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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如人飲冰在線閱讀 - 第30節(jié)

第30節(jié)

    我曾經(jīng)覺得李家人冷漠,脾氣壞,現(xiàn)在覺得鄭家人才最可怕。

    但他畢竟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

    這已經(jīng)是我能說出的最過分的話,我以為他會生氣,但他只是笑了笑,仍然坐在那里。

    和鄭敖一樣的眉眼,和鄭敖一樣的身量,只是他的眼睛里多了點別的東西,我看不太懂,卻覺得那應(yīng)該是哀傷的。

    鄭野狐說:“這世界上最愚蠢的錯誤,往往是最聰明的人犯的。因為蠢人搞不出這么大的破壞。所以鄭家人最后都自作自受?!?/br>
    他這樣說,我反而不好回了。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做到窮追猛打,一旦別人開始弱勢,我就覺得可以收手了。

    鄭野狐看著我沉默的樣子,又笑了。

    “你真是和許老師很像啊,許朗。”他忽然感嘆道:“小哲也是,我也是,我們好像都會愛上這類人,溫和又善良,從骨子里透出正直來。你見過林尉沒有?林尉也是這種人,不管受了多少欺騙和傷害,還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不會被那些陰暗的東西影響。看起來很傻,但這世界之所以這樣美好,大概就是因為那一點傻?!?/br>
    我見過林尉,是個很挺拔的軍人,是那種書上標(biāo)準(zhǔn)的軍人的樣子。但他其實是很好的一個人,每次小孩子打架,他都一手抓一個把他們分開。他很正直,不準(zhǔn)小孩子罵臟話的。他生活里沒什么娛樂,過年的時候去鄭家拜年,我看過他們的房間,他的個人用品都擺得很整齊,看的書也是軍事方面的。他就是對鄭野狐有點沒辦法。

    鄭野狐說得這樣情深似海,卻背著他生了一個孩子。

    鄭野狐大概看出了我在想什么。

    “許朗,你很討厭別人騙你吧?!?/br>
    明知故問。

    “如果發(fā)生了一件事,全世界都認(rèn)為是這樣的,看起來也是這樣的。但是小敖跟你說,要你不要相信別人,相信他,你能做到義無反顧地相信他嗎?然后把這件事埋在心里,永不相問?”

    “現(xiàn)在不是全世界認(rèn)為,而是鄭敖親口說出來的,我親耳……”我準(zhǔn)備反駁他,腦中卻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震驚地看著他。

    鄭野狐坐在那里,嘴角的笑有點苦澀,看著我。

    我已經(jīng)被我想通的那件事嚇住了。

    他說的不是鄭敖,而是他自己。

    33信任

    我一直不知道,林尉為什么能忍受鄭敖的存在,而沒有離開鄭野狐。他和鄭野狐在一起在前,鄭敖出生在后,這是徹頭徹尾沒有一點借口可找的背叛。

    原來林尉相信他。

    這世界上真的會有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固執(zhí)得近乎愚蠢。鄭野狐說,他就信?我想這不叫信任,這叫愛情。

    鄭敖小時候雖然是小孩的長相,但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那就是和鄭野狐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傻子也不會信那不是他兒子!就算他辯解,為什么不去做dna?只要三根頭發(fā)就能做一個dna測試,林尉竟然相信了他這么多年!

    “義無反顧地相信他,然后把這件事埋在心里,永不相問?!蔽椰F(xiàn)在才知道這句話的重量。

    我根本不信這世上會有這樣的信任,但事實就擺在我面前。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鄭野狐,他嘴角還帶著一點自嘲的笑容。

    “林尉是獨生子,他爸是老軍人,到死也不讓他進家門。他跟我在北京過了二十多年,前天他父親去世了,他母親打電話過來,他父親遺言是希望他生個孩子,男女都好,他父親給他存了一筆退休金,讓他找代孕。”

    可惜林尉父親的遺愿永遠(yuǎn)都無法實現(xiàn)了。

    鄭野狐能和李祝融玩到一起,只能說明他們性格里有一部分是相同的,他們骨子里都一樣地霸道自私。

    “你同意嗎?”我問他。

    “我沒辦法同意,”鄭野狐說:“除非我死?!?/br>
    意料之中的答案。

    李祝融當(dāng)年也是這樣答復(fù)我爸和我奶奶的吧,他自己生了兒子,但是如果我爸也生一個,他會憤怒得發(fā)狂。因為他們要一個繼承人,他們是天之驕子,他們的基因和家族一定要延續(xù)下去,而我爸的基因就活該斷絕。鄭野狐口口聲聲說他們會愛上這類人,這類溫和正直善良光明的好人,但好人生來就是被他們欺負(fù)的,他們所謂的愛就是霸道自私玩弄人心,我爸是,林尉也是!

    我爸說,做人不能以牙還牙,不能因為別人爛,你就比他更爛,別人傷害到你不是最可怕的,而是你被他影響,也變成跟他一樣的壞人,這才是最可怕的。

    但是我爸不知道,如果你一直忍讓下去,那個人只會越來越肆無忌憚,最終你會失去一切。這世上有些人就該得到狠狠的教訓(xùn)!不計后果的教訓(xùn)!玉石俱焚的教訓(xùn)!只有讓他見識到你的血性和決心,他才會把你當(dāng)成和他平等的人來看!

    聽到鄭野狐這樣的回答,我本該憤怒,但我現(xiàn)在腦中浮現(xiàn)的,只有當(dāng)初我去鄭家拜年的時候,那個挺拔卻孤獨的身影。鄭家仍然住在老宅,和鄭野狐的父母住在一起,一家人加上一些旁支親戚,也算熱鬧。在那團熱鬧中,林尉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他像一棵白楊,被從邊疆連根拔起,種在了這個精致的花園里,無所適從。他孤注一擲地相信著鄭野狐,最后卻連他的愛情都是一場巨大的騙局。

    鄭野狐不會放過他的,鄭家那樣大的權(quán)勢,他注定要一輩子和鄭野狐糾纏在一起。

    我只能慶幸我自己退得早。

    或者慶幸鄭敖?jīng)]看上我。

    但是,如果真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鄭野狐怎么會來找我聊天,講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我心中有一個念頭漸漸浮了起來,隨著這個念頭浮起來的,并不是同情,而是一種善惡到頭終有報的痛快。

    我?guī)е@種痛快的神色,看著鄭野狐。

    “瞞不住了,是吧?”我問他。

    “從來沒有瞞住過?!编嵰昂f:“只是他信我?!?/br>
    自欺欺人罷了。

    憑著一腔熱血信了你這么多年,最后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父親的最后一面都沒見到,連遺愿也無法完成。滿心的悲憤和痛苦之下,像林尉那樣骨子里本就有血性的優(yōu)秀軍人,會做出什么事來呢?

    真是痛快。

    只是想想,我就覺得痛快。

    鄭野狐大概也看出我是在幸災(zāi)樂禍,問我:“許朗,你很討厭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