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董嫣這才轉過頭來對著蕭夫人笑了笑,復又低垂了目光,“我記得懷暢的婚期是二月二十五,這也沒多少天了?!?/br> 蕭懷暢的婚期是二月二十五,而董嫣比她稍晚三天,在二月二十八出嫁。 蕭夫人準備打理完這邊的事情就回京城去,兩個兒子并丈夫都還在京里呢,她不在也不放心。 “是,這事情太多都忙不過來,老夫人這邊你就多照顧些,也不枉她這些年那么疼你?!?/br> 蕭夫人說完這話便有丫環(huán)來請,說是哪位mama有事需請示,蕭夫人又交待了董嫣一通,這才出了屋子。 董嫣的面色驟然沉了下來,手中的動作都是沒停,狠狠地掐在了蕭老夫人腿上,痛得老夫人五官都擰在了一起,只拿驚懼的目光看向董嫣,心里嗖嗖地發(fā)涼。 是了,眼下她口不能說,手腳不能自如地活動,那不就等于是砧板上的rou任人宰割,連告狀都不成,看來她并沒有看錯董嫣,這母女倆都是一樣的德行,一樣的心狠手辣?。?/br> 董嫣卻是扯了扯唇角,眸中劃過一絲冷笑,“蕭夫人說得對,嫣兒不久就要出嫁,也侍候不了老夫人許多時日了,如今正該代母親為您盡孝!”說著手下的指甲又掐盡了rou里,痛得蕭老夫人白眼連翻,一口氣堵在喉嚨里,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董嫣卻是拍拍手掌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喚來屋外侍候的丫環(huán),吩咐道:“老夫人這是嗆著了,快喂老夫人喝些溫水!” 蕭老夫人緩過了氣來,只倚在丫環(huán)的肩膀上,一臉驚懼地看向董嫣。 董嫣抿唇一笑,只理了理裙擺端方地行了一禮,“既然今日老夫人不適,嫣兒明日再來看望您?!闭f著又交待了丫環(huán)幾句,這才轉身出了房門。 蕭家的人全部都不是好東西,就算她母親有萬般不是,那也做了蕭家那么多年的兒媳婦,蕭逸海無情無意,蕭老夫人更是漠不關心,這些人全都是白眼狼! 董嫣恨恨地咬牙,眸中冷光連閃,就算她要出嫁了,她也要蕭家所有人都不好過。 * 西院。 蕭懷素拆開了杜老太爺?shù)膩硇偶毤氉x著,厚厚的一摞紙張足有好幾頁,她依次看來,唇角不禁染了層笑意。 這信是杜老太爺?shù)诌_京城之后才寄出來的,信里大半講的是老太爺在杜家村里的悠然日子,只是念著他們都不在身邊難免有些寂寞,又想著蕭懷素婚期在即,這才離開了西安,絮絮叨叨了好些瑣碎的事情。 人年紀大了難免會變得嘮叨了些,杜老太爺也不例外,但蕭懷素讀起來卻有種親切感,不禁將其中的語句回味再三。 最后一頁信紙里倒是說了蕭懷素的不是,其實杜老太爺對蕭家的事情早已經有了安排,就想等著蕭懷素出嫁之后再來料理蕭家,也是不想她出嫁之時便背著個不光彩的娘家。 可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改變。 杜老太爺還是贊許了蕭懷素的機敏睿智,那么多年他們都沒理清楚的懸案,卻被她一舉揭破,如今高邑縣主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雖然這對杜家人來說遠遠不夠,但相信杜伯姝在天之靈也能得到幾許安慰了。 至于蕭家其他人,杜老太爺也過問了蕭懷素的意見,還需要不需要一并處置了。 蕭懷素看了心頭一驚,就怕杜老太爺一個沖動提前動手了,趕忙讓代兒磨墨,又提筆寫了一封信寄往京城。 蕭逸濤畢竟是蕭懷暢與蕭懷柔的父親,若是他倒臺了,兩個jiejie沒有了依仗,在婆家的日子只怕不會好過,雖然當年大房沒有相助,卻也不算是幫兇,只是放任著事情的發(fā)展,這也是一般人會有的正常反應,若說追究下來,主要的責任也并不是他們。 為了兩個jiejie著想,蕭懷素到底是有些心軟了。 如今蕭老夫人中風在床,高邑縣主囚禁宗人塔,望江也不知音訊。 蕭懷素琢磨著望江只怕是被人滅了口,望江知道高邑縣主這般多的隱秘,就算是瘋了也讓人放心不下,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嚴實的。 不過望江是高邑縣主的走狗,就算死了那也是她罪有應得。 蕭逸海最近倒是精神不振,整個人都像變了似的,衙門里的差使最終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還是給丟了,這他也不在乎了,只一天到晚抱了杜伯姝的牌位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也就童清蓮抱了寶哥兒來時能與他說上幾句話,其他時候他盡皆是一個人沉默在書房中。 見到蕭逸海這樣的轉變,蕭懷素心中也有了數(shù),只怕這人真是良心悔悟了,這比罵他打他都來得好,讓他知道自己曾經失去過什么,在悔恨中過些日子也能看清楚以后的路。 這是自己這輩子的親生父親,雖然沒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但蕭懷素也做不到忤逆不孝,逼死自己親生父親的地步。 蕭夫人卻在一旁慶幸,好在他們及時地轉了路線搭上了林大人這條道,不然最后只怕兩兄弟的差使都要沒有著落。 誰也估不準這蕭逸海丟官之事是不是大明公主在背后做的手腳,也算是對蕭家對蕭逸海的一種報復! 給杜老太爺?shù)男偶牧顺鋈?,蕭懷素的心稍稍踏實了些,便又帶著巧兒與石娟到蕭懷暢房里轉轉。 蕭懷暢的嫁衣早已經繡好了,如今已是讓幾個丫環(huán)幫著清點一番,看還少沒少上什么小件,若是不足的趕快補上,趁這幾日還有功夫。 蕭懷素到了蕭懷暢屋子里時,那炕桌上正鋪著滿滿的彩色絲線,幾個丫環(huán)嘰嘰喳喳在湊在一起研究著手帕上的圖案與配色,忙得不亦樂乎。 見著蕭懷素到來,蕭懷暢笑著迎了過去,又將她帶到西次間落座,目光往東次間地邊探了探,松了口氣般地說道:“這些日子可累死我了,也沒機會往你屋里去看看,如今怎么樣了?” “什么怎么樣,還那樣不是,”蕭懷素笑著應了一聲,又見蕭懷暢不依的表情,忙點頭道:“我一切都好,二姐別cao心?!?/br> “你的嫁衣可繡好了?三月里可就要出嫁了,要不要我的丫環(huán)幫忙,她們幾個繡功還不錯,若是缺些小件趕趕還是能行的?!?/br> 蕭懷暢拉了蕭懷素的手,只覺得她指間有些冰涼,趕忙讓丫環(huán)取了個黃銅手爐塞進她手里,“出門也不多穿點,冷著了可怎么辦?”說罷嗔了她一眼。 蕭懷素接過手爐暖著,聽著蕭懷暢這話忽得便笑了,“二姐還沒嫁人呢便這么會嘮叨了,真嫁過去還怎么得了?!”捂唇笑了起來。 “你這死丫頭,關心你還反被你念叨,真是不識好人心!” 蕭懷暢微微紅了臉,卻還是叉著腰,佯裝一臉兇像地瞪向蕭懷素。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么?” 蕭懷素呵呵地笑著,半晌才緩過氣來,笑道:“我的嫁衣早在京城時便開始繡著了,離開時還差幾針,秋靈幫我補補就成,再說我屋里丫環(huán)也不少,人人動動手這些小件也就齊備了?!?/br> “這還差不多!” 蕭懷暢這才放過蕭懷素,又說起了高邑縣主那事,不禁安慰她道:“三伯母如果在天有靈,得知害她的人已經遭了報應,心中也定能寬慰?!闭f著又拉起了蕭懷素的手,“只是苦了三妹……三伯父也是,這些年竟然沒能識清仇人的真面目。”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事情過了也就算了,橫豎她是縣主之尊,若是真要她一命抵一命,只怕皇上那里也不會答應。” 蕭懷素感嘆了一聲,高邑縣主怎么說也關乎著宗室的臉面,就算她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這罪行也得由宗人府來定,如今僅僅只是終生禁錮在宗人塔,想想確實是便宜她了。 “也虧你這般想得開?!?/br> 蕭懷暢拍了拍蕭懷素的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四妹也就算了,那是蕭家的女兒,她母親犯的錯也不能牽連到她的身上,只是董嫣她怎么還有臉再賴在蕭家不走,當真是臉皮厚,也不知道咱們全家都不待見她!” “二姐,你也別氣,反正過不了多久她就要出嫁了,留她在蕭家不過是臉面上好看些,若是縣主一出事便將人給攆了出去,只怕上面知道了也不好?!?/br> 蕭懷素說著伸手往上面指了指,蕭懷暢微微一怔便會意地點了點頭,心里卻還有些不甘,只揪緊了手中的帕子。 “好了,別說她了,不相干的人也影響不到咱們?!?/br> 蕭懷素拉過蕭懷暢的手,笑道:“二姐再與我說說文家的事吧。”兩姐妹便閑聊了起來。 不多會兒有心腹丫環(huán)碧蘭進來向蕭懷暢回稟了什么,她聽了之后止不住地笑開了花,一手拍在膝上,面上難掩愉悅之色,“三妹,你猜是怎么了?” “嗯?” 蕭懷素挑了挑眉,有些不明所以,蕭懷暢便指了碧蘭道:“把你聽到的給三小姐再說一遍?!?/br> “是?!?/br> 碧蘭領了命,又對蕭懷素福了福身,這才道:“奴婢也是聽前面的小丫環(huán)傳來的口信,說是董小姐未來婆家來了位太太,夫人自然親自出來待客,不多時也喚了董小姐出來,那位太太……三小姐猜是怎么著?”碧蘭竟然與蕭懷暢是一個調調,果然是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丫環(huán),蕭懷素無奈一笑,便又聽碧蘭道:“那位太太竟然是來退親的!” “退親?” 蕭懷素一愣之下便露出了吃驚的表情,“這親事不是早定下了嗎?怎么眼下來退親了,這明明都要出嫁了……” 蕭懷素禁不住眉頭一跳,這恐怕對董嫣來說是個致命的打擊吧,高邑縣主如今也護不到她,蕭家不過全個顏面還讓她留在這里待嫁,不然早讓董家人接回去了,而如今連親事也不成,這不是要逼死人的節(jié)奏? “這可不是?” 蕭懷暢明顯是一臉的幸災樂禍,眸中還有掩飾不住的快意,“看她以后還怎么在咱們面前抬得起頭來?!”說著趿鞋下了炕,拉了蕭懷素便往外走,“這樣的好事,咱們也去瞧瞧熱鬧!” 蕭懷素拗不住蕭懷暢,半拉半拖地被她帶著走,雖然她對董嫣算不上特別討厭,但也絕對沒有什么好感,可是想到董嫣如今這般凄慘,說實在的她半點沒有嘲諷的心思。 到了待客的花廳外,透過那半掩的窗戶,蕭懷素能夠見到那下首的左側位置上正坐著個穿蜜合色裙襖的婦人,穿著打扮得倒是很端莊,可也掩不住那滿面的窘迫,便聽她道:“蕭夫人,今日來說這事我心里也是愧疚得很,可家里老祖宗的吩咐,咱們做媳婦的也不能不應承,這您也是知道的……”那話也說不下去了,只剩下滿臉的尷尬。 “罷了,說了那么久,吳二太太不也就是等我一個回答嗎?” 蕭夫人沒有接話,倒是董嫣站了起來,她緩緩邁步向前,櫻草色繡著柿楴紋的裙擺便在地上鋪陳開來,蕭懷素只見到了那抹纖細柔弱的背影,一只素手伸出了衣袖,將頭上一支金鳳鑲寶珠的發(fā)簪給取了下來,遞給對面的吳二太太,“這是當日定親之時你家大太太親自給我別上的,如今便還給你們吧!” 吳二太太羞紅了臉,卻也不能不去接,今日她的任務就是來將雙方過定的禮退了,這鳳簪也是要拿回去的。 只她剛伸手去接,也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意,董嫣的手一下便松開了,鳳簪“啪”的一聲落地,幾顆寶珠被摔得脫離了鳳簪,還沿著地上一路滾著,四散到了桌角下。 吳二太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臉色青白交替著,似乎心中有怒,卻也不好坦言,只能悶聲吩咐丫環(huán)將簪子及散落的寶珠重新拾起。 董嫣卻是扯了扯唇角,眸中閃過一絲凄惶的笑意,“如今我母親不過才剛被關進宗人塔,你們便聞風而來了,是,我如今是沒什么依仗了,可也輪不到你們吳家人來欺辱,你告訴吳大太太,這門親事是他兒子配不上我!” 吳二太太也來氣了,蹭地一下便站了起來,她剛才已經好話說盡了,該賠的禮也賠的,眼下犯不著還要受一個晚輩的氣,便沉著臉向蕭夫人告辭,“今日已經呆得夠久了,就不打擾蕭夫人了!”說罷看丫環(huán)收拾好了又提了吳家當初的定禮在手中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蕭夫人看了一眼董嫣,嘆了一聲,“嫣兒,你何必還與她說這些,吳家的親事不成,咱們再尋一家就是,從前本也是他們高攀了,沒想到……”說著又搖了搖頭。 董嫣的運氣不好,高邑縣主出了那樣的事情,連帶著影響到了她們姐妹的名聲,如今連親事都不成了,也算是倒霉。 有董嫣的前車之鑒,只怕今后蕭懷秀找婆家也是艱難,不過好歹過幾年等風聲過了再說這親事,也算是緩和了些。 蕭夫人已經在心里琢磨計較了。 董嫣深吸了一口氣,將淚水倒回了眼眶中,在這個蕭家是沒有人會同情可憐她的,她原以命運已經低到了頂點,原來這還不算。 為什么上天要給她這么多的磨難? 董嫣死咬著唇,尖利的指甲刺穿了掌心,她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 蕭夫人覺得董嫣可憐,還想要再勸兩句,卻見著蕭懷暢竟是拉著蕭懷素邁進了花廳里,不由皺眉道:“你們怎么來了?” 蕭懷素向著蕭夫人福身行了一禮,面色也有些無奈。 “母親,這不是有熱鬧看,我拉著三妹一同來瞧瞧!” 蕭懷暢笑得開懷,又瞅了董嫣一眼,佯裝驚訝道:“哎呀,董小姐臉色怎么那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請個大夫看看?”說著撫了撫胸口,“剛才過來時便撞見了吳家二太太,她的臉色可是很不好呢!” “懷暢,別再說了!” 蕭夫人沉著臉看向蕭懷暢,她這個女兒什么都好,可就是心眼太直,與董嫣又不對盤,她可沒少聽女兒在信里報怨董嫣是怎么討蕭老夫人歡心,又是怎么排擠自己的。 不過在蕭夫人眼里這都是些女兒家的小花樣罷了,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如今高邑縣主一不在了,連她都感覺得到蕭老夫人再不待見董嫣,這就是有沒有血緣關系的差別。 不過董嫣這婚事未成,蕭夫人肯定不能再為她cao持,為今之計還是早些將她送回董家去,以免這樣的麻煩攬在了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們早就想看我的笑話了,沒想到如今竟是成真了……” 董嫣緩緩抬起一張蒼白的臉來,冷厲的目光掃過蕭懷暢,復又定格在了蕭懷素的臉上,“蕭懷素,若是沒有你,如今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你為什么不在杜家一直待著,你為什么要回到蕭家來?!” “董小姐說笑了,蕭家是我的家,我為什么不能回來?” 蕭懷素扯了扯唇角,她對董嫣的遷怒只覺得可笑,有些人犯了過錯卻從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總是以為這都是別人害的,對于這樣的人再說什么也是白搭。 當然,董嫣的親事可以說完全是受了高邑縣主的牽連,可有什么辦法,誰叫她們是母女呢? “有句話叫做一報還一報,母債女償!” 蕭懷素眸光微抬,平靜地看向董嫣,“如今你不過是失去了一樁你本就不想要的親事罷了,而我母親失去的卻是性命,這兩樣永遠抵銷不了,所以不是我欠你的,是你們欠我的!” 董嫣仰天笑了幾聲,纖細的脖頸上青色的脈絡條條畢現(xiàn),一雙眸子漸漸變成充血的赤紅,死死地盯著蕭懷素,咬牙道:“就算我倒霉了,你也別想好過!”說罷陰惻惻地笑了幾聲,拖著裙擺離開了花廳。 蕭懷暢斂了笑意上前拉住了蕭夫人的衣袖,擔憂道:“母親,我覺得她有些可怕,如今反正親事不成了,您還是盡快讓人將她送回董家去吧。”