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七娘,不要聽四娘胡說?!崩C嬤嬤已經(jīng)顧不得客套,恨不得將不知體面為何物的廖四娘掃地出門。她心中想著駱氏又不是真的不待見夏芳菲,夏芳菲用不著當真為了幾斗米折腰。 “嬤嬤休得無禮!”夏芳菲眉頭微顰。 夏芳菲的疾言厲色,令繡嬤嬤頓時語塞,轉而心酸起來,垂著兩只手,可憐兮兮地立在夏芳菲身邊,回想著來長安前夏芳菲從不對她說句重話,眼眶一熱,簌簌落下淚來,一遍又一遍地盯向廖四娘,暗罵她是個毒婦。 “不知,四jiejie所說的財路,到底是什么財路?”夏芳菲問。 廖四娘壓低聲音道:“慕青縣主的夫君被敏郡王、梁內監(jiān)拿著貪贓枉法的罪名給害了??灯焦鲾x掇著叫慕青縣主改嫁給敏郡王,慕青縣主已經(jīng)被康平公主說動了心,偏敏郡王不答應,又說了些嘲諷慕青縣主的話。慕青縣主發(fā)誓終生不嫁,傾盡家財叫敏郡王不得好死?!?/br> 夏芳菲目瞪口呆,忙擺手道:“要行刺敏郡王,這我可不成?!?/br> 窗子外,柔敷、芫香兩個也從杌子上站起來。 “那哪能呀,慕青縣主是傾盡家財,設壇豢養(yǎng)神婆,召集滿長安對敏郡王滿懷怨恨的女子,詛咒敏郡王下輩子做豬做狗?!?/br> 第19章 打情罵俏 院子外,蟬鳴聲中,不時夾雜兩聲康平公主舊愛雪球肆無忌憚的汪汪聲。 梨雪院里,窗外的柔敷呆若木雞,窗內的夏芳菲、繡嬤嬤也怔愣住。 夏芳菲默默地抿了口茶水,天底下有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覆體,慕青縣主卻傾盡家財…… “開玩笑的吧?”素來老成持重的繡嬤嬤喃喃地問,點了點額頭,覺得自己當真老了,她寧可聽廖四娘說慕青縣主傾盡家財收買刺客刺殺敏郡王,也接受不了慕青縣主興師動眾的詛咒。 夏芳菲、柔敷緊緊地盯著廖四娘,等著她說一句逗你們玩呢。 廖四娘卻面色凝重地道:“怎會是開玩笑?但凡敏郡王生病亦或者被太后訓斥,慕青縣主便要大擺筵席慶賀。七娘是險些被敏郡王逼死的人,心里對敏郡王最是憎恨,慕青縣主一直催促我將你領過去呢。” “敏郡王知道嗎?”長安城呢,夏芳菲原本覺得長安城十分荒唐,如今才覺自己管中窺豹,還不曾把長安城的荒唐盡收眼底。 廖四娘微微蹙著眉頭,嫉恨地道:“那狗如何不知,有梁內監(jiān)替他通風報信呢。年前他打馬球從馬上跌下來,慕青縣主大宴賓客,那狗親自送來十壇菊花酒,十甕蠱蟲毒蛇,一斗五石散,請慕青縣主再接再厲,早日送他歸西呢?!?/br> 夏芳菲咋舌,想起曲江上一點風吹草動,梁內監(jiān)都知情,絲毫不訝異那狗也知情,猶豫道:“過去了,就有銀子拿?”轉而才留意到廖四娘直呼敏郡王為狗。 廖四娘道:“過去了,我們都以狗稱呼敏郡王。你對著慕青縣主時,只管好生詛咒那狗,叫慕青縣主知道你的委屈,你越委屈越憎恨那狗,慕青縣主給你的銀子越多?!?/br> “……咳,”柔敷在窗子外咳嗽一聲,見夏芳菲等人看過來,趕緊拿著帕子捂著嘴道:“咬到和頭(舌頭)了?!?/br> 夏芳菲的眼睛亮如明鏡,探著身子問廖四娘:“長安城里,銀子那樣好拿?” 廖四娘戲謔道:“長安城里,遍地都是有錢沒地使的主。平康坊里的瞎子妓、女,都有大批王侯將相爭相追捧、千金買一笑。那些身在長安還一貧如洗的,不是真正傲骨錚錚的,就是實在蠢笨不堪?!?/br> 繡嬤嬤喃喃道:“老奴還在長安城的時候,長安城不是這么個模樣。那會子的公主郡主縣主們,最是規(guī)矩不過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名門之后,凈干些荒唐事。 “可見,慕青縣主對那狗是愛之深恨之切。”夏芳菲順著廖四娘一起用那狗稱呼敏郡王,果然覺得痛快了不少。 “你若去,我跟慕青縣主先交代一聲。開春那狗把韶駙馬的外甥拉下來十幾個,太后要再開恩科,坊間的讀書人對那狗推崇至極,慕青縣主連著幾個月不痛快。你趕上好時候了,慕青縣主正要設法壇震魘他呢,你去了,慕青縣主一準重重有賞?!绷嗡哪锱d奮地道。 “七娘,你莫糊涂,若是敏郡王他一時惱了……你不知道敏郡王跟慕青縣主的內情,千萬別攪合進去?!崩C嬤嬤急了,連連在心里稱呼廖四娘為毒婦。 “嬤嬤稍安勿躁?!毕姆挤普遄靡欢?,也猜到慕青縣主傾盡家財,求的未必不是惹起那狗的注意,說白了,求的就是個跟那狗打情罵俏的機會;且,將所有對那狗心懷怨恨的女子召集起來,未必不是防著那狗哪一日發(fā)了瘋,對哪個女子舊情難忘,這也是慕青縣主的嫉妒心作祟。可,這些管她什么事,她只管跟著廖四娘,在慕青縣主和那狗打情罵俏的時候,撿些銀子留著日后安身立命,“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我去?!敝皇悄且蝗盏媒袔讉€粗壯婆子跟著,再帶上些尖利的簪子防身。 “好,痛快,我就喜歡你這樣爽快的女子?!绷嗡哪餁g喜地笑了,握著夏芳菲的手,反復叮囑道:“你見了慕青縣主,只管狠狠地罵那狗,罵得越兇越好,不可提起那狗的一絲半毫好處,不然會被眾人群起而攻之?!?/br> 夏芳菲點頭,繡嬤嬤忙道:“七娘,你莫沖動,此事該跟夫人好好商議商議。況且,夫人不叫你出門……” “放心,為了得計那祖宗,駱家兩位夫人巴不得叫七娘沒事人一樣出門呢。怕那祖宗也醒過神來,知道七娘不得好,她也占不到便宜了?!绷嗡哪镄α恕?/br> 說話間,就聽窗外柔敷道:“計娘、閑娘過來了。” 夏芳菲不樂意見到駱得計假惺惺的模樣,覺得自己但凡再好一些,此時見了駱得計,一準會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四娘,你隨著她們去吧,叫我好好想一想,見了慕青縣主該如何說?!碑吘故且ヒ娨蝗涸古?,若打扮得過于鮮亮,言談過于得體,怕是難以融入那群女子之中。 “也好,你莫想太多,你才去,大抵只能輪到拿鞋底拍小人的差事。挑雙繡花鞋帶上就夠了。”廖四娘說罷,也知夏芳菲不喜駱得計,立時起身向外去。 夏芳菲忍不住掩嘴笑了,連連道:“想不到那狗也有今日?!币粫r笑得臉頰緋紅,又在心里搜腸刮肚,將自己會的罵人的話一一搜出。 “七娘莫開口閉口那狗,仔細禍從口出?!崩C嬤嬤勸道。 “柔敷、惠兒、稼蘭,先放下手上的事,替我想一想,如何罵人,才會又刻毒,又不**份?!毕姆挤茖C嬤嬤的勸阻充耳不聞,并非她不知此事終歸不好,奈何眼下,她除了坐以待斃,就只有這一條路走。 “七娘……”繡嬤嬤無法,嘴里用力一咬,便覺槽牙又松動了兩顆,趕緊向外去尋駱氏,求駱氏給拿主意。 繡嬤嬤一路疾走,待見前面駱得計、駱得閑、廖四娘三個婷婷裊裊地漫步,便放慢了腳步,拐彎向廷芳院去,在門前遇上柔嘉,略問了兩句,果然駱氏已經(jīng)回廷芳院了。 繡嬤嬤進了屋子里,瞧見駱氏手握念珠,正跪在佛像前念佛,小心地跪在駱氏身邊,輕聲地將廖四娘攛掇夏芳菲一起去慕青縣主家詛咒敏郡王的事說了。 “那孩子果然一聽見銀錢,就動心了?”駱氏問。 繡嬤嬤紅著眼眶道:“七娘從來不曾擔心過銀錢,如今聽說有銀子拿,就……哎,到底是老奴不中用,叫七娘受委屈了。” 駱氏跪在蒲團上,聞著念珠上淡淡的木樨香氣,半天道:“她要去就去吧,想來,慕青郡主詛咒敏郡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敏郡王要對付,也輪不到七娘。”疑心夏芳菲要出門,不光是為了銀子,還為了找靠山。 “可這……”繡嬤嬤為難了,“那廖四娘老奴瞧著不是個好東西,一準會把七娘帶壞了?!?/br> “帶壞了就帶壞了吧,我瞧那廖四娘很有主意。她帶七娘出門,大郎,一準會把她的好看在眼中?!瘪樖掀阒钪?,閉著的眼睛好半天才睜開。 “夫人的意思是,廖四娘當真看中了大郎?那大郎他、他可是對咱們七娘……這么著,姓廖的可會害了七娘?”繡嬤嬤擔憂了,女子嫉妒起來,那可是會無所不用其極的主。 駱氏薄薄的嘴唇上胭脂半褪,風韻猶存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嘲諷,將念珠攏在手腕上道:“姓廖的有事沒事就來駱家里竄,豈會沒有私心?二郎那干癟蝦米,她一準看不上,那看上的就是大郎了。放心,姓廖的不會對付七娘。我倒要看看,姓廖的有沒有那能耐,叫大郎母子反目、乖乖聽她的話?!毕肫鹧巯掠问辖邢氯颂幪幇凳玖嗡哪锺樇蚁嘀兴?,又嗤笑道:“也不知道,大嫂子直鉤釣魚,會釣上大魚,還是被人折了魚竿。” 繡嬤嬤還要再勸駱氏,又看她重新虔誠地念起佛來,只能起身作罷,人向屋外去,望見駱得計、駱得閑姊妹回來了,連忙給她們二人問了好,一路走出,又從燕奴那得知廖四娘回家去了,越發(fā)覺得駱氏所料不差,這么瞧著,廖四娘不光是盯上了駱得意,且無心討好游氏、駱得計,甚至有要拿捏住游氏、駱得計的征兆。 這樣的兒媳、嫂子,繡嬤嬤是十分看不上的,她素來不喜歡咄咄逼人的女子,可,這樣的兒媳、嫂子,指不定會落到游氏、駱得計身上,這又是件叫她喜聞樂見的事。 繡嬤嬤還沒回到梨雪院,就聽見很是熱鬧的嘈雜聲,進去一瞧,果然熱鬧得很,紅袖、綠裳帶了三四個小丫頭來送了兩盆開得正好的月季花擺在正房廊下。 “嬤嬤回來了,舅夫人又送來了幾匹好料子?!被輧簷C靈得很,進了梨雪院,便改口稱呼游氏為舅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