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至于杜家與寧家的那點齟齬,他根本就沒有聽寧湛聽過,即使有只怕也是小事,倒時候再讓寧湛從中說和,指不定這杜、家兩家的齟齬便不會成為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鴻溝。 秦致遠(yuǎn)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他已經(jīng)活了二十幾年,這是第一次他想為自己認(rèn)真地爭取一次。 這事情辦成用不了三個月,若是這三個月內(nèi)杜延云沒有說定親事,那就證明他還有機會。 秦致遠(yuǎn)一反往常的沉穩(wěn)內(nèi)斂,顯得神采飛揚意氣勃發(fā),既然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那就一定要試試看! 只要他敢去做,不管最后是成還是不成,他都不會后悔和遺憾,至少他曾經(jīng)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爭取過。 聽著屋外那時而急促時而振奮的呼吸聲,寧湛不由在床榻上翻了個身,暗自嘀咕了幾句,他是難得話多,今日對著秦致遠(yuǎn)也是有感而發(fā),就當(dāng)是積個善緣吧,若是將來倆人真做了連襟,那倒是更好相處了。 想到這,寧湛不由牽了牽唇角,但下一刻想到明日又即將離別,他的情緒又驟然低落了下來。 這一離開,也不知道再見是何時。 蕭懷素會不會想著他,念著他? 對了,寧湛突然眼睛一亮,整個人都坐了起來。 他不是還受杜老夫人所托要給在秦嶺的杜伯宏捎?xùn)|西過去嗎?這不算是有來有往? 到時候杜伯宏若有什么信要捎回來,他也樂意代勞再往杜家村里跑一趟。 這倒是個辦法。 寧湛蹙眉深思,片刻后,唇角的笑意不由緩緩拉升,眼下他該考慮得便是怎么讓這份來往的關(guān)系更加穩(wěn)固,長長久久地進行下去。 * 第二日一早,長長的送糧隊伍便集結(jié)在了杜家村口。 老族長率眾來為九皇子送行,族中許多老輩都在送行的隊伍中,杜老夫人也帶了蕭懷素與杜延玉來湊熱鬧。 兩個丫頭年紀(jì)小倒是沒有人說事,再說大大的媽虎帽壓在頭頂上更顯得人嬌小玲瓏,哪里會將她們與大姑娘聯(lián)系在一起。 “表妹你瞧,杜延靜與杜延麗果然是跟著來了。” 杜延玉扯了扯蕭懷素的衣袖,又朝另一邊不屑地呶了呶嘴。 蕭懷素抬頭望去,果然見著杜延靜倆人正擠在人群里,正伸長了脖子往前看去,便笑道:“別人的事,咱們也管不著?!?/br> “指不定那東西沒送出去呢,不然今兒個還巴巴地趕了過來,”杜延玉小心地打量著,片刻后又道:“你看杜延麗還挽了個包袱,可不就是昨天那個?” 蕭懷素好笑地看向杜延玉,“三表姐,既然與咱們無關(guān),就別在意了,我就不相信她們敢在大廳廣眾下將東西給送人,就是她們樂意,只怕家中長輩也拉不下那個臉面來?!?/br> “那倒是。” 杜延玉緩緩點了點頭,卻又輕哼了一聲,顯然很是看不慣她們的作為。 蕭懷素卻是沒再搭腔,目光在人群里搜索著寧湛的身影。 寧湛一身黑身的長袍穿在身上,顯得整個人很是冷峻,如一汪化不開的冰山,此刻他正面色平靜地指揮著下屬檢查著車況,清點每一車的糧食,做好出發(fā)前的最后準(zhǔn)備。 藏青、墨藍、深黑……不得不說寧湛很適應(yīng)穿冷色調(diào)的衣服,蕭懷素就從沒見過他穿淺色的袍子。 當(dāng)蕭懷素的目光凝在寧湛身上時,他似乎也有所覺地將目光投了過來,兩相一交匯,神情自然便柔和了下來,對著蕭懷素微微頷首。 他知道她昨兒個幾乎忙碌了一宿,眼圈下都微微有些青黑,就是為了給他們趕著做干糧,還詳細(xì)將幾種干糧的吃法給寫了出來,倒很是稀奇,至少他行軍這幾年就沒吃過這樣的干糧。 滿滿一大車的干糧都是蕭懷素用心做出來的,若是可能,他真不愿意同別人分享。 蕭懷素舉起小手輕輕對著寧湛搖了搖,眸中有些不舍,卻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用嘴型叮囑了兩個字:保重! 寧湛點了點頭,便不再看她,忙碌起了手中未完的事。 那廂老族長正在與九皇子低聲說著什么,接著讓出了身后的一個清秀少年。 這狀況太過突然,所有人都怔住了,原本還熱鬧的村頭,立時便清靜了下來,九皇子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地響了起來,“這可就是五房的嫡長孫杜延書?” “正是延書!” 老族長笑著將杜延書推上了前去,“承蒙九殿下眷顧,今兒個我就讓延書跟著您去了,今后他有什么造化全是殿下的恩典,我代他家中長輩多謝殿下了!”說著后退兩步,深深地一揖。 杜延書也是滿面激動地跟著老族長拜了下去。 這是什么情況? 蕭懷素微微詫異,轉(zhuǎn)頭看向杜延麗那方,果然見著她眸中浸淚,卻不是驚訝,而是欣喜的淚光,顯然是事前就知道了這事,眼下水到渠成般的順?biāo)?,她有的只是對兄長的期許和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 或許五房就要因為這事而飛黃騰達! 杜老夫人眉頭深皺,前思后想之下驟然便明白了過來。 原來……竟然是這樣。 怪不得五房老太太在這次征糧中竟然如此慷慨,竟然是私下里達成了這樣的交易。 以八千石糧食來換自己孫兒一個前程,怎么說都是五房劃算,這樣的好事怎么就沒落到其他幾房頭上? 不止是杜老夫人回過味來,其他參與了議事的各房老輩也紛紛反應(yīng)過來,各人臉色驟然變得精彩紛呈。 若是早知道有這樣的好事,誰不會當(dāng)先出這個頭,不就是多出幾千石糧食么?若能給家中兒孫換個好前程,誰會不愿意? 可這樣的好事怎么就攤在了五房的頭上? 就算知道五房或許在私下里與老族長有了什么交道,可眼下九皇子當(dāng)前,誰敢沒臉沒皮地上去觸這個霉頭? 不過下來后鐵定會有人追著老族長問的,這是可想而知的事。 杜老夫人翹了翹唇角,眸中閃過一絲嘲諷的意味,卻還是沒開口說些什么。 九皇子安心受了老族長一禮,這才笑著道:“快起了吧,既然是族長所托,少不得要多照看他幾分?!闭f著轉(zhuǎn)頭對身后一白面無須的侍從說了句什么,便見那侍從欲來將杜延書給領(lǐng)到后頭去。 “哥哥!” 杜延麗趁勢喚了一聲,又拔開人群擠到跟前,將手中的包袱遞給了杜延書,激動道:“哥哥此去必定前程錦繡,meimei在這里祝你一路順?biāo)?!?/br> “好meimei!” 杜延書激動未平,眸中亦含了幾分淚意,又望向遠(yuǎn)遠(yuǎn)站在人群末尾以求避嫌的祖母以及父母眾人,終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家里犧牲那么大才為他謀了這么個出路,若是他不爭氣都對不起這一大家子。 這侍從也是通情達理的,由著杜延書兄妹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帶著他轉(zhuǎn)向了車隊的后方安頓去了。 須臾,九皇子上了馬背,又對著老族長眾人揮手道:“都回了吧!”這才調(diào)轉(zhuǎn)馬頭,由著馬兒輕快地跑了起來。 “恭送九殿下!” 老族長又帶著村里一眾恭身行禮,聽著馬兒嗒嗒地跑了起來,這才緩緩直起了背脊,面色上一片平靜,再回身時已經(jīng)被七嘴八舌的眾人給一擁而上圍住了。 杜伯安帶著兩個弟弟在一旁攔都攔不住,生生地被人群給擠到了壁角。 還是老族長拄了拄拐杖,中氣十足地喝了一聲,“都安靜些!” “唰”地一下,人群里靜了一分,片刻后又暴出一陣喧嘩,只聽有人扯著嗓子道:“老族長不公啊,有這等好事怎么只便宜了五房,若是早先與咱們交個底,誰家不愿意多出糧?你們說是不是?” “是!” “對!” “就是這個理了!” 人群里立時暴出一陣響亮的附和聲。 “把五房老太太叫出來說話,那一日她可是在的!” 不知道又有誰喝了一句,眾人趕忙轉(zhuǎn)過了目光四處搜尋,果然見著站在人群尾巴上的五房老太太并兒子媳婦正欲悄悄離開,被這一喊頓住了腳步,臉色青白交錯很是有幾分尷尬。 “五房的人在那呢!” 又有人高喝了一句,人群便如潮水一般地涌了上去,或拖或攥地將五房眾人給擠到了老族長跟前去。 “這下熱鬧了。” 劉mama站在杜老夫人身旁笑意深深。 “老族長攬了這事,就知道后面好不了,這下宗房和五房有得忙了,咱們不去湊這個熱鬧?!倍爬戏蛉瞬挥奢p哼了一聲,對蕭懷素姐妹道:“人都走了,咱們也回去!”說著當(dāng)先轉(zhuǎn)身扶著劉mama的手離去。 蕭懷素只嗯了一聲,帶著幾分不舍地看著那個黑色的身影緩緩在視線中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終是輕嘆了一聲,心中不知道是失落還是什么的,只覺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轉(zhuǎn)而懶懶地倚在了杜延玉的肩上。 “表妹是不是累著了?” 杜延玉趕忙扶住了她,關(guān)切道:“昨兒個你忙了一夜,今日原本是讓你休息的,怎么聽到祖母要去送行這還巴巴得爬了起來,眼下回去可要好生歇歇?!?/br> 蕭懷素輕輕點了點頭,只覺得倦意上涌,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眼角的余光卻瞥見杜延麗已經(jīng)被一群小姑娘給嘰嘰喳喳地圍住了,或是關(guān)切,或是羨慕,或是嫉妒的問話層出不窮,讓她一時之間應(yīng)接不暇。 蕭懷素?zé)o聲輕笑,眼下就算杜延麗沒有攀上寧湛或是秦致遠(yuǎn)這個高枝,那被人羨慕的感覺已是讓她受用不盡了。 “不就是她哥哥跟著九皇子走了嗎,這般沒有功名又沒有后臺,去了也是從最底層做起,有什么值得驕傲的?!?/br> 杜延玉對這種走歪門邪道的總是有些不屑的,他們家哪一個不是走的科考之路,一門全進士,就算杜延意在學(xué)問上無甚建樹,家里也給了低線,必須達到最低的門檻才能將他給弄進工部去,更別說杜延意本來就在雜學(xué)上有所專長,就算進去了那也是學(xué)以致用,指不定還是工部之福呢。 “可若是杜延書真混出了個前程,五房就真的有望了?!?/br> 蕭懷素笑了笑,整個人都掛在了杜延玉的身上,雙臂將她脖子一攬,只覺得眼皮亦發(fā)沉重,“三表姐快帶我回去吧,我困得撐不住了?!?/br> 杜延玉這才忙忙地喚了紅棗和秋靈來,幾人遮著掩著一起架著蕭懷素往回走去,也許是心里的事情一放下,果真走到半路她就睡了過去,倒是讓杜延玉好一陣無奈,同時也不禁羨慕她心寬有福。 夜色已深,蕭懷素卻是擁著被子迷糊地坐了起來,四處掃了一眼,啞著嗓著喚了一聲,“秋靈!” 外間響起一陣悉索的穿衣身,旋即秋靈的身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帳外,隔著帳子問道:“小姐可是要喝水?” “什么時辰了?” 頭有些痛,蕭懷素不由伸手揉了揉太陽xue。 秋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窗下桌案上的沙漏,“剛過了丑時?!?/br> 果真是睡久了啊,眼下半夜就醒了。 蕭懷素伸出手來,示意秋靈卷了帳子,這才披衣坐在床沿上,看著不遠(yuǎn)處昏暗的燈光微微有些發(fā)呆。 “院里沒什么事吧?” 蕭懷素接過秋靈遞來的溫水喝了半杯,這才轉(zhuǎn)頭問道。 今日她早間回來吃了一碗素面就倒頭大睡,一覺就到了丑時,雖說杜老夫人體恤她昨兒忙了一宿沒使人叫醒她,但這一睡過便成了日夜顛倒之勢,眼下著實不能再睡了,不然這頭還得疼著。 秋靈接過蕭懷素手里的杯子擱在床邊的小方幾上,又牽了她倚在自己身上,輕輕地按著她的太陽xue,“今兒個倒是有一件事……”話語里似乎有幾分遲疑。 “是什么事?” 蕭懷素享受般地嗯了兩聲,秋靈的身子軟軟的,又帶著一股洗浴后的清香,讓人聞著很是舒服。 “今兒個奴婢去尋表姐,恰巧看到大少爺與二少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