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特別是回想起之前,父親忽如其來的親昵撫摸,和那一句,“爹這心里,也忍不住要多偏疼你幾分了?!?/br> 那語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呢。 她悶悶不樂回了屋。 耳房里,丁mama則是臉色一片慘白。 想起剛才去打探消息,阮mama的冷笑,“你還好意思問太太怎么摔著了?跟你實話說了罷,太太這是被二小姐給氣得,……心病!三萬兩銀子啊,老爺依著二小姐撥了整整三萬兩,給東院的人打首飾,太太不依,老爺就讓外院的趙總管去打了?!?/br> ――整整三萬兩銀子,三萬兩! 丁mama覺得腿都是軟的,站不住,軟綿綿的坐在椅子里,動彈不得。 墜兒小聲道:“丁mama,你別嚇我?!?/br> “完了,咱們兩個玩完了?!倍ama的脖子像是忘了上油,轉(zhuǎn)動緩慢,一點點轉(zhuǎn)頭看向墜兒,“之前咱們把太太的差事辦砸了,這筆賬還沒有算,如今……,二小姐又坑了太太三萬兩銀子?!彼柿搜士谒绰暤溃骸澳阆胂?,就是把咱們倆賣一千回,都不夠這個數(shù)兒!” 墜兒委屈道:“可……,那也不是咱們挑唆二小姐的啊。” “你懂什么?”丁mama又氣又急,斥道:“太太又不能把二小姐攆出去,她心里有氣,不找我們出找誰出?咱們專門過來看著東院的人,結(jié)果呢?什么都沒有看住,還讓太太接二連三的吃虧。”挑眉反問,“你說,太太能輕饒了咱們嗎?!” “那……,那要怎么辦?”墜兒嚇得渾身直哆嗦,“要不然……,我去廚房偷偷的給飯菜里加點料?讓東院的幾位上吐下瀉倒霉一回,給太太出出氣?!?/br> “放屁!”丁mama當即啐了一口,“如今太太主持著府里大小事務(wù),她們?nèi)羰浅詨牧硕亲?,豈不明擺著是太太使得壞?。磕憬刑哪樛膬悍??老爺生氣了,太太第一個先打死你?!?/br> “mama救我……”墜兒嚇得哭了起來,嗚嗚咽咽,只是不敢大聲兒。 “別嚎了!”丁mama眼里閃過一絲厲色,站起來,干脆利落的撣了撣衣服,“咱們趕緊亡羊補牢!多的做不了,至少要盯緊一點兒,萬一有個啥風吹草動,回報太太,也能減輕幾分咱們的過錯,興許還能逃過一劫。” “是!”墜兒當即跳了起來。 “站??!”丁mama一把抓住她,“先把你那張哭喪的嘴臉收起來。”領(lǐng)著她去洗了個臉,又逼著笑了幾回,叮囑道:“記住,機靈一點兒?!?/br> ****** 次日一早,沈氏領(lǐng)著女兒和兒媳去了西院探病,卻沒有見到榮氏。 阮mama迎接出來,面帶為難,“太太剛敷了藥,睡下了。” “那讓榮太太好生休養(yǎng),我們先回去了?!鄙蚴下勔糁?,反正也不是真心想過來探望的,領(lǐng)著人回了東院。 仙蕙覺得母親禮數(shù)到了,是榮氏不見的,就算父親知道也怪罪不得,便讓母親暫時不用過去探望。第二天,叫哥哥買了一些紅棗、桂圓,和jiejie再次過去探病,――要是還見不到榮氏,那就隨她,反正禮數(shù)已經(jīng)做得足足的了。 剛到西院正屋,就見父親和邵彤云從里面走了出來。 仙蕙笑道:“爹,我們來給榮太太送東西。” “哦。”邵元亨目光微閃,轉(zhuǎn)頭看向邵彤云道:“我還有事,你娘又腿腳不方便,你好好的陪著仙蕙和明蕙說話。”臉色略有幾分嚴肅,“她們冒著風雪過來一番心意,不可辜負了?!?/br> 仙蕙瞅在眼里,覺得父親的神態(tài)口氣不太自然。 邵彤云的目光更不自然,似乎……,有一瞬間的閃爍回避,然后才笑,“爹你放心好了,便是兩位jiejie平常過來說話,我也不會怠慢的啊。” 邵元亨點點頭,“你們說著,我有事先去書房那邊了?!?/br> 他背負雙手下了臺階,既沒有和仙蕙、明蕙打招呼,也沒有視線交接,便好似外頭有人等著一般焦急,匆匆走遠了。 仙蕙重活一世,心思敏感,心底不由浮起一抹疑云。 邵彤云笑道:“兩位jiejie,外頭冷,進來喝杯熱茶暖和暖和。” 仙蕙打量著她,不對,不對……,昨天和母親一起過來的時候,榮氏沒見著,邵彤云卻是見著了的,――她雖然沒有口出惡言,但是一直繃著臉,眼里有著明顯的敵視和憎惡,今兒怎么突然就好轉(zhuǎn)了?就因為父親的幾句叮囑?可是父親都走了,她完全可是做做面上情,敷衍幾句,用不著再請自己和jiejie進去。 明蕙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道:“……進去嗎?” 仙蕙沒有回答jiejie,而是笑問:“榮太太好些了嗎?”往里探了探,“要是今兒精神好些,我們就進去瞧瞧……” 邵彤云猶豫了下,“我進去瞧瞧,看娘睡下了沒有?”片刻后,出來說道:“娘剛才和爹說了會兒話,有些累,已經(jīng)脫了衣服躺下了?!庇中Γ澳镎f,讓我陪著兩位jiejie說說話,也是一樣的?!?/br> 榮氏這么快就不生氣了?讓女兒陪著東院的人說話?仙蕙越想越深,越想……,心里頭就越覺得不安。但是又不好露出情緒,只得耐著性子,跟著邵彤云去側(cè)屋喝了一會茶,不咸不淡的說了幾句閑話,然后方才告辭。 回了屋,明蕙說道:“看來榮氏還是挺沉得住氣的,我還以為……,三萬兩銀子那么大的氣,她且得‘養(yǎng)’一段兒日子呢?!?/br> 仙蕙揉著眉頭,沒搭話。 明蕙自己琢磨了下,點了點頭,“也對,她本來就不是真的摔著了,眼下馬上就要過年,人情來往的不知道有多少事兒,自然不便耽擱太久?!蓖茰y著,“最遲……,年三十前應(yīng)該會養(yǎng)好的?!?/br> 仙蕙隨口應(yīng)道:“是啊,她這日子不趕巧兒了。” 心里忽然間閃過一道靈光!對了,因為快過年,榮氏不能一直“病”著,可是給了東院三萬兩銀子的窩囊氣,她又咽不下去。所以……,父親著急了,就說了什么話,解了榮氏母女的心結(jié),然后她們才會突然轉(zhuǎn)變態(tài)度。 照這樣推測,一切才變得合情合理。 心下忍不住自嘲起來,別人家的父親偏心偏疼一點兒,肯定都是歡喜不盡。恐怕只有自己,不僅不敢輕易歡喜,還心驚膽顫的,說起來真是荒唐又可笑! 第二天,邵彤云突然過來了。 “三meimei?!毕赊ビX得奇怪,――不管父親跟榮氏說了什么,許諾了什么,都最多是壓一壓榮氏母女的火氣,讓她們對東院留著面上情兒。 三萬兩銀子,那份恨……,肯定一輩子都解不開了。 而眼下,榮氏“病”著,父親舉動怪異,邵彤云居然還過來找自己,而且……,她眉眼間又是那種看似溫溫柔柔,實則暗藏危險之色,只怕不會有什么好事兒。 之前強行壓下去的那些擔憂,再次浮了起來。 邵彤云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煙霞色通袖衫,配粉色裙兒,比之平日更多了幾分溫柔可親,臉上還帶出些許憔悴之意,看起來楚楚可憐的。 她說話也很客氣,笑道:“今兒我過來,是向沈太太和兩位jiejie、嫂嫂道謝的,娘摔著了腿,多謝你們掛念和探望。還有你們送的紅棗、桂圓,挺不錯的,娘讓人燉雞湯喝了?!?/br> 東院送的東西,榮氏真的喝得下去?仙蕙可不敢信。 當然這話不能問出來,只笑,“三meimei真是客氣,榮太太病著,我們過去探望是理所應(yīng)當?shù)?。”一連串關(guān)心的問,“榮太太的腿可好些了?精神如何?” “好多了?!鄙弁菩θ萜届o如水,看不出端倪,寒暄客套了一番,然后轉(zhuǎn)入了正題,“今兒過來,順道有一件事要跟你們說?!?/br> “哦?”仙蕙心下提起了弦,“三meimei你說?!?/br> “是這樣的?!鄙弁粕駪B(tài)自然,笑道:“明兒慶王府做周歲酒,大郡王要給長子權(quán)哥兒過生,到時候啊,咱們家的人都得過去道賀。娘讓我過來說一聲,明天大伙兒都打扮體面一點,好歹別落了咱們家的面子?!?/br> ☆、第16章 慶王府 仙蕙當然不想去慶王府,――她重生至今,不過才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前世記憶猶新,本能的……,就覺得慶王府是一個龍?zhí)痘ue。 她故作靦腆害羞,“那……,那什么慶王府的,聽起來就不是一般人能高攀的?!币荒樕喜坏门_面的表情,“我還是不去了?!?/br> “二jiejie,你想多了?!鄙弁苿竦溃骸皯c王府雖然尊貴不同一般人家,但我表姐是大郡王妃,邵家就是慶王府的轉(zhuǎn)折親。既是親戚,紅白喜事當然應(yīng)該走動一下?!彼Φ脺厝岷蜌猓暗綍r候啊,二jiejie一路跟著我就好了?!?/br> 跟著你?那可就要命了! 等等,難道她們想把大郡王的事提前上演?!仙蕙不由心下一沉。 “二jiejie,你怎么不說話?”邵彤云說了半天,不見她應(yīng)聲,有點不耐煩了,“你到底有沒有在聽?。俊辈贿^想起父親說的那件大事,哼……,一定要促成,回頭有她們母女一起哭的日子! 因而又耐下性子,繼續(xù)勸說,“二jiejie,我跟你說……” 誰知道仙蕙油鹽不進,仍憑她說得口干舌燥,茶水都連喝了兩碗,最后還是斷然拒絕,“不行,不行,我真的不想去?!?/br> 邵彤云到底還是太年輕,即便再沉得住氣,也是有限。 見她再三拒絕,忍不住火氣躥了上來,“行!看來二jiejie是不給我這個臉面,那也就算了?!彼龕阑鸬溃骸胺凑@都是爹的意思,回頭若是爹怪罪下來,二jiejie自個兒去解釋吧?!?/br> 仙蕙只低著頭,一副含羞帶臊見不得人的樣子。 邵彤云咬著嘴唇帶氣走了。 到了下午,有一部分新首飾送來,還有新衣裳。來人是趙總管,“老爺說了,明兒東院西院的人全都去慶王府,記得好生打扮,不管是誰都別疏忽了。” 居然真是父親的意思?邵彤云沒有撒謊?!仙蕙吃驚不已。 如果不是榮氏母女算計自己,而是父親……,如果是他非要讓自己去慶王府,那么會有什么事呢?她看著新打的首飾出神,心里亂成一團麻。 面前最耀眼的,是一支赤金鑲紅寶石的雙尾鳳釵。 仙蕙拿起鳳釵,在鬢角邊比了比,有點茫然的看著鏡子,――里面倒映出一張姣好容顏,長長的遠山眉,明眸烏黑,鼻子秀氣又挺又直,臉龐白凈細膩宛若瑩玉一般,仿似吹彈可破。 母親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美人兒,父親亦是高大清俊,自己占盡了父母的一切優(yōu)點。 等等……,長得好,年輕,尚且待字閨中,自己今生又在父親跟前太打眼了。難道說,父親瞅著自己還算拿得出手,就準備把自己嫁進慶王府?可是讓自己去和慶王府聯(lián)姻,就算父親同意,榮氏也不會同意的。 那還有誰家?刺史家?仙蕙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是說刺史家不好,而是刺史乃是官宦之家,講究門第,多半看不起邵家這種商戶之女。想要進刺史家的門,或者庶子,或者繼室,才有那么一點點可能。 可是……,就算讓自己去給刺史家的兒子做填房,也抵不過三萬兩銀子啊。 ――思路又繞回了原點。 入夜,仙蕙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生。 可是思來想去,卻沒有辦法拒絕父親的安排。 反正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不如就去一次,看看父親到底在唱什么戲?心里不由浮起一片悲涼,那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啊。 希望這一切,只是自己胡亂猜疑想而已。 否則,父女反目的日子就不遠了。 ****** 次日天明,仙蕙洗漱完畢,丫頭捧了昨兒送過來的新衣裳過來。上衣是鵝黃色的寶相花襖兒,緞面光滑如水,花紋精美,先不說各種精巧的繡工,單是料子就已經(jīng)非同一般了。 最稀罕的,是下身那一襲十六幅的陰陽湘水裙。 一幅綠色、一幅白色,八陰八陽交錯用金線勾勒繡在一起,穿在身上不動時,看起來是綠色的裙子,走幾步,又搖曳多姿露出一些白色。再在腰間掛一串紅珊瑚珠,一會兒落在綠色里面,一會兒落在白色里面,好似繁花蕩漾在白云碧水之間。 明蕙輕聲驚呼,“了不得!好漂亮的裙子啊?!?/br> 丫頭們也是紛紛圍了過去,笑著打量,一個道:“這么好看的裙子,便不是二小姐如此出挑的容貌,換做我穿,也是極好看的。”另一個啐道:“呸!你看看這裙子的繡工和針線,把你賣了,都不夠買這條裙子的?!?/br> 仙蕙心下輕嘆,看來事情果然有蹊蹺了。 若不然,父親怎會給自己如此華麗的衣裳?而且自己有,jiejie卻沒有。 到了西院匯合的時候,留心看了一眼,邵彤云的裙子也比不上自己華麗,且她沒有任何意見,心下越發(fā)沉了沉。 一路上順順利利,邵家的馬車隊伍很快到了慶王府。 女眷走不了王府的正門,而是走側(cè)門,――慶王府的修筑規(guī)模宏大非凡,堪稱江都小皇宮。進了側(cè)門,下馬車,然后又是軟轎前行,曲曲折折行了不短距離,最后還得步行一段才抵達花廳。 已經(jīng)來了不少女眷,有慶王府的各家親戚們,也有像邵家這樣攀龍附鳳的,還有一些當?shù)毓賳T的妻女,熱熱鬧鬧一屋子的人。 仙蕙一直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