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酒 的確是果子酒,但黃花梨的酒杯卻被藥水浸泡過,――不是毒藥,那樣肯定會被銀針檢查出來。太醫(yī)仔細的聞了聞,再三確認,“應該是艾葉水沒錯。原本調(diào)果 子酒里就可能會用,促進香味融合的,但是不宜用的太多。否則的話,就容易陰虛火旺、血燥生熱,像靖親王妃這般醉酒暈過去了?!?/br> “艾葉水?”舞陽公主頓時臉色一沉,“行了,你們先退出去?!钡忍t(yī)走了,然后把女兒周嶠也給攆走,然后忿忿道:“老四,今兒的宴席,全都是太子妃一手cao辦的!” 眼下情況有點特殊。 先帝的時候,一直就沒有冊立過太子,往上數(shù)兩代皇帝也是子嗣單薄,同樣是一個獨苗苗勉強傳位,所以并沒有整修太子府。 現(xiàn)如今,正在重新布置的太子府,乃是本朝太宗皇帝做太子時居住過的,但是暫時還沒有收拾妥當。所以眼下,高敦一家子住在皇宮西北角的崇文殿內(nèi)。新朝伊始,加之周皇后忙著封后大典,忙不過來,宴席便是由太子妃來主持的。 高宸眼中寒芒四射,但強忍住了,并沒有多說一句話。 舞陽公主可是忍不住,“太子妃什么意思?故意讓仙蕙喝得上頭……”語氣一頓,目光里閃出驚怒,“難怪今天仙蕙脾氣壞得很,不僅跟孝和針尖對麥芒,還閃了她一耳光,原來都是這個緣故?!?/br> 如此一來,孝和跟老四夫妻的恩怨,可就越結越深了。 再者仙蕙失態(tài),難講不會說出什么不著調(diào)的話。今兒這種宴席上,不免給父皇和母后的不好的印象,特別是父皇,搞不好心生猜疑也是難講。 左算右算,都是太子妃坐收漁翁之利??! “好啊?!蔽桕柟髋溃骸八烧媸呛弥饕?,這是打著坐山觀虎斗的心思呢?!?/br> 高宸沉色道:“仙蕙酒量淺,若不然……,只怕不會暈倒?!?/br> 潛臺詞是,要是仙蕙不暈倒,自然就更難發(fā)覺太子妃的陰謀了。到時候,全都是仙蕙性子毛躁的錯,不僅逞了口頭之利,而且還打了孝和,所有的錯都得她一個人背。 “我去找她!”舞陽公主拔腳就要走。 “大皇姐,你別沖動,”高宸伸手拉住jiejie,“不管如何,都別在今兒這種日子鬧開,免得父皇和母后不高興。再者,我們又沒有真憑實據(jù),大嫂如何會承認?若是鬧得大了,不僅會連累大哥的臉面,只怕父皇……”他聲音遲疑,“還會疑心是我在發(fā)脾氣。” 舞陽公主聞言一愕。 是啊,眼下四弟和大弟的關系有點緊張,因為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太子搶了靖親王的皇儲之位!而父親,靠著四弟登基以后,再被周圍臣子們言辭影響,也難免會有些疑心,父子關系也變味了。 高宸淡淡苦笑,“所幸仙蕙也沒出什么事?!?/br> 舞陽公主的嘴角張了張,憤怒之余,忽地生出一抹心酸。 那個驕傲俊美的年輕小兄弟,上得了戰(zhàn)場,贏得了天下,為何現(xiàn)在要如此忍辱求全?而且只怕他折了腰,低了頭,都沒有人領情。 “不行!該怎么著就怎么著?!蔽桕柟鞯墓亲永?,天生就是愛恨善惡分明,且有一種自幼養(yǎng)出來的囂張跋扈,哪里受得了弟媳污蔑兄弟?太子妃不好了,鬧開又如何?大不了換一個太子妃!當即冷笑,“你不惹事,但也不能仍由別人欺負你!” 高宸還要再勸,“大皇姐……” “你不必說了?!蔽桕柟靼櫭嫉溃骸拔矣蟹执绲?,不會直接沖過去吵架。這件事,你的確不方便出面。你等著,我去告訴母后,讓母后派人細細的查證。至少……,不能讓你平白擔了冤屈?!彼凰π洌瑥街毕瘸鋈チ?。 高宸表情復雜的靜默下來。 利用jiejie,這讓他心里感覺并不好受。 ――自古無情帝王家。 想不到,慶王府最終也走到了這一步。 爭奪皇權的這條道路,一旦開始,就如同開弓之箭一般無法回頭。若是回頭,腳下便是萬丈深淵,甚至跌得粉身碎骨以后,還要遺臭萬年! 自己何錯之有?如何能夠甘心一步步退讓,忍氣吞聲,直到身敗名裂受死? 如今的情勢,不說父皇對自己的猜疑忌憚,也不說大哥的復雜疏遠,單說他們身邊的臣子們,就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在他們眼里,自己這個手握兵權的靖親王,威脅皇帝,威脅太子,是一個隨時可能篡位之徒! 一日不除,一日不得難以安寢。 就在之前幾天,他們就已經(jīng)開始上奏,要父皇撤了自己手中的兵權,讓自己好生休養(yǎng)調(diào)理身體,免得過度cao勞了。呵呵,這種可笑的借口也找的出來!父皇沒有準奏,不過因為眼下事情太多忙不開,加上局面不穩(wěn),暫時還未下旨罷了。 不過是早晚的事。 而等自己交出兵權以后,下一步,大概就是要讓自己就藩遠離京城了。 如果事情只是到此,自己或許還可以忍受,但是縱觀古往今來的皇室斗爭,――凡是成功推翻前朝的起事之人,除了做皇帝,便只剩下一死以謝天下。 至于身邊人,也是一樣不得善終。 高宸靠在床邊閉了會兒眼睛,然后看向安靜恬睡的仙蕙,她的臉上,還帶著醉酒過后的嫣紅霞色,撫了撫她的青絲,輕嘆道:“仙蕙,我不會讓你跟著一起受死的。” 所以……,即便你此刻不能理解,甚至心生怨恨,我也不會改變心中決定。 ****** “仙蕙喝的酒有問題?”周皇后震驚怒道。 “是啊?!蔽桕柟餍那閺碗s又難受,“就這樣了,老四還攔著我不讓吭聲,說是手上無憑無據(jù)的,大嫂不會承認,他怕……”聲音漸次低了下去,“讓大哥多心,讓父皇多心?!?/br> 周皇后身子一軟,癱在椅子里,面色難看的緩緩別過了頭。 夾在這中間最難受的人,非她莫屬。丈夫、長子、幼子,像是三匹烈馬,每個人都在她的心上栓了一個角,然后各自角力,弄得她左牽右掛的疼痛。 周皇后思量片刻,“要不然,早點讓老四回江都罷?!狈珠_也好,分開免得父子兄弟最后反目成仇,“眼不見,心就不煩了。” “不行。”舞陽公主搖搖頭,“江都是慶王府的舊勢力所在,老四熟門熟路,而且之前還曾經(jīng)領兵打過仗,有軍功、有威望,這件事就算父皇和大弟同意,朝臣也不會同意的。我仔細的想了想,如果就藩,老四只能去往遼州這種偏遠之地?!?/br> 周皇后頓時怒道:“他們敢?!也不想想,這天下是誰……” “母后!”舞陽公主驚道:“這種話可千萬別說了,就連想一想,都不要。萬一母后說話的時候,不修奧新帶出一分半分傾向,讓父皇和大弟誤會,那可真的是要逼死四弟了。” 周皇后目光復雜閃了又閃,最終咬了唇,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現(xiàn)如今,還是先把算計老四夫婦的小人給找出來,才是最要緊的。” 周皇后漸漸冷靜下來,沒錯,丈夫和小兒子的關系本來就夠緊張的,哪里再經(jīng)得起小人們在其中挑撥離間?那些小人,的確不該留了。 舞 陽公主無法憎恨慶帝和高敦,但對太子妃,卻是沒有絲毫顧忌的怨恨,“湯氏之前算計仙蕙的清白,不顧大弟的名聲,后來又和邵彤云攪合在一起。甚至到了如今, 她占了便宜做了太子妃了,還不肯安分,依舊算計老四夫婦。這樣的人,怎配做太子妃?!所以,這件事一定要仔細的查。” 周皇后靜了一瞬,雙目微瞇,“徹查!” 沒用多久,順藤摸瓜查下去,便追查到負責宴席上器皿的太監(jiān)。只有那個太監(jiān),身上有庫房的鑰匙,可以方便的單獨做手腳。而其他人,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行事,做手腳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如今六宮并無勢力分割,周皇后毫無顧忌,直接讓人去拿那太監(jiān)審訊。 “回皇后娘娘,負責器皿的總管一聽說有人搜查,就上吊自縊了?!?/br> “你們是蠢貨嗎?!”周皇后大怒道。 負責搜查的人瑟瑟發(fā)抖,趕忙補道:“不過在他的房間衣柜里,找到一個女子。”趕緊把人帶了上來,“或許,可以審訊這個女子……” 周皇后原本要責罰宮人的,結果一看那女子,臉色大變,“你……,是你!” 舞陽公主更是尖叫失聲,“怎么會是你?!”她好像看到鬼了一樣,驚慌道:“你是人是鬼?你不是已經(jīng)被火燒死了嗎?怎么、怎么會在皇宮里面?!” ****** 仙蕙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睜開眼睛,原本以為會看到高宸的身影,結果并沒有見到人。不由苦笑,自己還找他做什么?就算他當場抱住了自己,又如何?那不過是眾目睽睽之下,做戲罷了。 真是難為他,以前還跟自己逢場作戲那么久。 現(xiàn) 在一撕破臉,就連一言一語的耐心都沒有了。自己甩臉子,他就干脆借口忙,躲在書房根本不見面,來個冷處理了事。想到此處,心中難免有一腔掩不住的怨懟。繼 而又恨恨的自罵,“沒骨氣???別人不理你,你還管他做什么?!丟了那些虛幻不著邊際的東西,好好做靖親王妃,多少能給家里人帶點不少好處呢?!?/br> 當初是怎么勸母親的?不是說,只拿父親當個金主看待的嗎?原來丈夫無情無義這種事,要看得開,要親身經(jīng)歷了,才知道其中有多難熬。 “醒了?”高宸走了進來,“太醫(yī)說你沒事,就是喝醉了酒。” 仙蕙冷冷道:“我喝的是果子酒?!?/br> “嗯?!备咤氛f話,很少能夠聽得出語氣的起伏。以前他和仙蕙好的時候,偶爾還會笑笑,說一、兩句玩笑話,有點少年人的跳脫心性。在經(jīng)歷了宮變之后,他的那點冰山融化已經(jīng)完全消失,甚至更冷了一層。 因而說起酒杯有問題,也是淡淡,“那黃花梨的酒杯被艾葉水泡過,容易讓人醉?!?/br> 仙蕙嚇了一跳,難怪……,自己今天脾氣有點大。當時孝和挑釁自己的時候,根本沒有猶豫就反駁回去,她故意說起陸澗的時候,自己抬手就給她一耳光!當時只覺生氣,并沒有多想過其他,此刻氣極反笑,“原來如此?!?/br> 今兒的宴席,可是太子妃全權一手cao辦的! 仙蕙怒道:“她到底還想怎樣?都已經(jīng)是太子妃了,還不知足嗎?真是……”目光掃過高宸的時候,發(fā)覺他的表情有些怪異。正在迷惑,外面?zhèn)鱽砹藚枊邒叩穆曇?,“皇后娘娘那邊來人,讓王爺和王妃過去一趟。” “走罷?!备咤菲鹕淼馈?/br> 因為仙蕙醉酒的事,還在宮里,趕去鳳儀宮自然很快。一進門,便吃驚的發(fā)現(xiàn)居然人都在!雖說今兒還有一場晚宴,大家沒走,但是這么齊刷刷的聚集在一起,且氣氛不對,分明就是出什么事了。 難道說,是有關自己醉酒的事?可是掃了太子妃一眼,并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而大殿內(nèi),除了周皇后和舞陽公主以外,眾人眼里多少都有一點疑惑,似乎都跟自己一樣,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人都來齊了?!睉c帝看向周皇后,問道:“說罷,到底是有什么要緊事?” 舞陽公主拍了拍手,“帶人上來。” 一個年輕的宮裝女子被帶了上來,身上傷痕累累,押解她的人,穿的都是慎刑司的服飾,自然是才受過刑了。她被人仍在地上,然后一碗冷水潑了過去!大冬天的,被冰涼的冷水一激,像是激到身上傷口,那女子猛地抬起頭來。 “彤云!怎么是你!” “邵彤云?!” “啊……” 大殿內(nèi),各種驚呼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仙蕙更是睜大了眼睛,仔仔細細,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方才確認那女子的確是邵彤云,而不是別人!怎么回事?當日宮變之后,邵彤云就沒有蹤影的藏了起來,還以為再也找不到她,今兒怎么會忽地出現(xiàn)?而且,還是被婆婆和大姑子找到的。 “彤云?真的是你?”太子妃一臉驚詫之色,急步走上前,托起對方的下巴認真辨認了一番,然后嚇得往后一縮,“彤云,你還沒有死?!”她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死過去的表妹又是怎么活過來的,不由結巴道:“我、我……,這不是見鬼了罷?!?/br> 舞陽公主冷笑道:“裝什么裝啊?”已經(jīng)決定和她撕破臉皮,自然不留情面,“這邵彤云不是你藏起來的,又會是誰?哦,當然了,你肯定是不會承認的?!?/br> 太 子妃氣得尖叫,“胡說!跟我有何干系?”繼而發(fā)覺自己過于激動,倒好像是被人揭穿以后失控一般,只得又忍了忍,“舞陽,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誤會。我根本就 不知道邵彤云還活著,如何把她藏起來?再說了,她是陰謀陷害仙蕙的罪人,我藏她做什么?若是知道她的下落,肯定會把她給交出來受罰,而不是藏起來!” “表姐。”邵彤云聲音沙啞,笑了笑,“你說的是真的嗎?呵呵……”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枉費我,還打算什么都替你遮掩呢。” 自己今天決計是活不了了。 那么,臨死之前,再拖幾個墊背的也好。 ☆、第89章 剪除 太子妃身體一晃,臉色蒼白,“你胡說什么?不要紅口白牙的亂污蔑人!” 仙蕙看在眼里,心底不由一聲冷笑。 剛才太子妃被舞陽公主逼得太急,急著撇清自個兒,就把錯都推到邵彤云身上??墒撬齾s忘了,邵彤云是什么性子?那是一個不肯善罷甘休的人啊。太子妃要甩手撇開她,她又要受死,不甘心之下,肯定是要拖太子妃下水的。 邵彤云說什么,“枉費我,還打算什么都替你遮掩呢。” 自己再了解不過,她這種看似關心的怨毒口氣,根本就沒有替太子妃遮掩的打算,如此假模假樣,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指證太子妃罷了。 旁邊邵彤云搖搖晃晃的,笑容古怪,“我要說什么,表姐心里自然清楚的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