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再添喜事

    余下季東亭看著顧蘊(yùn)竟就這么扶著自己的丫鬟離開了，就忍不住再次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

    這世上怎么會有怎么……特別的人，不，用特別已不足以形容這位顧四小姐了，他現(xiàn)在唯一能想到形容她的詞，就是“奇葩”！

    彼時冬至已驅(qū)散完圍觀看熱鬧的人群也湊了過來，——以他家爺?shù)纳矸?，自然是見過他的人越少越少，哪怕那些圍觀的人們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眾們。

    誰知道卻不見了顧蘊(yùn)主仆的身影，冬至不由奇道：“才顧四小姐不還正與爺說話兒呢嗎，怎么這么快就不見人影了，她上哪兒去了？”一面說，一面還踮起腳尖往前張望。

    季東亭覷了站在原地一臉喜怒莫辯的慕衍一眼，才摸著鼻子有些含糊的道：“那個……顧四小姐已經(jīng)回去了……”

    話音未落，冬至已急得直跺腳：“回去了？爺怎么能讓她就這么回去了呢，好容易今日大家遇上了，怎么也該多與她說會兒話，套套交情才好，爺您怎么能就這樣放了顧四小姐回去呢？須知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誰知道下次還能不能遇上這樣的機(jī)會，您怎么能……”

    “說夠了嗎？”慕衍終于冷冷開了口：“說夠了就給我閉嘴！”

    冬至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家爺?shù)男那槊菜坪懿缓茫瑴喩砩舷戮透淮髩K冰似的正嗖嗖往外冒著瘆人的冷氣，可他方才竟然沒感覺到這得是有多遲鈍？

    他就不敢再去觸慕衍的霉頭了，只得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季東亭，自家爺才當(dāng)了一回英勇救美的英雄，得了與美人兒難得親密的機(jī)會，照理該心情大好才是，怎么瞧他的樣子，卻與素日被人惹著了時一般，氣得都快要?dú)⑷肆四兀?/br>
    季東亭再次摸了摸鼻子，本不想理會冬至的，又怕他不長眼的繼續(xù)嘰歪個沒完，讓慕衍更生氣，只得以唇語向他道：“什么都別說了，回頭再告訴你……”

    話沒說完，忽然覺得如芒刺背，忙小心翼翼的轉(zhuǎn)過身去，果然就對上了慕衍冰冷如刀的鋒利目光，他忙賠笑道：“爺，呵呵，我閉嘴，我閉嘴便是?！?/br>
    慕衍已笑了起來，笑得一臉的云淡風(fēng)輕，聲音也一反方才的冷厲，變得十分的和煦：“你們跟了我這么些年，旁的沒學(xué)會，倒是一個個的都學(xué)會自作主張了，一個呢，就背著我去查顧四小姐的底，一個呢，就當(dāng)街算計起人家，更算計起我來，你們是算準(zhǔn)了我好性兒不會與你們計較是不是？看在你們這些多年都忠心耿耿，也看在義父的份兒上，我不重罰你們，待會兒回去后，你們兩個就去練功房拿彼此練練手罷，記得，什么時候我讓你們停下了，才能停下！”

    想起方才顧蘊(yùn)對自己的冷淡和嫌棄，還有那副恨不能與自己劃清界限，以后再不欲與自己扯上半點(diǎn)干系的架勢，慕衍便覺得一股無名之火直沖自己的腦門。

    當(dāng)然，他是絕不會承認(rèn)自己的火氣是因顧蘊(yùn)的態(tài)度而起的，那便只能將賬都算到季東亭頭上了，若不是他自作主張，逼得他不得不所謂的英雄救美，他又怎么會平白生了這樣一場氣？

    冬至與季東亭眼見慕衍忽然笑了起來，便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別人不知道，他們兩個跟了自家爺這么些年，卻是知道他笑得越?jīng)]事兒人一樣便越危險的，不由齊齊打了個哆嗦。

    及至聽得慕衍說讓他們回去后拿自己練手，練到他什么時候讓他們停下才能停下后，二人的臉就越發(fā)成了苦瓜，就這還叫‘不重罰他們’，那到底什么才叫重罰？

    卻不敢有半句二話，只能小聲應(yīng)了“是”，垂頭喪氣的跟在了慕衍身后。

    慕衍眼里這才有了幾分笑意，果然顧四小姐有句話說得對，看見別人不開心，他就開心了。

    也不知下次見到顧四小姐會是什么時候？

    說來連上今日這次，他們之間一共見面三次，每次間隔的時間都并不長，希望第四次也不要間隔太長才是……唔，顧四小姐這么有趣的女子，就是要多打交道才好，誰知道下次遇上她時，又會發(fā)生什么驚險刺激的事呢？

    再說顧蘊(yùn)就著卷碧和劉mama的手上了馬車后，第一句話便是吩咐劉大：“快點(diǎn)兒回府！”

    劉大已仔細(xì)檢查了車馬一番，倒是沒發(fā)現(xiàn)車馬有什么損傷損壞，可才經(jīng)歷了一場驚馬，他連用素日的速度來駕車，都有些不敢，怕不慎再驚著了顧蘊(yùn)，何況是加快速度？

    因忙賠笑著委婉道：“我們并不趕時間，還是穩(wěn)當(dāng)些的好，小姐放心，我以后定不會再讓方才的事重演了?！?/br>
    顧蘊(yùn)點(diǎn)點(diǎn)頭：“嗯，以后多加小心便是。不過時辰已不早了，我有些餓了也有些累了，還是快些回府的好?！?/br>
    那個慕衍，前兩次時她還不覺得，今日他一改前兩次的落拓與狼狽，她便立時發(fā)現(xiàn)，他整個人的氣勢大不一樣了，就算他是騰驥衛(wèi)，也不該有那種久居上位者無意之間便會流露出來的氣勢才是，除非他的真實(shí)身份不僅僅只是騰驥衛(wèi)。

    可就算他只是騰翼衛(wèi)，單看她前兩次遇見他，他都渾身是傷，便可以確定他必定是一個麻煩人物，而她恰恰是個最怕麻煩的人，所以，自然是有多遠(yuǎn)避多遠(yuǎn)，能立刻避開便立刻避開。

    顧蘊(yùn)既說自己餓了也累了，劉大不敢再怠慢，想著小姐只怕還受了驚嚇，小姐再沉穩(wěn)，畢竟只有十歲不到，遇上這樣的事，一時半會兒間豈能說平復(fù)下來就平復(fù)下來？

    遂應(yīng)了一聲“是”，將馬鞭一揚(yáng)，小心翼翼的駕著馬車往回駛起來。

    卷碧這才輕手輕腳的給顧蘊(yùn)挽起頭發(fā)來，趁便檢查了顧蘊(yùn)的手腳身體一回，見她的確一丁點(diǎn)兒傷都沒受，心里還懸在半空中的大石方落回了原地，滿是慶幸的道：“幸好那位公子及時出手相救，不然小姐今兒可就要吃大苦頭了?！?/br>
    頓了頓，想起顧蘊(yùn)先前稱那位救人的公子為“慕公子”，二人之間說話時彼此客氣歸客氣，卻也隱隱帶著幾分熟稔，忍不住納罕道：“才我聽小姐與那位公子說話的口氣，倒像是彼此認(rèn)識一般，既然彼此認(rèn)識，那位公子又才救了小姐，小姐何以待人家那般冷淡，別說謝禮了，連句稍有誠意些的道謝話都沒有，這種事，不是應(yīng)該問清楚了那位公子家住何處，回頭回了大夫人，打發(fā)人備一份厚禮送上門，方是情理中應(yīng)有之事嗎？”

    最重要的是，那位公子生得可真好看，她長這么大，就沒見過那么好看的人，連幾位少爺和沈家表少爺都遠(yuǎn)遠(yuǎn)及不上，小姐怎么偏就對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呢？

    顧蘊(yùn)聞言，就知道卷碧并沒有認(rèn)出慕衍來，話說回來，他今日穿的寶藍(lán)色袍子料子雖不甚華貴，架不住人長得好，漆黑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長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實(shí)在是引人注目得緊，也就不怪卷碧不能將他與前兩次那個落拓狼狽，渾身血污的他聯(lián)系在一起，而是不自覺就為他說起好話來了。

    食與色，從來都是人的本性，男女老少，概莫能外。

    倒是劉mama經(jīng)過見過的人多些，眼光也要老辣些，聽得卷碧的話，立刻道：“卷碧姑娘竟還沒認(rèn)出那位公子來嗎？那人就是當(dāng)初在我們?nèi)ケ６ǖ穆飞?，劫持過小姐的那個人啊，這樣的人，要小姐如何對他不冷淡，又要小姐如何回了大夫人，備厚禮打發(fā)人送上門？當(dāng)初小姐脖子上的淤青，可足足養(yǎng)了十多日，才消了呢，為此那么熱的天小姐也只能一直穿高領(lǐng)的衣裳，差點(diǎn)兒就捂出痱子來了，卷碧姑娘日日近身服侍小姐，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能不知道不成？”

    “什么？那位公子竟是當(dāng)初挾持過小姐的那個人？”卷碧柳眉倒豎，又驚又怒，這才明白過來顧蘊(yùn)何以會對其那么冷淡，偏自己還為其大放厥詞，小姐這會兒心里還不定怎生不高興呢。

    忙紅了臉囁嚅道：“小姐，都是我不好，見那人今日換了身好衣裳，一下子人模狗樣起來，便、便、便色迷心竅了，還請小姐恕罪，我以后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br>
    色迷心竅？

    顧蘊(yùn)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她家卷碧怎么這么可愛，竟然說自己色迷心竅，色迷心竅的不都是男人嗎，哪有女孩子家這么說自己的？

    不過她最喜歡卷碧的，也自來是她的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不由笑向劉mama道：“劉mama聽見了嗎，卷碧竟然說自己色迷心竅，哪有女孩兒家這樣說自己的？”

    劉mama也忍俊不禁：“是啊，卷碧姑娘，你這話當(dāng)著小姐和我們屋里的人說說也就罷了，當(dāng)著別人的面兒，可千萬一個字也說不得?！?/br>
    頓了頓，又道：“也不怪卷碧姑娘要色迷心竅，我也沒想到那位慕公子竟生得那般好，我也是先聽出了他的聲音，后來又聽小姐叫他‘慕公子’，才認(rèn)出了他的。不過這事兒也給小姐提了個醒兒，那就是卷碧姑娘年紀(jì)已不小了，只怕小姐要趁早為她做個打算才是，哈哈哈……”話沒說完，已難得大笑起來。

    卷碧聞言，臉就更紅了，不過不再是因?yàn)樾呃ⅲ且驗(yàn)樾邼?，跺腳道：“劉mama多早晚也學(xué)壞了，小姐，您也不管管劉mama！”

    顧蘊(yùn)也笑：“劉mama又沒說錯，我的確該趁早為你做個打算了，還有錦瑟幾個也是一樣，你們放心，我總不會虧待了你們就是?！?/br>
    說得卷碧越發(fā)的羞澀難當(dāng)，不敢鬧顧蘊(yùn)，便撲到劉mama身上扭股兒糖似的廝纏起來，一時主仆幾個笑作了一團(tuán)，倒是很快便回到了顯陽侯府。

    不想在二門外下了車，途經(jīng)通往飲綠軒的必經(jīng)之路上，卻遇上了顧葭帶著自己的奶娘和兩個丫鬟在園子里賞菊。

    顧蘊(yùn)一如既往的不理顧葭，看見了她也只當(dāng)沒看見，她主仆三人的目標(biāo)卻不小，顧葭便是想裝看不見也不可能，只得強(qiáng)笑著上前屈膝給顧蘊(yùn)見禮：“jiejie才從外面回來嗎？”

    顧蘊(yùn)為嫡更為長，對她視而不見旁人不會挑顧蘊(yùn)的不是，且以顧蘊(yùn)的性子，縱挑了也沒用，她卻位卑人小，若膽敢也這么做，等待她的只怕就是顧蘊(yùn)的謾罵甚至是責(zé)打了。

    思及此，顧葭不由攥緊了拳頭，低垂下了眼眸。

    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顧葭應(yīng)聲緩緩抬起頭來，果然只看見被劉mama和卷碧簇?fù)碇咴谥虚g的顧蘊(yùn)優(yōu)雅筆挺的背影。

    “呸！”顧葭對著顧蘊(yùn)的背影就啐了一口，“仗著有個好外家，仗著手里有幾個銀子，還有幾個對她言聽計從的狗腿子，輕狂得都快要上天了，成日里想什么時候出去便什么時候出去，想什么時候回來便什么時候回來，把我們顯陽侯府當(dāng)菜園子了不成？還一副披頭散發(fā)，衣衫不整的樣子，也不知是去哪里鬼混了回來，我們顯陽侯府的臉都快要被她丟光了！我一定要回了祖母，請祖母她老人家狠狠申飭責(zé)罰她一頓，讓她知道，這是顧家不是平家，她休想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一席話，說得她的奶娘周mama和兩個丫鬟臉都白了，周mama娘因忙小聲道：“小姐，您小聲一點(diǎn)，小心隔墻有耳，萬一傳到了四小姐耳朵里，可了不得……”

    “有什么了不得！”話沒說完，顧葭已怒聲道：“我就說她怎么了，我哪里說錯了？她難道還敢殺了我不成！我就要說，我偏要說！”

    話雖如此，聲音卻不自覺的低了下來，顯然心里也知道自己惹不起顧蘊(yùn)。

    周mama早見慣了顧葭在背后說顧蘊(yùn)時的色厲內(nèi)荏，聞言知道她已將自己的話聽了進(jìn)去，只不好下臺，遂又撿了好話細(xì)細(xì)勸了她一回，什么‘您有太夫人和二爺疼您，四小姐卻什么都沒有，您何必與她一般見識？’，什么‘四小姐這個脾氣，將來勢必要吃大虧的，而您有太夫人做主，想也知道將來前途會是何等的光明，將來且有您笑著看她哭的時候呢！’。

    到底勸得顧葭面色稍緩，主仆一行回了嘉蔭堂。

    瓊珠瓊芳兩個正領(lǐng)著小丫頭子擺飯，瞧得顧葭進(jìn)來，眾人忙屈膝行禮，瓊珠還向里面通報道：“太夫人，五小姐逛完園子回來了?！?/br>
    片刻，便見彭太夫人扶著齊嬤嬤的手出來了，顧葭忙上前牽了她另一只手，祖孫兩個行至桌前，對坐著用了午膳。

    彭太夫人便讓顧葭先回屋歇著，她則屏退瓊珠瓊芳等人，繼續(xù)與齊嬤嬤說起體己話兒來：“……記得千萬挑幾個好生養(yǎng)的，相貌都是次要的，橫豎將來孩子生下來后，也是多半要留子去母的，生得次一些好啊，省得沖兒屆時舍不得。等人買回來后，也別送去寧安堂，只悄悄兒送來嘉蔭堂養(yǎng)著即可，屆時等她們有了身孕，周氏那潑婦就算氣死也于事無補(bǔ)了?！?/br>
    齊嬤嬤一一應(yīng)了，欲言又止道：“這些都好說，就怕五小姐那里……您不是答應(yīng)了她，在彭姨娘為她生一個親弟弟之前，不賞人給二爺?shù)膯?？我怕回頭五小姐知道了，要與您鬧別扭……”

    彭太夫人不在意道：“我不過是哄小孩子隨口那么一說罷了，葭兒信你也信？梅珍那蹄子若能生，這么多年早替我生了個孫子了，可她卻幾年沒有動靜，只怕這輩子都不能生了，我若真等著抱她給我生的孫子，只怕等到我死還未必能等到呢！橫豎將來新人生下了兒子，也是要抱到我跟前兒養(yǎng)著的，葭兒與他從小一處起臥，也與一母同胞的親姐弟不差什么了，她自來懂事，必會明白我的苦心的?！?/br>
    不妨顧葭在回屋的路上，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想告顧蘊(yùn)一狀，因命周mama幾個先回屋，自己則又折回了彭太夫人的正房。

    可巧兒就聽見了彭太夫人與齊嬤嬤這番對話，當(dāng)下便氣得攥緊了手里的帕子，祖母嘴上說疼她，卻連這樣一件小事都不肯滿足她，說什么留子去母，父親的性子誰不知道，最是憐香惜玉的，若將來新人真替他生了孩子，他怎么可能舍得將其打發(fā)走？

    自然祖母所謂的‘與一母同胞的親姐弟也不差什么了’便只能是一句空話，誰會白放著自己的親娘不去親近，反去親近旁人的，尤其她的姨娘與新人之間還存在著競爭關(guān)系。

    然顧葭長到這么大，最擅長的便是察言觀色審時度勢，自然知道眼下不是與彭太夫人哭鬧的時候，祖母可是她在這府里最大的靠山，一旦惹了祖母的厭，她以后還能有什么好日子過？

    倒不如裝作不知道這回事兒，回頭再設(shè)法將消息傳到嫡母耳朵里去，以嫡母那個善妒跋扈的性子，到時候自會與祖母打擂臺，祖母的如意算盤便只會落空，若是嫡母于一氣之下，能將腹中的孩子也給氣掉了，那就最好不過了。

    顧葭心里有了主意，遂如來時一般，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屋子。

    才由周mama服侍著換了衣裳，就有小丫鬟進(jìn)來屈膝稟道：“小姐，姨娘來了?！?/br>
    顧葭立時滿心的不耐煩。

    對彭氏，她如今的感情很復(fù)雜，既有出于骨rou天性的天然親近，不然先前她也不會打發(fā)人去給彭氏通風(fēng)報信了，卻又忍不住滿心的厭煩與嫌惡，當(dāng)初若不是彭氏自甘下賤未婚先孕最后只能委身父親做妾，她又豈會一生下來便低顧蘊(yùn)一等，不但行動就要看顧蘊(yùn)的臉色，府里其他人看她時的目光也多暗含鄙薄與不屑，就好像她是什么臟東西一般？

    可人既已來了，她也不能拒之門外，只得沉聲命那小丫鬟：“請姨娘進(jìn)來罷?！?/br>
    拜這些日子周望桂一心養(yǎng)胎所致，彭氏的日子倒比以往好過了許多，周望桂的人也不可能時時都拘著她，所以她終于有了偶爾走出寧安堂的機(jī)會，譬如現(xiàn)下。

    “葭姐兒，我做了你愛吃的玉帶糕和金絲卷兒，你趁熱嘗嘗可還喜歡，若是喜歡，以后我日日都親手做了打發(fā)人給你送來?！迸硎峡聪蚺畠旱哪抗饫餄M是慈愛。

    顧葭卻滿臉的冷漠：“姨娘有空還是多想想怎么討父親喜歡的好，我這里以后便別來了，祖母難道還會少了我點(diǎn)心吃不成？”

    彭氏的笑就僵在了臉上，好半晌方強(qiáng)笑著繼續(xù)道：“我自然知道太夫人不會少了你點(diǎn)心吃，可這是我親手做的，意義又不一樣，我……”

    一語未了，顧葭已冷聲道：“怎么不一樣了，難道姨娘日日在廚房為夫人做這做那的，還上癮了不成？我還是那句話，姨娘有那個時間，還是多想想怎么討父親喜歡的好！”

    不顧彭氏越發(fā)慘白的臉，又道：“我正說要打發(fā)人去與姨娘傳話，祖母前幾日答應(yīng)我不會賞人給父親，原來是哄我玩兒的，她已打發(fā)齊嬤嬤在采買人了，打算人買回來后，就悄悄兒養(yǎng)在嘉蔭堂，等有了身孕后，夫人也只能無計可施。姨娘記得把這話悄悄兒透到夫人耳朵里，如此祖母的盤算便只能落空了，至于你自己，則趁此機(jī)會，早些為我生個弟弟是正經(jīng)，這豈不比你給我做再多點(diǎn)心強(qiáng)一千倍一萬倍？”

    看著女兒只一副與自己公事公辦，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樣子，彭氏心里霎時又苦又澀，連安慰自己女兒終究還是想著她的，不然不會為她出謀劃策都不能減少她心里的苦澀分毫。

    到了傍晚，顧蘊(yùn)也知道彭太夫人的打算了。

    彭太夫人與齊嬤嬤商量為顧沖添新人時雖將眾服侍之人都屏退了，但既然顧葭能無意聽見她們的對話，別人自然也多少能聽見幾句，顧蘊(yùn)出手大方不差錢兒又是在顯陽侯府出了名的，反觀彭太夫人，因?yàn)榍靶┠曩r了五萬兩銀子，真正是元?dú)獯髠?，至今都緩不過來，是以嘉蔭堂上下的吃穿用度和賞賜都是大不如前，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去顧蘊(yùn)跟前兒討好賣乖。

    顧蘊(yùn)立刻叫了當(dāng)值的錦瑟和明霞替自己更衣，這事兒得趁早讓周望桂知道才好，不然回頭真讓彭太夫人如了愿，周望桂還不知得氣成什么樣兒，若是以往還罷，如今她腹中卻懷著孩子，可不能讓孩子有什么三長兩短。

    一時到得寧安堂的正房，周望桂正由江嬤嬤服侍著吃燕窩粥，瞧得顧蘊(yùn)進(jìn)來，立刻笑道：“你怎么來了，吃過飯了嗎，我正要擺飯呢，要不你與我一塊兒吃點(diǎn)？”

    那日周夫人回去后，打發(fā)人尋了好久，都沒尋到稱意的謝禮送給顧蘊(yùn)，遂將自己當(dāng)年陪嫁的一個三百畝的莊子送給了顧蘊(yùn)，又承諾將來定會為顧蘊(yùn)尋一門好親事，倒弄得顧蘊(yùn)有些汗顏，她幫周望桂，從來都不是為了周望桂和周家……是以投桃報李回了周望桂不少好東西，也時常過來寧安堂陪周望桂說話兒，繼母女之間的關(guān)系，于以前的客氣之外，總算多了幾分發(fā)自內(nèi)心的親近。

    見周望桂面色紅潤，一臉的喜悅與滿足，顧蘊(yùn)笑道：“我已經(jīng)吃過了，就不叨擾母親了?！辈]直說自己的來意。

    但周望桂豈會連這點(diǎn)察言觀色的本事都沒有，加快速度用完了燕窩粥，就著小丫頭子的手漱了口，便笑著問道：“說罷，你這會兒過來，是有什么話要與我說？”

    顧蘊(yùn)想了想，索性一鼓作氣把事情的起因連同自己幫周望桂想的應(yīng)對法子都說了：“……母親可能不知道，當(dāng)年彭姨娘之所以能夠進(jìn)門，除了祖母賠了我五萬兩銀子以外，彭姨娘還寫了賣身契與我的。您不妨讓人遞話給祖母，說您已知道這件事兒了，正打算高價從我手里將彭姨娘的賣身契買到手，屆時彭姨娘是走是留，就只能由您說了算了，問祖母可還要賞人給父親？橫豎祖母已為父親抬舉了新人，您賣了彭姨娘，諒誰也不敢說您半句‘善妒’的話！”

    如此祖母便不敢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彭氏再不好，也是她的親侄女兒，真被周望桂賣了，不但彭五太太不會善罷甘休，彭家的臉和她自己的臉也要丟盡了。

    而且還有一個顧葭在，且不說祖母和父親對顧葭的感情，就算他們對顧葭一點(diǎn)兒感情都沒有，顧葭總是顯陽侯府的五小姐，怎么能有一個被賣入賤籍的生母？一旦傳揚(yáng)開來，顧葭也不用做人了；縱能一直不叫外人知曉，誰能能保證顧葭心里不會記恨祖母和父親的？

    周望桂卻是個爆碳脾氣，雖然事情還沒發(fā)生，顧蘊(yùn)也已替她想出了解決的法子，還有江嬤嬤與周嬤嬤在一旁軟言勸她，她依然氣得柳眉倒豎，冷笑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婆婆，不盼著兒子與兒媳和和美美，不盼著長子嫡孫，反而日日變著法兒的往兒子屋里塞人，變著法兒的想要兒子多幾個庶子庶女的，我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才嫁進(jìn)了顧家，做了她的兒媳婦！”

    又罵顧沖：“什么本事都沒有，還日日想著嬌妻美妾，呸，也不照鏡子瞧瞧自己是個什么德行！老虔婆還以為自己是在愛兒子了，豈不知若不是因?yàn)樗?，她兒子指不定不會變成今日這般眼高手低一事無成！”

    急得江嬤嬤與周嬤嬤直恨不能去捂她的嘴，二爺再不好，也是四小姐的親生父親，夫人怎么能當(dāng)著四小姐的面兒這樣說二爺呢，這不是擺明了當(dāng)著和尚罵禿子嗎？

    江嬤嬤只得賠笑向顧蘊(yùn)道：“我們夫人也是一時氣糊涂了，還請四小姐別放在心上。”

    顧蘊(yùn)笑道：“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倒是嬤嬤記得多解勸解勸母親，為了那起子糊涂人氣壞自己的身子，未免忒不值當(dāng)。時辰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擾母親了，且先回去了?！?/br>
    起身屈膝行禮，退了出去。

    余下周望桂又咒罵了彭太夫人與顧沖母子一回，才在江嬤嬤與周嬤嬤的輪番解勸下，漸漸平息下來。

    過了兩日，顧蘊(yùn)便聽說了彭太夫人打消去外面為顧沖采買好生養(yǎng)的女子的念頭。

    她不由勾了勾唇角，讓周望桂替父親生孩子，都是她看在周望桂也不容易的份兒上，開的天恩了，祖母竟還想得隴望蜀，想再有其他孫子，真是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