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她回到崔府后,腦子里還想著謝五郎的那一句“不過你吃味了,我很高興”,她當時是想回一句“沒有”的,可是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崔錦回了廂房。 她屏退了阿欣,自個兒鋪好宣紙,開始作畫。她腦子里默默地想著謝五郎,畫筆一動,一道人影漸漸躍于紙上。 是她所畫的謝五郎。 不過可惜的是,畫上的謝五郎并未曾發(fā)生變化。她此刻極其想讓上天告訴她,謝五郎將來的正妻究竟會是誰? 她若曉得了,興許還能先避開。 只可惜鬼神不愿顯靈,畫中的謝五郎雙目似有神一般,直勾勾地看著她。 崔錦被看得全身發(fā)毛。 雖說她時常作畫,畫技進步神速,但如今的謝五郎畫得也太栩栩如生了。她瞅著瞅著總覺得畫中的謝五郎會從畫里伸出手,然后攬住她的腰肢,又開始吃她豆腐。 她連忙將宣紙揉成一團,扔進炭盆里燒了。 之后,她深吸一口氣,心情平靜后,她喚了阿欣進來。 “大兄可在?” 阿欣說:“還未歸?!?/br> 崔錦又問:“大兄可有說去哪兒了?阿宇可有帶上?” 阿欣道:“沒呢,阿宇剛剛還在外頭。” “讓他進來?!?/br> 她那一日告訴了大兄阿鈺所說的話,大兄聽后沉默了許久。她當時還跟大兄說,阿鈺是個極其執(zhí)著的人,一旦認定了便不會改變。 大兄回她,他亦是執(zhí)著之人。 她聽到這句話后,心里難免有些擔(dān)心,就怕大兄因此入了魔。她認識的知己和大兄在某一點而言都是極其相似的,兩個人都是不撞南墻不回頭。 這一個人撞就算了,兩個人一起撞,也不知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須臾,阿宇進了屋里,行禮過后,崔錦方問:“大兄這幾日都是晚歸,你可知去哪兒了?” 阿宇道:“回大姑娘的話,小人也不是特別清楚。只知大郎每天早上去了李大人那兒學(xué)騎射,之后大郎便不讓小人跟著了。” 崔錦揉揉額xue,只覺有些頭疼。 阿宇又道:“不過小人連續(xù)觀察了幾日,每天大郎離開李大人那里后,便往東門街走,走到盡頭后人就不見了。大郎吩咐了小人不能跟著,所以小人亦不敢有違?!?/br> 東門街的盡頭? 在她印象中,似乎只有秦南王府在那一帶。 崔錦點了下頭,說:“嗯,我知道了?!?/br> . 過了幾日,崔湛依舊是晚歸。崔錦本想問一問大兄想做些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以前做事時也不曾告知大兄,都是等成功了再說的。 他們兄妹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 崔錦思及此,便也放棄了這個念頭大兄非五六歲的孩童,他自有分寸,也自有他的主意。當阿妹的不該多干涉才對。 崔錦遂歇了心思。 不過她心底仍舊是有一點擔(dān)心,一日歐陽鈺與她去畫墨鋪子挑選新到的花箋時,她佯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問了句:“這幾天阿鈺可覺得有什么異常?” 歐陽鈺瞥她一眼,又瞅了眼滿臉笑容的掌柜。 掌柜是個聰明人,立馬在里頭備了個隔間。洛豐城的畫墨鋪子已經(jīng)開了好幾間,能買得起文房四寶的人,肯定是富貴人家,而大多時候有貴女不放家仆所買的,又想著趁此出來玩,掌柜便像流云商鋪那般,在里頭院子隔了四五個雅間,剛好可以邊挑選邊談話家常。 掌柜將新到的花箋與筆墨分別挑了些送進天字一號房。 門一關(guān)。 歐陽鈺便似笑非笑地道:“阿錦想問什么?直說便是?!?/br> 崔錦笑吟吟地道:“果真瞞不過阿鈺?!?/br> “其實……”她忽然輕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的,若能與你成為妯娌,我心底自然是樂意的。” 言下之意,崔錦聽明白了。 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莫要以為我強迫于你?;橐龃笫?,除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外,重要的還是自己稱心如意。你嫁得如意郎君,我心中亦是欣喜。在這一點上,我可是不會站在大兄那邊的?!?/br> 之前她為此事心花怒放,乃因在她心中自己的親人是千般好萬般好。 可是她卻忽略了一點。 在別人眼中,大兄未必千般好萬般好。其實仔細說來,他們崔家家世一般,論嫡庶,阿爹還是個庶出的,更別說此時的大兄空有一腹詩書,卻不曾有過官職。 以阿鈺的家世,的確難以匹配。 如此一想,崔錦便愈發(fā)覺得大兄前程鋪滿了荊棘。 歐陽鈺含笑道:“你能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多怕我們又會因此而生分了?!?/br> “哪會?!彼呐乃氖?,笑說:“天荒地裂,??菔癄€,我們也不會生分?!睔W陽鈺不由失笑:“你這張嘴,甜起來不要命了?!?/br> 歐陽鈺與崔錦告別后,便回了歐陽府。 華燈初上時,歐陽鈺陪著母親蕭氏一道用了晚飯。晚飯后,歐陽鈺一如往常地陪母親說說體己話。 蕭氏保養(yǎng)得極好,將近五十的她卻仍像是三十出頭的美婦人。她問道:“阿鈺,你可知為何到現(xiàn)在了娘還沒給你議親?” 歐陽鈺不由一怔。 她說:“父親和母親不是都說了么?想讓女兒在家里多留幾年?!闭驗槿绱?,別人家的女兒到了及笄之齡后便開始著急地議親了,而她過了年便已十七了,家里頭一點也不著急,仿佛她還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似的。 蕭氏輕嘆一聲。 “本來娘是不愿告訴你的,然而……”她頓了下,卻沒有說下去了,反而是話鋒一轉(zhuǎn):“你可知陛下為何寵信你爹?” “阿爹驍勇善戰(zhàn),擊敗了胡人,為我們大晉國換得安寧?!?/br> 提起自己的爹,歐陽鈺眼中有熠熠閃閃的亮光。 她極其崇拜自己的阿爹,也正因為如此當初對大兄手下的閔恭才會一見傾心。她在他的身上見到了阿爹身上的驍勇善戰(zhàn),還有視死如歸的勇氣,以及不凡的身手。 蕭氏失笑道:“你爹要是聽到了,又能樂上好幾日了。” 歐陽鈺說:“爹爹的確驍勇善戰(zhàn),是女兒心中的英雄!” 蕭氏此時重重地嘆了聲,有愁緒浮上眉頭。 她說道:“可是呀……你爹爹驍勇善戰(zhàn),你大兄,你二兄還有你三兄亦是年輕有為,就連你阿弟在燕陽城也攬了不少風(fēng)頭。我們歐陽家世代習(xí)武,幾位祖宗連死也是轟轟烈烈地在沙場上的。是好幾代的鮮血造就了歐陽家的盛名?!?/br> 歐陽鈺安靜地聽著。 “只要國家有難,我們歐陽家必然第一個上戰(zhàn)場,也正因為如此,陛下才會格外寵信我們歐陽家。然而,”蕭氏壓低了聲音,“陛下老矣,人一老便容易想多,我們歐陽家風(fēng)頭太盛,若有戰(zhàn)事我們尚能無憂。若無戰(zhàn)事,天下太平,時日一長,怕是……” 蕭氏重重一嘆。 此刻歐陽鈺已明白母親接下來要說的話,不外乎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她面色一白。 蕭氏道:“你爹極其看重閔恭,他極有將才??赡阒獮楹蝺赡陮⑦^,他卻只是一個沒有實際職掌的陪戎副尉?不是你爹不重用他,而是時機未到。他是我們歐陽家墻倒眾人推時的一根稻草?!?/br> 她此時驀然響起了崔錦曾經(jīng)對她說過的話—— “曾有高人對我說,閔家郎君總有一日可以位極人臣,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上人。他絕非池中物!” 歐陽鈺的臉變得更白了。 她哆嗦了下,說:“娘……娘親怎么知道?” 蕭氏嗔她一眼。 “你是我肚里出來的,十月懷胎,我能不知你在想什么嗎?每次閔恭與你弟弟一回來,你便面紅耳赤的,從未進過灶房的你還去烹了魚rou羹,灶房里的廚娘還說那一日你手中不知添了多少條魚命?!?/br> 她又拍拍歐陽鈺的手。 “只是女兒呀,我們家世已經(jīng)夠顯赫了,風(fēng)光也夠足了。如今的我們只能避嫌。閔恭你是嫁不得的,他是個極具才華的好兒郎。然而,我們歐陽家碰不得。 ” 歐陽鈺只覺有一桶冰水硬生生地從頭澆灌而下。 她平生頭一回傾慕一個郎君,他有偉岸的身軀和令人敬仰的身手,半夜時分念想起他時,心里頭都是滿滿的喜悅和嬌羞。那種情竇初開的感覺,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可是她還在靜心等待著花開,如今卻被硬生生地連根帶土狠狠地挖了出來。 那一日她還信誓旦旦地和阿錦說,她歐陽鈺看上的郎君,一定要得到! 現(xiàn)在想起來,通通都是諷刺的話,仿佛在嘲諷著她,一切都是做夢! 她捂住臉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像是在祭奠平生頭一回的相思而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閔恭:大大你騙人!你騙人!我沒有出場??! 作者菌:所以我說了……是可能會出場!不過你看,這一章主題思想基本圍繞著你呢!雖然你沒有出場,但是在歐陽鈺的回憶里,你是出場了的。若是放在電視劇里,你就有出場費了! 閔恭:我覺得大大你總是欺負我(┳_┳)算了,還是繼續(xù)當廣告狗賺盒飯錢吧。推薦大大基友的古言《嬌寵》 ☆、第七十三章 阿鈺與她在畫墨鋪子里所說的話,她半句也沒有告訴大兄。她始終認為感情之事不能勉強,兩人性子如此執(zhí)著,倒不如順其自然。 倘若是有緣分的,必然能走在一起。 是以,崔錦后來難得在府里遇上崔湛的時候,她也是只字未提。而大兄似乎也忘記了阿鈺的事情,整個人匆匆忙忙的。 崔錦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總覺得大兄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整個人愈發(fā)穩(wěn)重了。 兒子的變化,林氏自然是看在眼底的。她不禁有些擔(dān)心,便喚了崔錦過來,問:“湛兒可是為情所困?” 崔錦不得不佩服自己母親眼光的犀利。 大兄這段時日表現(xiàn)得跟個正常人一樣,若非曉得他傾慕于阿鈺,且又不得,她定然也猜不著他是為情所困。果真是十月懷胎所生,兒子的心思一猜一個準。 不過崔錦得了崔湛的吩咐,也不好多說,遂含糊地道:“女兒也不太清楚。” 林氏沒有放在心上,又說:“上次讓你打聽的事情,打聽得如何了?” 崔錦說:“洛豐貴女多,女兒覺得嚴家與秦家的都不錯。只不過女兒曾對大兄旁敲側(cè)擊,大兄都不曾表態(tài),想來是不愿意這么快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