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蕭懷素吩咐了一聲,兩個丫環(huán)趕忙上了車去。 奉蘿原本是三等丫環(huán),自從奉喜去世后才被杜延云給提了上來,這次與杜延云院子里的另兩個三等丫環(huán)一起跟來了。 杜延昭幾個的馬車自然也停下了,此刻早已經(jīng)下車守在杜老夫人身邊,杜延昭還道:“要不祖母到咱們那輛馬車上先歇著,幾位meimei也上去吧,在這等著也不是辦法,當(dāng)心衣服給淋濕了。” 杜延玉看了看杜延昭幾個淋濕的衣角,“咱們上去了,幾位哥哥不是要在下面淋雨了,不行的?!闭f著連連擺手。 兄妹幾個在一旁互相謙讓著,杜老夫人看了不由笑了,杜家?guī)讉€孩子還算和睦,兄友弟恭自然是她最樂意見到的。 見這讓來讓去也不是辦法,蕭懷素想了想便上前來扶了杜老夫人,“還是外祖母與二表姐先在車里歇著,你們一個年勢高,一個傷了腿,這里你們倆人不上車,我看就沒人敢上車了?!?/br> “那我與云姐兒就上去了?!?/br> 杜老夫人也不推辭,由著蕭懷素將她扶上了后一輛馬車,杜延云也跟著上了去。 杜延昭他們幾個男孩子坐得馬車自然沒蕭懷素他們坐的馬車那般精致,不過也能湊合著,好歹是塊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 “怎么還是弄不起來?” 杜延意有些著急地看向那輛陷進一個輪子的馬車,泥漿濺濕在了那些人的褲管子上,也看得出來他們在用力,可因為地面和泥濘盡皆濕滑,要想弄起來還真不是那么容易,人也不能多了,不然根本插不進手。 “二哥也別急,咱們且先看著,也不急上這一時半會的。” 杜延林閑閑地站在一旁,自有小廝為他撐起了雨傘。 “我是擔(dān)心二妹的傷勢,不知道摔得重不重?” 杜延意微微皺眉,有些不悅地看了杜延林一眼,這個堂弟性子還行,就是人很自私,除了他自己,連父母兄弟都不太關(guān)心,也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 杜延昭拍了拍杜延意的肩膀,輕聲道:“二妹沒事,剛才我問了問香菱,那傷不算重,沒傷到骨頭,就是腫了些?!?/br> “那就好。” 杜延意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又走向了蕭懷素與杜延玉,將倆人都看了一圈,這才點頭,“沒事就好,眼下再等等就是?!?/br> “嗯?!?/br> 蕭懷素點了點頭,“這雨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停,連路都變得難走了?!?/br> “那可不是!” 杜延玉跟著點頭,鼓起了腮幫子,嘀咕道:“起初還覺得是有人舍不得咱們,眼下才知道是有人見不得咱們好,走了一路就咒了一路,不然這雨為什么還不停?!”說著抬起了頭來,對著老天爺翻了個白眼。 杜延玉這般稚氣的動作自然讓蕭懷素忍不住發(fā)笑,“三表姐說的是一套一套的,這才一會兒呢口風(fēng)就變了,真是什么都是你說的?!?/br> 杜延玉俏皮地吐了吐舌,挽了蕭懷素的手站在一旁,只伸長了脖子往馬車那處看著,眉宇間也劃過了抹擔(dān)憂之色。 杜家的隊伍有百來人,包括隨行的護衛(wèi)與奴仆,行禮箱籠的板車都足有十輛,馬車有四輛,不過兩輛是主子們坐的,兩輛是丫環(huán)仆婦輪流歇腳的,蕭懷素他們幾個自然不會去坐。 此刻一輛馬車陷入了泥濘中,頓時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綿雨封路,在這條并不算寬敞的道路上已經(jīng)站滿了杜家的人,此刻再有車馬行人只怕也是不能通過的。 “嗒嗒嗒嗒!” 不遠處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蕭懷素幾個不由將目光轉(zhuǎn)了過去。 細雨綿密,離得近了才能看清是兩騎快馬疾馳而來,馬身上分別坐著兩個年輕人,只是他們躬著身子,看不清樣貌。 “吁!” 接近杜家的車隊時,那騎馬之人才勒住了韁繩,顯然對這路況有些納悶,他抬起頭來四處一掃,目光掠過蕭懷素等人,這才凝在了被眾人圍住的馬車之上,濃黑的粗眉不由一擰。 趁著這一會兒的功夫,蕭懷素也看清了來人的面貌。 當(dāng)先那人不過是個少年,看模樣也就十四五歲上下,皮膚呈健康的古銅色,濃黑的眉下是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深刻的五官組合在一起有如刀削而就,透著一股棱角分明的冷峻,一襲黑色的勁裝,此刻已經(jīng)被雨淋了濕透貼在身上,可以看得出他的身形并不健碩,但肩背很寬,這使他即使坐在馬背上也顯得挺拔了幾分,身后背負著一柄長刀,只露出尺長左右的玄鐵鑄就的刀柄,泛著一陣幽黑的冷光。 少年年紀雖然不大,但目光一掃之間卻有種冷厲悍然之勢,蕭懷素一下便怔住了,甚至連看向他的目光都本能地一縮! 這少年猶如一尊煞神,恐怕只有真正上過戰(zhàn)場的男人才會有那樣的眼神,就像一只在血腥與戰(zhàn)火的洗禮中成長起來的兇獸,充滿了勇悍無畏的勃勃氣勢! 反觀他身后的男子,看起來約摸有二十左右,卻長相隨和,甚至還對著他們這方微微頷首,露出一股友善之態(tài)。 倆人冒雨前行,雖然被淋得全身濕透,但那模樣仍舊隨意,好似早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半點沒有奇怪之處。 “他是誰?眼神好可怕!” 杜延林幾步湊了過來,顯然他也被這少年的眼神給怔住了。 杜延意搖了搖頭,目光也有些失神,咽下一口唾沫,才遲疑道:“他看起來……也就與我差不多大,怎么給人一種那么可怕的感覺?”話語里滿是不可置信。 杜延昭卻是目光平靜,這個時候也展現(xiàn)出了他作為大哥的淡定從容,“都說西北民風(fēng)彪悍,甚至在邊境之地全民皆武,不管男女老幼都要學(xué)武的,眼下這個少年人這般兇悍,只怕是從小習(xí)武之故……”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或許他還曾上陣殺敵!” 蕭懷素也很認同杜延昭的說法,不由暗自點了點頭。 杜延玉卻是揪緊了她的衣袖,有些駭然道:“表妹,我怎么覺得他比那安陸侯世子還可怕?!?/br> “這怎么能比?” 蕭懷素哭笑不得,“恐怕一百個人里面才會有一個如安陸侯世子這般蠻不講理,可不是誰都像他,我看那人……”眸光一轉(zhuǎn),輕聲道:“恐怕別人不惹到他,他也是不會主動生事的?!焙芷婀值闹庇X。 “大哥,咱們好像擋著他的道了。” 杜延林提醒了杜延昭一聲,他也覺得這少年不好惹,特別是少年身后背負的長刀,看起來便有些駭人。 杜延昭剛想走過去與那少年說上幾句,可那少年已是翻身下馬,向馬車走去,身后長刀唰地一下抽出,刀身上銀色的寒芒一閃,驚得那原本正在搬弄馬車的護衛(wèi)與家丁迅速地退到了一邊,驚駭莫明地看向少年。 杜延昭的步伐也頓住了,眉頭不由輕輕皺起,這少年究竟想要干什么? 若不是察覺出他并無惡意,馬車上也沒半個主子,那些杜家的護衛(wèi)只怕都忍不住要拔刀相向了。 年輕男子也跟著翻身下馬,向少年走去。 少年眉頭輕蹙,長刀唰地一下插入了泥漿深處,順著車輪猛地一撬,左手再順勢一抬,那車輪竟然從泥漿里被撬了起來,他再用力往前一推,車輪平穩(wěn)著地,甚至那馬拉著車還向前跑了幾步,顯出一陣松快之色。 “出來了!” “終于出來了!”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歡呼聲,顯然也是松了口氣。 “六爺好本事!” 年輕男子笑著看向少年,話語里竟是有幾分揶揄。 少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隨即又負上了長刀,翻身上馬,目光卻是轉(zhuǎn)向了杜延昭。 被那清冷的眸子看著,杜延昭一個機靈,立刻便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頭向杜家的隊伍吆喝了一嗓子,“退到道路邊上去,讓他們通過!”說著又轉(zhuǎn)向少年,微微抱拳,“多謝這位公子,敢問府上貴姓,到時候咱們也好答謝?!?/br> “舉手之勞?!?/br> 少年終于開口了,他的嗓音低沉暗啞,卻有種說不出的韻律,顯得音色很是淳厚,他的目光在這長長的隊伍上脧了一圈,濃眉一挑,“你們是杜家村的人?” 杜延昭微微一怔,顯然對這個稱呼還不太適應(yīng),“對,咱們就是杜家村的人。”回去就算是了。 “嗯?!?/br> 少年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什么,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向前飛奔而去。 年輕男子也跟隨其后,對杜延昭一眾笑道:“既然是杜家村的人,總會有見面的機會,各位后會有期了?!闭f著拱了拱手,也追著少年而去。 “好奇怪,難道他們認識我們不成?” 杜延玉眨了眨眼睛,眸中有些好奇。 “杜氏本就是名門望族,再說杜家村還出了個外祖父這個當(dāng)朝首輔,想不出名都難!” 蕭懷素舉目望向少年離去的方向,他的身影已經(jīng)漸漸變成了個小黑點,很快便消失不見。 這個少年,他們以后還會遇到嗎? ☆、第【76】章 寧家 陜西寧家與葉觀瀾的外祖遼東鄭家并稱為帝國雙雄,在軍中威望甚高,都算是大周國叱咤風(fēng)云的武將世家! 與那些后起之秀不同,寧、鄭兩家算是老牌勁旅,盤踞一方,底蘊深厚! 陜西總兵寧遠的府邸坐落在西安府城內(nèi),巍峨森嚴的石獅雕像分立在大門兩側(cè),瞪著銅鈴一般兇悍的大眼,看守府門的倒不是小廝,而是全副盔甲手持長槍的兩排衛(wèi)士,他們身姿筆挺,表情肅穆,就像一尊不動的石像。 懾于寧府的威嚴,任何路過的百姓都自動地遠離府門至少五丈之遠,沿著另一邊的街沿而過。 突然,遠處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路人不由駐足觀望,只見遠處飛馳而來兩匹駿馬,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便到了寧府門前,如果蕭懷素在這里一定能夠認出,那一襲黑色勁裝的男子正是幾天前與他們不期而遇,甚至還出手相幫的少年。 少年名叫寧湛,是寧總兵繼室袁氏所生嫡子,兄弟中排行第六。 寧湛翻身下馬,將韁繩一扔,便有一護衛(wèi)快步上前接過,恭敬地喚了一聲,“六爺!” 身后的年輕男子也將馬匹讓給護衛(wèi),表情嚴肅地跟著寧湛入了府,若是在外或許還隨意些,這寧府可是龍?zhí)痘ue,不能放松一點精神。 “阿湛!” 進了府門后,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寧湛腳步微頓,原本緊繃的面色這才稍顯柔和,看向來人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喚了聲:“四哥!” 在這府里,也只有排行第四的寧淵與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是他唯一不需要防備的親人。 寧淵穿著一襲淡銀色的緙絲錦袍,行走間袍角如水般波動,倒是多了幾分飄逸瀟灑的氣質(zhì),他的面容與寧湛有五分相像,只是五官更柔和一些,給人一種清風(fēng)明月般的感覺,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原本以為你還要好幾天才到府上,沒想到提前了幾天!” 寧淵上前來便給了寧湛一個大大的擁抱,接著退了開來,一拳打在寧湛的肩頭,笑罵道:“你這身衣服多久沒換過了,都餿了?” 寧湛嘴角一抽,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急著趕回來,倒是沒在意這些?!?/br> 寧淵又看向他身后的年輕男子,笑道:“趙坤,讓你照顧好六爺,你小子可是不盡心?” 趙坤哈哈一笑,“四爺您真看得起我,我也就是個隨身護衛(wèi)罷了,六爺?shù)纳钇鹁涌奢啿坏轿襝ao心?!闭f罷雙手抱劍倚在了一旁的廊柱上。 他只是個劍客罷了,若不是受諾言所縛要保護寧湛直到他成年,只怕眼下他已是隨處逍遙去了。 “走吧,你剛回來去見見母親,”寧淵攬著寧湛的肩膀便往前走去,“至于父親……倒是還未回府,晚些時候拜見也行。” “四哥,我這模樣,”寧湛腳步一頓,又往腳下掃了一眼,黑色的幫靴上都覆滿了泥濘,看起來著實很糟蹋,“還是梳洗一番再去見母親不遲?!?/br> “那……好吧?!?/br> 寧淵遲疑了一陣,這才應(yīng)了一聲,看著寧湛與趙坤離去,不由搖頭嘆了一聲。 若不是他沒用,寧湛何至于這般拼命? 也幸得他有了這個好弟弟,如今他們兄弟倆才能在寧府站穩(wěn)腳跟。 寧淵抬頭望天,連綿的細雨早已經(jīng)過去,如今雨收云散,天空漸漸顯出一抹湛藍般的空明之色,清透而純凈,若是他們生存的地方也能如此該多好。 寧淵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往另一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