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今兒她在場,自己根本就用不著說話。 果不其然,舞陽郡主當(dāng)即接話道:“景鈺端了一海碗的熱油,爬上假山,準(zhǔn)備趁仙蕙路過的時候,潑她一臉。”抿嘴兒笑,“結(jié)果被老四發(fā)現(xiàn)了,喊了一嗓子,他心虛,就嚇得摔了下來?!?/br> 邵景燁頓時變了臉色,上前急問:“仙蕙,你沒事吧?” 仙蕙搖頭,“沒事?!?/br> 邵景燁這才強(qiáng)忍了怒氣,沒有說話。 而邵元亨環(huán)顧了一圈兒,舞陽郡主看戲不怕太高,高宸冷冰冰的,仙蕙滿目怨念的冷笑之色,兒子眼中盡是怒火,榮氏和景鈺都是臉色心虛。 ――自然是真的了。 眼下當(dāng)著舞陽郡主和高宸的面,怎么好再偏向榮氏和景鈺?更不用說,萬一仙蕙的臉真的被毀了,那還要她怎么進(jìn)宮?一則家丑外揚(yáng),十分丟臉,二則疑心榮氏不聽自己的話,派景鈺去暗算仙蕙,反倒弄得兒子受傷,越想越是生氣。 不便當(dāng)中罵妻,喝斥兒子,“你這個孽障!真是自作自受!” 邵景鈺嚇得連哭聲都止住了,瞪大眼睛,好似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挨罵,“爹,爹你罵我?”他怔了一下,又哭起來,“是仙蕙害了jiejie,我要給jiejie報仇,我沒錯,你為什么罵我?嗚嗚……,我沒有錯?!?/br> 邵元亨聞言怔住,榮氏也是,可是兩口子都不免當(dāng)眾詢問。 高宸微微皺眉。 邵景鈺滿口胡言不說,而且根本不拿她當(dāng)jiejie看,做了錯事,居然還如此理直氣壯的叫囂??梢娚墼嗥綍r有多偏心,有多慣著榮氏和她的兒女,難怪邵府這般烏煙瘴氣的,真是站在此地多留片刻,都覺得臟了腳。 因而對邵元亨道:“我已經(jīng)讓初七去請了大夫,應(yīng)該很快就到?!焙傲薺iejie,“既然事情已經(jīng)解決,我們走罷?!?/br> 舞陽郡主卻道:“你先回去?!笨聪蛳赊?,“我站累了,去你屋子坐坐喝杯茶?!?/br> 仙蕙遲疑,轉(zhuǎn)頭看了高宸一眼。 舞陽郡主撲哧一笑,“我去你屋里坐坐,你看老四做什么?難道他不答應(yīng),你就不讓我去了啊?!?/br> 仙蕙畢竟是少女,重活一世,也只是多活了幾年的少女。 聽了這話,她頓時漲紅了臉。 “大姐!”高宸氣得臉色都變了,不復(fù)平日鎮(zhèn)靜。 怎么能拿著未出閣的姑娘,隨便開這種玩笑?別說她,就是自己都覺得難為情。想要和jiejie爭論幾句她的不應(yīng)該,可是當(dāng)著外人,又不便落了jiejie的面子,當(dāng)即沉著臉轉(zhuǎn)身走了。 舞陽郡主嬉笑道:“哎呀,麻煩了,今兒把我們老四給氣壞了?!彼@么說著,眼里卻沒有一絲擔(dān)心著急,上前朝仙蕙招手,“走罷,為了喝你一口茶,回頭我得看兄弟半個月冷臉呢?!?/br> 仙蕙知道她的性子,天生就是這么口無遮攔、我行我素,別說旁人拿她沒辦法,就算慶王和慶王妃都是無可奈何,――沒見高宸都被氣走了么? 心下忍不住有點(diǎn)好笑,高宸一貫都是泰山崩而不變色,還以為就算天塌下來,他都不會皺一皺眉頭。沒想到,噗……,居然也有被人氣得跳腳的時候,臉上的冰山都給碎成了一片片,若不是有人在真想笑出來。 看來啊,以后誰要是嫁給了高宸,只消和舞陽郡主搞好關(guān)系就行了。 有這么厲害的大姑姐撐腰,還怕什么?高宸惹媳婦生氣,媳婦就去找大姑姐,姑嫂聯(lián)合一起治他,看他跳腳的樣子也頗為有趣。 不過說起來,舞陽郡主這么厲害也是有原委的。 她的丈夫死得早,女兒還不足一歲,那倒霉的郡馬爺就墜馬摔死了。 之后,舞陽郡主一直不肯嫁人,說什么,“何必自找罪受?”她嫌給人做兒媳侍奉公婆辛苦,竟然情愿一輩子守寡。然后借口身體不適,找人算命,說是只有王府的風(fēng)水才能養(yǎng)命,就一直在娘家住下了。 慶王和慶王妃都憐惜女兒年少守寡,終生不再嫁,可憐的很,因此越發(fā)事事遷就依著她。況且她又占了長姐,王府的郡王們都是弟弟,誰敢對jiejie不敬?更不用說那幾位郡王妃,以及小輩們了。 所以才說,舞陽郡主在慶王府可以橫著走。 仙蕙開頭猶豫要不要請她,是擔(dān)心高宸本來要走的,自己再留著舞陽郡主,會惹得他心里不痛快,卻忘了眼前這尊大佛更不能得罪。眼下憶起前世的一些經(jīng)驗(yàn),當(dāng)即陪了笑臉,“方才多謝郡主替我分辯,天冷,去我屋里坐坐,給你泡最好的茶喝?!?/br> 舞陽郡主笑道:“那是應(yīng)該的?!?/br> 仙蕙笑了笑,不好說她什么,回頭朝哥哥看了一眼便走了。 邵景燁看著眼前的爛攤子,再想想邵景鈺的所作所為,差點(diǎn)毀了meimei,沒把他往死里揍就算好的,哪里還肯多停留?因而推脫道:“爹,今兒外頭實(shí)在忙碌,我先出去招呼客人,忙完再過來。” “你去罷?!鄙墼鄵]揮手,等人都走光了,然后狠狠瞪了榮氏一眼,“我的話你都當(dāng)耳邊風(fēng)了,是不是?回去再跟你好好算賬!” ☆、第35章 悲喜 仙蕙領(lǐng)著舞陽郡主去了自己屋子,吩咐丫頭,“去跟我jiejie說一聲,后面沒事,我在這兒陪舞陽郡主坐會兒,等空了再去找她。” 丫頭趕忙應(yīng)了,過去告知。 仙蕙讓人拿了最好的茶出來泡,又讓拿瓜果點(diǎn)心,松子、梅子之類的小吃,琳瑯滿目的擺了一桌子,然后笑道:“都是一些粗物,只怕郡主是吃不慣的?!?/br> 舞陽郡主歪在美人榻的軟枕上,好似她才是主人,目光毫不客氣的四下打量,把人家的閨房看了個遍,淡淡道:“我喝點(diǎn)茶就好?!?/br> 然后一面撥茶,一面批評仙蕙屋子里各種不好。 屏風(fēng)的底座不是紫檀木的,窗戶上的紗不夠翠,水晶珠簾的掛數(shù)少了些,屋子里光線不夠亮堂,窗臺上的美人觚太瘦長了。再喝了一口茶,嫌味兒不夠清淡甘醇,轉(zhuǎn)身剝了一粒松子,不好剝,又差點(diǎn)弄壞了她指甲上的蔻丹。 她禾眉微蹙,抱怨道:“我今早才染好的呢。” 仙蕙一直好脾氣的應(yīng)付,不予置評。 旁邊的丫頭們,則是一個個聽得快要背過氣去。 舞陽郡主說得累了,歇了歇,目光明亮看向丫頭們,嘴角微翹,“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討人嫌?要不是看在我的郡主身份,就恨不得立刻把給我扔出去?” 嚇得丫頭們白了臉,不知所措。 “都下去?!毕赊]揮手,然后回頭還是微微含笑,好似沒有聽到任何尖酸刻薄的批評,而是始終如沐春風(fēng)的氛圍。 “你的性子倒好?!蔽桕柨ぶ骺粗?,懶洋洋的歪在美人榻上,伸手道:“再給我一個靠枕,腰有點(diǎn)酸?!?/br> 仙蕙把自己的靠枕給了她,放在她的腰下。 舞陽郡主挪了半天舒服的姿勢,微有感嘆,“我也知道我性子不好,討人厭,可是……”語氣帶出幾分輕嘲,“我就這樣兒?!?/br> 仙蕙雖然不喜歡她,但也不至于多難以忍受,――反正說說又不掉一塊rou,只當(dāng)是耳邊風(fēng)好了。舞陽郡主說歸說,只是過于挑剔,總好過榮氏母女和大郡王妃那種,口腹蜜劍,暗地里下絆子的吧? 再者,想起舞陽郡主的經(jīng)歷也算可憐。 或者說,這世上做女人都不容易。 即便像舞陽郡主這樣的尊貴身份,也只能通過不嫁人,一輩子守寡,才能換回做姑娘家的自由。就更不用說母親,明明恨透了父親,厭惡已極,但是為了現(xiàn)實(shí)生活,最終卻只能選擇忍耐和妥協(xié)。 仙蕙這么想著,看向舞陽郡主的目光便軟和了幾分。 “你……”舞陽郡主有點(diǎn)疑惑,試圖從對方漂亮的大眼睛里看出什么,繼而挑了挑眉,頗有幾分不屑,“你在憐憫我?呵呵?!?/br> 仙蕙低垂了眼簾。 “我有什么好憐憫的?不過是死了男人罷了。”舞陽郡主頗為自傲,只是語氣里,有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漸漸低落,“我可是堂堂正正的金枝玉葉,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滿江都城的人都得讓著我,有什么不好?你一個小丫頭竟敢……” 仙蕙看向她,微微一笑,露出沒有任何惡意的目光。 舞陽郡主要訓(xùn)斥的話,便卡在咽喉,半晌才道:“別人都討厭我,嫌棄我,心里恨不得甩兩巴掌在我的臉上,卻又不得不奉承我、討好我?!彼p輕嘲笑,“說起來,我不過是仗著自己命好,投了一個好胎罷了?!?/br> 仙蕙不覺得跟她交情,已經(jīng)到了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她可以說,自己卻不能隨意插嘴。 “哎……”舞陽郡主忽然嘆了口氣,“你不懂,她們更不懂,人活在這世上被人討厭,那也比沒人記掛好。像我二嫂那樣猶如槁木死灰一般,不動七情六欲,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不如趁早死了?!?/br> 仙蕙知道她只是想說出來,不需要人應(yīng)答,因而只是低頭喝茶不語。 “你可真有意思,又是可憐我,又是有耐心,聽著我胡言亂語了這么久?!蔽桕柨ぶ魃仙舷孪麓蛄克?,“唔,我瞧你長得不錯,性子又好,還有針線活計(jì)也出色。上次你送給小嶠那方手帕,就不錯,我當(dāng)時還夸你了呢。”妙目一轉(zhuǎn),“不如……,你嫁給我小兄弟如何?” “噗!”仙蕙趕緊扭臉,嗆咳得噴了一地的茶水,“咳,咳咳……” “哈哈!”舞陽郡主撫掌大笑,“哎呀……”笑得花枝亂顫,止不住,“你要是再沒反應(yīng),我都懷疑你是聾子了?!?/br> 仙蕙算是看出來了,她這是閑的沒事兒,拿自己當(dāng)今兒天下午在外面的消遣。 自己配合當(dāng)個玩笑聽還信,若是當(dāng)了真,厚著臉皮求她幫忙,或者忸忸怩怩害羞紅了臉,那可就要鬧大笑話了。試想想,姑娘家的親事是能隨便說的?她開玩笑不要緊,萬一傳出一點(diǎn)半點(diǎn)風(fēng)聲,慶王府又不娶,那還不得羞死人啊。 只怕這種玩笑,她都不知道跟別的姑娘開多少次了。 ――不怪她討人嫌。 舞陽郡主見對方一直不答話,又道:“怎地,你還不愿意?我家老四有那點(diǎn)配不上你?年紀(jì)輕輕,長得風(fēng)流倜儻,又能干,江都城不知道多少小姐哭著、喊著,都要嫁他做四郡王妃呢。” 仙蕙怕自己一直不說話,她惱了,只得勉強(qiáng)應(yīng)承了一句,“四郡王人物非凡,不是一般姑娘能高攀的上的,將來肯定有一等一的好姑娘嫁給他?!?/br> 舞陽郡主聽了這話受用,覺得她是個聊天的好對象,不由起了談興,“對了,我跟你說點(diǎn)老四以前的事兒吧?你知道了他的性子和脾氣,往后你見了他,也比別的姑娘多一個機(jī)會?!?/br> 誰要這機(jī)會了?仙蕙心下閃過一絲厭煩。 高宸雖然不錯,但就算他是金疙瘩、銀疙瘩,也沒道理人人都愛他啊?可要是自己說對高宸沒有興趣,舞陽郡主又肯定不信,覺得是自己在假裝矯情不說,還看輕了她的小兄弟。 只得忍耐聽下去,盼著她快點(diǎn)說完趕緊走吧。 舞 陽郡主卻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老四小的時候啊,不是這么寡言少語的,性子十分活潑,又愛笑,不知道有多搗亂多淘氣,就算是上房掀瓦的事兒,他都干得出來。 為了這個,我娘沒少著急,父王也打過他好幾次。可每次道最后,娘都心疼他是嬌寵的小兒子,又護(hù)著,鬧來鬧去還是慣著他……” 仙蕙不知不覺聽進(jìn)去了。 哎……,高宸小時候居然是這樣的?混天魔王?怎么長大以后就變得跟被冰凍住了,冷得滲人,渾身上下都冒著寒氣兒。 “那一年……”舞陽郡主的眼里閃過傷痛,“老二失足落水里了,沒救上來,他是兄弟里頭最出色的,真可惜……”她忽然靜默了片刻,仿佛很久沒有跟人提起這段塵封的往事,猛地再次掀開,仍舊散發(fā)著掩不住的傷痛,“反正啊,就是在那之后,老四突然就變得懂事了。” 她搖搖頭,“也不對?!?/br> “老二死了以后,老四忽然就安靜下來,再不淘氣,再不搗亂,甚至連話都很少跟人說一句。起初大家以為他是傷心哥哥的死,也沒在意,可是到最后,他竟然發(fā)展到根本就不說話。家里上上下下都嚇壞了,擔(dān)心他中了邪。” 仙蕙聽得怔住,這些……,前世的自己也并不知道。 舞陽郡主嘆了口氣,“你知道嗎?老四足足有三年都沒有說話,把我娘嚇得,天天夜里偷摸的哭,差點(diǎn)沒把一雙眼睛給哭瞎了?!?/br> “那后來呢?”仙蕙忍不住輕聲問道。 “后來有一天啊。”舞陽郡主像是跳過了最傷痛的那段,緩了過來,還笑了笑,“老四他撲到我娘懷里大哭了一場,哭得驚天動地的,自那之后,他那就突然好了。不僅和從前一樣機(jī)靈聰明,還懂事,又聽話,簡直就好像小時候的老二一樣?!?/br> 仙蕙摸了摸胳膊,聽著發(fā)寒,怎么像是二郡王的魂附身高宸了。 “哎……” 舞陽郡主擺擺手,“你別瞎想,沒有設(shè)么鬧鬼的事兒,我也不是要跟你說這個?!彼f了很多,口干舌燥喝了幾口茶,也不嫌棄了,繼續(xù)說道:“我想說啊,老四他 性子有點(diǎn)冷,不愛笑,就算笑也笑不到眼睛里去。他獨(dú)來獨(dú)往,從來不跟任何人交心,誰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包括我們這些人?!?/br> 她輕輕嘆息,“若是有個姑娘能夠讓他交出心,坦誠以待,走進(jìn)他的心里,肯定就是他這輩子都深愛不疑的人了?!?/br> 話題怎么又饒了回來?仙蕙頓時沒有了聽下去的好奇心。 接下來,舞陽郡主說來說去都沒啥特別,無非是別人討厭她,她不在乎,就是喜歡看別人恨得牙根兒癢癢。再不就是高宸好、高宸俊、高宸厲害,天底下只要是個雌的都得撲上去,不撲上去的,那就是腦子有毛病。 仙蕙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這 位郡主娘娘打著哈欠,終于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許久都沒有這么痛快的說話了,今兒真是夠盡興的?!卑瘟祟^上一支九轉(zhuǎn)玲瓏的嵌寶石鳳釵,“瞧瞧,這支鳳釵 好不好看?我也不虧待你,這個么……,算是今兒湊巧過來給你jiejie添的妝奩,讓她婆家知道,回頭不敢小瞧了你jiejie?!?/br> “是?!毕赊テ鹕淼乐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