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轉(zhuǎn)眼都十三了……” 杜老夫人心中琢磨著,便揮手讓蕭懷素與杜延玉退了下去,單獨留了梁氏說話。 杜延玉還有些不解,蕭懷素卻是明白,這是杜老夫人要與梁氏說杜延萍的事,那么大的姑娘也該開始議親了,她們兩個小丫頭自然不方便聽。 蕭懷素挽了杜延玉的手,倆人走在廊道里,身后的兩個丫環(huán)隔了幾步之遙,“三表姐,你覺得曲姨人如何?” “曲姨?” 杜延玉微微一怔,旋即偏頭道:“你為什么會突然問起她?” “我覺得曲姨人不錯嘛,你喜不喜歡她?” 蕭懷素只是想探探杜延玉心里的想法,杜伯嚴(yán)這些年都沒有娶親,想來是也介意女兒的看法,不想為她找一個對她不好的繼母。 杜延玉想了想,才道:“曲姨人很溫柔,待人也親切……”說著面上顯出一抹遲疑來,“我總覺得她的眼睛看起來好熟悉,令人很有好感……” 這就是喜歡了? 蕭懷素笑了笑,杜延玉喜歡曲婧是一回事,不過真正決定這事情走向的卻是兩個當(dāng)事人,還有杜老夫人的意見,其他人怎么說都算不得準(zhǔn)。 “走吧!” 蕭懷素拉了杜延玉的手往前走去,她卻是一頓,“去哪?” “咱們可要重新準(zhǔn)備些針籠和絲線了,既然要學(xué)就好好學(xué)?!?/br> 蕭懷素笑著回頭,腳步卻是未停,“去選些好東西,也不能糟蹋了別人的眼不是?” “好!” 杜延玉高高興興地應(yīng)了一聲,也跟著加快了步伐。 * 其實杜延玉前兩年學(xué)刺繡的時候蕭懷素也跟著學(xué)了些,俗話說師傅領(lǐng)進門,修行在各人,繡娘師傅也只是教導(dǎo)了她們?nèi)腴T,各種針法的運用以及配色等等,最終學(xué)得怎么樣,悟性高不高還要看自己。 不過閨閣小姐的針線差不離也就行了,誰也不會要求有多高,畢竟她們又不是繡娘,不用靠這門手藝來討生活。 但既然要跟著曲婧學(xué),難免要表現(xiàn)出幾分用心。 杜延玉確實很喜歡與曲婧在一起,學(xué)刺繡時還老纏著她問這問那,就像個初學(xué)者一般積極熱情,但天分畢竟擺在那里,她再努力刺繡上也沒有多大進展。 曲婧也愁了,卻反被杜延玉安慰,“我這刺繡也就這模樣了,倒是讓曲姨費了那么久的心思,玉兒心里有些過意不去?!?/br> 蕭懷素在一旁笑著點頭,“三表姐,曲姨教你確實最費心力,我與大表姐都才學(xué)了一點呢,你可要好好報答曲姨?!?/br> 據(jù)這段日子的觀察來看,曲婧雖然與杜延玉親近,但到底沒有起其他的心思,蕭懷素看在眼里也暫且放下心來。 曲婧的人生雖然經(jīng)歷了大起大落,卻依舊能夠保持淡然樂觀的性子,這樣的人能共富貴,也經(jīng)得起苦難,若不是身份不相當(dāng),蕭懷素甚至覺得她與杜伯嚴(yán)很般配。 至少從那一日的事情可以看出,杜伯嚴(yán)對曲婧也不是完全無感的。 要知道她這個四舅舅除了自己的親人外,對其他女人都是不屑一顧的,更不用說杜老夫人只要一提起相親娶妻的問題他就連連退避,一方面是他對亡妻重情之故,一方面也是因為對其他女人根本提不起心思。 可偏偏對這曲婧有些不一樣。 杜延萍也在一旁起哄,“是啊,表姨本來是獨教我一人,眼下多了你們倆,我倒要靠邊站了,”說著捂唇笑了起來,眼珠子一轉(zhuǎn)道:“聽說三妹最擅長搗鼓首飾了,我新做的一件雪羽裙還不知道怎么配首飾呢,你且來幫我看看!”說著不由分說地拉了杜延玉便走。 “這萍姐兒就是個急性子?!?/br> 曲婧無奈一笑,也趁次機會歇息了下來。 教導(dǎo)幾個孩子學(xué)刺繡也是她愿意的,畢竟借住在杜家她也不想白吃白喝,能為杜家的人做點事她心里也要舒坦些。 蕭懷素正在繡一幅睡蓮,將引了綠色絲線的銀針捻在指間,一邊側(cè)頭看著曲婧,突然心思一動,輕聲問道:“曲姨很喜歡我三表姐?” 曲婧怔了怔,回過頭來笑道:“玉姐兒心思單純,人也憨直得可愛,看著她就像看著兒時的自己,有些懷念罷了……”她神情溫婉,話語溫柔,雖然不是很漂亮,但談話時清亮的眼神宜人的氣度都讓人覺得很舒服,如清泉一般在心底緩緩流淌,“懷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呢!” 曲婧畢竟活了些年歲,父母去世后又輾轉(zhuǎn)流離,早已看盡人情冷暖,心智也比一般人通透許多,哪里察覺不出來蕭懷素是在觀察試探她,可起因為何她卻是不明,只那么小的孩子卻有這般心思,已是讓人覺得驚嘆了。 蕭懷素淡淡一笑,“曲姨謬贊了!”話峰一轉(zhuǎn),變得犀利了起來,“不過我三表姐的確是個單純率直的人,所以我更見不得別人欺騙她,或是利用她來達到某種目的?!?/br> 曲婧一驚,頓時臉色大變,看向蕭懷素的目光也變得警惕了起來,“你……懷素你說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她也許初初接觸杜延玉是因為內(nèi)心里的暗示期許,可慢慢地在一起久了,她也發(fā)現(xiàn)倆人之間有很多共同之處,在杜延玉身上她甚至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若是父母還在,她也應(yīng)該是受盡寵愛的,這般無憂無慮地長大,可惜好景不長…… 而這一切都是各人的命,曲婧也沒有怨天尤人,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她也只是想過得更好罷了。 “曲姨,”蕭懷素將手中的針線扎在了繡棚上,認(rèn)真地看向曲婧,似乎想要看清她眼中的每一分意動,每一片真心,“除夕那夜在花園里,我瞧見你了!” 曲婧心頭一顫,連指尖都收緊了,又左右看了看,見四下里無人,丫環(huán)們也隔得遠,這才緊張地低聲道:“那一日的事情是個意外,我與四老爺……當(dāng)真沒什么!”說著貝齒已是緊咬上了唇瓣,面上煞白一片。 她以為那一日沒有人看見,原來…… 若是蕭懷素將這事告訴杜老夫人或是王氏知曉,只怕她連杜府都不能呆了。 曲婧一時之間惶惶不已,焦急地解釋道:“懷素,那日你定是隔得遠,沒有聽到我們說了什么,那真是個意外,我們……我們只是偶然遇到罷了,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曲婧急著想要解釋清楚,卻已經(jīng)忘記了眼前的女孩不過才六歲,只是在那雙幽黑深邃中又似乎看透世情的明眸注視下,她儼然已經(jīng)將蕭懷素當(dāng)作了一個擁有成年人心智的人來對待,更別說這個人還有著足以摧毀她眼下平靜生活的把柄在手! 曲婧有些心慌意亂。 是,她對杜伯嚴(yán)是起了不應(yīng)該有的心思,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有越過雷池一步。 倆人平時之間的交往莫過于杜伯嚴(yán)送她幾本書籍或是得用的文房四寶,而她的回禮也僅僅是親手縫制的扇套、方巾、絡(luò)子等等,而且也不會單單只送給杜伯嚴(yán),而是杜家上下都有,這才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 曲婧自認(rèn)自己已經(jīng)夠小心謹(jǐn)慎,卻沒想到早在之前便被人給發(fā)現(xiàn)了那一幕,那起始的一幕。 而之后對杜延玉的好,也是因為愛屋及烏,想要更了解他多一分。 “曲姨,”見曲婧已經(jīng)煞白了臉色,蕭懷素輕嘆了一聲,緩和了語氣,“我這樣說不是想要要挾你,只是你也知道,若是讓我三表姐知道你親近她的緣由,她會有多傷心……” “我?” 曲婧心頭一滯,不由咬了咬唇,知道在蕭懷素面前再否認(rèn)也是無用的,眸中不由出現(xiàn)了一抹愧色,“也許起初我是存了……存了別的心思,可之后咱們在一起的日子,我是真的喜歡玉姐兒,真心想要對她好!” “曲姨,我四舅舅是個好男人!” 蕭懷素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走向曲婧,唇角卻漸漸泛起了一抹笑意,后者卻是愕然地抬起了頭來,沒有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我四舅舅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好男人!” 蕭懷素更明白地說出了這話來,曲婧渾身一震,眸中光芒由驚轉(zhuǎn)喜,原來……原來蕭懷素竟是要幫她?! “你……” 曲婧震驚地捂住了唇,還來不及消化這份喜悅,卻已經(jīng)迅速地回地神來,蕭懷素站在她這一邊又怎么樣,她一個孩子又如何能夠影響大局? 杜老夫人那一關(guān)就不容易過??! 想到這里,曲婧又頹喪了起來,唇邊噘起一抹苦笑,“謝謝你懷素,你能站在我這一邊是我沒想到的,可我與你四舅舅想要在一起卻是沒有那么簡單的,”頓了頓有些羞怯道:“再說我并不清楚他的心意,或許他并沒有……并沒有心儀于我……”說到最后整個臉已是通紅。 “事在人為嘛!” 蕭懷素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再說我從沒見過四舅舅對哪個女子這般上心,就連從前柳姨來了府中,他也沒多看上幾眼,可據(jù)我所知,四舅舅的小廝可是悄悄地給曲姨送過東西進來呢?!?/br> 這還是秋靈的姑姑瞧見之后私下里告訴她的,秋靈姑姑也知道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沒有多嚼舌根,畢竟上頭的意思不明了,萬一哪一天曲婧真成了杜府的四夫人,她這不是提前得罪人嘛。 秋靈也是聽她姑姑一時之間說漏了嘴,追問之下才得知的。 而柳姨則是杜延玉的姨母,聽說是她母親的庶妹,人也生得嬌俏,蕭懷素在杜府這三年里也見過她兩次,估摸著如今年紀(jì)有十六了,但還是沒有許人家,似乎也是一門心思地向著杜伯嚴(yán)。 緣分這東西真的很奇妙,或許你一心求的時候它不來,但它若真地來了,便是擋也擋不住的。 而杜伯嚴(yán)也獨身夠久了,若是他真地有心曲婧,也該自己努力一把才行,畢竟每一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quán)利。 “懷素,”曲婧已經(jīng)穩(wěn)下了心神,這才仔細地看向蕭懷素,只拉了她的手道:“這事本就不是你該cao心的,即使……即使我有心,也要看緣分的。” “我四舅舅雖說才思敏捷,但在感情上只怕稍稍欠缺了些,畢竟他與四伯母成親沒多久便……”蕭懷素看了曲婧一眼,小聲提醒道:“若是曲姨真有心,只怕還要暗示四舅舅一番,若是四舅舅力爭,那這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便大多了!” 曲婧與蕭懷素都清楚要成就與杜伯嚴(yán)的姻緣其中的種種艱辛,只是一個從前不敢奢想,一個如今愿意幫忙。 “懷素,你為什么要這般幫我?” 曲婧很是不解,這樣做對蕭懷素可沒半分好處,若是僅僅讓她念著這份情,那也只有成事后才能達到實際的效果,若是不成事,那她曲婧可什么也算不上。 “曲姨,”蕭懷素笑了笑,輕聲道:“你就當(dāng)我是為了三表姐,我想她過得快活,還有四舅舅,他一人獨自生活這般久了,若是有個可心的人兒照顧他,這人生路上也就不會覺得寂寞了?!?/br> “你這丫頭,果真是人小鬼大!” 曲婧牽了牽唇角,一時之間也不知是喜是憂,只輕輕撫了撫蕭懷素的鬢發(fā),“怪不得老夫人這般看重你,小小年紀(jì)便心思慧黠,就是曲姨……若不是從前有這般多的經(jīng)歷,只怕都沒你想得這么透??!” “那曲姨如此……咱們就……這般……” 蕭懷素又湊近了曲婧,與她小聲商議起來,這事要成恐怕還要從長計議。 而到了十月,杜延玉的七歲生辰前夕,柳家又來人了,這次來的是柳二夫人和杜延玉的姨母柳薇,也是最有希望成為新一任杜府四夫人的候選人之一。 ☆、第【65】章 暗涌 柳薇是個典型的小家碧玉,人生得嬌美白皙,一身淺紫色的鳶尾花長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一路走來似若風(fēng)扶柳,仿若是個水做的美人。 這樣的美人只應(yīng)當(dāng)存于畫里??! 蕭懷素感嘆了一聲,又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她對柳薇沒什么惡感,不過這樣的人好似不食人間煙火,她無法想像柳薇成為杜延玉的后母會是什么模樣,更何況她們倆人相處起來也并沒有那么親熱融洽。 柳家的人打著為杜延玉慶生的旗號一年也就來上一次,而過去三年里柳薇也上門了兩次,這一次是第三次,但短短的時日接觸,也無法讓杜延玉喜歡上她,反倒還不如相處了近一年的曲婧來得親近。 柳二夫人是一微胖的婦人,眉眼生得大,嘴唇也厚實,一說話這唾沫星子就四濺,她本人卻是毫無所覺,連王氏都小心翼翼地向后倚了一分,刻意拉開了倆人的距離。 柳二夫人這次是奉柳老夫人之命而來,顯見得也是有了幾分打算,只往杜老夫人屋里一坐,見著杜延玉賴在曲婧身旁,目光便是一閃,笑著道:“這位姑娘好生面善,倒是沒有見過?!?/br> 王氏牽唇一笑,“親家夫人沒見過也是正常,曲姑娘去年底才住進咱們家里,是我二弟妹的表妹。” “喔?” 柳二夫人眉頭一挑,又上下打量了曲婧一眼,笑道:“看著年紀(jì)也不小了,可說了人家?” 這話問得直白,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要不是知道柳二夫人天生這直性子,只怕有人便要發(fā)火了。 梁氏已經(jīng)沉下了臉色,輕哼道:“不勞親家夫人費心,曲婧是我表妹,自有我為她打算!” 說起這事梁氏心中也有火,這一年的時間王氏與她商量著也務(wù)色了好些個適合的人選,可一到家里來說親,便紛紛告吹,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表妹這樣好的人,又不求財也不要夫家多顯赫,杜老夫人還發(fā)了話,到時候杜家附上一份嫁妝銀子,怎么樣也能讓曲婧體體面面地嫁出去。 可怎么談來談去就是不成,眼看著一年又要過去了,再翻了年曲婧便要滿二十了。 梁氏心里著急,偏偏被柳二夫人戳中了痛處,她怎么會不發(fā)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