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許是因為心慌害怕,也是因為后悔絕望,胡良娣一開始說話便大失條理,到最后更是語無倫次起來,眼淚也是大滴大滴的落下,瞧著好不狼狽,也好不可憐。 胡良娣的確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她只知道秦良媛在屋里服侍的人都漸漸退出去后,便開始一再的挑釁起她來,又是說她難看,難怪太子殿下至今不肯多看她一眼,又是說她小家子氣,自己規(guī)矩還沒學好呢,倒想挑她的毛病了,難怪只能守活寡云云的,哪怕手里捧著guntang的茶杯依然眉頭都不皺一下,照樣奚落她。 把胡良娣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順手抄起身邊的茶盅便向秦良媛砸了出去,等她在秦良媛的慘叫聲中回過神來時,才發(fā)現(xiàn)后者的半邊臉已滿是水泡,都快不能看了,這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可已經(jīng)遲了。 顧蘊將胡良娣的凄惶與絕望盡收眼底,卻對她生不出同情憐憫之心來,想偷雞就得先做好反蝕一把米的心理準備,待失敗了就一句‘不是故意的’便以為可以脫罪了,這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要不是她一開始便存了折騰秦良媛的念頭,如今又怎么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皺起眉頭,冷聲道:“也就是說,你承認是你一時氣不過拿滾水潑了秦良媛,才會致使她的臉成了現(xiàn)今這樣了?” “嬪妾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被秦氏那賤人氣得狠了,求娘娘明鑒……”胡良娣忙聲淚俱下的為自己辯白起來。 顧蘊卻抬手示意她不必再多說:“本宮只想聽你回答‘是’與‘不是’,不想聽你說旁的,若一句‘不是故意的’,便可抹殺掉自己曾經(jīng)的罪行,刑部大牢與大理寺大牢也就不會有那么多犯人,每年秋后也不會有那么多被問斬的囚犯了。本宮再問你一遍,是不是你潑的秦良媛?” 胡良娣就抖得更厲害了,“是,可嬪妾真不是故意的,都是賤人使妖法控制了嬪妾,嬪妾根本身不由己……求娘娘網(wǎng)開一面,饒過嬪妾這一次,求娘娘慈悲……” 心里已后悔死不該自作聰明的出這個頭,也不該一開始便存了作踐秦良媛的心,她就算要收拾賤人,也該等過一段時間,賤人失了寵時再下手啊,家里父兄的姨娘們不都是這樣做的嗎?她當時到底被多少豬油給蒙了心??? 顧蘊既聽到了胡良娣自己答“是”,等同于她已認了罪,也就懶怠再多說了,只吩咐冬至:“去瞧瞧殿下這會子在哪里,可得閑不得閑,若殿下得閑,就把事情稟了殿下,請殿下定奪,胡良娣終究是母后賞給殿下的,又比本宮進宮早,本宮也不好越過殿下處置胡良娣,總要殿下發(fā)了話,本宮才好定奪?!?/br> 關鍵她不知道秦良媛這么快便對胡良娣出手到底是不是宇文承川授意的,宇文承川又想如何懲治胡良娣,是純粹的殺雞儆猴呢,還是想借此機會打宗皇后的臉,讓她別再明目張膽管他的房里事,看看她都挑的是些什么人罷,就胡良娣這樣的人,也配做東宮良娣? “是,太子妃娘娘。”冬至忙行禮應聲而去。 約莫半個時辰后,回來與顧蘊行禮道:“太子殿下說,胡氏如此歹毒,如何配做東宮良娣,讓奴才傳他的旨意,將胡氏褫奪位份,打入冷宮,秦良媛才進東宮便受此無妄之災,現(xiàn)特晉為良娣,待傷愈后,燕禧院的一應事宜都交由秦良娣打理,以為太子妃娘娘分憂?!?/br> 東宮的建制其實就是一個小皇城,皇宮有的,東宮一應俱有,自然也少不了冷宮,只不過這個冷宮不能叫去錦宮,所以就直呼為冷宮罷了。 胡良娣,如今該叫胡氏了,胡氏聽得太子殿下連親耳聽她分辨一句都不耐煩,便直接給她定了罪,雖知道自己在太子殿下心目中就跟草芥子一樣,比塵埃還不如,依然覺得心寒齒冷不已,轉念一想,又自嘲的笑了起來,一日夫妻才百日恩,她與太子殿下連一日夫妻都未做過,自然也不會有任何恩義,可太子殿下他,也忒絕情了啊!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冷宮那樣的地方,進去了還能有活著出來那一日嗎?她還這么年輕,大好的日子且在后頭,她怎么能去那樣的地方,怎么能去! 念頭閃過,胡氏已尖叫起來:“我不去冷宮,我再不好了,也是皇后娘娘所賜,太子殿下就算打狗也要看主人呢,憑什么打發(fā)我去冷宮,我位份本就比賤人高,我管教她是理所應當之事,我就算有錯,也錯不至此,我不服,我要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定會為我主持公道,我這就求皇后娘娘為我主持公道去……” 一邊說著,一邊已瘋了般往外沖去。 “攔住她!”只可惜才跑出沒兩步,已在冬至一聲暴喝后,被兩個太監(jiān)攔住了去路,很快便制得動彈不得了,她猶不甘心,嘴里仍尖叫著:“放開我,你們這些狗奴才,以為我是那等沒有靠山可以任你們宰割之人嗎,你們對我如此不敬,就算皇后娘娘肯饒過你們,我娘家也一定不會饒過你們……唔唔……” 話沒說完,已被冬至掏出手帕給堵了嘴,待她再發(fā)不出聲音來后,才冷笑說道:“皇后娘娘那里不用你cao心,太子殿下自會去稟告皇后娘娘的,賞太子殿下這樣一個惡毒之人做良娣,今日是秦良娣遭殃,若不嚴懲你,明日豈非就該是太子妃娘娘,甚至是太子殿下遭殃了?皇后娘娘的確該給太子殿下一個說法兒才是!至于你的娘家人,哈,他們若真拿你當自家人看,當初也不會明知是火坑,還把你往里推了,他們會幫你出頭,你說夢話呢?咱家也懶得與你啰嗦了,帶走!” 兩個壓制著胡氏的太監(jiān)忙應了一聲“是”,不由分說將胡良娣給弄走了。 顧蘊方收回視線,溫聲與秦良娣說了幾句話:“如今胡氏已受到懲罰,你也可以安心了,且好生將養(yǎng)身子,早日痊愈了,才好把燕禧院的一應事宜都接管起來,為本宮和殿下分憂。本宮就不打擾你歇息,且先回去了,你這幾日也不必過去請安了,待過幾日傷口好些了,再去給本宮請安也不遲。” 被簇擁著離了燕禧院,回了崇慶殿去。 她前腳回到崇慶殿,宇文承川后腳便回來了,顧蘊自然要問他到底是什么打算,宇文承川因說道:“不外乎就是殺雞給猴看罷了,能有什么打算?胡氏成日上躥下跳的,我早看她不順眼了,可無緣無故的,也不好發(fā)落她,如今總算有了機會,自然不能輕饒了她,也好讓剩下那幾個看清楚,若安分守己,自然有安穩(wěn)日子過,反之,胡氏的今日,就是她們的明日。以后你也不必為她們浪費時間,只管下一道旨意,不必讓她們過來給你請安了,讓秦良娣全權應付她們即可,也省得你日日都要白糟心一回,是你說的么,癩蛤蟆雖不咬人,卻惡心人!” 如此一來,罵名也都由他和秦良娣背負,而影響不到她的名聲絲毫了。 徐良娣幾個,也的確該被當頭棒喝一回了,省得她們還殘存著非分之想,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生事……顧蘊眉頭先是一松,繼而又蹙緊了,道:“可皇后那邊,你要如何交代?就像胡氏說的那樣,打狗尚要看主人,狗被打了,主人自然也要為其出頭張目才是?!?/br> 宇文承川冷笑道:“秦良娣臉上的傷口還活生生血淋淋的,她問我要交代,我還要問她要交代呢,把這樣一個心腸歹毒之人賞與我做枕邊人,到底是何居心?” ------題外話------ 昨天焦慮得愣是整個白天都碼不出一個字來,等晚上兒子接回來,才終于能寫點了,問題是,兒子聲音都哭啞了,眼睛也腫了,一看見我就說,mama你終于來救我了,我眼淚一下子就嘩嘩落下來了,汗……不知道今天白天是不是又得白白浪費掉了,聽好幾個作者說,她們孩子當初剛上幼兒園時,她們也是幾天都碼不了字,腫么辦哦嚶嚶嚶? ☆、第一百六九回 妻妾斗 “……她問我要交代,我還要問她要交代呢,把這樣一個心腸歹毒之人賞與我做枕邊人,到底是何居心?就怕她不敢問!”宇文承川冷哼。 這倒也是,狗咬了人,自然該問狗主人的責任,顧蘊不再糾結這個問題,順著宇文承川的話,說起秦良娣臉上的傷來:“我瞧她的傷很是嚇人,不會有什么大礙罷?就算騰驥衛(wèi)那樣的地方更看重人本身的能力,可哪個女孩子又能真不在乎自己容貌的,你可千萬不能讓秦良媛為了完成任務,就不惜一切代價??!” 宇文承川聞言,笑罵:“你想什么呢,我是那樣的人嗎,她雖只是我的下屬,首先卻是一個人,我若不拿下屬當人看,你以為他們會那樣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追隨我嗎?你放心罷,她臉上的傷也就瞧著嚇人,其實卻不全是因為被滾水燙了所致,而是用了一種沾了熱水便會起泡的藥米分,至多十天半個月的,也就能全部消散了,絕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br> 顧蘊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想著等將來我們大業(yè)得成后,放秦良娣出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拘是嫁人還是怎樣都好呢,萬一毀了容貌,豈非害了她一輩子?不過若男人只是以貌取人,那也不值得她托付終生,罷了,如今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且以后再說罷?!?/br> “騰驥衛(wèi)里倒也不是沒有娶妻嫁人的先例,不過一百個里也未必能有一個,尤其是有特殊技能的那種,因為有了家人有了孩子,就有了牽掛,執(zhí)行任務時也不能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這點上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動搖……”宇文承川沉吟道。 顧蘊接道:“所以我才說要等我們大業(yè)得成之后呢,到時候任何大情小事你都可以說了算了,自然也就可以有更多先例,規(guī)矩什么的也都可以越來越有人情味兒了。不止秦良娣,還有妙貴嬪,甚至徐良娣幾個包括今日被打入了冷宮的胡氏,將來若有可能,我都希望她們能有一個相對好些的結果,說到底,她們都不容易,但有別的出路,誰又真的愿意明知是火坑還義無反顧的往里跳呢?當然,前提是她們得安分守己,若她們不安分,我也絕不會姑息!” 在宮里久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反倒比以前軟了。 不過話說回來,以前她也沒像現(xiàn)在這樣,接觸到的動輒便是要人命的人和事,也就難怪她會心軟了,其實不是她心軟,而是她終究還有自己的底線,終究還做不到視別人的性命為草芥。 宇文承川就一把將顧蘊抱了個滿懷,這樣一個愛憎分明,卻又始終保持著善良初心的好女人,叫他怎么能不愛? 他很慶幸即將相伴自己一生的人是她,而不是其他假仁假義,佛口蛇心,譬如后宮和東宮所有妃嬪之流的女人,不然他在外面已看厭了形形色色戴著面具的人,回家來還要繼續(xù)面對一張假面,這人生就算坐擁四海,又有什么意思! 胡氏被打入冷宮之事傳到景仁宮后,宗皇后果然勃然大怒,叫了吳貴喜來便喝道:“即刻去東宮把太子和太子妃給本宮傳來,本宮倒要問問,他們問都不問本宮一聲,便把本宮賞的良娣打入冷宮,到底將本宮這個母后置于何地!” 是早朝后特意來景仁宮給她請安的三皇子及時勸住了她:“那胡氏再是母后所賜,進了東宮,前程生死便都掌握在那個婢生子和顧氏手里了,他們兩個一個是夫主,一個是主母,本就擁有對自家所有姬妾生殺予奪的權利,母后憑什么管這事兒?也不怕人說您手伸太長,何況還是胡氏有錯在先,聽說那婢生子的新歡半張臉都已不能看了,還有什么證據(jù)比這個更直觀更有力的,您當不知道有這事兒還來不及呢,還想興師問罪,您是惟恐那個婢生子沒機會問您把這樣一個蛇蝎心腸的人賞與他,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 好說歹說,到底勸得宗皇后將吳貴喜打發(fā)了,不再提即刻傳宇文承川和顧蘊過來問罪的話,可終究還是余怒難消,恨聲道:“可打狗尚要看主人呢,他們這樣不把本宮放在眼里,本宮以后在后宮還有什么威儀可言!” 三皇子蹙眉沉聲道:“打狗是要看主人,可主人也要看那狗有用沒用,值不值得為她出頭張目,那胡氏擺明了是個沒用的,進東宮都半年多了,那個婢生子也正眼不瞧她,留著何用?不但她,徐氏幾個母后也趁早放棄算了,那個婢生子始終不肯碰她們,她們縱有千般心計萬般手段,也是徒勞,既然分化不了他們夫妻,不能讓他們反目成仇,那就從根子上來解決問題,顧氏和新進東宮的秦氏,要賞她們一貼好藥,那個婢生子更要找機會賞他好藥,總不能以后東宮每新進一個女人,我們便動一次手,次數(shù)一多,難保不出岔子。” 一個不能承嗣的皇太子,還有什么資格承繼大統(tǒng),早年皇上因為多年無子,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朝中又因此明里暗里生了多少事端,皇上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那樣的事情再發(fā)生一次? 宗皇后微瞇著眼睛點頭道:“你這個法子聽著是好,可實施起來卻不容易,顧氏來給我請安這么多次,從來沒真正喝過一口我宮里的茶,點心果品什么的也是淺嘗輒止,甚至不嘗,我要如何下手?就更不必說秦氏了,她連來給我請安的資格都沒有,若在東宮的日常供給上動手腳,一旦被查了出來,可就是現(xiàn)成的鐵證了。要對那個婢生子動手就更不容易了,早年我們下過那么多次手,他都逃過了,焉知這一次他逃不過,一旦打草驚蛇,以后再就動手,就越發(fā)沒有機會了。” 三皇子道:“所以我才說既要對顧氏和秦氏下手,又要對那個婢生子下手呢,雙管齊下,總有一邊能成功,這事兒母后只管交給我來想法子,指不定我法子還沒想出來,進京告御狀的兵士已先抵京,將他給拉下馬來,讓他再無翻身之日了呢?” 宗皇后道:“若真如此當然就最好了,就怕跟上次似的……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這一次我們一定能成功的!” 話雖如此說,到底還是沒忍住又叮囑了三皇子一句:“不過方才說的事,你也得抓緊時間想法子才是,到底……有備無患?!?/br> 三皇子何嘗不擔心此番就跟前番似的,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偏就來萬一?一臉凝重的應了:“母后放心,兒臣理會得的。”見時辰不早了,方辭了宗皇后,出宮去了。 翌日顧蘊去給宗皇后請安時,宗皇后果然如宇文承川所說的那樣,沒找她的麻煩,只淡淡問了一句:“本宮聽說,昨兒你宮里的胡氏因為惹惱太子,被打入冷宮了?” 待顧蘊應了:“回母后,確有其事,不過胡氏不是因惹惱太子殿下,而是借教引秦良娣規(guī)矩之機,將一盞滾茶悉數(shù)潑在了秦良娣的臉上,致使秦良娣半張臉受損,還不知道以后會不會留疤之事,才被太子殿下下令廢了的,胡氏自己也已承認,自己是因為一時妒恨攻心,所以才會潑了秦良娣。太子殿下事后還與臣媳說,胡氏到底是母后所賜,就算看母后的面子,也不該罰她那么重的,可又怕不罰她難以服眾,更怕事情傳開后,不明真相的人會說母后包庇縱容胡氏,于母后的清名有損,所以只能將她打入冷宮,以儆效尤,還請母后明鑒。” 宗皇后雖黑了臉,卻也忍住了沒有對顧蘊惡言相向,不咸不淡的說了一番話:“胡氏雖是本宮做主賜給太子的,人一旦進了東宮,便是東宮的人了,與本宮再無瓜葛,本宮又怎么會包庇縱容她,不止胡氏,徐氏馬氏幾個也是一樣,但凡犯了錯,你們當罰就罰,不必看本宮的面子,本宮難道會看重幾個嬪妾勝過看重自己的兒子兒媳不成?只是一點,一個巴掌拍不響,那秦氏在此事中,就真一點責任也沒有嗎,太子妃回去后,也該好生管教管教她才是,她才進宮兩日呢,就弄得服侍太子的老人兒被廢了,她位卑言輕被人說‘狐媚惑主’事小,若累得太子被人說‘不念舊情’,事情可就大了。” 便把話題岔開,與陳淑妃賢妃韻妃幾個商量起明兒過節(jié)的事宜來,倒讓顧蘊有些可惜,她都已做好迎戰(zhàn),并且大殺八方的準備了好嗎,誰知道臨要開戰(zhàn)了,對手卻臨陣退縮了,可真是掃興哪! 她卻不知道,宗皇后心里這會兒已快要慪死了,這才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呢,昨兒稷兒才說她對東宮問罪的結果極有可能是被倒打一耙,結果顧氏個小賤人就真指桑罵槐,說她縱容包庇胡氏那個沒用的東西來了,實在可惡可惱至極。 怨恨之余,還有幾分后怕,東宮兩口子都不是好東西,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做的,她昨兒若真?zhèn)髁怂麄?,事情還不定鬧成什么樣兒,他們不要臉,不愛惜名聲,她卻不得不愛惜羽毛,罷了,她大人大量,暫且不與他們一般見識,總歸他們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連宗皇后都對胡氏被廢之事保持緘默,擺明不過問了,東宮一眾妃嬪自然就更沉默了,原來她們還抱著最后一絲僥幸的希望,皇后娘娘一定不會不管這事兒的,那她們的將來就總還有一線希望,可如今看來,她們哪還有將來可言? 亦連徐良娣自問自己絕非胡氏那樣的蠢貨,自信自己一定會找到機會殺出一條錦繡大道來的,如今一顆心也已跌倒了谷底,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太子殿下是那樣的絕情,太子妃又擺明了與太子殿下一條心,她上哪兒找機會去?如今擺明了是做多錯多,做少錯少,不做不錯,她還是繼續(xù)“病”下去罷,總歸看太子妃的心性與為人,對安分守己的人,還是愿意給一條生路的。 于是等顧蘊從景仁宮回到崇慶殿,就先后聽說了徐良娣又犯了‘老毛病’,請顧蘊盡快給她請一個太醫(yī),馬良媛幾個則或親自或打發(fā)體己宮女過來,問錦瑟卷碧要她的衣裳鞋襪尺寸,說是要給她做衣裳鞋襪之事。 顧蘊不由笑了起來,一個個早這么識時務多好,非要見了棺材才掉淚,不過好歹比見了棺材也不掉淚的好,以后且交由秦良娣去煩這些事罷,她總算可以有空閑做點自己愛做的事了。 次日便是端午節(jié),整個皇城都掛菖蒲艾蒿,熏蒼術白芷,內務府還有特制的五毒荷包送到各宮各處,節(jié)日的氣氛十分濃厚。 顧蘊一大早便起來按品大妝了,內外命婦四時八節(jié)都得去景仁宮朝賀,端午節(jié)自然也不例外。 等她妝扮得差不多了,宇文承川也收拾好了,她于是給宇文承川親自戴了自己繡的五毒荷包,夫妻兩個又坐下各自吃了一只粽子應景兒,才離了東宮,分頭往乾清宮與景仁宮而去。 皇宮上下沉浸在節(jié)日的喜慶氣氛里,整個盛京城大大小小的人家自然也是一樣,在護城河南城的開闊地帶,今日還有賽龍舟,除了每年正月的燈會,也就這個項目最讓民眾們喜歡且津津樂道了。 建安侯府的上房內,彼時卻絲毫過節(jié)的氣氛也沒有,卻是董無忌說什么也不肯讓顧葭進宮朝賀,而只肯讓董太夫人進宮,至于理由,“……今日親朋族人們都要登門赴宴,你不留在府里打點一應瑣事,難道讓母親這么大年紀的人了,還要親自勞神勞力嗎?” 顧葭一身侯夫人的誥命大妝,遠遠瞧著倒也有幾分侯夫人的架勢,但離得稍微近些,便能看到她其實瘦得根本撐不起身上的大禮服,一張尖尖的臉這會兒更是氣得通紅。 冷笑著恨聲道:“我留在府里打點一應瑣事?多早晚府里的事輪到我這個侯夫人打理了,不都是你那位二夫人在打理嗎,我在不在府里,又有什么差別?說到底不過是方氏妒忌我能進宮,她卻只能窩在建安侯府后院的這一方小天地里,連府門都不得踏出半步,你心疼賤人,所以為她出頭張目,不肯讓我進宮罷了,還好意思搬出母親來!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你除非打殺了我,否則今兒這宮我是進定了!” 她這個建安侯夫人已經(jīng)當?shù)脡蚋C囊夠憋屈了,明明就是建安侯府的當家主母,第一女主人,卻要看一個賤妾的臉色過日子,若不是她手里多少還有點銀子,如今已不定被作踐成什么樣兒,以建安侯夫人的身份四時八節(jié)進宮朝賀,已是她唯一能壓倒方雪柔那個賤人的時刻了,董無忌想將她這唯一得意的時刻、想將她身為建安侯夫人唯一僅剩的榮耀都剝奪,除非她死! 董無忌的確是因為方雪柔昨兒又哀哀的與他哭訴:“明兒端午節(jié)夫人又要進宮去了,我也知道我這樣的身份,如今能有表哥你的全心愛護,已是萬幸,本不該再奢求旁的,可夫人每次朝賀回來,見了我都要話里話外的奚落我,說我卑賤之身,這輩子都別想踏進宮門一步,有一次還當著柏兒的面這樣說我,如今是柏兒還小,等他再大上幾歲,我在柏兒面前可要如何自處?” 才會起了不讓顧葭進宮,改讓董太夫人進宮朝拜念頭的,可這話他縱再不待見顧葭,也不至于傻到當著顧葭的面承認,尤其如今他與顧葭已有了夫妻之事,他已不若先時那般厭惡她了,因沒好氣道:“你胡說八道什么,這又關雪柔什么事,你為人妻為人媳的,難道順從夫君孝敬婆婆不是本分嗎?這事兒就這么定了,你留在府里,母親進宮朝賀!” 說完便要拂袖而去,卻被顧葭搶先一步堵了門,冷笑道:“行啊,我不進宮可以,你讓方雪柔立時把對牌和賬本都給我送過來,我就不進宮,否則一切免談!” 董無忌聞言,不由越發(fā)惱怒起來,一連喘息了幾口才道:“看來我給你三分顏色,你就忘記自己是誰,又忘記建安侯府只有誰說了能算了,你記性不好沒關系,我再告訴你一遍,這里是建安侯府,一切都得我說了算!你們幾個賤婢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服侍夫人更衣卸妝?” 屋里侍立的幾個丫頭卻動也不動,只眼觀鼻鼻觀心的低著頭,就當沒聽見他的話一般。 董無忌這才想起,顧葭院里的丫頭婆子都是她之后自己花銀子買來的,身契都在她手里,月錢也是她自己發(fā),根本不聽府里顧葭以外任何人的話,更可惡的是,其中還有兩個婆子竟是自鏢局里雇來的,等閑三五個大漢都近不了身……本就鐵青的臉就更是青中帶紫了,怒聲喝道:“你別以為你有個太子妃jiejie,別以為如今我待你有幾分好顏色了,你就可以騎到我頭上了,信不信我今日便上折子摘了你的誥命!” 顧葭毫不示弱:“你上啊,上啊,看你能不能如愿!我那太子妃jiejie是不拿我當meimei,可任誰也改變不了我是她meimei,我身上流著與她一樣血液的事實,你有種就真摘了我的誥命,看她到底會不會降罪于建安侯府,看你會不會吃不了兜著走!” 以為彼此有了夫妻之實,她就會凡事順著他了?做夢,她不過只是想借個種而已! 兩個人正吵得不可開交,董太夫人的貼身嬤嬤過來了,屈膝行禮后道:“太夫人身子不舒服,而且太夫人到底孀居多年,若夫人提前報了產育或是病得實在起不來身也就罷了,太夫人還好進宮去朝賀,可夫人明顯好好兒的,所以太夫人的意思,還是讓夫人進宮去即可,夫人這便出發(fā)罷,省得誤了時辰?!?/br> 董太夫人想得比董無忌又要多一些,如今兒子不與顧葭圓房也已圓了,那生下孩子的可能性便極大,待有了孩子,云陽伯就算看在外孫的份兒上,也定會給女婿謀一個前程的,那自家兒子豈不就終于不再只是一個光桿侯爺了?顯陽侯府是不待見顧葭,云陽伯待她還是有幾分父女情的。 所以,至少面子上該給顧葭的體面,她還是愿意給的,雖然她比之早前,反倒更厭惡顧葭了。 顧葭終于在董太夫人難得的支持下戰(zhàn)勝了董無忌,可她卻沒有立刻就走,而是噙著一抹冷笑請董無忌與董太夫人的貼身嬤嬤先出去:“我還要收拾一下,就不送侯爺與佟嬤嬤了,侯爺與佟嬤嬤請罷?!?/br> 不待二人離開,又吩咐自己那兩個自鏢局請來的婆子:“我不在期間,看好門戶,等我回來,我院里哪怕是少了一根草,我也惟你們是問!” 把董無忌氣了個倒仰,她這話什么意思,是在說他堂堂侯府,竟還有賊,所以她不得不找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回來看守門戶嗎,他是硬奪過她一次野山參,可那也是因為事出緊急,人命觀天,她至于自此后便防賊似的防她和闔府上下的人嗎,建安侯府再不濟了,也是堂堂侯府,他再不濟了,也是堂堂侯爺,她那三瓜倆棗的嫁妝,他還不看在眼里,更做不出順手牽羊偷雞摸狗之事來! 可他到底還是不敢再對顧葭動手了,他是時常奚落她狗仗人勢,其實上至太子妃,下至顯陽侯府與云陽伯府就沒人關心她的死活,然就像她說的那樣,任誰也改變不了她身上與太子妃流著一樣血液的事實,事情鬧大了,太子妃哪怕礙于輿論的壓力,少不得也要替她張目,屆時自家可怎么辦? 只得恨恨的扔下一句:“圣人云惟女人與小人難養(yǎng),偏你還兩樣都占齊了,簡直不可理喻!”怒氣沖沖的帶著佟嬤嬤走了。 余下顧葭看著二人走遠了,才冷哼一聲,扶著青柳的手,也離了自己的院子,往垂花門方向走去,心里則在想著,顧蘊雖可惡,她的某些手段作風卻值得借鑒,譬如養(yǎng)自己的人,尤其是養(yǎng)幾個會武藝的婆子,就再妙不過了,如今建安侯府上下是讓方氏那個賤人把持住了,可她除了多花一些銀子以外,也并沒有吃過任何實質性的虧,日子其實已比她剛過門那陣子好過得多了不是嗎? 顧葭的馬車還沒離開建安侯府,方雪柔已知道先前上房發(fā)生的事了,這會兒就正聽她的貼身丫鬟說這事兒:“……二夫人,如今看來,侯爺根本奈何不得夫人,太夫人小事上倒是向著您,大事上卻始終是向著她的,我們該怎么辦?” 本以為侯爺昨夜與她家主子說得信誓旦旦的,今日一定會說到做到,卻沒想到,侯爺根本就是糊弄她家主子的,太夫人也靠不住,誰叫夫人再落魄,終究有個太子妃jiejie,娘家也很是得力,侯爺又不敢休妻呢,哪里奈何得了她? 方雪柔倒是一臉的平靜與恬淡,一邊輕柔的拍著懷里正似睡非睡的小兒子,一邊淡聲道:“我早知道侯爺只是說得好聽,其實根本做不到,所以壓根兒沒抱任何希望,我要的不過只是他與顧氏之間越發(fā)交惡,越發(fā)水火不容罷了。” 可侯爺與夫人從頭到尾就沒有不交惡,不水火不容的時候,不也滾到一張床上了嗎?丫鬟心里腹誹著,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只遲疑道:“那之后呢,待侯爺與夫人越發(fā)交惡越發(fā)水火不容之后,我們要怎么做?” 方雪柔嘴角的笑終于帶上了幾分冷厲:“自然是借她之手,讓侯爺這輩子于子嗣上都再無希望了,她恨毒了侯爺么,所以連自己還沒有子嗣,自己后半輩子的榮辱都系于侯爺之身都顧不得,一心要毒死侯爺,所幸侯爺福大命大,僥幸撿回了一條命來,只可惜,以后于子嗣上是再無希望了!哼,當我不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呢,以為只要自己有了嫡子,我的柏兒便再沒有封世子做侯爺?shù)臋C會,我們母子后半輩子都只能看她的臉色過活了,倒是打得好算盤,也要先看我答不答應!” 貼身丫鬟恨聲接道:“奴婢原以為她在娘家就算再不得寵,出身再上不得臺面,到底也是侯府千金,誰知道她竟能自甘下賤做出那等不知廉恥之事來,那些手段,連奴婢一個下人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也不知道她是從哪里學來的?呸,就這樣她還有臉在二夫人面前擺夫人的架子,當初若非我們府里出了事,哪輪得到她做建安侯夫人!” 但聽得方雪柔要讓董無忌以后都不能生了,丫鬟還是有些不忍:“不過,二夫人真要對侯爺下手嗎,不管怎么說,侯爺對您還是極好的,您真不再考慮一下嗎,其實沖夫人下手,效果也是一樣的啊。” “他對我極好?”方雪柔冷笑:“他若真對我好,就不會在我坐月子期間,顧氏只稍稍使了點手段,便將他勾到自己床上了!我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我的柏兒和松兒考慮,一旦顧氏真有了嫡子,侯爺也好,太夫人也好,你當他們還會多看柏兒一眼嗎?至多此事過后,我加倍對他好也就是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為母則強,男人既靠不住了,她自然要為自己和兒子早做打算。 ------題外話------ 還是到晚上才把字碼完了,不過好歹多點了,我得盡快把焦慮癥治好,盡快找回狀態(tài)才是,干巴爹,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