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大郡王給了她一個夫人的名份,在長房里,算是大郡王妃下面的第一人,把另外幾個早年的侍妾都壓了過去,甚至就連生了庶長子的袁姨娘,都得低她一頭。后宅里,少不得又是一番暗流涌動。 但這些對于高宸來說,一點(diǎn)興趣都沒有,喝了杯喜酒,便又回軍營去了。 不過大郡王妃這個主母,卻避不開。 邵彤云梳了婦人頭,本來端莊大方、略帶甜美的長相,多了幾分嫵媚,眼角眉梢怯怯的,一副嬌弱柔嫩的小白花模樣。她手里端了一盞茶,高高舉過頭頂,敬給夫君,“郡王爺,請喝茶。” 高敦端起來,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放了回去。 邵彤云又端了一盞,照樣舉過頭頂,“郡王妃,請喝茶?!?/br> “好?!贝罂ね蹂鷿M面笑容,好似真的為丈夫納了一房美妾高興,賞了表妹一對金釵,一支玉簪,一個荷包,娶成雙成對之意。然后介紹幾位妾室,實(shí)則完全可掠過這一套儀式,反正都認(rèn)識,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 領(lǐng)頭的,是給大郡王生下庶長子的袁姨娘,其余幾位侍妾沒有正式名份。 袁姨娘嘴角微翹,“給邵夫人請安?!?/br> 其余幾位侍妾也跟著請了安。 邵彤云的心像是針扎了一下,還得強(qiáng)打笑容,一以應(yīng)對。一直熬到儀式結(jié)束,被人送進(jìn)了新房,不用面對那些妻妻妾妾的,才松了口氣,臉上笑容頓時松跨下來。 她的眼里閃過一抹nongnong的恨意。 仙蕙!你等著,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 仙蕙聽不到邵彤云的心聲,也沒空管。 剛一進(jìn)屋,就見母親叫了哥哥過來說話,“陸家那邊怎么樣了?陸澗打算幾時跟他的父母說?不能拖了,下個月就是秀女大選,這個月一定得把親事給敲定下來。” 邵景燁回道:“邵彤云突然改弦易張,去慶王府做了妾,陸澗的父母對此很是有些惱火,聽說陸太太也多嘴了幾句。總之,他們對邵家的印象很不好。我和陸澗商量過這件事,還是稍微緩一緩。”不免皺眉,“實(shí)在不行要不換一家?不然的話,只怕不會那么順利的?!?/br> 沈氏有點(diǎn)焦頭爛額,揉著眉,“倉促之間,要去哪里找一家合適的呢?” 明蕙擔(dān)心的看向meimei,只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再著急,也不好隨便插嘴。 仙蕙卻是滿心的恍惚不定。 現(xiàn)在陸家不太愿意和邵家結(jié)親,覺得被侮辱了。自己也不能在此刻和陸澗訂親,得放出風(fēng)聲去,看父親的意思,――否則訂了又退,自己和陸澗的親事肯定就黃了。 正在細(xì)細(xì)斟酌想好的說詞,有沒有不妥,外頭突然來了人。 “二小姐?!毖绢^隔著門道:“老爺讓你過去一趟?!?/br> 父親?找自己?仙蕙心下一沉。 多半是他要跟自己說選秀的事情,心里說不出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提著一口氣,但卻緩緩站了起來,“娘、哥哥、jiejie,我先過去一趟?!?/br> 明蕙擔(dān)心道:“爹這會兒找你做什么?我跟你一起去罷?!?/br> “不了?!毕赊ゴ蟮植碌玫剑芙^道:“是爹找我,又不是榮氏找我,你們別弄得緊緊張張的,回頭再讓爹生氣?!备A烁?,出去領(lǐng)著丫頭走了。 沈氏不放心,吩咐兒子,“派個人往書房那邊哨探著,看好你meimei。”心下不免一陣苦笑,丈夫……,那人是自己的丈夫啊。 居然讓自己和兒女們擔(dān)驚受怕,真是荒唐! 仙蕙卻要面對更荒唐的事。 書房里,邵元亨沒有遮遮掩掩的,而是開門見山道:“今年要圣上要大選秀女,你正好趕上三年一選的日子,恰逢適齡,所以已經(jīng)被選上了?!?/br> 已經(jīng)被選上了?仙蕙心下冷笑,是你親自把女兒的名字報上的吧。 邵元亨見她不言語,以為是因為太過吃驚的緣故,遂放緩了口氣,“你別怕,咱們家不比那些鄉(xiāng)野村戶,你進(jìn)了宮,爹自然會花大把銀子給你打點(diǎn)的。不僅能讓你有機(jī)會多遇見圣上,還不會吃苦,吃穿用度不會比家里差的。” 感情還是一樁難得的美事兒了? 仙蕙氣得想發(fā)笑,真想跳起腳來,問父親一句,“皇帝都已經(jīng)年過半百了,比你歲數(shù)都要大一輪,你把自己女兒送給做祖父的人,還說得出如此不要臉的話!” 可是卻緊緊咬了牙,忍了氣,一句怨言都沒有說出來。 邵元亨恩威并施,又道:“你別賭氣。要知道,你的名字已經(jīng)在秀女冊子上,若是不去的話,那就算是違抗圣旨了?!?/br> 仙蕙聽他如此嚇唬自己,真是扇他一耳光的心都有了。 “怎么不說話?。俊鄙墼鄦柕?。 仙蕙怯生生道:“爹……,事關(guān)重大,你容我仔細(xì)想一想?!?/br> 邵元亨沒有反駁,本來就是打著女兒年幼好欺哄、好嚇唬的主意,然后再許她一些甜頭,事情多半就敲定了。 只要她自己答應(yīng)了進(jìn)宮,一切好辦。 因而一面打量著女兒的臉色,一面說些進(jìn)宮的好處,做了皇妃娘娘的榮華富貴,如何如何榮耀。甚至暗示……,要是她將來做了皇妃娘娘,有了權(quán)力,那就什么人都不用怕了。 這個“什么人”,自然包括了西院的榮氏、邵景鈺,以及去了慶王府的邵彤云。 他利用女兒護(hù)著東院親人的心思,下了一劑猛藥。 仙蕙根本就不可能相信父親的鬼話,故作躊躇,不過是有意哄他罷了。猶豫了大半天,才委屈道:“爹,我這一去可是回不來了?!?/br> “嗯,怎么了?” 仙蕙一臉難過之色,哽咽道:“爹,我放心不下家里的人?!?/br> 她原本就是嬌花一樣的年紀(jì),又貌美,淚盈于睫時,小模樣楚楚可憐的。 邵元亨不免起了幾分憐憫,好歹是自己的親骨rou,說話口氣越發(fā)緩和,“皇宮那種尊貴的地方,自然不是能夠輕易出來的。不過只要你過得好好的,做了人上人,家里平平安安的,也就不用太過牽掛了?!?/br> 仙蕙的眼淚掉了下來,“可我……,就是放心不下家里人?!?/br> “傻丫頭?!鄙墼嘹s忙打蛇隨上,“你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那依你說,要怎樣才放心的下?你說,爹肯定讓你踏踏實(shí)實(shí)的去京城。” 仙蕙就等著這句話,直接擦了眼淚,一臉認(rèn)真道:“我要五萬兩銀票,往后進(jìn)宮難免會有花銷,母親和哥哥、jiejie他們也要用一些。還要開在兗州的邵家商鋪分號、宅院和六百畝良田,過戶給哥哥,這樣我就沒什么不放心的了?!?/br> “你……”邵元亨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 他萬萬沒有想到,二女兒居然會如此獅子大開口!五萬兩銀票,兗州邵家商鋪分號,還有宅院,還有六百畝良田,――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要點(diǎn)銀子,簡直是把邵家分出去了一小半! ☆、第40章 索要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邵元亨沉了臉色道。 仙蕙目光清澈似水,卻隱含堅定,“爹,我當(dāng)然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也知道進(jìn)宮意味著什么。既然我很有可能一去不復(fù)返,不如此,叫我怎么能放心離開呢?我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沒敢多要不該要的東西?!?/br> 她說得都是心里實(shí)話,“只是想,如果爹能把這些提前分出來的話,不僅可以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jiejie,將來萬一東院和西院鬧得厲害,哥哥還可以帶著母親去兗州住,日子安逸、平穩(wěn),也就再也沒有什么可煩心的了?!?/br> 邵元亨聽得明白。 女兒的意思,是說這一部分財產(chǎn)本來就是該東院,該邵景燁繼承的,并沒有索要額外的財產(chǎn)。她的想法也不能說有錯,的確是在找后路,把母親、兄長、jiejie的將來都安排好,想得細(xì)致又周全。 簡直忍不住要疑心,她是一早就思量好的了。 若不然,年紀(jì)小小,這么快就冷靜的想好了退路,太過心智如妖。 不過自己正是為了她的聰慧,她的心計,看中她進(jìn)宮的前途,才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凡事都盡量依著她。 邵元亨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爹?!毕赊ト崧暩孓o,“事關(guān)重大,你慢慢斟酌一番罷?!?/br> 這事兒不是自己言辭機(jī)變,多跟父親說幾句好話就能成的。更不是說說自己受得委屈要補(bǔ)償,從榮氏母女算計自己開始,再到邵景鈺潑熱油,還有榮氏前不久又拿金簪扎自己,哭得一缸子眼淚就有用的。 行與不行,全看父親權(quán)衡過后覺得值不值得。 邵元亨看著翩翩然離開的二女兒,心緒一片復(fù)雜難言。 她并非那種不懂事的小姑娘,不知道進(jìn)宮做秀女意味著什么,――富貴榮華和死無葬身之地,很可能就在一線之間。但是她卻不哭不鬧,也不爭辯,而是用以要求巨大的利益保障,拼著舍了她自己,保住身邊親人的生活安逸。 在她心里,自己這個父親應(yīng)該不算親人。 邵元亨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笑意。 ****** 仙蕙回了屋,心情一直起伏不定。 沒錯,自己知道此次秀女大選最終會被取消,但是一旦離開江都,誰知道去了京城還能不能再回來?這種意外,不是沒有沒有可能的。 有可能自己命好,回來了,最終嫁給陸澗安生過了一輩子。 也有可能,自己留在京城再也回不來。 ――生死難料。 仙蕙畢竟才得十幾歲的年紀(jì),活兩輩子,也是一個尚未出閣的小姑娘。一想到很快就要離開親人們,前路未卜,有可能再也回不到他們身邊,心里就好像堵了棉花一樣難受,偏偏這份難受還沒有辦法說。 她拉開裝首飾的三層抽屜,赤金嵌玉如意的金項圈兒,足足分了三尾的墜紅寶石金鳳釵,翡翠戒指、珍珠耳墜、瑪瑙蜜蠟頭花,絢麗的眼睛都要給晃花了。 很有可能,再沒有機(jī)會用這些東西做嫁妝。 仙蕙又去找出那個仙靈芝的枕頭,細(xì)細(xì)的摩挲起來,這個……,交給jiejie保管,萬一自己回不來,也可以救了陸澗和琴姐兒的性命。她拿著繡花枕頭找到j(luò)iejie,故作輕松笑道:“你一定猜不到,這里面我裝了什么?!?/br> 明蕙正在做嫁妝里的繡活,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蕎麥?蠶沙?再不就是決明子了,還能有什么啊。” “都不是。”仙蕙忍著心痛,笑嘻嘻道:“里面全部都是仙靈芝?!?/br> “???”明蕙停下手中針線,吃驚道:“那得多少銀子???”想了想,“當(dāng)時我們在鎮(zhèn)上又沒有錢,你哪兒來的錢買這么多仙靈芝?再說,你買了做啥啊。” “就用四郡王給我的金葉子買的?!毕赊]敢說曾經(jīng)想當(dāng)金首飾,撒謊道:“就是聽人說這個睡了清神明目的,想著來江都不好買,就提前做了一個。哎,我用了幾個月挺不錯的,放你這兒,回頭你也試一試。” 明蕙嗔怪道:“凈亂花錢!我不要?!?/br> 仙蕙只是想給jiejie一個記憶,記得這枕頭里面裝了仙靈芝,因而也不深勸,“我放在你床上了啊?!边€叨叨了一句,“這可是我繡的魚戲荷葉花樣,好看著呢?!钡茸约哼x秀走了,jiejie一定會記得今天這段話,好好收藏起來的。 要是自己回不來,三年后,這些仙靈芝也肯定能派上大用場。 等入夜歇息時,仙蕙忍不住摟住jiejie的胳膊,將頭貼了過去,因為即將來到的生離死別,而有些戀戀不舍。 明蕙不知內(nèi)里原委,反而發(fā)笑,“你做什么?又撒嬌?!?/br> 仙蕙笑道:“我想著jiejie很快就要出嫁,舍不得啊。” “呸!”明蕙啐了她一口,繼而又笑,“你還不是一樣要訂親?我看陸澗對你挺上心的樣子,等著吧,他很快就會勸好父母,向你提親了?!?/br> 仙蕙抿嘴兒一笑。 心下卻是迷茫,自己很可能永遠(yuǎn)都等不到了。 ****** 夜幕下,偌大的慶王府也漸漸開始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