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他見到夏知非的時候,他鬢邊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他的眉目低垂,并不與人對視。 他看著這個從不信佛的男人跪在佛前,三跪九叩,行此大禮,他抬頭看見佛像,佛像滿目憐憫,高高在上,看著這天下蒼生。人生離合,白云蒼狗。高僧盤坐在蒲團上,如槁木死灰。 鄭敖在佛前拜了一拜。。 他曾經(jīng)遇見過一個人,很好的人,他曾經(jīng)很想一輩子陪著他,給他很好的生活。人生百年,他只想和他一起過。只是后來他犯了很大的錯誤,把那個人弄丟了。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佛的話,如果神佛真能聽見的話,他只想那個人活著,即使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即使有了新的生活,即使仍然恨著他,不愿意見到他。 只要他還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活著。 他會一直找下去。 水陸法會之后,高僧將眾人抄的經(jīng)書封好,他抄的是一卷《藥師經(jīng)》。 經(jīng)中寫:愿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nèi)外明徹,凈無瑕穢;光明廣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網(wǎng)莊嚴過于日月; 水陸法會后半個月,高僧坐化,遺體焚燒出了舍利。 他曾回去過廣化寺一次,寺外菩提如蓋,多了一座新靈塔,他知道塔中埋著他抄的經(jīng)書,和他畢生的心愿。 他送關映回關外時,得了一枝百年野山參,想起陸非夏,就送去了夏家。 第二天晚上,夏知非請他過去吃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夏知非也會做菜,那個嚴肅的中年男人告訴他說陸非夏以前很喜歡吃他的菜,常趁他不注意偷他不能消化的菜吃。 他說:“他知道我心里始終懸著一把劍,所以才故意鬧騰,想讓我轉(zhuǎn)移注意力,過得開心一點?!?/br> 晚上天涼,夏知非披著大衣送他到門口。問了他一句:“聽說你在找一個人?!?/br> 鄭敖說:“我在找許朗。” “許煦的兒子?” “是的?!?/br> 他把這當成一件小事。 然而半個月之后,夏知非送來了消息。 他不知道,夏知非這么會找人,是因為大概在二十幾年前,他也曾經(jīng)瘋狂地找過一個人,他用盡了所有的方法,上得了臺面的,上不了臺面的。他甚至拿出自己的性命作為威脅。可惜找到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能得到完美的結(jié)局。 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作者有話要說:陸非夏沒死。 說到佛經(jīng),給大家講個故事。來自知乎,: 維時景佑二年乙亥十二月十三日,大宋國潭州府舉人趙行德流歷河西,適寓沙州。今緣外賊掩襲,國土擾亂,大云寺比丘等搬移圣經(jīng)于莫高窟,而罩藏壁中,于是發(fā)心,敬寫般若波羅蜜心經(jīng)一卷安置洞內(nèi)。 伏愿龍?zhí)彀瞬?,長為護助,城隍安泰,百姓康寧;次愿甘州小娘子,承此善因,不溺幽冥,現(xiàn)世業(yè)障,并皆消滅,獲福無量,永充供養(yǎng)。 ——來自敦煌古卷 ====================================================================== 第一,背景是宋仁宗時,河西走廊自晚唐起淪陷異族上百年,主人公所在的沙州(敦煌)是僅存的漢人政權,卻也面對回鶻、西夏政權的夾擊,寫下這段文字前后的數(shù)年間,敦煌在戰(zhàn)火中先后數(shù)次易手;為了在外敵肆虐下保存文化,主人公參與到了將經(jīng)卷文書封存藏經(jīng)洞的義舉中——當時他并不知道,這些全人類共同的珍貴文化遺產(chǎn),將因他而得以流傳至今; 第二,“小娘子”所在甘州政權(張掖),已在七八年前被不斷擴張的西夏所滅亡,主人公有可能也是因此流落至更西的沙州——他筆下的“甘州小娘子”可能是他的愛人、也可能只是恩人,可能流散他鄉(xiāng)、也可能已陰陽永別。但是主人公在面臨生死之際所留下的最后文字里,仍念念不忘當年故人。我以為,沒有比這更稱得上是真情流露的; (小娘子是宋代對年輕女子的稱呼,一般是未婚女性;評論里有些朋友以為是書生的娘子,是想岔了) 可以想象下,藏經(jīng)洞歷經(jīng)千年后被打開后,這段沒有寄出的疑似情書才得以重見天日。歷經(jīng)了千年的風沙,主人公早已都化作了大漠的一捧黃土,然而書生的思念將與與身邊的人類遺產(chǎn)一起獲得永恒。 ——這就是我以為的最美情書 69睿睿 “睿睿爸爸,我要吃飯?!?/br> 說話的是一個小孩子,全身光溜溜的,裹著一塊紙尿褲,用一根繩子拖著一輛小貨車,站在我的店門口。他爸爸前幾天被我提醒要給他洗頭,就給他剃了個光頭,好在他的頭圓圓的,虎頭虎腦的,這樣也很可愛。 我趕緊放下給睿睿喂飯的碗,把他抱了起來,他爸爸心也是大,雖然這兩天氣溫高,也不能讓他這樣亂跑,我早上剛幫睿睿洗了澡,一堆衣服還沒收拾,只能找了塊大毛巾來給他裹著,把他放在睿睿旁邊。睿睿很嫌棄他,偏過頭不跟他說話。 我把澡盆找了出來,這還是以前睿睿小的時候用的了,那時候書店剛開起來,忙得很,我只能抱著睿睿做生意,店里什么都有,奶瓶尿布,太忙了晚上就直接睡在店里,這澡盆就是那時候給睿睿洗澡的。 “牛牛,你爸爸去哪了?”我一邊洗澡盆一邊跟小男孩說話,他爸爸是對面那個小跆拳道館的教練,很年輕,也就二十出頭,據(jù)說牛牛出生時他爸剛好上大學,牛牛是他前女友扔給他的,他很有責任感地養(yǎng)了,不過畢竟是年輕男生,不會養(yǎng)孩子,老是出狀況,好在牛牛的性格也像他,沒心沒肺的,也不在乎這些小事。 “爸爸的學生打架?!迸E5靡獾馗嬖V我:“爸爸去警察局了?!?/br> 我把澡盆洗干凈,把壺里的熱水倒進去,兌出溫水來,把牛牛身上臟兮兮的紙尿褲扒下來,他很豪邁地跨進澡盆里,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連鞋子都沒穿。他倒是很開心地在水里劃來劃去,對著睿睿笑。睿睿不理他。 “睿睿你先自己吃飯,我?guī)团EO丛??!蔽乙贿呁逶∏蛏系箖和逶∪?,睿睿雖然不開心,還是端著碗吃了。牛牛大概是餓了,一直盯著他的碗看。 我利落地把牛牛洗干凈了,用毛巾擦干,穿上小褲衩和睿睿的t恤,也裝了一碗飯給他吃。睿睿斷奶斷得晚,現(xiàn)在吃的還是輔食,我用瘦rou小火熬了rou糜粥,再切兩瓣蘋果,就是他的午餐了。牛牛就吃得多點,我把自己早上吃的包子拿了一個給他,再洗了個蘋果。牛牛年紀其實比睿睿還小一個月,但是非常能吃,所以長得壯一點。 睿睿自己把飯吃完了,拿起書來叫我:“爸爸,我要聽故事。” “睿睿先自己看好不好,爸爸要洗衣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