥水滴落下來,我睡著了。 我睡到早上不知幾點,醒過來一會兒,看到爸爸在,爸爸說警察已經(jīng)在調(diào)查了,車子給我送回了店里修,我覺得頭疼,于是又睡了過去。 下午終于清醒了過來。 一醒過來,病房里只有我一個人,點滴也打完了,我被安置得舒舒服服的,我睜開眼,最先聽到外面有人吵架。 聲音是熟悉的,斯成跟孟宏輝兩個人在病房外面說話,聲音壓得極低,因為低,所以顯得沉,語氣明顯充滿了火藥味,他們吵起架來,真正是針鋒相對,旁人一句話也插不上。 孟宏輝一開始還帶了歉疚:“我跟附近的同事都立刻趕過去了,可我去到她已經(jīng)被送醫(yī)院了,對不起啊——” 斯成聲音很啞,脾氣卻很上頭,顯得氣沖沖的:“她什么時候接的這個案子,你怎么不告訴我!” 孟宏輝試圖解釋:“她進來一直跟著敏華,刑事訴訟一直是老雷管,雷主任也是合伙人,他有權(quán)利負責(zé),我都不知道?!?/br> 斯成一副興師問罪的口氣:“你是老板,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做什么她的領(lǐng)導(dǎo)?” 孟宏輝頓時也來了氣了:“這種法律援助的案子,所里一年接那么多,誰知道底下分給誰?” 斯成不滿地說:“我把人放你那,不就圖個安心,你到底是怎么樣給我辦事的?” 孟宏輝應(yīng)道:“我怎么給你辦的事?你自己想想清楚?這事兒我不知道是我不對,可是我找得著你大少爺嗎?你在美國還不是一樣毫無音訊?葭豫真有事兒,我哪知道上哪兒找你去!” 斯成不悅地打斷了孟宏輝的話:“你這是什么意思?” 孟宏輝語速更快,一句話就徹底地堵住了他的話:“再說了,誰家姑娘不該誰照顧好?” 這一句話說完,外面忽然就徹底沉默了。 他們倆個突然從暴風(fēng)疾雨瞬間轉(zhuǎn)入一片死寂,真是太詭譎了。 孟宏輝靜了一下,忽然說:“你沒事吧?” 聲音有點擔(dān)憂。 還是一片靜默。 我有點擔(dān)心了,試圖動了動,卻發(fā)現(xiàn)手腳都是軟的。 孟宏輝在外面又說:“你坐下行不行?” 然后是兩個人腳步移動的聲音,大約是斯成坐進了沙發(fā)里,啞著嗓子問了一句:“吳先生呢?” “剛回去了,忙著處理被你緊急調(diào)控后亂成一團的銀山貨航機群。”孟宏輝答道。 斯成嗯了一聲,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孟宏輝的聲音重新傳出來:“吳先生等著你的指示——美國那邊怎么辦?” 外面依舊沉默,斯成沒有答話。 孟宏輝疑惑不解地說:“你們倆怎么回事,我有一天晚上看到她在律所加班,自己一個人在辦公室哭?!?/br> 斯成聲音低微,幾乎是哀求般輕輕地應(yīng)了一句:“別說了。” 孟宏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陪陪她吧,我回去了,阿爽一個人在家。” 斯成在外面坐了許久。 我恍恍惚惚的,不知道睡著還是醒了,只感覺到有人摸摸我頭發(fā):“葭豫,對不起?!?/br> 我睜開眼看了一眼:“我沒事?!?/br> 他眼底有深深的愧疚:“頭還疼不疼?” 我搖搖頭。 斯成有些困難地開口,也許這么多年來,他很少向另外一個人解釋自己的行蹤:“那里飛國內(nèi)沒有航班,我……” 我卻不想聽,假裝沒聽到,只直接地問:“我什么時候能出院?” 斯成默不作聲地忍下了我的壞脾氣:“撞到頭了,要住院觀察幾天?!?/br> 護士進來給我換藥,他手機在外面一直響,他出去接了幾個電話,聲音沉沉啞啞的,談的都是公事,除了最后一個,他是走出病房外面接的。 然后我聽到鐘楚益的聲音傳了進來。 他們在病房外面處理公事,我在里面,護工給我削蘋果吃。 一會兒外面消停了,鐘楚益說:“小豫兒還好吧?” 斯成的聲音充滿了戾氣:“收拾文件趕緊走,別想進去看熱鬧。” 鐘楚益從斯成沒入主銀山之前就給他做助理了,一向缺心少眼的:“我是關(guān)心她,你至于護她護成這樣?” 這次大概斯成真正變了臉色,只聽到鐘楚益趕緊換了口風(fēng):“斯總,那我們回去了?!?/br> 到了晚餐時候,方女士和斯太太同時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斯太太身后帶著兩個傭人,兩邊都拎著一個大食盒,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只好出聲介紹說:“斯太太,這位是我方阿姨?!?/br> 斯太太一下明白了:“好的好的,原來是親家阿姨啊。” 吃了營養(yǎng)餐,兩個又拉著我,問長問短,我只好將事情又重頭說了一遍。 斯太太一唱一和的:“哎唷——這是——有沒有得罪什么人?” 我搖頭說:“我不知道,應(yīng)該沒有?!?/br> 方女士說:“小豫兒,你搬來跟爸爸住吧?!?/br> 斯太太趕緊說:“唉,回家來住,家里地方寬敞,司機也是現(xiàn)成的,接送你上下班,安全?!?/br> 我左支右拙,覺得頭又漸漸疼起來。 斯成敲門進來,目光掃視了一圈病房,斯太太立刻噤聲了。 斯成臉上沒好神色:“行了,走吧,她要休息?!?/br> 第二天斯爽來看我,帶了我最喜歡的西點店的黑森林蛋糕。 我很感動:“嗚嗚,阿姐,你就不要出來了。” 她還有一個月就要生產(chǎn),大腹便便,行動已經(jīng)不是很方便。 斯爽摸了摸我臉蛋:“前晚老孟三更半夜才回家,還騙我我說有應(yīng)酬,硬是瞞到第二天才告訴我?!?/br> 我們在病房里吃蛋糕聊天,我基本不頭暈了,醫(yī)生讓我明天出院。 斯爽坐了一會兒,我不放心,讓她早點回家。 她因為胎兒壓迫腰椎,坐久了會難受,斯爽也不見外,起身穿外套。 斯爽拎起手包的時候,忽然說了一句:“你知道了嗎,大哥打電話給我,麥琦走了?!?/br> 我當(dāng)場愣住了。 斯爽輕聲說:“好像也是前一兩天的事情。” 我心底一跳,想起來那個我打不到他電話的夜晚,想起他風(fēng)塵萬里匆匆趕回的焦躁。 斯爽說:“那么可愛的女孩子,真是讓人傷心?!?/br> 我怔怔地說:“我從美國離開,不過短短一個月……” 斯爽過來,親了親我臉頰,女傭扶著她出去了。 我在病房里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然后給麥琦的jiejie打了個電話,表達了安慰和哀思。 電話打完了,我繼續(xù)呆呆地坐著,看著手機猶豫了半天,終于找出斯成的號碼,在短信編輯的屏幕上打了一行字:你還好吧? 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了。 晚上,爸爸過來陪我吃了晚飯,他有妻小,我也不需要人陪,就催促他回去了。 我自己一個人在病房里,九點多,還睡不著,于是躺在床上看電影。 偶爾望一眼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