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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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瑨剛走進廳內(nèi),就見白檀在一個人吃飯。 他也不客氣,凈了手,坐去她身旁端了茶盞便灌了一口,順帶掃了一眼她的手腕,淤青已經(jīng)散了。 白檀瞥見他衣擺上點點血漬,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段鑒明面上領(lǐng)軍作戰(zhàn)無功,但也無大過,殿下竟又用私刑?!?/br> 她被郗清卷了兩顆珠子雖然很虧,可轉(zhuǎn)念一想至少陛下那邊還有塊封地在朝她招手啊,現(xiàn)在倒好,他又有故態(tài)復(fù)發(fā)的跡象了。 司馬瑨側(cè)臉潤潤如白玉,眼神卻沉不見底:“背叛者就該是這個下場,本王下手算輕的了,至少沒要他的命?!?/br> 白檀也是理解他心結(jié)難解,無可奈何,飯吃不下去了,也不想離他太近,當(dāng)下背過身去,卻不小心肩膀撞到他肩窩,只聽到一聲悶哼,連忙轉(zhuǎn)頭,他右肩的肩窩已經(jīng)滲出血跡來。 “你……”她嚇了一跳,連忙叫無垢取傷藥來,一面剝開他衣服。 司馬瑨的身上又添了新傷,右肩肩窩那傷不是唯一的傷,是最重的罷了。 難怪郗清當(dāng)時說起他傷勢時欲言又止,原來的確不大好。 白檀眉頭皺得死死的,她用手按住傷處止血,手心都被染濕了,口中不住地埋怨郗清:“他怎么也不包扎嚴(yán)實一點。” 司馬瑨右側(cè)衣裳已全部褪去,露著大片白膩的肌膚,卻懸著道道血痕,看著猙獰。他臉色已白,卻神色如常:“這是箭傷,入口深,何況傷在這位置,再說不是恩師給弄出血的?” 白檀被他的話給噎住,低聲道:“嗯……這次的確是為師的錯。” 司馬瑨撥了撥衣裳:“恩師照顧好本王就是了?!?/br> 她哪有那個時間,白天要上課,晚上要入宮的。 無垢取了藥來,瞄到那傷口就要朝外跑,白檀叫住她:“去叫郗清來,反正他欠我兩顆珠子?!?/br> 司馬瑨掀了一下眼皮:“既然恩師有意推諉,那就算了?!?/br> 白檀抿著唇不理會這激將,倒了傷藥給他止了血,只是包扎的一般,一手的血看得也是心驚膽顫。 瞄瞄司馬瑨的臉,心里竟有幾分感慨,他以前也是這么過來的? 郗清很快就厚顏無恥地登了門,絲毫不提那兩顆珠子的事。 內(nèi)侍知道白檀今日沒課,提早來接她入宮,白檀臨行前特地去司馬瑨房中叮囑了他一句:“不把傷治好,你就還我十顆珠子!” 郗清看著她背影消失不見,扭頭對司馬瑨道:“她關(guān)心殿下已經(jīng)勝過愛財了啊。” 司馬瑨臉上的笑一閃而逝。 郗清也不戳穿他,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問他:“殿下此次好像撩撥了一下義城侯,您要了他五萬兵馬,又在手里訓(xùn)練了一番,他為人謹(jǐn)慎,一定會徹查的?!?/br> 司馬瑨坐在榻上,微微活動了一下手臂:“本王特地在他營中收買了人手,就怕他不查,本來就是要引他出洞?!?/br> 郗清手下不停地包扎著:“殿下樹立他這個敵人不太好,他可是連王謝大族都無法動的大軍閥啊。” “那又如何?!彼抉R瑨冷笑:“他已經(jīng)逍遙了這么多年了?!?/br> 白檀入了宮后自覺理虧,始終牽掛著司馬瑨的傷勢。后來與周止討論文稿時,受了書稿里的內(nèi)容提醒,忽然想起以前在書里讀到過,吐谷渾每年都向大晉進貢一種良藥,叫做平羅散,對止血有奇效。 午后一般都是午歇的時間,白檀料定白喚梅有空,便叫內(nèi)侍領(lǐng)了自己去見她。 內(nèi)侍卻沒有立即動彈:“女郎有所不知,上午貴妃剛落了水呢,這會兒可能還在休息呢?!?/br> 白檀驚了一下:“怎么回事?” 內(nèi)侍搖頭:“只知道是游湖落水的,陛下下令徹查,還未有結(jié)果呢,此時內(nèi)宮也不方便出入?!?/br> 白檀聞言只好放棄,心里卻很擔(dān)憂。 白喚梅此時剛剛蘇醒。 自從司馬玹推了世家送女入宮一事,她便覺得自己的心境有了些變化,正苦于無人可說,便得知了白檀每晚入宮的事。 連日來她一直很想見白檀一面,可白檀晚上才來,又忙碌的很,總找不到時間。 眼下剛?cè)肭?,氣候舒適宜人,她心里卻揣著心事無法排遣,侍女便提議她去御花園里的小湖上泛舟散心。 她依言在湖面上飄蕩了一個上午,心中似乎真的好受了一些,剛吩咐侍女靠岸,那小舟驀地一晃,她便跌入了水中…… 司馬玹還坐在她床側(cè),一臉關(guān)切:“愛妃醒了?” 白喚梅一時分不清早晚,有些恍惚。 司馬玹撫了撫她的鬢發(fā):“朕已下令徹查,愛妃放心,今后絕不會再有這種事了?!?/br> 白喚梅多少有數(shù),陛下忽然拒絕了其他世家女入宮,自然會惹來不滿,她是眾矢之的。她握住那只手輕輕嘆了口氣:“謝陛下?!?/br> 世家權(quán)勢之重,她很清楚,可是司馬玹這么說,她竟真有了幾分心安之感。 這么多年在宮中,總覺得遲早會有皇恩淡薄的一日,沒想到竟越來越厚重。 也許她真的可以將他當(dāng)做良人吧。 白檀晚上空手而回,剛走到書房門口就看到白棟蹲在那兒唉聲嘆氣。 “你怎么來了?” 白棟看到她竟沒撲上來:“阿姊,父親居然叫我去凌都王的軍營里,你說我是跳河還是爬樹呢?” 白檀還沒罵他,司馬瑨從書房里走了出來,幽幽道:“怕什么,本王定會寬待于你?!?/br> 白棟一下跳了起來,險些撞到司馬瑨的右臂。 白檀擔(dān)心他的傷,上前扯了一下白棟:“行了行了,你趕緊回去吧?!?/br> “那入營的事……”白棟很哀怨。 “其實我有個法子。”白檀貼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白棟一下跳了起來:“不行!阿姊沒嫁出去,我誰也不娶!”說完就扭頭奔出了門。 白檀嘖了一聲,本來娶妻就是躲避入營的最好方式嘛。告訴了他又不用,切。 她轉(zhuǎn)頭看看司馬瑨:“殿下的傷沒事了吧?” 司馬瑨居然看得很明白:“有恩師這般護著,怎么會有事呢。” “畢竟是為師的責(zé)任,總得顧著些?!卑滋磾[正臉色入了書房,悄悄瞄了一眼他右臂,衣袖上依舊滲著些血漬,她皺了皺眉。 第二日入宮時天色尚早,白檀自然又想著能拿到那平羅散,可不知白喚梅怎樣了,也不好去叨擾。 校對文稿到天擦黑時,內(nèi)侍忽然過來說陛下有請。 白檀提了提精神,跟著內(nèi)侍到了御書房,司馬玹坐在那里,面前依舊是一排的小食:“餓了吧,吃些東西再去做事?!彼噶艘幌伦腊?,自己卻拿起了奏章。 白檀倒是想吃,但老是這樣就不太好了,所以便站著沒動:“不知陛下召見所為何事?” 司馬玹將手里的奏章遞給她。 白檀吃了一驚,她還沒見過奏章呢,猶豫了一下才接過來。 奏章是義城侯庾世道寫來的,他參了司馬瑨一本,說他借訓(xùn)兵之由在他軍中收買眼線,暗藏人手,一定是別有企圖,要參他個禍亂軍中的罪名。 司馬玹嘆氣:“庾世道這么多年在豫州儼然已是占城為王,想入都進貢便來一下,不想誰也不能奈何他,這樣一個人物,凌都王居然也去招惹?!?/br> 白檀道:“義城侯寫這折子才是別有企圖吧?!?/br> 司馬玹一怔:“何出此言?” “天下兵馬都是陛下的,就算他自己掌了兵權(quán),也該清楚主上是誰。如今奏章中一口一個都是自己的兵馬,反倒才是大逆不道。凌都王在他軍中安插眼線,難道不是為了盯著他的異動?依我看凌都王此舉做得一點也不過分?!?/br> 司馬玹忍不住笑起來:“確實,你說的在理,朕便這么回復(fù)吧。不過為了安撫一下庾世道,就罰凌都王個禁足的處分吧。” 司馬瑨正好需要休養(yǎng)呢,禁足正好。白檀垂頭道:“陛下英明。” “英明?”司馬玹搖頭苦笑:“當(dāng)年為王時朕也滿懷雄心壯志,如今呢?世家門閥如跗骨之蛆,掣肘難行,朕只能虛與委蛇,之前還以借著修道來應(yīng)對丞相,朕哪里擔(dān)得起英明二字。” 白檀失笑:“陛下,我也出身世家?!?/br> 司馬玹道:“你不同,你隱居?xùn)|山,置身事外,不涉足這些是非,朕也只能與你說了。” 白檀看他有些低沉,揚眉笑道:“陛下未免太妄自菲薄了,自陛下登基以來,夙夜勤勉,如今世家矛盾緩和,百姓也愈漸富足,大晉兵力足以抵抗外敵,難道不都是陛下的功勞么?” 司馬玹臉上蘊了淺淺的笑:“還是你懂得寬慰人?!?/br>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br> 外面忽然傳來內(nèi)侍的稟報聲,說是有官員求見。 白檀頓時一愣,既不能正大光明的出門,又該回避,最后草草向司馬玹告了罪就躲去了他身后的屏風(fēng)后面。 官員很快就進來了,白檀反正也不認(rèn)識,就純粹聽熱鬧。 那官員開口就是一聲痛心疾首的哀嚎:“陛下啊——您有所不知,白家都在外面散布開了,說此代皇后必出于白氏,這種傳言都敢傳吶,您不得不管吶。” 白檀第一反應(yīng)是不是她父親得罪誰了,所以被人設(shè)了這么一個套,畢竟他們白家還沒人傻到會在外面亂說這種話,這不自己給自己找亂么。 司馬玹聽了卻只是笑了笑:“此事朕會查的,你退下吧?!?/br> 官員道了聲是,那語氣似乎還想再說下去的模樣,好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出了殿門。 白檀從屏風(fēng)后看他離開才出來,無奈道:“陛下慧眼,千萬不要聽信讒言。” 司馬玹嘆息:“朕此番推拒了世家各族選送女子入宮,他們都以為是因為貴妃的緣故,自然是急了。” 白檀一下就明白過來白喚梅落水的原因了。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勸慰,只能道:“陛下和貴妃也是辛苦。” “的確辛苦。”司馬玹捏了捏眉心:“有時候真希望能拋開這一切,和你一樣去吳郡泛舟太湖就好了?!?/br> 白檀被他這話給嚇到了,半天沒做聲。 司馬玹抬頭看著她,眼神漸漸有了些變化,似汪了一池春水,輕輕漾開了波紋:“此代皇后必出于白氏,你如何看?” 白檀垂頭盯著腳尖:“這是陛下的家事,陛下自己決定就好。不過若真要立貴妃,我自然也贊成,不是我為自家人說話,我堂姊不管哪樣可都是出挑的人物?!?/br> “可白氏也不止貴妃一人?!?/br> 白檀驀地抬頭看著他。 司馬玹沉默了一瞬又笑了:“沒什么,朕隨口說一說罷了?!?/br> 以前看著她一個人在東山過得很逍遙,他自己好像也忘了曾經(jīng)選擇白喚梅的原因了,相安無事這么多年,最近忽然知道這原因讓她知道了,不知怎么,竟有些……不甘。 但他到底還是收了口,擺了擺手,再無他言。 白檀行禮告辭,出門之前多看了他一眼。 殿外天色已暗,白檀默默走了一路,快到外宮時,忽見廊下立著白喚梅,披著件披風(fēng),由一個侍女提著燈籠陪著,正沖著她笑。 她趕緊小跑過去:“阿姊怎么來了?聽聞你先前落了水,怎么這么快就下床了?” “小事罷了?!卑讍久穼⑿渲械男〈善窟f給她:“我給你送了平羅散來,是不是你受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