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潛微微一笑，卻并不收回手：“有人害怕分離，所以不敢來看，特意托我轉(zhuǎn)交幾樣?xùn)|西給某人，既然某人不想要，我便帶回去，還給有人就是了。”說著作勢要收回。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頹唐不已的十六皇子仿佛打了雞血一樣激動，迅速搶過賀蓮房手中錦囊，激動的語無倫次：“真、真的嗎？這、這是回兒給我的？真的？真的？真的？”一連問了三個真的，果然是很激動。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說完，賀蓮房轉(zhuǎn)身就走。

    十六皇子站在原地不住地傻笑，他看了那錦囊一樣，傻笑一聲，再看一眼，再傻笑一聲……那模樣簡直蠢到了家。

    待到號角吹響，戰(zhàn)鼓齊鳴，十六皇子翻身上馬，悄悄將錦囊打開。里頭是用紅線細(xì)細(xì)扎起的一綹青絲，還有一張寫著娟秀字跡的紙條：你若不回來，我便尋個如意郎君，自己嫁了！

    這、這是回兒給的定情信物呀?。。?！

    十六皇子幸福的快要死掉，他寶貝至極地將錦囊貼身放好——即使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不會害怕的！

    娘啊，下輩子我指定聽您的話，韜光養(yǎng)晦，裝成個不著調(diào)的，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平平安安過一生。但這一世……您看在兒子有了心儀的姑娘的份兒上，便給兒子通融通融，讓兒子好好表現(xiàn)，回來好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娶她過門吧！

    大軍走后，賀蓮房轉(zhuǎn)過城墻，在城門后把賀茉回給拎了出來，見她哭得稀里嘩啦的，不由得嘆道：“叫你上去跟他說句話，你不肯，如今又在這里哭得這樣可憐，他也看不見了呀！”

    賀茉回抽噎道：“我、我看見他的時候，總、總是說不出好話的……”

    賀蓮房笑：“你呀，看似你把十六吃的死死的，實(shí)際上，十六才是那個把你吃死的人哪！”

    一聽這話，賀茉回不樂意了，不顧鼻頭還是紅彤彤的，她強(qiáng)詞奪理道：“才不是！我、我是因?yàn)闈搩嚎薜?，又不是他！而且，誰說他把我吃死了呀？我叫他往東他都不敢往西的！他特別怕我！”

    賀蓮房止不住臉上的笑容，似乎離愁都因?yàn)檫@對小兒女的情意淡薄了許多：“那你看，這是什么？”她攤開手掌，手心處赫然躺著一張折的非常整齊的信箋。

    “？？？”

    “方才，我把錦囊給十六的時候，他趁機(jī)塞到我手中的。”將信箋交到賀茉回手上，賀蓮房頗覺有趣：“他早就知道你在這兒躲著了。所以，雖然你們沒說話，但事實(shí)上都見了面了。你躲在門后瞧他，他在馬背上覷你?！?/br>
    賀茉回有點(diǎn)傻眼：“可、可是他應(yīng)該瞧不見我的……”

    “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這句話你沒聽過么？”

    “誰跟他心有靈犀了？！”

    賀蓮房但笑不語，直接在天璇的伺候下上了馬車，徒留賀茉回一人通紅著小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幸好今日她沒有跟大姐坐同一輛馬車……當(dāng)只剩下自己一人后，賀茉回悄悄將那信箋拿出來，也不知十六皇子是怎么疊的，厚厚的一張紙，他疊好后，竟然變成了一朵茉莉花的形狀，而且嬌小玲瓏，十分可人。賀茉回瞧著，都舍不得將其打開了。

    可她實(shí)在是想知道十六皇子在里頭寫了什么，于是，猶豫了片刻，還是打開了?；ò瓯灰黄瑪傞_，露出里頭龍飛鳳舞的一手好字。賀茉回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十六皇子還寫得這樣一手好書法。上面沒有別的，只是以女子的口吻寫了一首詩：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落款畫了十六個一，然后寫上了大名：祁匪琢。

    末了，不忘調(diào)侃自己一番，說當(dāng)年幸虧母妃給他取名叫做祁匪琢，否則，叫做祁匪切、祁匪磋或者祁匪磨的話……都很難聽。也幸虧當(dāng)年母妃遇見父皇的時候，心頭涌起的贊嘆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若是反過來，由父皇給取名，那必定是參差荇菜左右行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了。能成功避開祁參菜和祁差行甚至是祁窈窕祁淑女這樣的名字，十六皇子表現(xiàn)自己也是挺不容易的。

    賀茉回看得笑出聲來，這人，當(dāng)真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耍一番嘴皮子。

    祁匪琢、祁匪琢、匪琢、匪琢……日后她該怎么叫他？好像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她不是喚他十六皇子，便是喚十六，再不然就是喂、那個誰……直到現(xiàn)在她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皇室中人的名字，素來是要忌諱的，前朝有位大才子，名列殿試榜首，結(jié)果因?yàn)槠涓该钟袀€字與皇帝相同，便被貶了下去，別說七品官，就連狀元的頭銜都沒能保得住。

    好像……平日里她的確是對他挺兇的，仔細(xì)想想看，賀茉回的臉又悄悄地紅了，她可是經(jīng)過嚴(yán)格教導(dǎo)的最最標(biāo)準(zhǔn)的大家閨秀呀！可每每跟十六皇子在一起的時候，不是生氣就是發(fā)怒，聲音和表情都沒想著控制……肯定很難看。可就這樣，他還夸她漂亮呢！

    嗯……待到下次他回來，她便好好彌補(bǔ)彌補(bǔ)他吧，跟他說幾句好聽話，對他好一點(diǎn)，也不跟他吵架了——當(dāng)然，前提是他絕不故意惹她生氣。不知道是不是賀茉回的錯覺，她總覺得十六皇子似乎特別喜歡逗她，叫她發(fā)怒——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生氣時候的她生機(jī)勃勃，跟平時那個冷冰冰又面無表情的賀二小姐完全不一樣。這個暴躁的一面，是只有十六皇子才能看見的。

    將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按照原來的樣子重新疊回去，賀茉回將它揣在心口，甜蜜的笑了。

    第195章 放虎歸山，虎患人患

    青王離去的第一個夜晚，賀蓮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原本兩人共眠的時候,她總覺得床似乎有些小，然而青王不在，她才發(fā)覺原來這張床有這么大。錦被怎么也掩不住冷意,賀蓮房睜開雙眼望著屋頂,毫無睡意。

    她試著把錦被朝上拉,直到蓋過臉龐,然而即使被面的布料再柔軟,也不是青王火熱強(qiáng)壯的胸膛。加上上一世,她一個人睡的時間都已經(jīng)有三十年了，然而和青王成親也不過短短一年,在這一年的時間里，她竟然就已經(jīng)無比眷戀他了。

    她閉上眼，輕輕嘆了口氣，即使沒有睡意,她也必須睡了。

    青王離開后,賀蓮房總算是明白了一個詞的意思：度日如年。她不敢再在青王府住下去,而是暫時搬回了平原公主府。青王府載滿了她對青王的記憶,那里遠(yuǎn)比平原公主府要讓她動情的多。等到他什么時候回來了,她再搬回去吧。

    既然回到了公主府，地牢里頭的那兩個人，她自然也得想辦法給解決了。關(guān)在那兒又沒什么用，還浪費(fèi)米糧。尤其是祁玉河那個瘋子，成日大喊大叫的胡亂發(fā)瘋，留下來也是無用。

    有玄衣衛(wèi)把守公主府，賀蓮房也就不必?fù)?dān)心還有宵小能夠闖入。他們將公主府防守的滴水不漏，即便是信陽候想進(jìn)來也得費(fèi)一番功夫，若是不被人發(fā)現(xiàn)悄悄潛入，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天樞將聶芒與祁玉河帶到的時候，兩人都已經(jīng)瘦的不成樣子，面對光線溫和的燭光都受不了，捂著眼睛在地上打滾，叫嚷著疼。他們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了，所以已經(jīng)開始恐懼光明。聶芒還有點(diǎn)聶家人的骨氣，即使疼的打哆嗦，也跪在地上不肯動，祁玉河就沒那樣的志氣了，又是哭喊又是尖叫的，活像個被人非禮的小姑娘。

    距離上次見到他們，應(yīng)該也快半年了吧？那個時候，祁玉河的精神狀態(tài)就不怎么好，這么久了，想必應(yīng)該更差了。賀蓮房柔聲問：“你莫要怕，你且抬頭瞧瞧，可否認(rèn)得我是誰？”

    祁玉河哪里肯抬頭，他自顧自叫囂著光線刺眼，那身夜行衣已經(jīng)破爛不堪，□□在外的皮膚上滿是傷口瘡疤，潰爛流膿，地牢陰冷潮濕，只有爬蟲，對那些蟲子來說，人類無疑是食物。就像那甜美的蜜糖一樣誘惑著它們，而被爬蟲叮咬過后，自然是沒有清水來清洗傷口的，更別提是抹藥了，于是這傷口日復(fù)一日，舊傷還未養(yǎng)成，新傷又已經(jīng)出現(xiàn)，疤落疤，一層一層下來，已是沒有了人樣。祁玉河是誰？那是從小泡在蜜罐子里長大，什么苦都沒吃過，橫行燕涼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小霸王！別說是被關(guān)起來了，就連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絆倒，都要把為他做鞋子的繡娘毒打一頓，心理本來就脆弱的可以，再加上他昧著良心到殿前作證撇開了自己，卻將祁懷旭送上了斷頭臺，只要他一睜眼，似乎就能看到祁懷旭站在他面前招手，叫他一起過去玩。種種刺激，加上環(huán)境惡劣，終于徹底擊潰了他的神智。

    “王妃，魯世子已然是瘋了?！碧鞓斜Ь吹?。

    賀蓮房微微一笑，神色不見絲毫憐憫，她看了天璇一眼，天璇會意，從懷中掏出一只小瓷瓶，瓶身上繪著莊生夢蝶的典故。她倒出一顆藥丸，強(qiáng)硬地塞進(jìn)了祁玉河的嘴里。

    祁玉河本想掙扎，可一咂嘴，發(fā)覺那藥是甜的，便不掙扎了，還喜滋滋的多嚼了兩口咽下肚去，然后一手捂著眼，一手伸出來，意思是還想要。天璇從善如流地又給了一顆，祁玉河再度嘎嘣嚼碎咽下去。他覺得這個比他每天吃的那些好吃多了，要是每天都吃這個該有多好呀！可無論他再怎么伸手，對方也不給了，祁玉河不由得失落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松開捂眼的手想去看看，那有著甜甜糖果的人是誰。可沒待他睜眼，便覺得眼眶酸疼不已，于是又趕緊捂住，不敢再去看了。

    賀蓮房的笑容愈發(fā)顯得意味深長：“看樣子，世子這瘋病，怕是治不好了。聶將軍，你說……我是將他重新關(guān)進(jìn)地牢，還是把他丟出府去，任他自生自滅呢？”

    聶芒捂著眼，聲音透出幾分虛弱：“你要?dú)⒁獎?，動手便是了，何必如此折磨于我！?/br>
    賀蓮房笑：“這怎么能說是折磨呢？難道，是我請聶將軍來公主府做客的么？既然聶將軍不請自來，那也就不怪我這個做主人的熱情好客，不舍得聶將軍離去了?！?/br>
    “你！賀蓮房！你、你好得很，你好得很！”聶芒恨得咬牙切齒，無論他心中曾對賀蓮房這個女人有過怎樣的綺念，在這一刻，他只想掐死賀蓮房，生吞她的rou，喝她的血！

    聶芒從來都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恨一個女人恨到這個地步，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被折辱至此。他那凌云壯志的豪氣，恢弘磅礴的理想……在這么久的囚禁中，早已化為烏有。支撐他活下來的，就只有仇恨！只有想要?dú)⑺蕾R蓮房的渴望！若是有一日他得以脫線，僥幸不死，聶芒發(fā)誓，定屠她賀氏滿門！叫她整個家族，毀滅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