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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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蘊(yùn)與平沅平瀅則早就著平大太太的手,在看平家第四輩第一個孩子,因此小名兒就起為了“元姐”的小妞妞了。 元姐兒生得白白胖胖的,把平大爺平訟和俞氏的優(yōu)點都繼承到了,關(guān)鍵她還不認(rèn)生,被從沒見過的祖母抱著被一群姑姑圍著,依然大睜著一雙黑幽幽的眼睛不哭也不鬧,把幾人稀罕得心都要化了。 一時平老太太乏了,眾人方退下,回房梳洗的梳洗,安排晚間團(tuán)圓宴的安排團(tuán)圓宴,去俞氏房里幫著帶孩子的幫著帶孩子,各自忙活各自的去了。 等到晚間,平大老爺與平二老爺并早已在國子監(jiān)就讀的平訟與平二爺平諍都回來了,大家少不得又廝見了一通。 尤其是平訟,第一次見女兒,激動得都有些失態(tài)了,趕著幾個弟弟問了不下十遍自己的衣著可還整潔,被弟弟們埋汰了后,還嘟噥道:“我這不是第一次見女兒,想給女兒留個好印象,心里緊張嗎?” 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整場宴席下來,氣氛都好得不得了。 次日顧蘊(yùn)起來,先給平老太太問過安后,便又與平沅和平瀅一道去了俞氏的院子瞧元姐兒,對元姐兒這么大的孩子,顧蘊(yùn)本能的喜歡與親近,只是這喜歡與親近的原因,她從來不敢回頭去想而已。 趁著孫女兒們都不在跟前兒,平謙也讓平二老爺叫去了前頭說話,說是午飯不進(jìn)來吃了,平老太太忙叫人叫了兩個兒媳至跟前兒,卻是為與平二太太商議平謙的親事。 平老太太精神不濟(jì),便讓平大太太將進(jìn)京后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與平二太太說了一遍,末了她自己方說道:“謙哥兒是我的親孫子,我自然心疼,可蘊(yùn)姐兒打小兒便沒了娘我更心疼,如今看來,蘊(yùn)姐兒嫁給謙哥兒已是弊大于利了,何況我昨兒冷眼瞧著,蘊(yùn)姐兒怕是對謙哥兒沒那個意思啊……所以我打算,盡快找機(jī)會問問蘊(yùn)姐兒,若她對謙哥兒有那個意思,哪怕這樁婚事有百害而無一利呢,我也不怕,但若是蘊(yùn)姐兒沒那個意思,少不得便只能委屈謙哥兒了,你是謙哥兒的娘,你怎么說?” 平二太太哪里能想到不過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中意的兒媳婦便要變成別人家的,已經(jīng)煮熟七八分的鴨子堪堪就要飛了?一時心里是什么滋味兒都有。 可想起平大太太方才與她說的周夫人說蘊(yùn)姐兒一旦嫁了他們家,只怕會讓人說是平家的童養(yǎng)媳,對蘊(yùn)姐兒和自家的名聲都不好,而且蘊(yùn)姐兒可不是做長媳而是做次媳的,將來自己這個做婆婆的若是對她稍好一些,焉知長媳心里不會存疙瘩,偏自己打小兒看著蘊(yùn)姐兒長大,在自己心里,自來拿她當(dāng)親女兒一般無二,又怎么可能不對她好,對她好都已成習(xí)慣了……久而久之,長媳會不會認(rèn)為自己偏心,甚至連兒子都潛移默化的也認(rèn)為父母偏心,與父母和弟弟都生了芥蒂? 最關(guān)鍵的,還是蘊(yùn)姐兒自己,昨兒自己兒子瞧她那熱切的目光,倒是傻子都能看出他的司馬昭之心了,可蘊(yùn)姐兒那樣聰明沉穩(wěn)的一個人,竟然一無所覺,這么大的姑娘家,也該開竅了,唯一的解釋,便是蘊(yùn)姐兒對兒子沒有那個意思??! 平二太太掙扎半晌,才澀聲道:“娘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要多,此事但憑娘吩咐,我絕無二話?!?/br> 平老太太嘆道:“你也別覺得我這是偏心,看著有沈家哥兒那樣更好的人選了,便覺得謙哥兒哪兒哪兒都不好了,手心是rou,手背也是rou!你嫁進(jìn)我們平家二十年,我是個什么樣的人,想來你心里也自有一桿秤,若是蘊(yùn)姐兒心里有謙哥兒,縱沈家哥兒是天皇老子,我一樣不放在眼里,你明白嗎?” 平二太太聞言,忙道:“我沒有覺得娘偏心,娘這些年待我的好,別人不知道,我自己難道還能不知道不成,當(dāng)年我一連兩胎都沒有站住,我自己的娘都讓我給夫君抬通房,反倒是娘您說我們平家沒有這樣的事,您也是有女兒的人,或許小節(jié)上做不到女兒與兒媳一視同仁,但大節(jié)上絕不會雙重標(biāo)準(zhǔn)。從那以后,我心里便拿娘當(dāng)親娘一般看待了,又怎么會覺得娘偏心,我知道娘都是為了謙哥兒好,為了我們整個二房好,我只是有些心疼謙哥兒,更舍不得蘊(yùn)姐兒那么好的媳婦罷了……” 說到最后,忍不住紅了眼圈。 平老太太也紅了眼圈,嘆道:“緣分天定,許是蘊(yùn)姐兒與謙哥兒終究有緣無分罷……這事兒你先放在心里,待我問過蘊(yùn)姐兒后,你再告訴謙哥兒,長痛不如短痛,他與蘊(yùn)姐兒縱做不成夫妻了,也還是一輩子親親的兄妹不是?” 平二太太屈膝哽聲應(yīng)了:“娘放心,我理會得的?!?/br> 平大太太也勸道:“謙哥兒的人品才貌擺在那里,如今又已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了,將來少不得能金榜題名的,二弟妹且不必?fù)?dān)心,他和你的福氣且在后頭呢!” 這話說得平二太太心下稍寬,感激道:“如此就承大嫂吉言了?!?/br> 當(dāng)下婆媳幾個又說了一會兒話,平老太太知道平二太太心里不好受,也就命兒媳們都散了。 顧蘊(yùn)則與平沅平瀅一道,在俞氏處混了大半日,連午飯都是在那里吃了,到歇午覺時才回了各自的屋子。 酣睡一覺起來,顧蘊(yùn)去了平老太太屋里,陪著平老太太說笑了一回,便已然是晚膳時分了。 卻見舅舅舅母表哥表姐們都未如往日那般齊至平老太太屋里用午膳,也不知道都忙什么呢,顧蘊(yùn)因問道:“怎么舅舅舅母們都還不過來,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擱了,要不打發(fā)丫頭們各處瞧瞧去?” 平老太太卻笑道:“天熱,我才已打發(fā)人往各處去傳過話,讓他們晚間都在自己屋里吃,不必過來了,省得中了暑氣,今兒就咱們娘兒倆吃?!狈愿蕾N身的嬤嬤,“讓她們擺飯罷?!?/br> 顧蘊(yùn)這次來照例是住在平老太太的后罩房里的,從后罩房到平老太太的屋子不過一射的距離,自然不覺得熱,可其他人過來卻都要差不多一刻的時間,雖不至于中了暑氣,至少也要弄得滿頭大汗,是以聽得這話,顧蘊(yùn)倒也不覺有異,笑道:“如今已是七月了,至多再過十天半月的,等立了秋,早晚也就涼快了?!?/br> 平老太太點點頭:“盛京城倒比保定那邊涼快一些,不過如此一來,冬天里就要冷得多了?!?/br> 祖孫兩個閑話了幾句,待丫頭婆子們將飯擺好后,也就各自坐下用起來。 平老太太胃口不好,顧蘊(yùn)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寢不語”的,只管撒嬌耍寶的逗平老太太開心,就為了讓她能多吃一點東西,整頓飯下來,時間自然也花得不少。 一時飯畢吃了茶,平老太太讓人上了一盤用井水鎮(zhèn)過的西瓜來,便將一眾服侍的都打發(fā)了,只留了貼身的嬤嬤服侍,然后與顧蘊(yùn)說起話來:“一眨眼的功夫,我的小蘊(yùn)姐兒也長成大姑娘,該說人家了,外祖母心里真是又高興又不舍啊,既希望你能快點兒長大,又巴不得時間能永遠(yuǎn)停留在當(dāng)下,你永遠(yuǎn)都別長大。” 顧蘊(yùn)聽話聽音,暗想外祖母從來沒在她跟前兒說過這樣的話,連上次周夫人想為自己的孫子求娶她時,事后外祖母也不曾與她說過這樣的話,如今卻忽然這樣說,莫不是外祖母已打算為她說親了不成?說來自己的年紀(jì),也的確該說親了,也難怪外祖母上心了。 那自己可得趁此機(jī)會,向外祖母側(cè)面表露一下自己這輩子壓根兒就不想嫁人的心意才是,省得外祖母白忙活。 顧蘊(yùn)斟酌一番,正要開口,不想平老太太已看著她正色說道:“你覺得你三表哥怎么樣,說來你也算是與他一塊兒長大的,彼此都知根知底,你二舅母也是個好的,還有你二舅舅護(hù)著,將來總不至于委屈了你……本來這些話外祖母不該與你說的,可當(dāng)初你娘沒了,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時,我便已起了誓,以后你的親事,一定要你自己點頭才做數(shù),外祖母只想你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旁的都不重要,你明白嗎?” 說到平氏,平老太太難免觸動心腸,滾下淚來。 顧蘊(yùn)忙拿帕子給她拭了淚,方微皺眉頭說道:“外祖母待我的好,我心里自然都明白,二舅舅與二舅母,還有三表哥自然也都是好的,可我……” 可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嫁人,尤其是嫁給平謙啊,平謙說是哥哥,在她眼里,卻分明是個小孩子,她很多時候看他甚至都不是以jiejie看弟弟的眼光,而是以長輩看晚輩的眼光,在她眼里,她和平謙壓根兒就不是一輩人,她怎么可能嫁給他呢? 外祖母與二舅舅二舅母待她的好她明白,這是怕她嫁到別家去受這樣那樣的委屈,所以想著親上做親,讓她索性嫁了與她年齡相當(dāng)?shù)娜砀?,如此她便絕不會重蹈娘親的覆轍了。 只是她主觀上不想嫁人不說,從客觀上來講她也的確不能嫁給平謙,近親可是不能通婚的,她若真嫁了,那才不是在孝順外祖母和二舅舅二舅母,而是在害他們害平家了,所以他們的好意,她少不得只能辜負(fù)了。 顧蘊(yùn)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與外祖母實話實說,這種事,就得快刀斬亂麻,萬不能優(yōu)柔寡斷,不然就是在耽擱三表哥了。 她之前還一直在暗暗納罕,怎么二舅母一點不為三表哥的親事著急的樣子,就算要等三表哥先中了秀才才好說親,也該早早暗中相看起來了,當(dāng)初二表哥的親事二舅母就是在二表哥中秀才以前便初步定好了人選的,敢情他們是想著親上做親,不叫她受任何委屈呢! 因也正色說道:“可我一直拿三表哥當(dāng)親生哥哥一般看待,實在是想象不出有朝一日,三表哥變成了我夫君時的情形。外祖母才說這些話本不該與我說,可只想我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旁的都不重要,那我也與外祖母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我不但想象不出三表哥有朝一日做了我夫君的情形,這天下任何一個男子我都想象不出……我實在害怕布了我娘親的后塵,‘遇人不淑’四個字旁人說來也就是一聲嘆息,其中的血與淚,卻只有自己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所以外祖母,這輩子我都不想嫁人了,可以嗎?” 顧蘊(yùn)說這番話時,努力將眼前一個一閃而過的影子給拋到了腦后去,哪個女子在發(fā)現(xiàn)自己遇人不淑之前,不是曾滿懷嬌羞的憧憬過自己將來定會與夫君和和美美,恩恩愛愛一輩子的?哪怕明知自己的所謂“良人”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也十有八九會天真的以為,自己于他定然是不一樣的,自己足以讓他為她改變。 如果她只是因為目睹了母親的悲劇,或許還不至于這么悲觀,覺得天下終究還是好男人居多的,可她前世的經(jīng)歷比母親的還要慘痛,叫她如何樂觀得起來,又如何敢再傻乎乎的自己縱身跳進(jìn)火坑里,將這老天垂憐才讓她賺來的一世再葬送掉? 平老太太卻是神色大變,本以為外孫女兒只是對孫子沒有男女之情,想著就算這樣的結(jié)果她問不問外孫女兒其實都是一樣的,到底問上一句更保險些,萬一外孫女兒對孫子不只是兄妹之情呢? 誰知道外孫女兒竟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嫁人,她才十一歲都不到,還是個孩子呢,怎么就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來,——這樣下去,她這輩子不是都?xì)Я?,不行,她決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心驚心痛之余,又忍不住憤怒,若不是顧沖那個混帳東西當(dāng)年做下那些骯臟事,讓女兒年輕輕便香消玉殞,蘊(yùn)姐兒又怎么會因此留下陰影,為了不重蹈女兒的覆轍,小小年紀(jì)便似閱盡千帆般滄桑,連‘這輩子我都不想嫁人了’的話都說出來了? 她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把女兒許給了那個混帳東西,若真因此毀了外孫女兒的后半輩子,她非吃顧沖的rou喝顧沖的血不可! 不過饒心里已是驚濤駭浪,一輩子下來經(jīng)歷的大風(fēng)大浪到底多了去了,所以平老太太還能勉強(qiáng)自持住,強(qiáng)笑著嗔顧蘊(yùn):“你這孩子,成日里都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呢,女兒家怎么能不嫁人?到底還是年紀(jì)小了些,再懂事再沉穩(wěn)也有限啊!” 后一句話卻是對貼身的嬤嬤說的。 貼身嬤嬤忙笑道:“可不是,表小姐今年才十一歲呢,的確還太小些了,老太太也別著急,您慢慢兒教她也就是了。” 平老太太強(qiáng)笑著點點頭,繼續(xù)與顧蘊(yùn)道:“你以后萬不可再有這樣的念頭,你母親那是我和你舅舅們都瞎了眼,才會讓她嫁了顧沖那個混帳……也是當(dāng)初他們母子偽裝得太好,竟無一人知道他們的真面目,再就是你母親也是個沒用的,自己立不起來也就罷了,向自己的母兄求助是什么丟人的事不成?可這世上像顧沖那樣的男人到底是少數(shù),就說咱們家,你三個舅舅和表哥們,不是我自夸,哪個都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你的性子也比你母親剛強(qiáng)得多,還有我們和你大伯父大伯母做靠山,若這樣你都能重蹈你母親的覆轍了,那也趁早別說自己是平家的外孫女兒了,我沒有你這樣沒用的外孫女兒!” 平老太太情急之下,連激將法都用了,既是恨鐵不成鋼,也是怕外孫女兒真鐵了心一輩子不嫁人了,那她死后還有顏面去見女兒于九泉之下? 顧蘊(yùn)見外祖母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直喘氣,不由暗暗后悔,自己不該把話說得那般直,該緩緩向外祖母透露自己的心意的,所謂“潤物細(xì)無聲”,真將外祖母氣出個什么好歹來,她豈非一輩子都不能安心! 想著橫豎今日自己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表明了,就算如今自己年紀(jì)還小,外祖母可能沒有當(dāng)真,但至少外祖母知道有這回事了,將來自己再慢慢提及時,她也不至于如現(xiàn)下這般震驚與生氣了……遂做出一副受教的樣子,道:“是我想岔了,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有壞的自然就有好的……外祖母且別生氣,我以后再不說這樣的話也就是了?!?/br> 平老太太這才面色稍緩,撫著顧蘊(yùn)的頭發(fā)嘆道:“好孩子,這樣的話以后你不但不能再說,連想都不能再想,咱們女人本來生來就該嫁人的,你不嫁人,如今我們這些長輩都還在便罷了,自不會委屈了你,將來我們這些人都不在了,除了與你自己血脈相通的兒孫,誰又會真的孝順你,待你好呢?是,女人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若嫁得不好,后半輩子便毀了,可我們怎么可能讓你吃那個苦,我們自然要為你挑一個最好的夫君,絕不讓你受半點委屈……你答應(yīng)外祖母,以后再不能有這樣的念頭了,好嗎?就當(dāng)外祖母求你了!” 顧蘊(yùn)再是心若磐石,面對外祖母滿是懇求與哀婉的目光,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只得含糊應(yīng)道:“我以后再不說這樣的話便是,外祖母只管放心?!?/br> 平老太太卻一點也不好糊弄,定定看著她道:“你不說這樣的話,不代表你心里就不這樣想了,不行,我明兒就將你和謙哥兒的親事定下,不管怎么說,將來也不至于讓你老無所依,更甚至死后連個可以享受香火供奉的地方都沒有!月白,你立刻去叫二老爺和二太太來,就說我有話與他們說!” 還是那句話,他們這些長輩在時還好,自不會有人給蘊(yùn)姐兒氣受,一旦他們都不在了,蘊(yùn)姐兒到底姓顧不姓平,萬一顧家屆時的當(dāng)家人容不下她這個終身不嫁的姑奶奶該怎么辦? 便是自己的孫輩曾孫輩們,平老太太也不敢保證他們就會一直善待顧蘊(yùn)這個表姑,將來她是顧家也指望不上,平家也指望不上,真正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活著時已經(jīng)夠凄慘了,死后還連個葬身之所都沒有,這不是生生要心痛死她,不,讓她連心痛死了都不能瞑目嗎?! 倒不如現(xiàn)在便將她定給謙哥兒,就算她對謙哥兒沒有男女之情又如何,這世上有多少夫妻又是在成親前便兩情相悅,非卿不嫁非卿不娶的,還都不是成親后才慢慢培養(yǎng)起來的感情。 退一萬步說,便是成親后蘊(yùn)姐兒依然對謙哥兒產(chǎn)生不了男女之情又如何,日子還不是一樣過,唯一委屈的,也就是謙哥兒付出的感情,可能得不到對等的回應(yīng)而已,可事到如今,少不得也只能委屈謙哥兒了! “是,老太太?!逼嚼咸N身的嬤嬤屈膝應(yīng)畢,便要請平二老爺和平二太太去。 急得顧蘊(yùn)忙一把拉住了,急道:“外祖母,您不能害了三表哥,我真的不可能嫁給他,如今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求您千萬別再有那樣的念頭,不然才真是害了三表哥一輩子了!” 平老太太雖未將心里的想法說出口,顧蘊(yùn)卻不難猜到,外祖母這是惟恐她真一輩子不嫁人,所以直接把她的親事定下來,以保障她的后半輩子不至于受人白眼,死后也不至于香火無繼呢,由此也就不難看出外祖母是何等的疼愛她了,為了她竟不惜委屈三表哥。 可她縱然要嫁人,也不可能嫁給三表哥啊,何況她真不打算嫁人,外祖母這樣,不是在坑三表哥呢,指不定連二舅舅與二舅母都會因此對外祖母心生芥蒂,她怎么能眼睜睜看著那樣的事情發(fā)生? 平老太太也急了:“你不想害了你三表哥一輩子,難道我就想你孤苦伶仃一輩子不成?顧準(zhǔn)與祁氏待你再好,連親生父母尚且可以在家族名聲和女兒意愿之間選擇前者了,何況他們不是你的父母,就算他們能包容你,顧韜也能嗎,顧曜也能嗎,顧氏一族的所有族人也能嗎?我知道你年紀(jì)雖小,性子卻剛強(qiáng),一旦你決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未必拉得回來,可你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過剛易折’嗎,所以今日哪怕拼著你恨我怨我,怪我言而無信怪我剛愎自用,我也少不得只能武斷一回,少不得只能委屈你三表哥一回了,誰叫他是我的孫子,我是他的祖母,那他的親事我就做得主咳咳咳……” 話沒說完,因為說得太急太快,再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 貼身的嬤嬤見狀,忙上前給她拍背撫胸的順起氣來,顧蘊(yùn)忙也要上前幫忙,平老太太卻不讓她挨上自己,只一邊咳嗽一邊艱難的說道:“與其將來讓你老無所依,孤苦伶仃,我和你娘在九泉之下只能干看著,卻無可奈何,與其等你將來再后悔,卻已然沒有挽回的機(jī)會了,我寧愿你如今恨我怨我,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只要我覺得是對你好的,那我就一定會去做!你不必再說了,這事兒就這么定了,除非你不要我這個外祖母了!” 顧蘊(yùn)怎么可能不要自己的外祖母了,她苦心讓外祖母續(xù)命至今,難道是為了白惹她老人家生氣的不成? 只得越發(fā)放緩了聲調(diào),道:“外祖母,我真不能嫁給三表哥,我曾無意聽人說起過,像我和表哥這樣身上流了一半相同血液的人,是不能成親的,不然后代子孫患病的機(jī)會遠(yuǎn)比其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結(jié)親大得多。我一開始也不信這話,以為純屬無稽之談,可后來我留心一觀察,竟發(fā)現(xiàn)事實的確如此,那些近親成婚的夫婦,所生的孩子病弱甚至夭折的概率的確要比非近親成婚的夫婦大得多,所以我對三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只占一半的原因,另一半原因就是這個了,我不能害了三表哥,也不能害了二舅舅二舅母,還請您老人家明鑒?!?/br> 平老太太幾時聽過這樣的言論,想也不想便說道:“我活了幾十年,怎么從沒聽過這樣的話,你休想糊弄我,遠(yuǎn)的不說,就說你四房的七舅舅,娶的不正是嫡親的表妹嗎,怎么沒見他的孩子病弱了?” 顧蘊(yùn)忙道:“可外九房的善保舅母和小二房的善和舅母,孩子怎么一個個都立不住,到現(xiàn)在只能將庶子養(yǎng)在膝下,滿院子倒都是孩子,就沒一個是她們親生的?” 她舉的這兩個例子,也都是近親成婚,她早就隱隱意識到兩位族舅母的孩子站不住可能是這個原因了,但幾千年根深蒂固親上做親的觀念也不是她想改變就能改變的,反倒有可能會被人以為她是在妖言惑眾,此番若非事關(guān)自己,她也未必會說出口,多一事終究不如少一事! 平老太太已是花甲之年的人了,經(jīng)過見過的事多,經(jīng)顧蘊(yùn)這么一說,她便立時想到了過去幾十年來平氏一族親上做親都有哪些人家來,好像的確如蘊(yùn)姐兒所說,這些夫婦所生孩子病弱夭折的概率的確比其他夫婦大得多……一時倒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反駁顧蘊(yùn)了。 不過她本來就對顧蘊(yùn)會答應(yīng)嫁給平謙不抱太大希望,這會兒雖被顧蘊(yùn)‘一輩子不嫁人’的論調(diào)氣急得昏了頭,到底還沒失去理智,立刻便說道:“好,我就姑且信你這么個說法,也可以不逼你嫁給你三表哥,可你必須答應(yīng)我,以后到了合適的年紀(jì),一定會成親嫁人,否則,我有什么臉面去見你娘……我苦命的婷娘,都是娘對不住你,當(dāng)初將你嫁給顧沖那個混賬東西,害你年輕輕便丟了性命也就罷了,如今還連你唯一的骨血都看顧不好,讓她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來,娘都不想活了,可又不知該以何面目見你于九泉之下……” 說到最后,又忍不住哭了起來,抽泣聲和著咳嗽聲,一度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其情狀好不可憐。 顧蘊(yùn)如何還看得下去,她是軟硬不吃,更恨別人要挾她,可平老太太卻不是別人,且她老人家都是為了她,她只得哽聲應(yīng)道:“外祖母快別生氣了,我答應(yīng)您,以后一定會成親嫁人也就是了,您快別激動了,急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真的?”得了顧蘊(yùn)的再三保證后,平老太太這才漸漸緩了過來,氣力不濟(jì)的道:“你既答應(yīng)了我,就千萬要說到做到,別想著我年紀(jì)大了,活不了幾年了,等我去了,你自然就能想怎么著就怎么著了,我告訴你,若真是這樣,我的陰靈也饒不了你!” 顧蘊(yùn)忙又保證道:“外祖母這是什么話,我還盼著您長命百歲呢,您以后萬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我既答應(yīng)了您,自然就會做到,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罷!” 好說歹說,才說得平老太太放下心來,又服侍平老太太躺下,才退下回了后罩房去。 ☆、第九十三回 先斬后奏 回到后罩房自己的屋子,顧蘊(yùn)草草梳洗一番,便躺到了床上去,剛才外祖母那一場哭泣固然讓外祖母累得夠嗆,她這個解勸的人也沒輕松到哪里去。 只是疲憊歸疲憊,躺到床上后,顧蘊(yùn)卻好半晌都睡不著,不自覺便要往平老太太方才與她的對話上想,早知道外祖母反應(yīng)會這般大,她就不該如今告訴她自己的打算,該瞅著以后有了合適的機(jī)會,再循序漸進(jìn)的告訴她,甚至壓根兒就不告訴她的。 如今可好,就算外祖母見她心意已決不至將她定與三表哥了,只怕也會將她的親事當(dāng)做眼下第一等要緊之事,指不定多早晚便會將她的親事定下來,——自己這不是弄巧成拙了嗎? 所幸外祖母終究還是答應(yīng)了不將她定與三表哥,且她如今年紀(jì)還小,從相看到議親再到定親,總得一個不短的過程,那事情就還大有轉(zhuǎn)機(jī),大不了將來她自污名聲,讓那些有求娶她意向的人家都主動打退堂鼓便是,強(qiáng)扭的瓜不甜,如此外祖母自然也就無可奈何了。 外祖母擔(dān)心她將來孤苦伶仃,老無所依,可她卻寧愿冒著老無所依的風(fēng)險,也不想嫁人,讓自己的后半輩子依然活在委曲求全與勞心勞力之中,何況她有銀子有人,將來再不濟(jì)了,還可以去養(yǎng)善堂收養(yǎng)幾個孩子,如此便不必?fù)?dān)心老無所依死后無人安葬了,至于死后的香火問題,人都死了,還計較那些做什么? 這般一想,顧蘊(yùn)的心情總算輕松了不少,讓在外間值夜的錦瑟進(jìn)來熄了燈后,便閉上了眼睛。 她這邊倒是很快熄了燈,正房平老太太屋里的燈,卻在她離開后,反而越發(fā)亮了,原本已由她服侍著躺下的平老太太也坐了起來,正靠著大迎枕與自己貼身的嬤嬤說話兒,且精神瞧著比方才好出不少:“……你親眼瞧見蘊(yùn)姐兒屋里已熄了燈?” 貼身嬤嬤笑道:“我的確親眼所見,老太太若是不信,可以再打發(fā)其他人去一看便知?!?/br> 平老太太一哂,道:“我不是不信,只是以為她總得折騰好一陣方能睡著罷了,不想她倒是個心寬的?!?/br> 貼身嬤嬤道:“表小姐才十來歲大呢,這個年紀(jì)的孩子,誰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當(dāng)時覺得天大的事,眨眼間卻已拋到了腦后去?所以您老也把心放寬了,方才表小姐那話只是一時說說而已,指不定過不了幾日,她自己已改變主意了呢?” 頓了頓,又擔(dān)心道:“方才您咳成那樣,要不老奴還是打發(fā)人去回了大太太,讓大太太打發(fā)人出去請個大夫來瞧瞧?說句您不愛聽的,您年紀(jì)也不小了,若是因此坐下病根,可不是鬧著玩的!” 平老太太搖頭道:“我方才瞧著是咳得厲害,可蘊(yùn)姐兒不知道我至少有五成是裝的,你還能不知道不成?再說已經(jīng)吃過藥了,我自家的身體我自家知道,并無大礙,你不必?fù)?dān)心?!?/br> 她若不那樣做,怎么能逼得蘊(yùn)姐兒答應(yīng)自己,將來到了合適的年紀(jì),一定會成親嫁人呢? 頓了頓,長嘆一聲道:“我又有什么辦法呢,那孩子別看生得嬌嬌弱弱的,實則卻心性剛硬,泰半男兒尚且及不上,我知道她這些年一直記恨著顧沖那個混帳東西,我也恨不能將那混帳東西剝皮抽筋,可我沒想到,她竟然會因此生出了一輩子不嫁人的念頭來,這怎么能行,終究夫家才是咱們女人一輩子的歸宿,有夫有子有自己的小家,女人的一生才算完整,我若不趁早將她這個念頭徹底打消了,我活著時還能逼著她成親嫁人,可我死后又該怎么辦呢,她一樣過不好日子,我又有什么臉面去見我的婷娘?” 這回提及平氏,平老太太沒有再流淚了,可她眼里的哀婉與沉痛卻比方才面對顧蘊(yùn)時更甚十倍,除了為早逝的女兒心痛,她更心痛外孫女兒小小年紀(jì)便已歷經(jīng)滄桑。 貼身嬤嬤聞言,沉默了片刻,才也感嘆道:“也不怪表小姐對男人心寒齒冷,實在是當(dāng)年小姐她去得忒冤屈了一些……您別也著急,表小姐年紀(jì)還小呢,您慢慢教她也就是了,表小姐是個再聰明不過的,又深知您是一心為了她好,假以時日,她一定會打消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