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芒越恨，賀蓮房就越是快活。她用帶著惋惜的語氣說：“這一回，我怕是要辜負(fù)你了，聶將軍。既然你精神這么好，那便仍舊回到地牢里去。啞叔一個(gè)人久了，你在那兒，雖然沒什么用途，但至少也算是個(gè)活物，陪著啞叔去吧。”

    這番話聽得聶芒恨毒了她，他堂堂正二品將軍，上陣殺敵英勇無比，結(jié)果她卻要他去做一個(gè)又聾又啞的老男人的伴兒？！“賀蓮房！你這個(gè)心狠手辣的賤人！老子不會放過你的！老子會帶領(lǐng)十萬精兵，將你賀家所有女眷，先jian后殺，再將你滿門男丁，剝皮拆骨，千刀萬剮！你這個(gè)賤人！賤人！我倒要看看你能囂張多久！”

    “你在說什么呢，聶將軍。”賀蓮房的聲音溫柔的像是能溺死人。她看著破口大罵的聶芒，笑容沒有絲毫松動：“我是不會被你惹怒的，你若是想叫我給你個(gè)痛快，還是別想了。我會留著你，讓你看到聶家傾倒的那天?！?/br>
    “聶家不會倒！你一個(gè)賤人，若非得了太后的眼，你以為你有多大本事？！想撼動聶家，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gè)命！”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般，聶芒狂笑不已?！拔业戎?，等著看你死在我聶家人手中，等著你來求我，求我?guī)湍阏f情，饒你一條生路！”

    出乎聶芒意料的是，賀蓮房仍然沉靜如水，似乎她根本就不會被他的言語所干擾。無論他怎樣出言刺激或是挑釁，她都是那樣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聶芒寧可她下令狠狠打他幾十個(gè)板子，至少那樣的話，他可以證明賀蓮房并非無動于衷，她也是會生氣、會不安、會害怕的！

    “我也不會告訴你我手中有幾顆棋子?！睂τ诼櫭⒖尚χ翗O的激將法，賀蓮房仍舊巋然不動?！澳阒灰谀愕牡乩卫锖煤么涂梢粤?。不過，就目前來看，似乎每日一餐，你的體力也仍然很好，既然這樣的話，我便吩咐啞叔，日后每三日給你送一次飯好了?！闭f完，揮手示意天樞將人帶下去。

    武功被廢，琵琶骨被穿的聶芒在天樞手中就如同一只垂死的小雞仔，完全無法反抗。他臨了被拎走，口中仍然咒罵不絕，聽得天樞心煩，隨手抓了塊抹布塞了嘴里去，聶芒就只剩下嗚嗚嗚的聲音了。

    從帶聶芒出來，到送聶芒回去，似乎賀蓮房就是在玩一場簡簡單單的游戲，純粹只是為了跟他說說話，別無所圖。

    她走下臺階，在距離祁玉河三步之遙時(shí)微微彎下腰：“好孩子，你還想吃糖么？jiejie這里有很多很甜的糖，你若是聽話，jiejie就給你吃?！?/br>
    祁玉河從指縫里偷偷瞄了她一眼，見她眉目如畫，眼角眉梢都是似水溫柔，才訥訥道：“那、那我得要很多顆才行?！?/br>
    “只要你聽話，要再多都可以?！辟R蓮房揚(yáng)起唇角。“jiejie問你，你還想回那個(gè)黑漆漆的地方么？”

    “不！不！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祁玉河慌亂的大聲叫嚷起來，他這下也不顧眼睛疼了，直接伸手去拉賀蓮房的袖子，天璇本要出手，卻在賀蓮房的示意下按捺不動，只是一雙眼睛仍舊死死盯著祁玉河，只要他有一點(diǎn)不安分，便用軟劍割開他的喉嚨?！拔?、我不要回那里去了！那里好黑！那里好黑！好可怕！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光！光！好多的光！不要光！不要光！”

    賀蓮房溫柔地摸摸他的頭，即使他的頭發(fā)很久沒洗干枯焦躁如同稻草：“只要你乖乖地聽jiejie的話，jiejie自然不會把你送回去。搖光，去將燭火掐滅?！?/br>
    待到屋內(nèi)只剩下一根昏黃的蠟燭，祁玉河終于平靜了許多。他眨巴著一雙黑漆漆的燕家望著賀蓮房：“我聽話、我聽話！”

    “好，那你告訴jiejie，你可知道賀蓮房是誰？”

    祁玉河歪著腦袋想了想，半晌，搖搖頭。

    賀蓮房笑意更深：“那么現(xiàn)在，你就要記住了，jiejie就是賀蓮房，jiejie是這世上待你最好的人，你說是不是？”說著，將一顆糖果剝開送到祁玉河嘴里。那甜蜜的滋味兒一散開，祁玉河便滿足地瞇起了眼：“甜！jiejie好！”

    “你怕光，jiejie就把蠟燭掐滅，你不想回那黑漆漆的地方去，jiejie就不送你回去，jiejie還給你糖吃，你說，這世上誰待你最好呀？”

    祁玉河理所當(dāng)然地回答：“jiejie！”

    “真聰明?！辟R蓮房揉了揉他的腦袋，祁玉河頓時(shí)咧嘴傻笑。

    賀蓮房起身，笑意依舊，吩咐道：“去命人準(zhǔn)備干凈衣物與熏香，將魯世子好好打理一番?！?/br>
    兩個(gè)時(shí)辰后，祁玉河身著一襲雪白錦袍坐在桌邊吃東西，他狼吞虎咽，像是下一秒這些好吃的就會不見似的。雖然消瘦了許多，可他一如賀蓮房初見他時(shí)那樣的英俊逼人。祁氏一族個(gè)個(gè)都生得一副好皮囊，。然而這皮囊下面藏著怎樣一副靈魂，誰都不知道。就像是眼前這位翩翩美少年，誰人知道真正的他其實(shí)是個(gè)男女不拘又無情無義的男人呢？

    “來人，去魯王府送個(gè)口信，就說失蹤已經(jīng)的魯王世子此刻正在平原公主府做客。”

    聞言，天璇一愣：“可是王妃，現(xiàn)在已是酉時(shí)……”

    “這個(gè)時(shí)辰，才比較令人信服，不是么？”賀蓮房意味深長的道。

    天璇立刻明白了，“奴婢馬上就著人前去?！?/br>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shí)間，魯王府的馬車便停在了平原公主府門前。賀蓮房親自站在門口迎接，只見一只修長蒼白的手抓住馬車門框，如今是秋日，都說秋老虎秋老虎，其實(shí)還沒那么冷，但此人已披上了厚厚的大氅，而且還是止不住地咳嗽。

    “皇兄，您來啦？”

    賀蓮房見過魯王的次數(shù)，無根手指頭就能數(shù)的出來。似乎在祁氏皇族中，只有魯王是個(gè)極其獨(dú)特的存在。皇族集會，他不出現(xiàn)；慶功宴，他也不出現(xiàn)，任何官員的拜帖，他更是不接，甚至有幾年連太后的壽辰都未曾進(jìn)宮！

    一切都源于他極差的身體。所以皇上免了他下跪行禮的節(jié)數(shù)，給他不必搭理任何人的特權(quán)，似乎一陣寒風(fēng)都能讓這個(gè)身體極弱的男子灰飛煙滅。

    然而他生得又是這樣好看。

    賀蓮房平生見過無數(shù)英俊男子，青王與十六皇子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女扮男裝的燕云旗更是雌雄莫辨，極其俊美。可魯王和他們的俊都不一樣。若說之前那幾名男子是俊的話，那魯王，應(yīng)該只能用一個(gè)“透”字來形容了。他的容貌在祁氏一族中只能說是中上，然而他身上有一種氣質(zhì)——就是那種虛無縹緲，但是又確實(shí)存在的東西。叫人看了他，心底便隱隱要升出“絕色”這兩個(gè)字來。

    細(xì)細(xì)一看，他眉毛太淡，鼻子太挺，嘴唇太薄，皮膚太過蒼白……然而這一切的缺點(diǎn)融合到一人身上時(shí)，就延伸出了這種叫做“氣質(zhì)”的東西。若說賀蓮房給人一種可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的謫仙之感，那么魯王，大概就是那傳說中脫離人世而存在的精怪了。他離你那么近，偏又叫你覺得這么遠(yuǎn)。當(dāng)你們離得遠(yuǎn)了，你又覺得他近在咫尺了。

    賀蓮房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尤其是在夜晚，涼風(fēng)吹拂的時(shí)候，魯王更是有一種隨時(shí)會化為輕煙消散的感覺。

    “多謝弟妹，不知玉河現(xiàn)在可安好？”魯王似乎很關(guān)心祁玉河這個(gè)兒子，第一時(shí)間就先問他的下落。

    賀蓮房擔(dān)憂道：“此刻正在公主府養(yǎng)傷，我也是方才從宮里回來，突然想吃天然居的杏花糕，便讓下人調(diào)頭的，沒想到世子竟會打斜里沖出來，幸好沒受傷，否則我可擔(dān)待不起呀?！?/br>
    魯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弟妹費(fèi)心了?！?/br>
    “皇兄無須客氣，你我都是一家人，這是我應(yīng)當(dāng)做的。”賀蓮房回以微笑。

    祁玉河自然不記得這個(gè)自稱是他父王的人，他死活賴在平原公主府不肯離去，最后還是魯王發(fā)了火，命令侍衛(wèi)將人給綁成了柱子帶走的。臨走前祁玉河哭得梨花帶雨稀里嘩啦，不住地叫賀蓮房等他等他，說他一定會再回來找她玩的等等等等……

    魯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似乎并不想在平原公主府待久。他的身體不好，最好是不要吹風(fēng)，若非是得知了消失已久的祁玉河的消息，否則就算是天塌了下來，他也不會離開魯王府的。

    魯王走后，搖光道：“這位魯王殿下倒還是不錯，不僅模樣生得好，就連脾氣都不知道比那個(gè)齊王好上多少倍?！?/br>
    “胡說什么呢你？”天璇彈了她腦門一下?！巴蹂€在這里，不要胡言亂語?！闭f完，她也擔(dān)心地看向賀蓮房，問：“王妃，魯世子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呀？”

    “一開始是假的，后來就是真的了。”賀蓮房語氣平淡地道?！凹热凰矚g做瘋子，我便成全他也就是了?！蹦莾深w藥丸是陳太醫(yī)跟陸mama一同研究出來的，祁玉河既然想當(dāng)個(gè)瘋子，那便一直瘋到死好了。

    聞言，天璇搖光都笑了：“真是因果循環(huán)，報(bào)應(yīng)不爽！死在他手上的童男童女不知凡幾，少數(shù)活下來的幾個(gè)也都因?yàn)閺?qiáng)烈的打擊變得瘋瘋癲癲，如今也讓這位世子感受一下，瘋掉了是不是真的很有趣?！?/br>
    賀蓮房但笑不語。

    將祁玉河帶回魯王府后，魯王沒有先顧自己，而是立刻命人傳府醫(yī)來給他診治。診治的結(jié)果是，身體并無大礙，都是皮rou傷，可精神上……卻似是受了重大的刺激，日后都不一定會好了。一聽這個(gè)，魯王勃然大怒，他是不能生氣的，可他唯一的兒子變成了瘋子，并且無藥可醫(yī)，是你你氣不氣？！

    祁玉河回到魯王府后，仍然害怕光亮，沒辦法，魯王只好讓人給他蒙上了一塊黑布。這樣倒是好多了，可他根本認(rèn)不得路，總是摔跤，摔得鼻青臉腫的。

    將祁玉河交給下人照料后，魯王去了書房。他坐到書桌前，輕輕敲了敲光滑結(jié)實(shí)的桌面。墻上的畫卷瞬間倒置轉(zhuǎn)開，露出里頭的密道，幾個(gè)身著夜行衣的男子齊齊跪到了魯王面前：“參加王爺！”

    “你，去平原公主府再好好查探一番，看本王走后，平原公主在做什么；你，去到皇宮，打聽打聽平原公主是何時(shí)離開皇宮的；你，去天然居問一文，平原公主是不是真的在那里買過杏花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