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娘?!鄙劬盁詈φf著場面話,分別指了二人,介紹道:“這是我的兩位朋友,宋文庭和陸澗,今兒頭一遭到我們家做客,特來給你請個安?!?/br> “沈伯母好?!彼挝耐ズ完憹径甲隽艘灰?,算是行禮。 “好。”沈氏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打過招呼,便專門和宋文庭說話,問起一些家常里短的閑篇,“你母親身體可好?聽說你父親去得早,你母親一個人獨(dú)自拉扯你長大,想來很是辛苦?!?/br> “是。”宋文庭逐一詳細(xì)回答。 沈 氏見他談吐大方、溫和有禮,頗有幾分光明磊落的正氣,人長得高高大大的,心下先有了三分滿意。再瞧著他言辭灑脫又不放肆,有禮有節(jié)的,臉上寫滿了對長輩的 恭謹(jǐn)和尊敬,自然是宋母嚴(yán)厲教導(dǎo)緣故。若是婆婆性子剛直不阿,做兒媳的只要守著規(guī)矩行事,便不會出錯,于是又添了三分滿意。 最后聽得宋文庭說起學(xué)問,說起明年春闈,談吐自如、神采飛揚(yáng),簡直就好像那云端振翅欲飛的大鵬,只待東風(fēng)便可騰云直上。 沈氏微微點(diǎn)頭,給宋文庭打了滿滿十分。 至于宋家清貧,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上瑕疵,之前十幾年的清貧日子早過慣了。現(xiàn)如今邵家有了銀子,正好可以幫襯女婿幾分,使他不用奔波庶務(wù)生計,專心讀書,以求將來功成名就。 只是眼下不便多說,含笑道:“你們年輕人能說到一塊兒去,我就不耽誤了?!?/br> 過了幾天,宋家派了一個嬸娘過來相看姑娘。 回去以后,十二分滿意的跟宋母說道:“jiejie端莊,meimei活潑,兩個小姐都是花容月貌,沈太太看起來是個通情達(dá)理之人,沒有嫌貧愛富的脾氣?!?/br> 宋文庭趕忙幫腔,“沈太太從前在仙芝鎮(zhèn)住了十幾年,過得也苦,加上邵老爺又不在身邊,說起來和娘你是一樣的?!?/br> 宋母“哧”的笑了,“我懂,我懂。” 自己見過邵景燁,長得清俊明朗,一表人才的,又是很會說話的一個爽利人。自家這位嬸娘性子妥當(dāng),說話從不夸張,看來未來兒媳的確俊俏,惹得素來穩(wěn)重的兒子心急如焚,巴不得馬上娶了邵大小姐。 宋文庭鬧了一個大紅臉,干咳了咳。 嬸娘笑道:“怨不得大郎對這門親事急切,那兩位小姐長得的確出挑,跟那畫里的神妃仙子似的,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蹦昧艘浑p壽字鞋出來,“這是邵大小姐親手做的鞋子,送給你穿的。” 宋母細(xì)看了看,“果然好針線?!?/br> 如此雙方滿意皆大歡喜,明蕙的親事,不過幾天功夫就定了下來。 因為眼下情況太過急迫,――首先得防著邵彤云的丑事鬧出來,次則應(yīng)對三月里的民女選秀,三則還有仙蕙的親事在后面等著安排,當(dāng)然是早點(diǎn)訂親的好。沈氏委婉的說了選秀之事,說是夜長夢多,希望可以早點(diǎn)訂下親事。 宋家原本還想著照例女方家會拿喬,不磨蹭個幾個月定不下來,聽了這個,反倒慶幸趕了一個便宜,沒有二話就答應(yīng)了。 正月十二,宋家派了全福婦人過來下聘禮。 雖說宋家的家境頗為寒素,但是娶媳婦,又娶了邵家這樣富貴人家的小姐,宋母生怕被人說占便宜、吃軟飯,將來挺不起脊梁,因此找親戚借錢湊了六百兩銀子,聘禮物件亦盡量辦得體體面面。 說句實(shí)際一點(diǎn)兒的,宋家親戚見宋文庭要娶邵家千金,知道是娶一座金山回去,因此而借銀子都很爽快,還生怕趕不上欠這個人情呢。 這天一大早,邵家東院就是熱熱鬧鬧的。 明蕙紅著臉,躲在屋子里不肯見人。 仙蕙滿心替jiejie高興,笑道:“害什么臊???上次你不是見了我姐夫,覺得他人不錯嗎?嗯,我可不能把jiejie這么輕易嫁了,回頭得難為難為他。” 明蕙啐道:“呸!沒見過比你更厚臉皮的?!?/br> 兩姐妹正在說笑,忽然聽得后罩房傳來一片喧嘩聲,還有人的驚呼聲,像是人來人往除了什么亂子。 一個小丫頭慌張跑了進(jìn)來,稟道:“不好了,后罩房著火……” “著火?!”吃驚呆了一瞬,顧不上羞澀,“宋家的聘禮不就放在后罩房嗎?該不會……”她的聲音帶出哭腔,“該不會把聘禮給燒了吧?” 不說損失,單說大喜的日子,出這種事兒多不吉利啊! “jiejie你別急。”仙蕙當(dāng)即起身,“我去替你瞧瞧?!卑矒崴讼聛?,“今兒你是不宜見人的,就在屋里等著,應(yīng)該沒事,我去去很快回來啊?!?/br> 明蕙連連點(diǎn)頭,催道:“你快去?!?/br> 仙蕙領(lǐng)著丫頭過去,路上人來人往的,丫頭和仆婦們都在紛紛忙著端水,地上全給淌得濕漉漉的。穿過抄手游廊往后走,已經(jīng)隱隱有煙味兒飄了過來,等下了廊口,再穿過閑置耳房,頓時瞧見后罩房的院子里煙霧彌漫,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 一個仆婦過來,在嘈雜中大聲回道:“二小姐,沒事!火已經(jīng)快撲滅了,這兒亂糟糟的,你快回去罷?!?/br> 仙蕙高聲道:“宋家的聘禮燒著了沒有?” “燒著一點(diǎn),不多。” 仙蕙跺了跺腳,在煙熏火燎中焦急看了兩眼,瞅著太亂,沒敢上前仔細(xì)去瞧,想著自己也幫不上什么忙,只得無奈轉(zhuǎn)身離去。一路走,一路琢磨,等下要怎么跟jiejie說這事兒?真是的,怎么就這么不順呢。 等等,前世好像沒有這出亂子啊。 難不成……,是榮氏母女故意搗亂放火,給東院添晦氣?心下覺得不安,剛才是為jiejie擔(dān)心太著急,沒有多想,眼下還是趕緊回去的好。邵彤云的親事還沒訂,萬一她們心中怨恨,再對jiejie做點(diǎn)手腳怎么辦?難說的很! 正要走,忽然聽見一記低醇男聲喝道:“誰在哪兒鬼鬼祟祟的?!” 高宸?!仙蕙驚得呆住,他怎么會邵家的后院出現(xiàn)?還沒猜測完,就聽對面“撲通”一聲響,然后便是邵景鈺的慘叫聲,“?。““ ?,我的手……” 仙蕙趕忙提裙走到花窗邊上,往對面看去。 邵景鈺躺在假山下面痛哭流涕,舉著一只手,不知道是被什么東西燙傷,旁邊有一個打碎了的海碗。高宸臉色陰霾站在旁邊,吩咐初七,“快去,找專治熱油燙傷的大夫過來!”他的目光透過花窗,“誰在那邊?趕緊打冷水過來!” 仙蕙當(dāng)即喊了一個端水滅火的仆婦,“你跟我來?!比缓箢I(lǐng)著過去,并不肯靠近邵景鈺,只是遠(yuǎn)遠(yuǎn)站著,吩咐仆婦,“快把景鈺的手放在冷水里。” 邵景鈺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在地上滾來滾去。 仆婦上前,趕忙扯著他的手放冷水桶里。 “?。⊥?、痛痛……”邵景鈺殺豬似的尖叫起來。 仙蕙只是靜靜的看著,清澈明眸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邵靜云端了一大碗熱油,藏在假山上,能是為了什么?后院起火又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知道jiejie不方便出門,為了讓自己過來,好給自己臉上潑一盆熱油嗎?他們想毀了自己的容貌,毀了自己一輩子! ――何其歹毒?! 邵景鈺紅著眼睛大哭,唾罵仙蕙,“都是你,是你……,害了我jiejie!我要給我jiejie報仇!你等著,我是不會就這么……,啊……”痛得大口大口喘氣,“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你給小爺?shù)戎?!?/br> 高宸不由皺眉,怎么榮氏和她的兒女都是一個德性?什么都怨別人。 仙蕙涼涼道:“你省點(diǎn)兒力氣罷?!?/br> 高宸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方才花窗這邊逆光,又被假山遮擋了小半邊,還以為對面是兩個丫頭,沒想到是她。她險些被邵景鈺用熱油毀容,不驚不懼,又被邵景鈺亂潑污水,不辯不鬧,面色平靜好似一池靜謐湖水。 有一種淡雅恬靜的氣韻。 于她這個年紀(jì),又是女子,能夠如此不慌亂也算難得。 然后仙蕙可以冷靜淡定,榮氏可冷靜不了。片刻后,便滿面驚容趕了過來,目光四下搜尋,徑直朝著心肝寶貝兒子沖過去。“景鈺!”她上前一看,頓時心疼的大叫,“是誰?!是誰把你的手弄成這樣的?” 邵景鈺放聲大哭,“娘,娘……,我的手好痛,我的腿……” “別怕,別怕?!睒s氏連聲哄道:“娘在這兒呢。”扭頭惡狠狠的看向仙蕙,“是不是你?是你對景鈺做了手腳!你……,你這條沒有良心的毒蛇!” 仙蕙冷笑道:“你問問景鈺,今兒到底是誰害了他?” 邵景鈺只是大哭不止。 榮氏咬牙道:“還用問?除了你,還能有誰?” “榮太太。”高宸表情冷峻,目光凌冽好似寒冰之劍,“不關(guān)邵二小姐的事,當(dāng)時她人在花窗對面,景鈺是端著熱油從假山上跌下來的?!崩淅滗h芒中,帶出不容置疑的上位者威儀,“……我親眼所見。” ☆、第34章 熱鬧 仙蕙眸光吃驚,高宸居然主動開口為自己辯解?或許……,他只是面冷心熱。 不由悄悄打量了一眼。 客觀的說,他的確是一個極為出挑的俊美男子。 今兒大概是出門閑逛,穿了一襲寶藍(lán)色的素面貢緞長袍,外罩織錦鑲毛斗篷,腰間掛著白玉環(huán)佩,清雅中不失氣度高華。他長身玉立的靜靜站著,一雙明亮鳳目透著寒冷光芒,天生英氣逼人,仿佛才從千軍萬馬之中提劍走來。 即便不言語,身上的威嚴(yán)和氣勢亦是無法遮掩。 榮氏扭頭看向高宸,吃驚之余,竟然生生嚇得不敢再說話。 只有邵景鈺哭得雙眼淚汪汪的,什么都不顧,還在又痛又恨的扭動哭鬧,“娘、娘……,你去告訴爹,是仙蕙他欺負(fù)jiejie,又害我受傷……,讓爹把他們攆出去。”抽抽搭搭哭了一陣,又唾罵,“對了!攆他們回仙芝鎮(zhèn)去!” 仙蕙心下惱火,但還不想跟一個半大孩子吵嘴。 “精彩,精彩!”假山背后,走出來一個保養(yǎng)得宜的華服美貌少婦,梳著高高的瑤臺望仙髻,金釵玉翠,鬢角簪了一朵碗口大的牡丹絹花。盡管長相只是姣好,但是勝在氣質(zhì)比別人華貴脫俗,再加上動作優(yōu)雅,周圍又是一群仆婦侍女眾星拱月,氣勢上委實(shí)勝人一籌。 高宸回頭,目光隱隱有點(diǎn)不耐。 早起jiejie說要出門逛一逛,母親覺得正月里人多亂糟糟的,街上不安全,又不好派太多王府侍衛(wèi)擾民,免得再把擁擠的路給堵了。所以,就讓自己跟著出門一趟。 原本耐著性子,陪著jiejie逛了綢緞鋪、珠寶店、綢緞鋪,幾家有名的點(diǎn)心鋪?zhàn)?,甚至連胭脂水粉都陪她買了。好不容易熬到她心滿意足,逛累了,說要回去,結(jié)果正巧看見邵家后院起了煙。 分明隔了一條路,jiejie非得繞道也要過來看場熱鬧。 若不然,自己又怎么會跑到邵家后院?還正好撞上邵景鈺鬼鬼祟祟,現(xiàn)在越發(fā)沒完沒了,只怕等下邵元亨等人趕來,還得再啰嗦幾遍。 “大姐。”他壓抑住了不悅的情緒,“這里亂,你和邵二小姐去內(nèi)院說話罷?!?/br> 舞陽郡主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不急?!笨粗劬扳?,“方才不只是老四看見了你,我也瞧見了?!敝噶酥干砗蟮碾S從,“她們也都看見了。” 邵景鈺氣得噎住,手上又疼得厲害,無可辯駁只好繼續(xù)撒潑大哭。 “嘖嘖?!蔽桕柨ぶ髯旖锹N起,聲音又清又脆,“你也是爺們兒,哭什么?自己做錯了事不認(rèn),還要誣賴別人,別人揭穿以后就知道哭?!币宦曌I笑,“還滿嘴胡說,居然說什么要……” 正巧邵元亨和邵景燁聞訊趕來。 今兒是宋家給明蕙下聘禮的日子,邵元亨當(dāng)然要過來,方才正在同宋家的人熱熱鬧鬧說話,又是內(nèi)廳,并不知道后罩房著火的事兒。丫頭在外面跳腳了好幾次,硬著頭皮沖進(jìn)去,稟了消息,父子二人這才匆匆趕來。 大喜的日子,不便聲張,沈氏和邵大奶奶還得留在前面陪客人。 “你們來得正好?!蔽桕柨ぶ髀朴菩Φ溃骸皠偛啪扳曊f了,要讓邵老爺你把仙蕙她們攆出去,攆回仙芝鎮(zhèn)呢?!彼曇糇I諷,“真是好家教、好門風(fēng),難怪和我那大嫂做了親戚,都是家學(xué)淵源啊?!?/br> 榮氏臉色大變,心里哪里還不明白?舞陽郡主這是懷疑自己和彤云,為大郡王打抱不平來了。可恨!自己的女兒被他們白白糟蹋,大郡王始亂終棄,他們還嫌不夠慘,還要過來再踩一腳! 可是奈何人家權(quán)勢太高,爭吵不得。 眼下心疼兒子,怕再讓丈夫聽這話吃了心,不得不急急分辯,“老爺,景鈺只是說得小孩子氣話?!辈桓艺f舞陽郡主的不是,更怕高宸,只能揀了可憐的說,“景鈺剛才從假山上摔下來,手也被燙壞了。” “見過舞陽郡主、四郡王。”邵元亨先匆匆行禮,然后才上前幾步看兒子,瞧著手上被湯起了一串燎泡,猩紅猩紅的一片,慘不忍睹。 邵景鈺握著手,掙扎著,滿身是灰爬起了來,哭道:“爹,我腿也疼?!?/br> 邵元亨心痛的拉著看了看,好歹沒有大礙,只是手上燙得有點(diǎn)慘,但也急不來,只能慢慢養(yǎng)著治了。因而哄了他幾句,問道:“好好的,你去假山上做什么?手上又是怎么被燙壞的?!?/br> 邵景鈺扭臉不答。 “老爺,還管這個做什么?”榮氏急著離開此地,“趕緊景鈺回去,找個上好的大夫給他瞧瞧?!庇峙孪赊ヌ羲?,轉(zhuǎn)頭瞪了她一眼,眼神凌厲帶出威脅之意。 仙蕙心下輕輕笑了。 若說周嶠是一個喜歡看熱鬧的,她娘舞陽郡主,就是沒熱鬧,也要找點(diǎn)熱鬧的無聊性子。再者聽她剛才說話的口氣,顯然覺得大郡王被榮氏母女和大郡王妃算計,擺明了是專門過來唱大戲,給她兄弟出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